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鬼一般不會輕易露面害人的。我細細想著自己的以前的事，縱有小錯，也沒有什麼值得鬼來加害於我的事吧，我便壯了膽子，又問了一句。
“林先生，您踩到我了。”我的腳底傳了一句虛弱的聲音。
我低頭一看，一個胖頭大臉鬼躺在地上，頭髮被我踩了一半，我忙挪開腳道歉。
大臉鬼站起身來，說道：“林先生不好意思，大半夜的把你引到此處。”
“你是那只貓？”我上下打量著他。
“不是的，這貓有靈性，平時竟能看見我，淨愛來這墳裡溜達。我們做鬼的，去地府報道，等待投胎的時候不能離開死時之地，堆了墳頭的不能離開這片墓地。這貓不是鬼，它比我自在，我便讓它幫我找你。”大臉鬼正說著，黑貓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竄到了他的肩膀上，大臉鬼便輕輕順著它的毛髮，一人一貓，甚為和諧。
我問道：“那鞋也是你給我的？”
大臉鬼搖了搖頭，“我請你過來就是為了此事，我有個熟人最近也死了，墳頭就落在我旁邊，我聽他說那惡婆娘弄了一雙什麼怪鞋，最近在叨叨著給我做屍皂，我想求先生莫要接我那惡婆娘的生意。”
“做屍皂也是講究因果緣分的，有些人做得有些人做不得。”我說道：“且不論您做不做得，死者為大，若您夫人來我這，我都說做不得就罷了。”
大臉鬼向我道了謝，他告訴我他叫劉文傑，家住在三里夼，妻子孃家姓馬，隨了夫姓叫劉馬氏，臉上有一大痣。
“劉兄，你可知道做鬼的現身干擾陽間之事，是要影響投胎的。”我相勸道。
劉文傑點點頭，說：“我知道，但是那惡婆娘實屬可惡，我寧願下輩子做只豬也不願她噁心我。”
我們告別之後，我回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著這事兒，朦朧中睡去。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一大痣女子來到店中，與劉傑文很有夫妻之相。
“劉夫人，等候多時了。”我呷了一口茶，站起身來。
劉馬氏頗為驚訝，大呼：“娘來！真是來，你怎麼知道我姓劉。”
我笑道：“我還知你本姓馬，是夫家姓劉。”
“神了，神了，這位神仙你知道我來幹嘛的吧。”劉馬氏說。
“夫人來此何故我自是知道，但你且聽我說。這一天分十二個時辰，一年又輪十二個月。天干有十，地支為十二。”我說道：“永珍成人，人又生永珍，有些事不是人人都做得的，就拿這屍皂來說，您家夫君就做不得。”
劉馬氏一聽就沉了臉，罵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羅神仙呢，原是一個腌臢頭子，來這坑蒙拐騙做不成啥事啊。”
劉兄，這黑鍋我替你背了，若是下輩子還能相見，記得請我吃飯。我邊想著邊做出高深莫測的表情聽著劉馬氏破口大罵。
她罵過一陣，雙手一攤，“還我！”
我問道：“什麼？”
“那雙鞋！你快還我。”劉馬氏以為我在裝憨，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什麼鞋？”莫不成是那雙玉石鞋，我心裡咯噔一下。
劉馬氏直接一個指頭戳上來，但見我
面上不怒而威的樣子，沒敢戳著臉，只在空中比劃了幾下，“那個石頭的，快拿出來！不做我生意還想吞我鞋，什麼無賴，呸！”
“劉夫人你說那雙鞋是你放在我這的，但你為何只放在門口不拿進來？這鞋又是從何而來呢？”我問道。
劉馬氏叉腰轉了個身，臉漲的通紅，大聲說：“你管我哪來的！你管的著嘛你，還問我為什麼不拿進來，我也是敢拿啊我，前幾天你這門口日日有一黑貓，逮誰咬誰，沒等我進來就撲上來，我才把鞋丟在這的！”
我心想，照著她的說法，應是不知道這玉石鞋的珍貴，家傳和買來的可能性很小，但鞋是人家拿來的，沒有不還之理，想來想去，我說道：“劉夫人不知，我有個倒賣玉石的朋友，那日來我店中，相中了這鞋料，不知道劉夫人是否願意脫手轉出？”
“啥？”劉馬氏一聽兩眼放了光，“這還是塊玉石？我看著這破鞋也就做了個鞋樣，怪沉沉的，我還以為誰閒的把石頭眼裡摳了兩個洞呢！要不是聽人家說還得弄雙新鞋，我才不撿回來呢……”
劉馬氏自知說漏了嘴，馬上改口道：“這料當然好料子，但我也不想脫手，你快還我！”
我自知她是在抬價，便順著她伸出三根手指，“做生意講究一個誠信，劉夫人，我願出價這個數，但也請你務必告知怎樣獲得的此鞋。”
她轉了轉眼珠，一口應承下來，她說是有日乾打雷不下雨，家門前一顆大樹被劈倒了。她收拾殘樹時，發現樹坑裡有個蟻窩，卻有一塊土所有螞蟻都繞著走，她挖了挖，就發現了這雙鞋。
“除了這鞋，沒有別的了？”我問道。
劉馬氏湊近了我，神秘兮兮又有些緊張的說：“還有一對眼珠子！”
“眼珠？”我大驚，腦海裡閃過夢中那雙空洞的眼睛。
劉馬氏撇撇嘴，說：“可是嚇慘我了。”
我拿出三百五十銀元給她，“劉夫人，這三百銀元是鞋子的錢，另外五十我想跟著你去瞧一瞧那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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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好說。”劉馬氏喜笑顏開，早就將自己要來辦的事拋之腦後了。
我叫了兩輛黃包車，劉馬氏直擺手，“不用不用，我們那兒的路難走，你跟著我走便罷。”
走在半路，她主動與我說起劉文傑的事兒，“我們家那口子平日裡被我欺負慣了，走的時候都沒跟我犟上一句嘴。我聽說你這兒可以惦念一下死人便來了，誰承想這死人沒福氣，想惦念還不能夠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索性憑著她自言自語，腦子裡滿是吳琳夫人的事。
她帶著我往西走了一段，又七扭八扭的走了幾段小路，一個山洞口出現在了我們眼前，她指著洞口說：“諾，走過去就是我們三里夼了。”
順著洞口進去，洞壁上蟄伏著密密麻麻的蝙蝠，劉馬氏從懷中掏出一個哨，吹了兩聲，這些蝙蝠就都呼啦呼啦的飛出了洞外。洞中豁然充滿了亮光，劉馬氏在前面引路，我踩著腳下的積水感到事情不妙。
我折了個身便往回走，還未走到洞口，就看見一群人堵在了洞口，再往後瞧去，劉馬氏為首也帶了幾個人逼向我。
“林先生，得罪
了。”劉馬氏一改剛才一副精明貪財的樣子，眉眼間帶著傲氣。
我左右打量了一下這幾個人，自己基本上沒有還手的勝算，說道：“所為何事?”
劉馬氏沒有說話，將手一抬，洞口幾個人將我夾住，把我頭上蒙上了黑布。我沒有反抗，一是掙扎也無事於補，想放鬆他們的警惕，二是我想冷靜一下想想對策。
今日怪我大意了，一直想著玉石鞋的事，加上昨晚劉文傑冒著風險現身，今日劉馬氏表現出的憨氣都讓我沒有多想就跟著她來了。
剛才洞口光一亮，我突然想起黑貓的眼睛和店門前散著綠光的燈籠，黑貓現身燈籠就不見了，莫非這黑貓能變成燈籠？ 那黑貓還能看見鬼魂，怎麼想也不是一隻普通的貓。
劉馬氏說是因為黑貓撲人她才將鞋放在門口，可怎麼唯獨她能見到黑貓現身撲人，店裡進出的其他人都未提過這事。
這事細想著就像是引魚上鉤，玉石鞋是餌，我就是那池中的魚。黑貓變身燈籠觀察了我幾日，摸清了底細，讓劉文傑出現混淆視聽，劉馬氏再現身引我來此。
可能劉馬氏並不是劉文傑口中的悍婦，甚至可能和劉文傑並不是夫妻。他們聯手，應該是為了引我到這，而且想必那雙玉石鞋的底細他們也早已摸清了。
我盡力感知著轉彎與直走的方向，在心裡用步數計算距離，約摸能有半個時辰，他們才將矇住我的黑布移開。
移開眼罩，未等我適應光源，我身上就浮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這裡四處都是老鼠和蛇的屍體，而且大多都是不完整的，像被什麼啃噬過一般。
再往裡一看，主位上竟然趴著那只黑貓！
我心裡大驚，這是搞什麼，黑貓邪教？！
那貓用翠綠的眼珠盯了我好一會兒，一聲厲叫：瞄！
劉馬氏徑直走向我，又緩緩跪下，單握住我一隻手舉過她的頭頂，念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像是咒語一般。
緊接著，這屋子裡所有人都朝著我跪了下來，念著與劉馬氏一樣的咿咿呀呀的話。他們從咒語又轉為低低的怒吼，那只貓豎起身來，尾巴高高的翹著，發出嬰孩啼哭般的聲音。
剎那間，我竟感天旋地轉，老鼠和蛇的屍體慢慢變成了成堆的人屍，有些已經膨開發爛，還有的只剩了骨架。
而這間屋子也變得高高聳起，寬大了許多，屋壁也變成了凹凸不平的洞壁。
待我不覺眩暈了，只看見一個穿著寬袖長裙的女子站在洞口，呆呆的望著外面的瀑布和蔥鬱的樹木。
“姑……娘。”我開口叫她。
她轉過頭來，竟是那幾日連線出現在我夢中的女子！她的眼睛裡掛滿了淚水，像是一眼泉水一般止不住的流。
“出不去了。”她嘆道。
“何故？”我邊問邊來到洞口，她沒有應答我的話，身體竟直直的穿過了我。我試探性的在她眼前揮了揮手，發現她眼睛未眨一下，原來是看不見我。
我只想著快點逃離這裡，來到洞口看著下邊大約只有一米多高便是平地，想著往外跳，但剛跳到平地上，這土地轟然崩塌成了萬丈懸崖，我直直的墜落下去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