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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風雲變幻

1898年的第一場秋雨,慈禧太后在頤和園問:“外面炒豆兒似的,什麼聲音啊?”

中國是該有點兒聲音了。

19世紀末、0世紀初,中國歷史上的幾則剪影——

1898年6月,北京的一個夏夜,熱風蟬鳴,悶得很。

光著膀子搖著扇子喝著涼茶的老少爺們兒,這會兒正數落著天氣,胡同口的樹陰下、竹榻上,北京人也缺了點兒往昔的禮數,坐著,欠一欠身子算是打招呼了:“吃了嗎,您?”

南天有閃電。

“嘿,這閃電打得不是地兒喲,南閃火門開,北閃雨來來,得,明兒個接著烤。”

悶熱籠罩著北京,雷霆也正悄悄走來。

紫禁城養心殿。

光緒帝正在翻閱康有為的《上清帝第五書》。

翁同龢垂手立於案側。

光緒問:“康有為第一次上書是哪一年?”

“回皇上,本朝十四年,後又有‘公車上書’之舉。”

“寫些什麼?”

“變成法,通下情,慎左右。”

“好!誰給‘淹’了的?”

“臣不敢說。”

光緒略一遲疑,欲言又止,便不再追問。繼續翻閱康有為的上書:“‘瓜分豆剖’啊,康有為說的,軍機大臣呢?文武百官呢?宗室親貴呢?清流斷絕,言路閉塞,國將不國!”

光緒仰天長嘆。

“皇上息怒,變法圖強,正其時矣!”

“傳我的旨,康有為再有上書不得扣壓不得延誤,誰‘淹’斬誰!”

“是,臣即去知會軍機處。”

“慢!你安排康、梁見朕一面。”

“皇上,”翁同龢驚喜中又有猶豫,“按祖制舊例,皇上不召見四品以下官員,康有為眼下為工部主事,梁啟超還是一介布衣。”

光緒:“無妨!變成法,由此為始。”

光緒繼續翻閱康有為的上書。

光緒閉目沉思。

拂之不去的一個書生一介寒儒的鏗鏘之聲:

……民日窮匱,乞丐遍地,群盜滿山。即無外釁,精華已竭,將有他變。

伏莽遍於山澤,教民遍於腹省,各地會黨,發作待時,加以賄賂昏行,暴行於上,胥吏官差,蹙亂於下,亂機遍伏,即無強敵之逼,揭竿斬木,已可憂危……金田之役,將復起矣!

光緒拍案:“朕不做亡國之君!”

光緒這一聲怒喝,是光緒還有血性企圖重整朝綱,而究其實質,卻更是大廈欲傾之際的悲號。光緒年間的不平等條約之多,史所罕見,到1898年止,計有《中日馬關條約》、《中日遼南條約》、《中俄密約》、《中德膠澳租借條約》、《中俄旅大租地條約》、《中法廣州灣租界條約》等。

光緒四歲就任大統,由慈禧垂簾聽政至1889年光緒大婚,始歸政,上述種種將為歷史、後人所唾罵的喪權辱國之約,均是下臣所為慈禧首肯,而那條約的末尾使喪權辱國喪得辱得更有“權威”性的是大清皇帝光緒的印鑑。

歸政是歸政了,大權依舊旁落,對光緒來說,慈禧的威嚴、權勢,乃至慈禧的身影,都是巨大如泰山壓頂的陰影,光緒想走出這陰影,他找不到陽光。

甲午之役,光緒傾向於主戰一派。

慈禧端起蓋碗茶,輕輕地說了句:“議和就議和吧。”

割地賠款,山河破碎,似乎是永無休止了。

《崇陵傳信錄》記載道:

上既親政,以頤和園為頤養母后之所,間日往請安。每日章疏,上閱後即封送園中。

在中國封建社會的歷史中,找不出第二個女人如慈禧的戀棧權柄,自然也不會有第二個皇帝像光緒那樣名為君臨天下、實則一籌莫展的了。

光緒並不甘心。

《馬關條約》簽約後,光緒再一次讀罷條文,禁不住怒容滿面,問力主議和的李鴻章:“爾身為重臣,兩萬萬之款從何籌措?臺灣一省送予外人,失民心、傷國體!”

光緒雖說一事無成,卻還留得真言在:治國之道千般萬端,決不可“失民心、傷國體”。

李鴻章叩頭如搗蒜。

他能說什麼?

國勢式微,非他之故。幾朝重臣、多少年封疆大吏,他怎甘心做敗軍之將?正因為看到馬上奪天下的八旗子弟連戰馬也上不去了,他才苦心經營北洋水師的,目睹朝綱不振,揮霍無度,他不能說他不敢說。他知道自己老了,船堅炮利的洋務運動失敗了,而滿清王朝也大勢已去!

知其不可為而奮力為之,光緒柔弱的一生,還是給後人留下了儘管日見遙遠依然閃爍的生命燭光。

光緒二十四年(1898)4月日,光緒頒發《明令國是詔》,從上而下詔令變法,告示天下。

4月8日,光緒於頤和園單獨召見康有為,這實在是非同小可。一則光緒置祖制舊例於不顧宣召康有為至大內皇極之殿,二則還是獨對,即單獨召見,大凡皇上對某一大臣極為信任而又需要決定軍國大事之際,才少有人臣能得此殊榮的。

軍機處內,這一日氣氛格外緊張。

一聲“叫起”:“召康有為上殿”(詳見《先知有悲愴——追記康有為》。作家出版社)。

不日,光緒又發上諭,命譚嗣同、楊銳、劉光第、林旭為四品軍機章京,參與朝政。

慈禧太后面部一陣抽搐。

時年6歲的太后患有面部麻痺症,這不是大病,卻是一種老態的預兆。佛爺也會老,這對太后來說實在是一大憾事。年輕、美貌、權力、富貴,她缺一不可。因而太后在平時,最不願意臣下看見她的老態、她面部肌肉的抽動,當歲月開始向她的威權作出挑戰之後,她有了更為強烈的活下去活得好的衝動。

只有在她的晚年,這個老婦人才感到了時間的緊迫。

頻頻地召見親貴大臣。

紫禁城通往頤和園的官道,整日裡兵丁吆喝、塵土飛揚。

頤和園的東大門緊閉著。

這是太后和皇帝進出的門,輕易不開啟。慶親王奕劻領頭,依次是載漪、端方、剛毅、榮祿、潘祖蔭等,從側門魚貫而入,步履匆匆。

進了仁壽門便是仁壽殿。

李蓮英一聲“叫起”。

眾大臣三跪九叩長拜於慈禧座前,號啕大哭。

慈禧稍一沉吟:“說話!我還在吶。”

哭聲頓止。

奕劻:“稟告聖母皇太后,康有為乃南海布衣,狂人狂言竟為聖上恩寵有加。祖制全廢,朝綱頓失,滿朝文武敢怒而不敢言。如此下去,皇城大內,眼看要為一班維新狂人統領,大清祖業,皇天后土眼看不保。臣等懇請太后迴鑾訓政,上為宗廟所計下為臣民所望,挽狂瀾之既倒,非太后莫屬。”

載漪:“寧可亡國,不能維新。”

昆明湖中蒸騰而上的水汽,沿著排雲殿拾級而上,向萬壽山瀰漫。

光緒詔令變法的第二天,即6月1日,慈禧太后從頤和園仁壽殿傳旨:將翁同龢開缺回籍。

翁同龢,同治、光緒的兩朝帝師父,慈禧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了,光緒何嘗不知,這是一個訊號。68歲的老夫子離京前最後見光緒一面的請求未能獲准,離京之日,大雨滂沱。他朝著紫禁城方向跪拜畢,老淚縱橫而去。

緊接著慈禧又命直隸總督榮祿兼北洋大臣,統領北洋重兵,拱衛京師。

光緒已經無路可退了。

他從慈禧把北洋大臣一職重託給榮祿這一舉措上更加明確地感到,太后權傾一時,親貴專權朝野的局面,其實沒有任何改變。光緒決心再往前走,以大統、君皇之尊,與太后一決雌雄。光緒眼下的困惑是:在有了康有為等維新派助一臂之力後,他還缺一個能征善戰足以號領三軍的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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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袁世凱。

康有為也想到了袁世凱。

1898年9月11日,光緒發上諭:“電寄榮祿,著袁世凱即行來京陛見。”

9月16日,光緒在頤和園單獨召見袁世凱。光緒語多關切,詳細詢問了小站練兵的情況,從著裝、軍餉一直到軍紀是否嚴明,多有垂詢。光緒並且諄諄囑咐道:“甲午之役,割地賠款,朕之大辱,國之大恥。自古有言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朕百思而不解大清兵丁何以總是一敗塗地?而今小站練新軍,此乃以新法養兵,養精兵養不驕不躁不敗之兵,此等大事必得有精忠報國之士苦心經營之。”

光緒並暗示袁世凱可不必受榮祿節制:“重要軍情隨時報朕得知,亦可進京陛見。”

光緒並破格授袁世凱候補侍郎。

袁世凱謝恩畢,冷汗淋漓地步出宮門。憑他的機敏、憑他對清廷官場的洞悉,他知道他已被捲進了帝后之爭中。皇上殷殷重託,不能不聽;太后冷冷威權,不能不懼。他坐在轎子裡,恍如行走在懸崖之上,跌落一步便是五里霧中。

這只是片刻之間的思慮。

袁世凱當然知道機會到了,這是他等待已久的機會,大幸與大難同時叩響了他的門,大機會必有大風險。

袁世凱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光緒玩真格的了!

在頤和園玩,玩給慈禧太后看,在慈禧的眼光裡,這個兒皇帝找死是找定了。

誰不知道袁世凱是榮祿的親信?

袁世凱一進北京,那一邊太后也聞出了火藥味兒,當即電告榮祿將親信軍隊作了緊急佈防:董福祥部進駐長辛店,聶士成部進駐天津。榮祿並急電召袁世凱火速回天津小站。

9月。

頤和園裡秋風乍起。

午間,樂壽堂一片寧靜,從四格格住的望雲軒裡走來一個小太監,輕聲細語地對樂壽堂的太監說:“四格格關照,看樣子要變天,趕緊關窗戶、放簾子,別吵了老佛爺。”

天忽然陰沉得要哭。

1898年的第一場秋雨。

午睡的慈禧太后還沒有起床,嘀滴答答的雨聲從疏枝密葉間的琉璃瓦上傳來。

慈禧醒了,她輕咳一聲:“小李子。”

“嗻。奴才在。”

“外面炒豆兒似的,什麼聲音啊?”

“回老佛爺,今兒個天降第一場秋雨,放雨點兒那陣子輕輕的,準是天老爺吩咐那些小雨點兒要輕手輕腳,別驚動了老佛爺。這不,老佛爺您醒了,雨點兒也歡了,明兒個秋風裡菊花黃了,您就可以遛彎兒賞菊散心了。”

慈禧梳洗罷,抿了一口參湯。

這是樂壽堂,吉祥之地,慈禧讓那一小口參湯在舌尖慢慢品味,什麼都要品味,衣食住行概莫能外。慈禧的威嚴是怎麼來的?讓人品味出來的,太后很得意,那品味裡可有大學問。在紫禁城,慈禧非儲秀宮不住,因為儲秀宮給她帶來了幸運,她替鹹豐帝生的兒子、後來繼位的同治帝便是在儲秀宮降臨人間的。這是她唯一貨真價實的本錢,一來表示對先帝的眷戀,不忘先帝雨露之恩;二來讓別人記住她對同治帝的養育之恩,以彰顯自己的仁慈。不這樣一手抓兩個皇帝,對內何以折服六宮,對外何以號令臣民?至於眼下的樂壽堂,那是乾隆做太上皇養老的地方,慈禧以乾隆自許,樂壽堂當然非她莫屬了。

慈禧沉思的時候,常常要吸水煙。

敬菸的是宮女榮兒,慈禧習慣左邊含菸嘴,榮兒站在老太后左側兩塊方磚遠處,裝好金黃的菸絲,用右手託著菸袋,把菸嘴送到太后嘴邊,左手再把煙眉子一晃動,用手攏著明火的煙眉子把煙點著。

吐出一口煙,慈禧看著縷縷青煙散去,半閉著眼,將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搭在左手的食指上,兩片指甲像在撫弄也像在角逐。

左臂右膀,十指連心。

李蓮英心裡一驚。

慈禧又開口了:“我聽這雨點兒,怎麼像打槍子兒似的?”

“回老佛爺,現今大清國的槍子兒,十有八九在袁世凱那兒,您傳個話讓他看嚴實點兒,不就得了?”

是夜,秋風一陣緊似一陣。

天要變冷。

9月18日夜,京城萬籟俱寂。

譚嗣同面有憂色匆匆來到法華寺——袁世凱的寓所。

袁世凱屏退左右。

譚嗣同開門見山:“大人,皇上恐有不測。”

袁世凱驚訝地:“何至於此?”

譚嗣同:“大人以為皇上何等人也?”

袁世凱:“少年明君,曠代聖主。”

譚嗣同:“西太后要借赴天津閱兵之機,廢皇上、再垂簾,大人從未耳聞乎?”

袁世凱:“道路傳言,雖有所聞,卻不敢全信。”

譚嗣同:“若我奉告大人此言不可不信,大人將如何處之?”稍等,意猶不足,譚嗣同從紅木太師椅上站起來,語氣若鐵:“上方有大難,今日中國可救皇上者,唯足下一人。足下欲救之則從速,不欲救之則現在即可取我首級送往頤和園,換得榮華富貴。”

袁世凱驟然厲色:“君以袁某為如何人哉?聖主乃吾輩共事之主,僕與足下同受皇恩,救護之責,袁某願共擔。”

譚嗣同畢竟書生,聽了這一番話立即從衣袖裡取出密詔:“今朕位幾不保,汝康有為、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等,妥速密籌,設法相救,朕十分焦灼,不勝企望之至。”康有為是9月18日接到密詔的,當晚“經劃救上之策”,與會的有譚嗣同、楊銳、梁啟超、康廣仁、徐世昌,傳閱光緒密詔後,頓覺滿屋寒意,六人泣不成聲,六位夫子中最為鎮靜的是譚嗣同,他一擊掌:“諸位,先議救上之策,再圖垂死之爭,如救上有望,則維新有望吾輩有望,否則生死盡由天命。”

最後議決譚嗣同連夜帶密詔,說袁勤王,殺榮祿,除舊黨。

俟袁世凱看完密詔,譚嗣同面授機宜:兩天後,袁世凱請訓出京面見皇上時,皇上將交硃諭一道,令袁世凱赴天津後帶兵面見榮祿並宣讀硃諭畢,將榮祿就地正法,袁世凱即代行直隸總督率新軍入京,誅舊黨、助新政。

袁世凱一聽,這等風險,如何了得?圓滑老練的袁世凱卻不動聲色,只是對譚嗣同曉以利害:“僕以為如今之計以保全皇上為第一,天津為各國使節、商賈雲集之地,若忽然間誅殺總督,官民不知其詳,恐於皇上不利。且榮祿屬下董、聶各擁重兵五萬,京內旗兵亦不下數萬,僕之屬下號稱一萬其實七千,能出兵上陣者六千,實非對手。恐在外一動干戈,京內譁然,皇上危矣!”

是夜,譚嗣同與袁世凱還有一番爭議,說來說去,譚嗣同手中有筆而無兵,只能聽袁世凱的,而袁世凱則堅持陰曆九月皇上到天津閱兵時,待軍隊雲集之際“皇上下一寸紙條”,“殺榮祿如殺狗”,大事成矣!

最後,譚嗣同還是有點兒不放心,扔給袁世凱一番話:“報君恩,救君難,立奇功大業,天下事任公掌握,在於公;如貪圖富貴,告變封侯,害及天子,亦在公,唯公自裁。”

袁世凱信誓旦旦:“僕三世受國恩深重,斷不至喪心病狂,貽誤大局,但能有益於君國,必當死生以之。”

譚嗣同信以為真,並稱袁世凱為“奇男子”。

書生的天真在關乎中國歷史走向的關鍵時刻,得到了最充分的表現,卻落得了最慘烈的下場,從而也為書生玩不過兵家玩不過政客新添了一行滴血的註腳。

這是一個不再需要面紗的夜晚。

1898年9月1日黎明。

慈禧太后迅雷不及掩耳地突然出現在大內紫禁城,光緒聞報,匆匆整衣接駕,慈禧怒容滿面,給了皇帝一個切切實實響亮的耳光。

慈禧要乾脆得多,關鍵時刻一言不發出快招出損招,一巴掌把光緒和“新政”一起關進中南海瀛臺。

慈禧再一次君臨天下。

然後是兵丁滿街橫行,漏夜搜捕新黨。

9月8日,譚嗣同、楊銳、劉光第、林旭、康廣仁、楊深秀被綁赴菜市口開刀問斬。按《大清律》,殺平民用快刀,殺官員用鈍刀,官越大越鈍。譚嗣同只做了幾天四品軍機章京,殺他的大將軍刀其鈍無比,有目擊者稱,不是砍頭而是鋸頭。

“去留肝膽兩崑崙”啊!

康有為、梁啟超等倉皇出逃,亡命日本。

袁世凱從此平步青雲。

1899年1月,清廷委任袁世凱為署理山東巡撫,他在天津籌練的武衛右軍一萬人由他統率鎮守山東。

其時,山東境內義和團正值風起雲湧之際。

袁世凱上任伊始,立即以肥城縣義和團殺死英國傳教士卜魯克事件為由,派重兵前往肥城圍捕義和團員,押至濟南公審,並請英國駐上海副領事觀審,是次審判,兩人死刑、一人終身監禁、三人充軍,四個村保受鞭笞之刑、知縣撤職,嚴令當地村民賠償白銀9000兩,為卜魯克立碑。

中國人民的血,中國人民的銀子,使袁世凱由此開始獲得了西方列強的讚賞和支援。

1900年8月14日晨,子彈直落在故宮的琉璃瓦上。4時,西太后醒來,李蓮英驚慌失措地大喊:“鬼子打進北京了!”西太后厲聲道:“你慢慢說。”李蓮英:“德國鬼子是由朝陽門打進城的,日本鬼子走的東直門,俄國老毛子進永定門圍住了天壇。”八國聯軍的士兵也都知道皇上、西太后住在紫禁城裡,便從四面八方往紫禁城開槍,槍子兒一溜一溜地在屋頂上飛。老太后鐵青著臉不說話,眼下她最擔心的既不是京城陷落也不是宗廟被毀,而是自己的萬尊之軀被洋人活捉,那可是體面丟盡的大事兒。西太后傳下話去:讓皇上換衣服。樂壽堂裡亂成一團,老太后換上深色夏布褂子、淺色褲子。換畢,該走了,逃命,往西一路逃去。西太后卻又坐下對宮女榮兒說:“把我的指甲剪掉!”宮女的手在抖,那指甲上還有微紅,老太后的心肝寶貝……

1901年10月,李鴻章代表清政府與八國聯軍簽訂《辛丑條約》。

1月7日,李鴻章背負著這個實在太沉重的賣國條約一病不起,吐血不止而亡。在死前的遺疏中稱“環顧宇內人才,無出袁世凱右者”。

又是一團歷史的迷霧。

大清滿朝文武中熟知袁世凱野心者,莫過於李鴻章,在朝鮮“會辦營務”,袁世凱走的就是李鴻章的路子。去小站練兵,也有李鴻章舉薦之功,李鴻章因甲午戰敗國人皆曰可殺聲中閒置北京時,袁世凱竟替翁同龢落井下石,勸李鴻章不如辭歸故里,好留下一個協辦大學士的位置讓翁同龢填補。

李鴻章對袁世凱說:“我一息尚存,決不無故告退,我不受爾愚也。”

李鴻章並囑告他的親信左右:“袁世凱,爾不知耶,乃真小人!”

當然李鴻章也並非不知道袁世凱的精明、幹練,實屬人才難得,但總不至於“無出袁世凱右者”吧?

這一語重千鈞的保薦,對袁世凱而言是禍是福,對岌岌乎可危哉的大清國是福是禍,歷史將會作出回答。

其時圓明園硝煙未熄,北京還在八國聯軍的控制之下。兩度垂簾,在宮廷裡玩權術玩到爐火純青,把光緒逼進瀛臺讓洋兵殺進北京,自己落荒而逃的慈禧的迴鑾,剛走到河南安陽。就在李鴻章去世的同一天,慈禧下令任袁世凱為署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次年實授,賞加太子少保銜。

可以辱國家可以殺百姓而決不能虧待自己的慈禧太后回京了,依舊權威,依舊豪華,而從此後支撐這大清天下的,當首推袁世凱了。

饒有興味的是,慈禧在這之後,廢科舉、辦新學、興實業,派留學生出洋、派大臣前往歐洲考察政治、軍事,預備立憲等等,鹹與維新走改革一路了。

也許,癥結不在於維新還是守舊。

歷史到了某一個關口,一味守舊是守不下去的。歲月如長河,大浪淘沙推陳出新終究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曾經阻擋過的也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袁世凱是推波助瀾者。

他也是從19世紀過渡到0世紀的中國歷史的主要承前繼後者之一。

袁世凱,字慰亭,號容庵。1859年9月16日生於河南東部小縣項城,世人因而也稱之為袁項城。他出身名門,幼讀史書,因科舉屢試不中而投奔吳長慶軍中。走投無路時的從軍,不料成了他一生的轉折,不僅他自己,就連李鴻章也發現了他的治軍才幹,歲便隨使朝鮮並替朝鮮國王訓練親兵。回國後赴小站練兵,他一手訓導出來的新軍,是近代中國史上第一支制式統一訓練有素的陸軍。他痛恨科舉,曾是北京康、梁為首的“強學會”的資助者,他又翻手為雲把光緒及新黨出賣給了慈禧。在風雨飄搖的晚清,他曾被罷官又官至極品;他被皇室視為中流砥柱,他也是清王朝的真正掘墓人。

庚子以後,清政府全年財政收入為8000萬兩白銀,從190年起,每年交付給外國侵略者的賠款為000萬兩白銀。同時戶部為籌集賠款每年向各省攤派的00萬兩,由各省再攤派糧捐、房捐及重徵菸酒稅。清朝並允許地方為推行新政而自行徵稅、籌措,更多的攤派紛至沓來,承擔這一切賠款稅項的主要是佔全國人口90%以上的農民。

本已窮困到骨的農民日日辛勞,卻只是為給洋人賠款而做牛做馬。趁國家危難時刻,貪官汙吏及他們的子弟、商人大量兼併土地,致使“一邑之中,擁田萬畝者有焉,千畝者有焉,百畝者有焉,數千畝、數百畝、數十畝者有焉,家無一畝之地者,十之七八。”土地的集中化,使地租剝削加重,破產的農民日益增多,賣兒賣女比比皆是,再加上連年不斷的水旱災害,農民活不下去了!

袁世凱和孫中山攜手結束了中國三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因為他不失時機地把握了這動人心魄的時刻,從而成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

袁世凱又親手撕毀了憲政體制,把立足於軍權實力刺刀尖上的承諾全部撕碎。最堅強的革命家在他面前紛紛成了最天真的受騙者。

無可否認,袁世凱曾經是強大的,不僅權傾一時,也深孚眾望,然而誰也規避不了自己寫自己的歷史,不是自己珍惜自己便是自己打倒自己。當他帝制自為時,他便被後人唾罵為竊國大盜……

1908年11月14日,光緒駕崩於中南海涵元殿,一生鬱鬱而終。

次日,即11月15日,慈禧太后死於儀鸞殿。實現了這個老婦人生前的誓言:“我決不死在他(光緒帝)前頭。”

紫禁城連續兩天的死訊,實質上已經宣告了搖搖欲墜之清王朝的最後的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是儀仗、外表及冬天裡穿著紙糊的衣服抱著路邊小店的煙筒待死的八旗子弟們。

光緒帝的弟弟載灃攝政,宣統皇帝三歲。

1909年1月日,攝政王傳上諭:

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袁世凱,夙承先朝屢加擢用,朕御極後復予懋賞,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馳驅。不意袁世凱現患足疾,步履維艱,難勝職任,袁世凱著即開缺回籍養痾,以示體恤之至意。

四天後,1月6日,袁世凱離開北京錫拉衚衕寓所,寒風凜冽中黯然離京。

袁世凱在月臺上踱步。

矮胖結實的身材緩緩地移動著。

這是真的嗎?從此歸隱田園,往事不堪回首。原來熱熱鬧鬧一場夢。

有道是:官場如戰場。英雄也功臣也壯士也敗將也流卒也窮寇也風水輪流轉。

偌大一個官場,同僚、部屬中只有楊度、嚴修兩人冒著西北風前來送行。

袁世凱抱拳:“二君厚愛我,良感,今流言方興,或且被禍,盍去休!”

嚴修說:“聚久別速,豈忍無言?”

嚴修算是一條漢子,袁世凱下臺,他屬下的北洋將領一言不發,只有嚴修以學部侍郎之尊上書攝政王替袁世凱辯護,並請收回成命。

楊度的回答更加乾脆:“別當有說,禍不足懼!”

袁世凱執楊度、嚴修的手,嘆道:“弟從此得閒,彰德鄉下正在修建莊園,二君若有餘暇,請來洹水一遊,或垂釣、或吟詩、或飲茶,野田鄉民之樂當可共享。”

楊度語出驚人:“風雲變幻,正可期待,青山綠水,來日方長!”

汽笛催人。

袁世凱上車,轉身,揮手。幾滴熱淚落在月臺下冰冷的鐵軌上。

“後會有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