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瀧，駙馬回來了嗎？”
公主府不似其他高門內院亭臺樓閣林立，花花草草遍地，只因琳琅公主性格不拘利落，不喜侍弄這些文人酸客的所謂雅物。
但卻獨愛芭蕉，不僅在主院窗前種了一排，甚至在後院專門闢了一方池水，在水邊植起了各種芭蕉，作為難得的點綴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此刻，琳琅公主就憑欄而坐，聽著外面雨打芭蕉的聲音，細細軟軟地詢問，帶著刻意地漫不經心。
若不是今日她請自己過來，藺瀧差點都忘記了，在這公主府裡還有一個琳琅公主的存在。
畢竟，作為唯一日日跟隨顧齊的人，他都已經快有一年沒有踏進這座主院了。
“回公主，已經回來了。不過……”
“怎麼？又是去了菡萏苑？”見藺瀧猶豫，她便明白了。
只得苦笑，顧齊啊顧齊，連藺瀧都知道你的這般作為會讓我難堪，可是你卻從未有過收斂。
琳琅如今長髮為髻，面容不改卻神色黯然，還學會了嘲諷的語氣，不知譏笑的是誰。
“這……”
“罷了。為難你有什麼用呢？我早就已經習慣了不是嗎？你下去休息吧。”
看著藺瀧一臉為難轉身欲走的樣子，琳琅好像想到了什麼：“等一下，藺瀧，最近駙馬跟三皇兄有過接觸嗎？”
藺瀧抬頭看了眼琳琅，雖不知她為何問起駙馬近日行蹤，但也知道萬萬不能告知她實情的：“這個，屬下也不知。”
“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給駙馬帶句話？”
琳琅明白，藺瀧與顧齊的情意非同一般，他們整日同進同出，又怎會真的不知，不過是不想讓她知曉罷了。
堂堂一個公主，在自己的府中還要如此，藺瀧實在是不忍心：“公主請說。”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明日應是駙馬休沐的日子，麻煩你跟他說，若是有空請來一趟主院，琳琅有事相商。”
“……好。”
藺瀧將琳琅這幾年的變化看在眼裡，心中不免酸澀，他知道她還是將自己當做朋友才肯放下最後的尊嚴來拜託。
可是身在這局中，誰不是迫不得已呢？想到那位的打算，就註定了琳琅的悲劇。
只是他還是決定要幫她，左不過也就是傳個話而已。
“多謝！”
目送藺瀧離去，琳琅歪頭靠在窗沿上，伸出一隻手來任憑雨滴敲打，滴滴答答，帶著點點微涼清風的溼氣，慢慢閉上了眼。
嫁給顧齊僅僅三年的時間，便讓琳琅從一個大大咧咧的豪爽公主變成了一個期期艾艾的深閨婦人。
她以為自己嫁得良人，是這個世上最幸運的公主。
確實，剛開始顧齊也對自己彬彬有禮，雖然少了些夫妻之間的親暱，但她認為，這不過是因為他性格如此，強求不得，處處體諒。
直到那位姑娘的出現才讓她意識到，不是他不會溫柔，而是他溫柔的物件不是自己罷了。
這樣的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啊！是了。
自從兩年前父王突然病重，管理朝政上愈發有心無力，得知太子哥哥領兵平亂西平卻至今生死未卜的訊息更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而二皇兄一向老實，卻莫名其妙不知犯了什麼錯被貶南疆，終身不得回成渠。
朝中勢力紛紛倒向懦弱而又沒有主見的三皇兄，讓琳琅覺得有哪裡不對。
可是幾次想要入宮，都被三皇兄的母妃以父王病重需要休養為理由搪塞了。
就算琳琅再天真，她也知道，三皇兄的母妃和她的親族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只是她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沒有了父親的寵愛，她竟然連自由出入皇宮都做不到了。
接下來便是一年前，她的夫君顧齊，以琳琅公主成婚兩年卻無後為由要抬那位我見猶憐的窈窈姑娘入菡萏苑。
即便這是自己的公主府，即便也曾跟顧齊大呼大鬧過，但琳琅無法辯駁，她確實一直沒有懷上孩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再尊貴也無法阻止。
“公主，你放心，我不會給她名分。”
那時候的顧齊依然輕聲細語，還會擁她入懷，卻態度堅定不容拒絕。然後，給了那位姑娘無盡的關懷和所有的溫柔。
而自己所剩下的卻就只有名分了。
這一年，他再也沒有來過主院的臥房，除了處理公務便日日陪在窈窈的身旁。
琳琅這才明白，他的溫柔究竟是什麼模樣。
若是可以換來他的柔情，那所謂的名分不要又如何呢？只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不知是郎心易變，還是他從未有心？
可是顧齊，既然你無心，為何當初要娶我呢？琳琅不明白。
“吩咐廚房，今天晚上準備的晚膳也送到菡萏苑吧。給我熬點粥就行了。”
“喏！”琳琅身邊的嬤嬤皺了皺眉頭，但也不敢多說什麼，吩咐丫鬟下去了。
次日，整整等了一天，從新陽初升起直到月上柳梢頭，琳琅一直坐在窗前，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終於，聽得“吱呀”一聲，是他推門的聲音。
就像當初新婚時那樣，她心頭微縮，下意識地數著他特有的腳步聲：一、二、三……
卻戛然而止，她早已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連內室也不進了。
只是隔著屏風，兩人都看不清各自的表情。
終是琳琅敗下陣來，先行開了口：
“夫君，你來啦？”
顧齊點了點頭，好像又發現隔著屏風她是看不見自己的，才道：
“聽藺瀧說，公主找我有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聽說三皇兄近日臨朝，不知父王是否安康，能不能請他帶我進宮見見父王？”
顧齊很久都沒有說話，似乎在想著該怎麼回答。
直到琳琅忍不住站起身來，剛要抬腳，就聽見他沒什麼溫度的聲音：
“公主，歷朝駙馬不得干政，如今三皇子已經代理朝政，我又怎麼會跟他有什麼私交呢？”
琳琅：“……”
“宮中妃嬪內侍眾多，還有太醫院日夜看守，陛下自會得到很好的照顧的。公主不通醫術，去了也沒什麼幫助。”
琳琅：“……”
“只要你乖乖的待在公主府，還是可以享受著無上的尊榮，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這樣不是很好嗎？”
……
“可是，我已經快一年沒有見過父王了……”
他頓了頓才說：“那又怎麼樣呢？即便是見了，你也一樣什麼也改變不了。”
透過屏風，琳琅看見他轉身，高大的身影停留了片刻，不知在等些什麼。
“若是公主沒什麼重要的事，我就先走了。”
“夫君……”
“還有，以後不要再讓廚房給菡萏苑送晚膳了，她說太油膩，不喜歡。”
“……”
當她終於鼓起勇氣想要挽留，卻被他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推開，不見血肉卻痛徹心扉。
顧齊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也不管一字一句是否剜了她的心，說完自己想說的話，甩了甩衣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留下一室蕭索……
琳琅陷入回憶中無法自拔，早已閉上了雙眼，表情有些難堪。
鳳林晚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琳琅，她終於還是支撐不住，頭一歪倒在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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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林晚心中一驚，白澤安慰道：“不必擔心，只是暈了過去。”
那就好。鳳林晚如是想。沒有了旁人，跟白澤單獨相處，她又開始覺得不自在。好像以前跟撒潑打滾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白澤想著如此下去還是不行，正想跟她好好聊聊。
就在這時，門口叮鈴作響，二人一回頭，就看見了三個熟人一字並肩站在門口。
央鵲是從“一夢華胥”回來，這沒什麼好說的；
連岐上君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看見白澤恨不能兩眼直冒金星，他自由慣了，到處瞎跑也不稀奇；
至於秦夏，他不在自己的島上享福，跟著他們一起出來，難不成是不準備回去了嗎？
就在鳳林晚指著秦夏“你你你……”個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的時候，秦夏倒是先好奇地問：“晚晚啊，你自己一個人在一間故事燴，這生意也還不錯的樣子啊！”
然後一臉八卦地朝著鳳林晚努努嘴：“說說，啥故事啊？”
鳳林晚無奈，只好將琳琅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後呢？”秦夏問。
鳳林晚聳了聳肩膀：“然後，她就暈了。”
秦夏就如同看了一部精彩絕倫的狗血電視劇，開始吐槽：
“哎呀呀，很明顯琳琅公主還真是遇人不淑！這個顧齊啊，就是個移情別戀的渣男唄。”
“看人家父王當政時對她寵愛有加，為了脫離常慶候府這個苦海，還能在皇親面前高人一等，不惜利用她的一片真心把人家娶回了家。”
“後來見三皇子上位了，他一定是抱上了他的大腿，琳琅自然就沒什麼用處了。從此不聞不問，還真是甩得毫不猶豫啊！”
央鵲聽了半天卻皺眉跟連岐對視了一眼，見對方也明白過來，收了平日裡的不正經姿態才問道：“琳琅公主，是成渠、卞吳、啟未三國鼎立時期的成渠之王——成煉的女兒嗎？”
鳳林晚不知道老君王叫什麼，：“這個……不知道，有什麼不對嗎？”
央鵲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敷衍：“現在還不確定，只不過現在還是先處理客人的事情比較好。已經結束了嗎？”
鳳林晚搖了搖頭說：“還沒有，故事說到一半，她就暈過去了。恐怕得暫停才行。”
“而且這個故事裡的顧齊，我有點在意。他恐怕沒有秦夏想象的那麼簡單。”
“我要去鏡中看看，琳琅她的狀態很不好。央鵲，你來接替我施術。”
“是！”
就在鳳林晚剛要元神出竅的時候，白澤卻是悄無聲息地坐到鳳林晚旁邊：“我也要去。”
“……”鳳林晚翻了個白眼表示反對。
但白澤也不是好打發的，一把牽起她的手，語氣堅定道：
“我也要去！”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
說著倆人就一起進了塹塵鏡的世界。
只留下秦夏一個人在原地嗷嗷叫喚：“啊！晚晚你個沒良心的，去玩也不帶我一起！”
“閉嘴！”央鵲忍不了了：“這鏡中所現雖是幻象，卻也是與當時的時空平行，你若是再這樣吵吵嚷嚷的，亂了客人心緒，他們回不來我唯你是問！”
“哦！”
只有連岐上君看著鏡子，久久都沒有說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