宋潛機認真道:“不, 外門做工還有靈石可領,我這裡可一塊沒有!”
“我沒有”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嗎?抬頭挺胸幹什麼?眾白光憤怒不已。
撼天真人幾乎被目光殺死,瑟瑟躲在麥杆, 雙手抱頭。
有人想討價還價,宋潛機不理:
“冼劍塵是你們誰徒弟?”
他已經能從輪廓和聲音分辨這白光團身份。
知道誰是千年老祖宗, 誰是兩三百年前新鮮去世前輩。
左邊三團白光聞言如喪考妣, 搖頭嘆氣:
“他出身外門, 哪裡拜過師父, 全靠自學才!”
“原來你師父是冼劍塵, 難怪你如此蠻橫霸道、不知尊老!”
“正因為冒出冼劍塵這個不服管教異種,外門規矩才變得更嚴苛, 想不到他還收了徒弟, 讓徒弟又來華微宗大鬧一場!宗門命裡注定有此一劫, 唉。”
宋潛機沒想到冼劍塵名字不僅鎮活人,還能鎮亡魂, 真是陰陽兩界通行證。
但在外面他借冼劍塵勢, 在這裡卻要背冼劍塵鍋。
他循循善誘:“我不是他徒弟, 我比他講道理。命裡沒有註定, 只是種因得果,世道輪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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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界域風景秀麗,麥田飄香,待遇遠比外門寬厚。我不曾規定每天必須做工才能休息,做不完也沒有懲罰, 對你們有利無害……”
話雖如此,宋潛機心裡比誰都清楚,一旦定競爭制度,只要有一個人始攢積分, 其他人就不得不爭。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麼集體躺平,麼百舸爭流。
眾白光七嘴八舌一番商量,華微祖師最後發話:“積分一事,自願參與,不得勉強。”
宋潛機欣然微笑:“沒問題。諸位前輩,晚輩希望大家早日想開,心裡也能舒服許多。”
他說罷故意彎腰,撥開麥稈問候:“撼天前輩,他們志氣不,但你一定能拿第一名,我等你表現。”
宋潛機說完,立刻消失在麥地中央。
撼天真人慘呼一聲,抱頭鼠竄。麥田間響起一片撞擊聲。
……
“醒了!師兄醒了!”
宋潛機睜眼。三顆腦袋湊在一起,臉上焦急表情如出一轍。
“哎,我早就說他正常。”藺飛鳶立刻讓,“看他氣息平穩、面色紅潤,只是入定了。”
孟河澤扶起宋潛機,“師兄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宋潛機拍拍紀辰腦袋:“別哭。”
正是清晨,塵埃雲從華微山主峰騰起,覆蓋半邊天空,遮擋太陽。
七絕寶船破開煙塵,平穩地駛千渠郡方向。
宋潛機稍作回想,袁青石放棄華微浮城,匆匆逃走。孟河澤等人自然脫困。
然後冼劍塵出現,自己進入界域,身體被人發現,搬上寶船。
孟河澤道:“假華微城粉碎消失後,華微山方向忽然地動山搖,山石滾落。”
一陣風起,塵埃散去,舉目見日。
宋潛機眯起眼睛望華微山。
從遠處看,主峰山頂異常平坦,比周圍諸峰矮下一截,像被人從雲中一劍削平。
他似乎知道冼劍塵去做了什麼。
一件前世沒發生事。
孟河澤隨他目光望去:“害人遭雷劈,華微宗這元氣大傷,焦頭爛額,這幾年沒時間找咱們麻煩了。”
滿船人都在笑,宋潛機沒笑:“你們陷入華微浮城時,殺手了嗎?”
藺飛鳶不耐煩道:“當然——”
“當然沒有。”紀辰與他同時回答,“我們發現那些凡人手無寸鐵,更無修為,我不了手。孟兄只好帶大家一路逃命。如果他們都是修士,最好都像趙仁道友,那就太容易了。”
藺飛鳶愕然。遠離華微宗後,他已撤去偽裝,露出原本面目。
孟河澤低頭:“這次,我沒幫上宋師兄。”
宋潛機微笑,拍拍他肩膀:“不,你們幫了我。謝謝。”
孟河澤訝然:“謝我?”
宋潛機心裡淡淡陰影被擦去一角。
沒人重走他老路,沒人被逼做出像他前世一樣的選擇。
冷風不再刺骨,他嗅到空氣中隱隱約約春天味道,彷彿看春風吹過千渠田野,一顆顆種子抽出嫩綠的芽。
“回千渠!”他一揮手,加速七絕寶船。
眾弟子一齊歡呼。
此番來去華微宗,劫後餘生算不上,只算虛驚一場。宋潛機環顧四周,一張張年輕臉龐寫滿喜悅,像趕著返鄉過年。
偏有一道聲音極不和諧:“停船,讓我去。”
氣氛驟冷。
“藺兄,這是為何?”紀辰關切道。
孟河澤嗤笑:“好端端的,你又使什麼性子?”
宋潛機走到藺飛鳶身邊,似有預感:“你,不跟我回去了?”
藺飛鳶望著華微山方向,沒有抬眼看他:“我回去幹什麼,繼續給你當狗嗎?”
孟河澤勃然變色,卻被宋潛機抬手制止。
紀辰拉著他,招呼眾人一齊退走。
“有一條狗不夠,你還收幾天狗?有狗看門,有狗佈陣,有狗照顧你衣食住行,留我能幹什麼?我除了殺人,沒別的手藝,你千渠用不著我殺人,我對你沒用。難道真讓我一生藏頭露尾,躲在千渠做裁縫?”藺飛鳶咧嘴笑,露出犬牙。
“別說這種話!”宋潛機素來溫和,此時罕地語氣嚴厲,近乎訓斥。
藺飛鳶不怕他,嗤笑一聲:“我一直這樣說話,你又不是第一次聽!”
“說這話不傷我,卻傷你自己。”宋潛機看著他。
不知為何,藺飛鳶忽然憤怒:“可我習慣了!你明知道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做時候,就跟在你身邊!”
他指孟河澤、紀辰背影,像在氣宋潛機,更像氣自己:“你為什麼救我,你救不了我!你救得了一個人,救得了天下人嗎?”
“我沒想過救天下人。”宋潛機低聲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死。”
藺飛鳶怔然,眨了眨眼,眸中似有淚光閃過。
寶船飛速穿過雲霧,他們站在硃紅欄杆邊對峙。藺飛鳶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天。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用你管。”他說完,縱身一躍而。
宋潛機如果出手阻攔,一定能將人攔下,但他只輕聲說:“別死了。”
藺飛鳶縱劍,身影倏忽遠去。
孟河澤撲上欄杆,大喊兩聲:“喂!”
層雲渺渺,杳無迴音。
紀辰自語:“他就這樣走了?他答應衣服還沒裁,他養的貓怎麼辦?”
孟河澤惱怒:“我早說過,刺客都是養不熟白眼狼,讓他走!又不是沒他過不!”
紀辰看宋潛機,有擔憂:“宋師兄,你……”
“我沒事。”宋潛機揮袖,“走吧。”
七絕寶船隱入雲中,不蹤影。
藺飛鳶掉轉劍身,飛兵荒馬亂華微山。
千渠少了一個裁縫,自然還是充滿希望千渠。
藺飛鳶離千渠,便只能做回趁亂行兇的“刺客行首”。
……
宋潛機的寶船未到千渠郡,華微宗變故已經傳遍大陸。
衛平心情不錯,切碎魚肉和豬肝,拌了一碗貓飯,招來階前曬太陽的懶貓。
無論是紀辰的妹妹,孟河澤父母,還是藺飛鳶的貓,他都照顧妥帖。
宋院雖無人,衛總管依然忙碌。
越來越多人投奔千渠,這裡便像世界上大部分地方一樣,始出現騙人的奸商、尋釁流氓、鬥毆的修士。
衛平原先神廟改做牢獄和審堂,派徐看山等人宣傳律令,加強城防巡邏,又設計出一份問卷,讓周小芸、紀星等人分發去。
考試合格,才能拿到千渠戶籍卡,正式落戶生根。
新來的散修無論境界、凡人無論財富,通通答題。
此舉一出,非但沒有打消移民熱情,反招來更多想要腳踏實地開始新生活的人。
野貓在宋院養得油光水滑,矜傲地踱著小步,湊在碗前,不緊不慢地享用飯食。
等它吃飽,衛平試著伸出手,想摸摸毛。那貓警覺地跳,兇狠地呲牙,喉中發出低弱吼聲。
“喂不熟白眼貓!”衛平氣笑了,含沙射影地罵:“一個寄人籬蹭飯小東西,還跟我耍脾氣。”
他沒空跟貓多計較,推門而出。
宋潛機一行今晚便到,衛平準備去千渠坊挑鮮肉,做一頓千渠十六香烤肉,為他們接風洗塵。
千渠坊喜氣洋洋,人潮湧湧。
“衛總管,好消息!”徐看山匆忙奔來,一路高喊。
衛平站在肉攤前,一邊低頭挑肉,一邊笑道:“華微宗事,這條街上誰還不知道?老闆,切條羊肩。”
“不是那事,這次是你自己好事!”徐看山喘氣道。
“今晚宋仙官吃烤羊?”攤主手起刀落,切最鮮嫩的一塊:“先恭喜衛總管了。”
四周攤位紛紛響起道喜聲。在千渠坊,衛平人緣最好。
衛平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指了一條牛裡脊:“這個也……你說我能有什麼好事?”
徐看山喜道:“你家人給你信,他們要來千渠找你啦!”
衛平笑容漸漸消失。
“剛才送信的說,你親人今晚就到!”徐看山揮舞一隻寫著“衛平親啟”信封。
衛平裝好鮮肉,淡淡道:“我父母雙亡,何來家人?”
徐看山一怔,立刻變臉,大罵道:“哪裡騙子,敢騙到我們頭上!早知道不該讓那送信的跑了!”
衛平抽走信封:“沒事,我來解決。”
初春將至,風中寒意漸散。
衛平走在千渠坊,迎面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對他笑:
“衛總管好。”
“衛總管今天還買點什麼?”
衛平同樣報以微笑。
這是他一手建立、傾注心血市坊,每戶商販都認得他。
宋仙官是家中悄悄供奉小塑像,衛總管是每天巡邏、買菜、管事人。
千渠郡親眼見過衛總管,比過宋仙官多得多。
衛平喜歡千渠坊,喜歡宋院和千渠郡。
“來得不巧啊。”衛平喃喃道,“為了不耽誤晚飯,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