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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也有風雨也有晴

也是1911年1月底,南方十七省代表會議在南京舉行,孫中山以16票當選為臨時大總統。191年元旦,孫中山到南京就職,191年為民國元年。孫中山的出現及其革命經歷,確實給苦難太久的中華民族帶來了希望,尤其是他以公僕自稱、自律,更使人一新耳目。歷史正面臨著這樣的困惑:在孫中山和袁世凱之間,它選擇誰?

武昌起義爆發前十天,孫中山在旅美途中接到黃興發自香港的密碼電報。

因為旗幟的圖案問題吵翻之後,黃興在宋教仁、汪精衛的勸說下收回了自己的意見,在以後的民報事件、章太炎取下孫中山像等一系列反對孫先生的活動中,黃興所取的還是支援孫中山的態度,當然兩個人之間的私交公誼總是不比當初了。

孫中山驟然接獲黃興的電報,一喜一驚,可惜密碼本放在託運的行李中先已運出,一時無法翻譯。直到抵達目的地,急急翻譯電文,不禁以手加額:

湖北新軍將在武昌舉事!

武昌起義後的第三天,美國的報紙上有訊息稱,武昌為革命黨佔領。

孫中山當即覆電黃興,表示熱烈祝賀。

歷史留下了又一個謎團:無論於情於理,孫中山在得知國內爆發起義的訊息後,宜十萬火急橫渡太平洋回國的,可是孫中山沒有。

須知,孫中山奔走幾十年,親自領導的大大小小起義幾十次,失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尤以黃花崗、鎮南關之役為更慘烈,對孫中山的刺激也更大,而同盟會中的內戰、分裂也愈演愈烈。他盼望的重振民魂的那一天終於到來,而且和以往所有的起義都不一樣的是,清政府已不可能在旦夕之間將革命之火撲滅,如領導有方、運籌得法,滅清室、建民國正其時矣!

後來的史學家的解釋是,孫中山為即將成立的中華民國遊說英、美、法三國政府,以期得到外交和財政上的援助。

似乎,國內革命黨人也沒有十萬火急地要求孫中山回國。

就在孫中山往訪紐約途中,路經聖路易城時,看到有報紙評論說:“武昌革命系奉孫逸仙之命令,圖建共和政權,其首任總統,當非孫氏莫屬。”

孫中山當即對友人表示,“幾十年來歷經坎坷失敗而從未失去信心者,蓋因乃為救國,而非一己之謀”。

孫中山的這一種信念,更見之於實際上的雍容大度的表現——也有人說多少有點兒書生氣——孫中山到法國後,覆電軍政府:

公聞已有上海議會之組織,欣慰。總統自當推定黎君,聞黎有請袁氏之說,合宜亦善。總之隨宜推定但求早固國基。滿清時代權勢利祿之爭,吾人必久厭薄,至於政權,皆以服務視之為要領。

孫中山的這一封電報強調的是“早固國基”,並有預見地指出反對權勢利祿之爭。為早固國基,必須要有總統,南方是中國的半壁河山,這是對的,孫中山怕軍中無首。但,孫中山遠在海外,他並不瞭解,黎氏——黎元洪是不得已而做湖北軍政府都督的,至於推袁世凱“合宜亦善”,更是言之過早了。

11月4日,孫中山從馬賽坐船啟程返國,1月5日,船抵上海。

幾十天的海上航行,風也,浪也,竟是孫中山十六年流亡海外的尾聲。

冬日的上海寒意襲人。

孫中山走下舷梯,隨意地揮動手中的禮帽,失敗、逃命、倫敦蒙難、流離失所,孫中山容貌依舊,風度依舊,面對著歡迎的各界人士,眼中閃動著淚花,十六年,亡命海外十六年,他回來了!

上海《民立報》在孫中山回國前,曾發表訊息說,孫中山是次歸國,除攜有鉅額美金外,還有隨行之兵艦若幹艘云云。

孫中山甫下輪船,便被中外記者包圍。孫中山說:“予不名一錢也,所帶回者革命之精神耳!”

上海外灘十六鋪金利源碼頭上,報童叫賣著當天的《民立報》,報上有專門言論,以《歡迎!歡迎》為題,謂“先生歸來,國基可定,新上海光復後一月,當以此日為最榮”。

這一天上海的市民,馬路上的引車賣漿者們,無不奔走相告:

“孫中山回來了!”

“就是那個孫大炮嗎?”

更多的子民百姓其實並不瞭解孫中山,他們知道的就是同盟會反清,另外挺好玩的,孫中山有個外號叫孫大炮。

在那苦難深重的年月裡,中國人不再把希望寄託於皇帝!清廷的腐敗和無能已經是千夫所指了。

順理成章,那便是把希望寄託於革命了,結果仍免不了寄託於個人,眾望所歸,孫中山能不覺得任重道遠嗎?

孫中山對《民立報》發表談話說:“從前種種困難雖幸破除,而來日大難,尤甚於昔。今日非我國人持一真精神真力量以與此困難戰,則過去之辛勞,將歸於無效。”

孫中山回上海時著一身黑色西裝,再加上這一段話,先生一定有什麼預感。

其時,已經脫離清廷宣告獨立的南方十七省及武漢前線,亟盼有一個軍令、政令統一的臨時政府,以籌劃國計民生並最後決策與清廷的和戰問題。

孫中山甫到上海便說過:“革命之目的不達,無議和之可言。”

革命之目的如何?卻是眾說紛紜了,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孫中山回到上海次日,即與宋教仁、黃興等商討臨時政府的組織,這一下輪到孫中山和宋教仁各執一詞了。

宋教仁,字鈍初,188年出生於湖南桃源的一個農民家庭。這一塊曾被陶淵明著力描繪過的沅江北岸的土地,經過長期的與世隔絕之後,生下了宋教仁,作為人傑地靈的明證。190年,宋教仁赴武昌新式學堂學習,以鄒容的《革命軍》為座右銘。是年冬天到長沙結識黃興,並組織秘密會社華興會準備起義,後東窗事發,逃跑至日本,一邊學法律一邊參加孫中山、黃興領導下的同盟會的活動。回國後,在武漢、南京組織中部同盟會,從實踐中改變了過去只在南方邊遠地帶活動其輻射力太短的同盟會的弱點,同時兼任上海《民立報》的主筆,以桃源漁父的筆名撰寫時評,抨擊清廷,一時間上海人中知道桃源漁父的數不勝數,而不知其便是宋教仁。

宋教仁和孫中山相比,革命的信念、風範均無大異。只是宋教仁在日本潛心學習法律,對日本明治維新、法國大革命、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均從法律的角度作過深入研究,由此出發探討中國之將來,只有民主憲政一路。加上中國人讓皇帝給獨裁怕了,唯恐將來的民國總統缺乏制約,因而主張採用內閣制設總理。

孫中山認為:在西方他國,“內閣制乃平時不使元首當政治之衝,故以總理對國會負責,斷非此非常時代所宜”。

誰也不能指責宋教仁民主憲政的理想是錯誤的,同樣誰也無法否認,值此中國非常時期,孫中山判斷的正確性。

黃興支援孫中山。

孫中山一旦回國,大總統人選便已塵埃落定。

1月8日夜晚,十七省代表45人舉行預備會,選出有候選大總統資格者三人:孫中山、黎元洪、黃興。1月9日,正式選舉,以一省一票計,實行無記名投票。開箱檢票後,孫中山得16票,黃興得1票,孫中山以超過三分之二多數當選,“中華共和萬歲”的口號在會場上響起。

這是一次四千年來從未有過的選舉,是民主潮流對於封建帝制的公開的挑戰,也是板結了四千年的華夏大地上一次美麗的誘惑。為了這個誘惑,無數的仁人志士流血犧牲,可是到來的那一天卻又顯得似乎匆忙了一點。不要說北方皇室猶在,袁世凱不甘人下,就是已經獨立的南方十七省,也是流派林立意見紛呈,立憲派影響深廣,軍人與舊官僚桴鼓相應,臨時大總統註定是短命的,孫中山在夾縫之中。

無論如何,孫中山做出了一個榜樣,天下為公的榜樣。

正在上海的孫中山得知當選訊息後,立即覆電南方各省代表,電文雲:

光復中華,皆我軍民之力,文孑身歸國,毫無發功,竟承選舉,何以克當?惟念北方未靖,民國初基,宏濟艱難,凡我國民具有責任。諸公不計功能,加文重大之服務,文敢不黽勉從國民之後,當克日赴寧就職,先此敬復。

孫中山在致各省都督的電文中,還有“乃認文為公僕”之語。

以大總統之位,而公僕自稱者,孫中山是中華民族第一人;從不曾以權謀私胸懷磊落為民眾服務的,孫中山也是中華民族第一人。

191年元旦上午10時,孫中山坐滬寧線專列花車起行,上海各界、人民代表相送者萬餘人。下午5時抵南京下關,禮炮轟鳴軍樂齊奏,長江江面的軍艦上,也傳來了1聲隆隆的轟響。

臨時大總統府設在南京城內原兩江總督衙門,即太平天國時的天王府。

晚11時,為大總統授任典禮。

孫中山誓詞說:

顛覆滿清專制政府,鞏固中華民國,圖謀民生幸福,此國民之公意,文實遵之,以忠於國,為眾服務。至專制政府既倒,國內無變亂,民國卓立於世界,為列邦公認,斯時文當解臨時大總統之職。謹以此誓於國民。

孫中山就任大總統後,即下令國號為“中華民國”,並改用陽曆,即公元紀曆。

191年1月日,黎元洪當選為副總統。

然後是組織政府,擬設國務員九人,分任各部總長,一到分配權力的時候,國人便殺氣騰騰,而且容不得別人,孫中山卻自有主張。

立憲派的人全力推舉康有為,孫中山斷然拒絕。另一個有爭議的是章太炎。此公外號章瘋子,在日本《民報》事件中反對過孫中山,而且鬧得很兇。孫中山最初九人總長的名單中,章太炎位居教育總長之職,汪精衛大為不滿:

“他不是反對過你嗎?”

“凡海內外名宿愛民國者一律可用,反對過我算不了什麼。”

“太炎人稱瘋子,誰也管不了他那一支筆,倘若出任總長之後,仍然與你作對呢?”

孫中山反問汪精衛:“筆下出來的是什麼?

“文章。”

“文章表達的是什麼?”

“思想。”

“筆豈能管束?思想豈能禁錮?大總統什麼都管得,唯獨筆與思想管不得,此乃人權寫作之權思想之權。”

汪精衛語塞。

孫中山又補充道:“日本那些事,是朋友之間的誤會,偶於友誼小嫌,決不能與反對民國的相比擬,如康有為,不錯,大名宿也,可是第一他保皇第二他反對民國,我豈能用之?”

孫中山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之舉,在武昌起義之後的中國政治舞臺上,其影響之深遠,無異於石破天驚生面別開,就連西方列強也為之愕然。其打擊的重點與其說是清廷,還不如說是袁世凱,因為清朝的覆亡已毋庸置疑,不過是取何種形式時間上略有早晚而已。

正在運籌、策劃使清廷滅頂的,則一是革命黨人,二是袁世凱。

因而,本來勢不兩立的孫中山、黃興、宋教仁等與袁世凱便暫時休兵,開始議和,一切的平靜都是表面的,腳下的漩渦隨時都會洶湧澎湃。

站在這漩渦中心的是兩個人——

不為一己之謀的革命家孫中山。

不僅握有重兵而且把握清廷殘存命脈老練圓滑狠辣的袁世凱。

孫中山在總統府西側一座平房內辦公。

孫中山剛剛簽署了一道總統府公職人員薪俸條例,規定:

總統府從大總統始到門衛、勤務一般職員,除供給食宿外,每人每月一律領取財政部發行的軍用券0元。

財政總長陳**:“孫先生,財政部想在這條例之下,另設一項大總統必需的雜務開支,每月不超過百元,請先生指示。”

孫中山:“不可!萬萬不可!國基初定,百廢待舉,萬不可開奢侈揮霍之風。不要!一分錢也不能要!”

總長諾諾而退。

孫中山有難言之隱,民國初立,外交、財政是兩大難題。西方列強以《字林西報》為首,對民國政府發難,紐約《太陽時報》說:“孫中山和他的朋友非常缺乏管理國家的經驗,他們沒有維持中國領土完整和恢復和平的能力。”《紐約時報》謂:“中國人最好還是保有帝國,慢慢實行政治改良。”日、俄、法、德,聯合對中華民國拒不承認,並私下裡放出風來,“西方諸國,十分看重袁世凱的能力”。

孫中山不能如革命黨人攻擊清廷的那樣,舉外債,而且也借不到,早就民主了的列強,並不希望看見一個民主的中國,更害怕見到一個富強的中國,他們認定,至少在某種意義上,袁世凱更能代表列強們的利益。

實業總長張謇,一方面追隨孫中山左右,一方面密電告袁世凱:

非有可使宮廷遜位出居之聲勢,無以為公之助,去公之障。

袁世凱在北京正按部就班一則步步逼宮,二則實施議和之時,忽聞南京已成立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孫中山就任大總統,袁世凱實在沒有估計到南方的局勢會有如此激變,革命黨人搶先一步,頓使穩坐釣魚臺的袁世凱忽然感到,他和清廷一樣,正坐在將要噴薄的火山口上!

1月5日,袁世凱致電南方談判代表伍廷芳:

乃聞南京忽已組織政府,宣誓驅逐滿清政府,是顯與前議國會解決問題相背,特詰問貴代表,此次選舉總統是何用意?

伍廷芳當即回電:

南京組織臨時政府與國民會議解決國體絕不相妨。現民軍光復十餘省,不能無統一之機關,此為內部組織之事,為政治上之通例,若以此相詰,請還問清政府於國民會議解決前,何以不即行消滅?

孫中山在總統府的辦公室內來回踱步。

三十年來南北奔走海內海外,為的是推翻清廷,建造共和,現在中華民國既已開國,作為臨時大總統的孫中山,卻不時感到袁世凱的陰影是如此巨大,相比之下,清廷的殘存只是陰影中的一角空虛的城堡。

這個陰影,幾乎是他抵達上海的第一個晚上就出現了,同盟會中的一些共生死的戰友與其說是把革命的勝利寄望於孫中山,還不如說寄望於袁世凱。

那一夜,接風宴罷,孫中山下榻哈同花園,與黃興相對而坐。

曾經有過的朋友之間的不愉快,因為武昌起義所激發的熱情而消失得很快。闊別之後重新相聚,孫中山仍然覺得黃興是最可靠的戰友,而黃興一樣把起義以來的重大事件一一稟報:

“我們在清廷的心臟裡,安置了一顆炸彈,他就是袁世凱。”黃興說。

“願聞其詳。”孫中山有些驚訝。

“袁世凱復出之初就主張寬容武昌起義諸人,以後又派唐紹儀南下議和,也許他更明白清廷的不能維持。”

孫中山:“那麼,他是支援革命?支援民主共和?”

黃興:“他是識時務者。”

孫中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坐下,他在提醒自己,不能如那一次在東京那樣意氣用事,儘量心平氣和地:“他是埋伏圈套者。”

“何以見得?”

孫中山問:“你我奔走革命出生入死所為何來?”

“為大眾!”

“袁世凱呢?他絕不是為大眾,而是為自己!既然終極目的如此大相迥異,怎能謬託知己付以眾望?”

“至少推翻清廷是一致的。

孫中山搖搖頭:“不見得,袁世凱此人如達不到自己的目的,他不會去推翻清廷,而是殺你我,此其一。其二,他今日推翻清廷,焉知明天是否推翻民國?”

“我們已許予在推翻清廷之後,由他出任民國大總統。”

孫中山長嘆一聲:“文不為一己之謀,你們都會看到,只是推翻清廷何必非袁世凱不可?十七省軍民同仇敵愾一鼓而蕩平封建帝制,正其時矣!再者,南北統一天下歸心之日,自當以合法的體制,體現最充分的民意選舉大總統,此等事關國體、國運之根本,怎能夠私相授受?”

黃興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沉默不語。

同盟會中人,把推翻清廷作為革命最重要目標的大有人在,袁世凱既然使清廷覆滅,大總統便非他莫屬,那是叱吒風雲的革命黨人頭腦簡單嗎?不盡然!這裡有中國人的頑固的國民性在:崇拜強者、權勢和手腕。

孫中山揮了揮手。

歷史在匆忙的前進中,也許沒有特別留意孫中山這一揮手,而這一揮手實際上卻又是如此非同小可——他果斷地證實了孫中山個人的巨大的人格——他決不戀棧勢將由他擔任的臨時大總統之職——他極不情願地為顧全黃興等人的許諾,而接受議和並有條件地把大總統之位讓給袁世凱。

這也就是後人指責的孫中山的軟弱。

為此,孫中山在就任臨時大總統之前,致袁世凱密電:

文雖暫時承乏,而虛位以待之心,終可大白於將來。望早定大計,以慰四萬萬人之渴望。

孫中山的這一封電報,語多含蓄,意思是明白的,袁世凱當然心領神會,“虛位以待”還不明白嗎?“早定大計”也是一清二楚的,你袁世凱只要讓清廷退位,大總統便是你的。

袁世凱實在工於心計,他的政治手腕以及他在官場上的經歷,在這一刻全部變成了狡猾,他要使自己永遠處於這樣一種態勢:不急不躁,掌握主動,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他從英國公使朱爾典處剛回來,下得馬車,迎出門來的袁克定在他耳邊輕輕說:“楊度在。”

朱爾典的話的確是入木三分的:“南方孫文等再鬧,也要走兩步棋,一是各西方國家的承認,二是財政。我們已經得到情報,民國在財政上左支右絀。為今之計,是你袁大人仍然能把握住主動權,他先你一著,你高他一著不就行了嗎?”

朱爾典的保證是另一支強心針:“英國和我們的盟國目前不會承認孫文先生。”

楊度聽完袁世凱說的朱爾典的話,撫掌:“有了!有了!”

“有什麼?”

“一統天下有了,總統之位有了。”

“然則能信乎?”

“公可以不信,他不能不信!”

袁世凱故作納悶。

楊度:“讓孫中山身邊的人,去催逼孫中山,公虛與委蛇可也。”

“你不曾想過大意失荊州?”

“斷然不會,黃興、張謇,孫中山的兩個重臣,還有汪精衛,只要他們不忘舊約便可。公只需做一件事,讓清廷退位,要趕緊做。”

當即由楊度起草給孫中山的回電:

君主共和問題,現方付之國民公決,所決如何,無從預揣。臨時政府之說,未敢與聞。謬承獎誘,慚悚至不敢當。

電報發出,袁世凱囑楊度:“今夜聯絡馮國璋、姜桂題、張勳、段祺瑞、曹錕等北洋將領十五人聯名急電致內閣並轉呈隆裕皇太后:一、力主君主立憲反對共和,二、反對南方臨時政府之成立,三、要清廷王公貴族拿出錢來,全軍整備再戰。”

楊度:“明日北京各報大字刊出。”

袁世凱:“對,並知會各外國公使館。

“此乃撫山震虎!”

“撫北山而震南虎也!”

至少,袁世凱手下北洋軍的運轉機器還是有效率的,僅此一點,孫中山就要不幸多了——他本應有足夠的時間去統一政令、軍令,以便有他可以一手操縱運轉自如的國家機器,他還沒來得及做,他的朋友和屬下跟他想得不一樣,他們認為只有跟袁世凱議和才是最緊要的,他們期待於臨時大總統的,似乎就是趕緊把大總統的印信交給袁世凱。

北洋十五將領的這一封電報,由袁世凱交隆裕太後,隨即太后召集王公親貴聚議,清廷上下忽如打了一針興奮劑,“宮保要打孫文了!”下自太監上至皇室無不喜形於色。維持一個病入膏肓的政權,戰爭往往是良藥,餘威猶在,而且還可以轉移視線。在王公們看來,孫文等人作亂已勝過洪楊,洪楊之變的驚恐至今還記得,那時有西太后,有曾國藩,現在只有袁世凱了,袁世凱說要打,清廷看來還有望,他不是早說過“一鼓而蕩平”嗎?

奕劻捐銀10萬兩,其餘親貴三五萬不等,隆裕太後下令發內帑黃金8萬兩以資軍費,一時間紫禁城裡風聲有點兒緊,走在北京大街上的八旗子弟們,那外八字步也扭得更來勁了。

袁世凱坐在鐵獅子衚衕官邸的太師椅上一邊捻鬍鬚,一邊自言自語:“中!”

袁世凱的虛聲恫嚇別說把清廷的黃金、白銀全嚇出來了,南京臨時政府那邊,也刮來一陣風,匆促間,陸軍總長黃興、北伐軍總司令徐紹楨求見孫中山。

早在臨時政府成立前,江浙聯軍開會倡議北伐,到會各軍將校一百多人公推徐紹楨為北伐總司令。廣東省的北伐軍是最早行動的,1月底即有一個混成協和旅的部隊抵上海,其餘各省聯軍也都在開拔或籌措中。如果臨時政府成立之初不為議和所累,不被袁世凱牽著鼻子走,而是如孫中山原先設想的那樣,統一軍令,親自率師北伐,實行十七省全體總動員,勝敗的成算又有多少呢?從民心、士氣而言,南方蓋過北方,當無爭議。從兵力而言,僅南京方面,有柏文蔚率滇粵軍駐臨淮,扼守由徐州入皖之兵家必爭之地,集合於南京城內的有浙軍、滬軍、光復軍、鐵血軍等十萬之眾,廣東、福建、浙江正在陸續出兵中。且煙臺劉基炎已舉事,河南王天縱、關外都督藍天蔚正待大舉。兵力實在不薄,一旦開戰,三路夾擊徐州,再呼嘯北上,袁世凱想操必勝之算是絕不可能的。

可惜,一個機會輕易錯過了。

袁世凱以議和制北伐的謀略成功了,不戰而屈人之兵,袁世凱的連環套下,不僅黃興,就連孫中山也步履維艱了!

黃興不是來請戰的。

袁世凱一面放風要打仗,一面急令梁士詒密電唐紹儀:

清廷正商籌退處之方,此後如何推舉,苟不得人,則禍變益巨。前雲孫君肯讓袁君,有何把握,乞速詳示。

唐紹儀將密電交伍廷芳轉孫中山,伍廷芳知道這是多謀多疑的袁世凱要求臨時政府作出最後的承諾,這最後的承諾當然要由孫中山一錘定音,茲事體大,便先找了黃興、徐紹楨,由他們兩人代為呈遞。

孫中山正在苦思焦慮中。

他渴望北伐,真正地光復全中國,結束封建帝制,但,既有黎元洪、黃興、汪精衛承諾在先,倘若不顧全到這一點,則同盟會分崩離析是毫無疑義的,如是,一事無成損失更為巨大。

現在袁世凱在北京備戰,說要打,這是個機會,他袁世凱挑戰在先,難道十七省億萬軍民連應戰的勇氣都不該有?

孫中山把黃興、徐紹楨讓進辦公室。

相視之下,不知從何說起。

黃興單刀直入了:“袁世凱那邊有一封密電請先生過目。”

孫中山一眼掃過:“就這件事?”

黃興不語。

徐紹楨:“事已至此,是和是戰,唯請先生定奪。廢棄議和,整軍北伐,這是臨時政府最後的機會。”

孫中山:“二位意下如何?”

黃興:“既然袁世凱承諾清廷退處,還是議和吧。民軍這一邊,軍餉籌集甚為艱難,且各省聯軍各自為政各行其是,要想誓師且有六層勝算恐怕很難。”

孫中山側過臉去看了看徐紹楨,他很想聽聽這個名義上的總司令的意見。

徐紹楨:“今天南邊這個局面得來大不易,失之很容易,拱手交給袁世凱則是前功盡棄。北伐的最好時機已經錯失,現在還可一戰,但必須由臨時政府、大總統親自動員,力陳利害,商賈富豪解囊相助各界彙集上下同心,如此之下若仍戰敗乃天意,我們對歷史也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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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興:“君子一諾千金。袁世凱既然能夠使清室退位,功不可沒,我們的承諾理應兌現。況且就我而言,多少年奔波實已感到力不可支,推翻滿清的大業既成,何不作白雲黃鶴!”

大業未成,黃興已經思退了。

孫中山閉目,一陣悽楚如寒流入骨。

黃興、汪精衛,先生所最倚重者也,少年英俊,前途無量,每當夜深伏案陣陣肝痛襲來時,先生一面流著冷汗一面尚且微笑以待:後生可畏,後事可託!然而,兆銘何以如此傾心袁世凱?黃興怎麼會值此危難之際心生退意?臨時政府成立,黃興出任陸軍總長兼總參謀長,位居八大總長之首,首輔也。他對袁世凱既有承諾在先,不擬用兵在後,北伐只能付之一夢了!

孫中山步出天王府。

天王府真冷。

有時候,孫中山的目光會更留戀紫金山和燕子磯下滔滔而過的長江,那才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兀自站著。

兀自流著。

使山河有形勝,為人間傳波濤,足矣!

汪精衛輕輕地走到他身邊。

“先生,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孫中山回頭:“你聽見了什麼?”

汪精衛:“夜靜更深,金陵很安靜。”

孫中山:“長江在退潮時也不會沉默。”

汪精衛:“先生思慮很多。”

孫中山:“不過是想起幾個故人而已,一個是張靜江,清廷的使外官員,1905年夏天,我在英國開往法國的輪船上認識的,那時正為籌措經費而著急,有一人向我鞠了一躬並問:‘君是實行革命的孫文嗎?’我點頭稱是。他說他名張靜江,經商賺了一筆錢,深信非革命不能救中國,希望能對先生的事業有所幫助,並留下地址和暗號。兩年後的冬天,西南四次起義均告敗北,我在走投無路之際給他發去一電,即寄我三萬法郎。其時,他是駐法商務參贊,在輪船上把我捉去送給清廷易如反掌,非但不捉我還資助我不止一次,臨時政府成立,我去電請他當財政總長,他覆電說‘非為做官耳!先生若財政有困難,弟仍全力支持’。”

孫中山稍頓:“另一個是譚人鳳,選舉總統時他投了黎元洪一票,民主政治選誰不選誰不是很正常嗎?我毫不介意,可是大家反對,政府中沒有給他任何職務。武昌首義,漢口漢陽相繼陷落,武昌危在旦夕,黃興辭職赴滬,要不是譚人鳳受命於危難之際出任武昌防禦使,怎有今日?”

汪精衛不知道怎麼應對,他是接到袁克定的電報後來催問孫中山的,如果汪精衛擔保說孫中山一定會讓出大總統之位來,袁世凱沒有不信之理。

孫中山:“爾有何事?”

汪精衛:“看來清廷的結束,只是旦夕之間了。”

孫中山:“可惜革命尚未成功。”

汪精衛:“外邊有傳言,不知該不該說?”

孫中山:“盡可說來。”

汪精衛:“先生似乎戀棧大總統之位。”

孫中山:“別人不知我,爾也不知我?”

汪精衛:“現在該行動了,否則袁世凱下不了決心下不了手,清廷一日不滅,總是後患無窮。”

孫中山:“後患不在清廷,你且跟我來。”

孫中山回辦公室,取羊毫在手,手書道:

如清帝實行退位,宣佈共和,則臨時政府決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佈解職,以功以能,首推袁氏。

這一天是1月16日深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