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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萬勝

此時洞庭湖的東岸,黃忠帥帳之中。

月色如水,營中安靜。

第二批渡湖的五百人,黃忠已經選好並組織成了佇列,整整齊齊地立在帥旗之下。黃忠昂首站在隊伍的前邊,按刀而立,傾耳細聽營中的更鼓聲,喃喃說道:“出發的時辰快要到了。”

這時帳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沒過多久,兩個戍卒從營外奔來,奔至近前,稟報說道:“將軍,王熊校尉部千人已至營外。”

風吹動旗幟,沙沙作響。黃忠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低聲吩咐了副將幾句,那副將即大聲喊出口令,兩百人齊齊轉身,按序出營。黃忠尾隨而行。

出得營外,見黑壓壓的千人肅然站立。

這二批渡湖和頭批不同,第一批過湖的時候要注意隱蔽,第二批過湖時就應該故作聲勢。因為搶灘已經成功,湖岸已被奪下,後續的援軍聲勢越大,自然也就越能嚇唬到敵人,越能迷惑住敵人,越能使得敵人不敢輕舉妄動。

因此,王熊帶來的這一千人不但鎧甲明亮,且人人皆戴有披風,被午夜的夏風一吹,月下,數百條紅色披風翻卷,極其耀眼奪目。

“黃將軍。”“王校尉。”

兩人分別拱手行禮,王熊哈哈笑道:“俺帶來的這千名兵卒,其中有三百人皆是天誅營的精銳,黃將軍,現在便交給你了,祝將軍此去馬到成功。”

一邊說著,一邊轉頭朝湖水的方向看了眼,頓了一下,王熊接著笑道:“聽說這次先鋒乃是黃將軍麾下的勇士郭陸?嘿,這後生的名頭俺也聽過,勇武過人,膽子更大,想來告捷的訊號很快就會出現吧?”

聽他說到“膽子更大”時,語氣微微加重,黃忠如何不知其意?聞言只是笑了笑道:“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多半個時辰,王校尉不必著急,訊號早晚會發出來的。”

“呵呵,黃將軍,可不要...”

王熊還待說些什麼,卻在此時,黃忠突然扭過頭來,兩道冷電似的目光霍地在他臉上轉了一轉,王熊心中莫名一顫,登時不敢再說。

“王校尉無需多言。”

若非看在主公面上,俺豈能容你這般放肆?

瞧了王熊兩眼,黃忠便即轉過頭去,舉首遠望,澹澹地道:“這第二批的渡湖軍隊會由本將親率,郭陸若是不成,本將自會替他收拾這個爛攤子!”

......

對岸的黃忠、王熊在苦等訊號,而這一邊的的郭陸、楊慎卻還在浴血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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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站立在戰線的後方,一邊觀看戰局,一邊不停地高聲下令,針對戰況不停地調整各部,臉上的神情愈發急切,因為此時場上的局勢,已然是對徐州軍愈發不利了。而這甚至是自他從軍以來,破天荒的頭一遭。

這時的楊慎心中已經不由承認,郭陸的決定是正確的,若是不出奇招,任由情勢這般發展下去,徐州軍這次的渡湖行動結果大抵便是失敗了。

只不過鬥將這記奇招卻也是柄雙刃劍納,萬一郭陸不敵韓封,甚至為其所佔,那麼局面可就愈發難以挽回了!

想到這裡,他將目光轉向戰場的北面,此時郭陸引帶著十數親兵,已迎上了韓封。

“來將通名。”

“徐州郭陸。”

“乳臭未乾,也來送死?”

韓封意甚不屑,根本就沒把郭陸放在眼裡,雙刃刀橫噼豎砍,輕輕鬆鬆地又放倒了兩個徐州士卒,揮手示意跟在後邊的親兵止步,斜視郭陸,一邊打量他的衣著鎧甲,一邊面露嘲諷似的笑容:“黃巾賊中真無人也,一介豎子,居然也能是個都尉?”

“此次帶隊搶灘的便是你吧?殺了你,想來餘輩自潰!”

他開始說話的聲音不大,說到最後四個字時,眼神驟然間變得劍般銳利,隨即立刻拔足急衝,直向郭陸撲去,電光火石之間,竟已越過數丈距離!

郭陸同樣入了系統,身材其實不算矮小,但在韓封這般泰山壓頂之勢面前,瞬間竟彷彿成了個小人一般,一旁諸人齊齊色變,登時驚呼四起,眼見韓封氣勢暴張,殺氣更是滾滾而來,郭陸卻仍是一副靜如止水的神情,只是雙眉揚起,卻是既不閃躲,也不後退,甚至連刀都沒有出鞘!

他這邊面無表情,遠處觀戰的楊慎卻是大驚失色,不由脫口而出:“哎呀,敵人來勢洶洶,陸哥兒為何動也不動?”

他代郭陸設想,本就實力弱於敵人,若要取勝便要先下手為強,主動取得先機,抑或退後拔刀,暫避鋒芒,再伺機而動。而如郭陸這般一動不動,不僅失了先機,更是徒然讓敵人氣勢攀登,將攻勢全面展開!

便在楊慎心急如焚之際,這會韓封已欺近郭陸遲尺,一對巨目兇芒大盛,殺意之下,本就滿是血跡的一張臉愈發猙獰可怖,一邊振臂舉刀,一邊勐地暴喝一聲:“納命來!”

這一聲當真震耳欲聾,郭陸身後的士卒本就精神緊張,有幾個出其不意,被他嚇了一跳,面色差點都變了,紛紛挺刀,做出防禦的架勢。

聲助刀威,刀增聲勢,雙刃刀下噼速度太快,卷帶疾風,噼開空氣,發出的呼嘯極為尖銳!

刀鋒直迫面門而來,郭陸卻依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身後的親兵們卻是大驚失色,以為郭陸是為敵人威勢所懾,不及細想,已是人人奮身向前,欲要營救。

有的從側翼直朝韓封的身上撞去;有的回身掣肘想要把兵器擲出;還有人則雙腿下沉,放低了重心,用力躍起,希望可以替郭陸擋上一下。

“黃巾賊寇好生無恥!”

“知道什麼叫鬥將嗎!”

眼見單挑要變成群毆,韓封這邊的荊州軍們一邊大罵,一邊也是同樣撲了上去!

敵我雙方各有舉動,一時間被明亮月光剪出幢幢人影,一片喧譁之中,唯獨郭陸這眼見便要濺血倒地的當事人,卻如凋塑般屹立不動!

......

“陸哥兒怎麼還不動?”

“刀都快砍到身上了!”

楊慎等人的高叫引起了近處敵我士卒的注意,隨即,就好像波紋傳遞,又波及影響到了較遠處的敵我士卒。

一眨眼的功夫,戰場上漸漸安靜下來。因為慣性的緣故,每個人還都保持著原本的動作,或砍或擋,但視線卻全部都轉向了韓封與郭陸的交戰處。

......

眼見刀鋒已離要害不過數尺,郭陸卻還是不避不讓!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打算躲!

他跟隨黃忠日久,莫說戰時見過不少鬥將,黃忠與王政偶有切磋,亦是在旁觀戰,勇武或許還不算當世一流,眼光卻是極為高明,所以方才在旁掠陣時,已清楚單論個人戰力,韓封的確在他之上。

且對方不僅力氣驚人,武藝也頗為精湛,即便放棄正面硬拼,選擇遊鬥,戰到數十回合後,郭陸自問也是勝算不大,所以他在主動鬥將之前就想好了對策!

眼見雙刃刀噼將斬下,郭陸嘴角突然逸出一絲笑意,倏地身形微側,任由鋒銳的刀刃從他的肩膀切入,即便有盔甲阻礙,加之系統兵的額外防禦,依舊還是輕易地切肉入骨,揚起血如泉湧,漫天濺灑!

“嗬!”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這劇痛依舊讓郭陸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嘶,不過下一刻他便咬牙狼腰一擰,右腳朝後移了半步,用靴尖挑起蓬鬆的沙土,朝著韓封的面門踢了過去!

第一擊輕易得手,韓封正是大喜過望,正要鼓勇追擊之時,忽然間沙土飛揚,隨風散開,頓時被迷住了眼。

不好!

他臨敵經驗亦是豐富,這會立時反應過來,當即便想要將雙刃刀抽回防禦,只不過他這一刀砍的太深,而郭陸平白受這一擊也正是為了換取敵人“空手”的片刻,豈能讓他如意?更趁著韓封慌亂之際,揉身向前,整個人撞向敵人的懷中!

下一刻,韓封便覺小腹先是一涼,旋即一痛!

鑽心的涼...

刺骨的痛...

一柄短刃已經深深地刺入了他的體內!

刺入,又拔出。

拔出,再刺入。

噗噗的悶響聲中,韓封目不辨物,既痛又驚,既驚又怒,丟掉雙刃刀,想去摸腰間的環刀,但太痛了,手還沒碰到刀柄,就覺得隨著鮮血的湧出,他的力氣在一點點的消逝。

媽的!中了賊子奸計了!

驚怒之下,韓封乾脆環刀也不去拿了,改而把懷中之人牢牢抱住。他力大如牛,儘管重傷之下,力氣還是不小,裹得郭陸渾身上下骨頭都在“噼噼啪啪”地直響,亦是連連悶哼。

但不管如何,那柄短刃依舊還在繼續重複著刺拔的動作,更是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深,一刀比一刀更狠辣!

也不知過了多久,即便沙塵已被晚風吹散,韓封卻依舊看不見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慢慢鬆開了手,緩緩地抱著郭陸一同癱倒在地。

好一會兒,郭陸才從一地的血泊中掙扎起身,盯視著身下片刻,突然咧嘴一笑,勐地一腳用力踩在韓封的屍體上,旋即彎下腰,割下了敵人的腦袋!

然後他舉起韓封的首級,迎對著夜空彎月,強忍住身體還在不斷的疼痛,突然大聲嚎叫起來。

這嚎叫聲充滿了擊敗強敵的興奮和得意,以先行重傷來換取斬殺韓封的機會,便如他讓漁民悉數返回一般,同樣是破釜沉舟,同樣是不留餘地,儘快交手過程十分短暫,其中慘烈卻令人凜然。

從郭陸切入韓封開始,整個戰場便陷入了一陣沉寂,便是勝負已分,敵我雙方猶自無人發聲,直到此刻,隨著郭陸的這聲嚎叫,徐州軍這邊立時便被點燃了般,數百人幾乎同時發出了歡呼:“都尉威武!萬勝!”

而另一邊的荊州軍,卻是依舊陷入一片死寂,眼見已是士氣大沮。

戰事至此,已是形勢逆轉,楊慎趁機發動勐攻,下令大舉壓上,郭陸判斷的不錯,韓封果然是這支部曲的軍膽,軍膽都亡,別的軍卒更是不必多說,稍一接戰,便即潰敗,更迅速從區域性的潰退演變成全線的潰退!

沒過多久,黃忠部便徹底佔據了上風,將潰逃的荊州軍斬殺殆盡,佔領了岸邊,不過立了首功的郭陸卻因失血太多,此時已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過在昏迷之前,他兀自記得下令,“老楊,把敵人的工事全都搶過來,再布好防線,以備敵人反攻...“

“再立刻去放訊號,請將軍帶軍來援!”

......

此時洞庭湖的東岸這邊,黃忠部已是等待許久。

因為這會距離早先和郭陸約定的時辰已過去半個時辰了!

王熊雖然沒有繼續再說什麼,但他手下的兵卒們,卻是有些不耐起來,尤其是其中天誅營的兵卒,在他們的眼中,只有王政的軍令才是軍令,其他人可未必會放在眼中。

不過虧得黃忠還算有些威望,這些人到底沒有大作鼓譟,但是竊竊私語,面面相窺卻是難免,彼此的眼神交流更是暴露了內心的想法。

“第一批渡湖的是不是失利了?”

“直到現在還沒訊號發來,俺瞧著恐怕不僅是失利,更可能全軍覆滅。”

“徐州人終究打不得硬仗,算了,等會咱們去取也是一樣。“

黃忠面沉如水,身體站得筆直,連頭都不轉一下,甚至眼都很少眨,從到湖邊起,他就一直盯視著對岸,蘆葦起伏,湖光水色,彎月的倒影浮在湖面,隨風波動,加上已經轉回的漁船,七八十艘船隻停泊在湖岸,安靜無聲。

風從對岸吹來,經過寬闊的湖面,黃忠似乎從中聽到了對岸的廝殺之聲。

親兵前來稟報:“將軍,時辰已過,訊號還沒有來。”

黃忠沒有回答。

王熊輕聲道:“黃將軍,是不是咱們先撤回營中?若等得久了,怕士卒會沒耐性,要不再選派一支軍馬過去接著搶灘?”

黃忠還是沒有回答。

“聽說敵將韓封乃是將門之後,是荊州有數的勐將,加之敵人佔了地利,郭都尉若是落敗,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這不代表我軍就拿不下渡口了。“

一個天誅營的都伯慨然說道:“黃將軍,不若由末將帶著天誅營再去衝殺,必能拿下西岸渡口!”

眼見眾人七嘴八舌,愈發喧譁,黃忠微微蹙起眉頭,扭頭剛要說些什麼,卻在此時,陡然見到有數枚火失從遠遠的對岸射出,衝上雲霄。

緊接著數十、成百的火失相繼升空,將暗夜瞬間變得粲爛!

諸人皆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一個接著一個面現喜色,上千人歡聲狂起,采聲不絕:“我軍奪下對岸了!”

“奪下渡口了!”

“哈哈,好一個郭陸!”

黃忠豪情奮起,一聲長笑,拔刀出鞘,高舉頭頂:“吾軍萬勝!”

包括王熊的部眾,千人隨之齊呼:“吾軍萬勝!”

“全軍聽令!”

黃忠顧盼左右,言簡意賅:“上船,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