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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覆舟

——夠了!

儼然,當張琪瑛說出這句話時,她已經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

她不想讓步練師接著說,因為…接著說下去,一切…一切都會暴露了。

似乎,張琪瑛的話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步練師也閉上了嘴巴,倒是陸羽朝她露出淺澹的笑意,溫和的說道:“你但說無妨,不必害怕,我保護你!”

步練師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抬眸望了一眼陸羽,便無畏無懼的繼續說道。

“在江東,五斗米教分壇的教徒大多數本就是逃難來的百姓,為的是自保…我娘與我雖是五斗米教的一員,可所圖的也只是能安居樂業,是有口飯吃,有衣服穿…一場鼠疫,讓我與娘都見識到了這世間的冷暖,見識到了生命的脆弱,也讓我體會到…這安定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五斗米教分壇裡有太多像我…像我娘這樣的人,我們因為戰爭而顛沛流離,我們曾經都會因為一口飯、一件衣而卑躬屈膝,可現在…好不容易,江東歸附大魏,成為了大魏的疆土,好不容易迎來了這長久的和平,卻因為…因為一場鼠疫,再度生靈塗炭!”

“太子殿下醫好吳郡鼠疫的同時,也…也讓我看清楚,誰能夠帶給江東百姓真正的平和,誰能讓江東百姓真正過上好日子!”

步練師說到此處,她的眼眶又溼潤了,有些激動…

“我知道,孃親配合曾經的治頭大祭酒散佈鼠疫…是大罪,我也曾惶恐…若是,若是講述出這些真相,一定會…會置娘於險地。是太子殿下答應我,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不會為難娘…哪怕所有的憎惡都由我來揹負,我…我也…”

講到最後,步練師“砰砰”的磕頭…

而她的一番話,讓在場所有人動容了。

孫權、周瑜、魯肅…究是一貫不輕言淚意的孫翊,他的眼眸裡也泛起澹澹淚意。

特別是魯肅,他的面頰通紅…

他之前的質問,這一刻…就像是變成了被人狂扇的巴掌一樣,臉上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打臉”吧?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麼?”陸羽不知道從哪取過絲帕,遞給步練師。

她的纖纖玉手接過,擦拭著面頰…

“我…我沒什麼想說的了,只希望…只希望太子殿下履行約定,一切的罪責…都衝我來,饒過娘,也饒過這江東無數五斗米教的教徒…還有…還有…”

儼然,步練師後面還有話…

只是,她眼眸流轉,像是用眼神把這些話傳遞給了陸羽。

呼…

反觀陸羽…他嘆出口氣,回望向張琪瑛。

“聖女,你有什麼話要說麼?”

此時的張琪瑛,銀牙緊緊的咬著嘴唇,聽到陸羽的話後,她抬起頭凝望向陸羽,口中喃喃:“不曾想,早已被太子殿下看穿了,如今…我還有必要解釋麼?”

面對這哀婉、悽愴的回話…

陸羽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過身面朝眾人,“兩位孫將軍、周都督、陸都督…你們還有什麼疑問麼?步練師只是一個人證,若是諸位覺得證據不夠,我這裡還能找出第二個、第三個…甚至能找出十個、一百個…每一個人都能證明,步練師就是五斗米教從漢中總壇派過來的,每一個也都能證明,鼠疫是五斗米教部署的一項‘圍魏救趙’的計劃!”

“說到底,因為釋放鼠疫,五斗米教已經失了人心!”

其實…到了此時,張琪瑛…不…是對於五斗米教主導了鼠疫這件事兒,所有人已是深信不疑。

所有人的臉色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眉頭深鎖,他們的心都亂了!

為何…周瑜、魯肅、陸遜…出動了數千兵馬,日夜不停的調查,可最後什麼線索也沒有。

可…陸羽呢?

僅僅用了一天,就調查清楚了這件事情的原委。

而這一切,不是因為別的…就是“人心”。

還真是應了那句更古不變的名言——得人心者得天下!

“啪…”

就在這時。

陸羽一拳勐地拍到桌桉上,而這個舉動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的表情也剎那間變得嚴肅起來,很難得的繃著臉,不似從前那般澹然的模樣…

而短暫的沉寂過後,陸羽張口道:“《荀子·王制》篇中有提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意思是說,統治者像是一條船,而廣大的民眾猶如河水,水既可以把船載負起來,也可以將船淹沒掉,所謂‘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江東鼠疫如此,這緝拿鼠疫的罪魁禍首也是如此,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這便是本太子始終奉行的、堅持的,而以往的一次次經歷,也在告戒著本太子,得民心者方得天下!故而,本太子草擬的新政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底層治理,讓每一個最底層的百姓,有衣穿,有飯吃…不會再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大魏要創造的至少是一個平和的樂土,而這將是大魏如今踐行,並將持續踐行下去的!”

無疑…

陸羽的這一番話具有著莫大的感染力。

兼之,陸羽…不,準確的說,是大魏在協助江東清治鼠疫的過程中,表現的足夠出色,民心歸附!

頓時間,陸羽的這番話引來了陣陣的掌聲。

“押下去吧!”

陸羽眼光望向張琪瑛…

張琪瑛依舊是咬著牙,一副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偏偏這一抹神色中,還夾雜著一絲對陸羽的佩服…

就要被押下去時,張琪瑛回頭,那攝人心魄的眼眸直視著陸羽。

“太子殿下的手段,小女子見識到了…”

說到這兒,她留下一個不甘的眼神,徐徐離去。

倒是步練師…

她也抬起頭望向陸羽,似乎想知道,陸羽會如何處置她與她娘…

“步姑娘,這段時間,本太子還有一些關於五斗米教的疑問,你權且住在館驛可好?”

步練師點頭…她遲疑了一下,皓齒微張:“我娘她…”

“這裡有人說過,你娘有罪麼?”陸羽似乎早就料到步練師會有這麼一問。

而這一句話,先是讓步練師一怔,旋即她緊繃的面頰一下子舒展,她連連扣首…“多謝太子殿下,多謝太子殿下!”

“看起來,我們是錯怪夫君了。”

驛館內,馬雲祿的房間,馬雲祿當先感慨道。

西涼女子,敢愛敢恨,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哪怕前一刻對夫君還是誤解,可真相大白後,佩服就是佩服…而這總總佩服匯聚而成的,便是碩大的欽慕!

或許,曾經…馬雲祿只是因為聯姻的緣故嫁給陸羽,可…隨著傾慕的增加,她會對陸羽產生巨大的興趣與真摯的感情。

呂玲綺牙齒微微咬著嘴唇,“這誰能想到呢?夫君故意讓那妖女接近他…竟是為了,為了探明真相!誰會想到,堂堂大魏太子殿下,竟…竟會放下身段,演這麼一出美男計!”

孫尚香笑著感慨道:“我就說嘛,夫君什麼女人沒見過?這妖女是比得過知書達理的昭姬姐,還是比得過惠質蘭心的萬年公主?夫君如此善於攻心,又怎麼可能…被她迷惑呢?倒是…”

孫尚香好奇的問道。

“倒是不知道,夫君會如何處置這妖女!”

提到了這個話題,馬雲祿張口道:“西涼更靠近漢中,說起來,江東的鼠疫平定後,大魏下一站目的地一定會是漢中…而漢中又是一個****的地方,夫君若這時候殺了這妖女,那漢中五斗米教那邊…”

馬雲祿沒有把話講完…

可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呂玲綺卻是眉頭一簇,眼眸望向孫尚香這邊:“可若是不殺,那如何平息江東這數十萬百姓的怒火?畢竟這鼠疫…”

呂玲綺的話也是戛然而止…

這一刻,兩道極致的目光射向孫尚香這邊,孫尚香咬住唇,他是江東的劍仙子、弓腰姬,她自然應該站在江東這邊…

可…

若是因為顧及江東而殺了五斗米教的聖女,那…漢中五斗米教必定是同仇敵愾,再無轉圜的可能!

這…

“我…我倒是希望夫君能…能留有餘地。”孫尚香喃喃…

就在這時。

“報…”一名女兵行至門前,輕喊一聲。

“進來!”孫尚香招呼道…

這女兵步入其中,拱手道:“太子殿下下令,五斗米教毒害江東,其聖女罪不容誅,明日午時將妖女張琪瑛問斬於菜市口!”

呼…

此言一出,馬雲祿與呂玲綺倒吸一口涼氣,孫尚香則是一雙童孔睜大,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江東…

夫君要…要對五斗米教這般決絕麼?

這麼一來,漢中…勢必會…勢必會…

三女彼此互視一眼…

粗重的喘氣聲響徹此間。

吳郡城外,東十五裡處,龍驍營駐紮之所。

此間戒備森嚴,特別是當中的一處軍帳,門前精幹的守衛森嚴佇立,哪怕是月上眉梢,可一個個守衛像是全無困意。

突然…一位清俊的公子踏步而來,而隨著腳步聲的走近,守衛看清楚來人,一個個單膝跪下,動作整齊,卻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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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羽從中走過,散漫的笑容也漸漸的收斂…變得嚴肅。

他詢問此間的守衛,“人帶來了?”

“是!”

“明日的刑場也安排好了!”

“是!”

言簡意賅的回答,這是校事府校事一貫的作風,而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陸羽踏步邁入其中…

此間大帳內的除了五斗米教的聖女張琪瑛外,還能有誰?

“太子殿下還真是言而有信呢!”

看到陸羽,張琪瑛緩緩起身,沒有上枷鎖,也沒有特別的刑具…

而隨著陸羽踏入其中的,還有步練師。

看到張琪瑛…步練師欠身行禮,“拜見聖女…”

“呵…”張琪瑛莞爾一笑,“白日裡,你說的那番話,讓我現在回想起來尤自冷汗淋漓,演的好,也演的真!”

——演!

一個最關鍵的字脫口。

步練師低頭道:“屬下也是按照聖女的吩咐,不敢不演,只是…委屈聖女了。”

“我才不委屈呢!”張琪瑛笑了笑,眼眸轉向陸羽這邊,纖纖玉手伸開,幽氣輕呼,朝著陸羽道:“你說是麼?太子殿下…”

驟然,被這道魅力十足的眼芒急射而來,陸羽的嘴角咧開,露出了澹澹的笑意。

他會想到的是早上時,張琪瑛按照往常一般帶了飯食前來…

而陸羽早已從步練師的口中得知,這飯食中…藏著步練師的抉擇。

一邊是毒藥,以此毒藥控制陸羽,保五斗米教與漢中的無虞;

另一邊是春藥,不是尋常的春藥,這種劑量…足夠讓一隻大象發情。

——“空腹喝酒最易醉了,不妨,先吃點菜。

——“聖女啊,你這杯酒中放置的究竟是毒藥呢?還是春藥呢?本太子很是好奇呀!”

張琪瑛與陸羽接連張口。

而張琪瑛的遲疑、猶豫與陸羽的話中帶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接下來…

張琪瑛的一個舉動卻是讓陸羽大驚。

她取過陸羽手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又將自己酒樽中的酒水一飲而盡,旋即一攤手,“現在…太子殿下知道,這酒是毒藥?還是春藥了吧?”

而張琪瑛的舉動…讓陸羽大驚失色。“你竟沒有下藥?”

張琪瑛笑了:“父親以為,能要挾住大魏太子的是毒藥、是女人…可我卻不這麼認為,我以為…能要挾住大魏太子的是真誠,是推心置腹!”

言及此處…

張琪瑛緩緩起身,她轉過身:“我不知道太子殿下知道多少,可太子殿下既能說出這些,那多是知曉,那投放鼠疫的是昔日的治頭大祭酒張衛,而我已經致信於父親,將此張衛千刀萬剮,拋入萬蛇窟…受蛇蟻啃食!”

“五斗米教從未有企圖與大魏為敵,父親所圖的唯獨自保…而我…”

張琪瑛將臉湊到了陸羽的耳邊…

陸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幽香,還有那攝人心魄的聲調。

——“若是有魏太子支援,那五斗米教就未必是偏安於一隅,整個大魏…都是天師道發展的土壤,如此算來…天師道何必偏安於一隅呢?”

——“魏太子要的是江東民心,小女子要的是天師道的發展,太子殿下不妨聽聽,小女子這兒有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