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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決裂

“鬼、鬼仙!”魏忠仁乃先天絕頂,更兼靈肉合一,體魄極強,精血旺盛,尋常道術根本奈何不了他,能在悄然之中,將他控制住的道術高手,唯有鬼仙方能解釋。

撲嗤一聲,魏忠仁咬破了舌頭,一股氣血上湧,幫他突破了道術的束縛,像快馬一樣猛地狂奔起來,甚至要張開嘴發出一聲怒吼。

他要告訴同事們這裡發生了異變,即使是東區的碼頭,附近也有六扇門的爪牙,只要他吼出這一聲,幫手便會源源不斷地趕來。

“安靜點。”真空道人揮了揮手,魏忠仁四周的空氣像是被抽乾了一樣,那一聲怒吼竟沒有傳出半點的聲響。

就連四周的風吹草動也聽不見,耳朵的骨膜在嗡嗡作響,胸口氣脹,好像下一秒體內的氣息就要破體而出。

真空道的靜聲術!

要注意背後的東西!

譚少星的教誨湧上心頭,魏忠仁頓時滾在地上,沒有半點高手的風範,躲過了來自背後的飛鏢,讓真空道人都有一絲訝然,他這一手靜音偷襲無往而不利,這還是第一次失效。

但不要緊,真空道的護法,武道大宗師的梁穆一個猛突,離魏忠仁只有二十步,直接揮刀,斬出一道凌厲的刀光。

真空斬!

這是接近武聖的巔峰大宗師才能使出的手段,隔空殺人。

噔的一聲,魏忠仁像是感受到死神的邀請函,放棄了最後的掙扎,猛地跺地兩下。

旋即首身分離,整個人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下,氣絕身亡。

一名先天武師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訊息洩露了,上船吧。”真空道人眉頭一皺,眼下的結果並非他所想要,魏忠仁最後的跺地,明顯傳出了響動,讓他想起了一個傳聞,心中暗感不妙。

傳聞在玉京100米深的地下,築著一個大甕,裡面有專門聆聽大地顫抖的武道高手,從而分析出玉京何處出現了高手的打鬥。

那是號稱六扇門最為可怕的監視部門——天組。

他們從小就被訓練分辨各種聲響,找到武道高手對戰的顫音,尤其是在夜晚的時候,更是能夠將聆聽的範圍籠罩整個玉京。

“東區碼頭,先天武師,自己人,臨死傳訊,有鬼仙出沒。”

大甕之中的大宗師睜開了眼睛,很快寫下了訊息,傳到了六扇門的總部,令無數江湖門派膽寒的朝廷重地,刑部尚書施陽曦的所在。

深夜時分的刑部重地,燈火闌珊,位高權重的刑部尚書仍是沒有安息。

明日便是科舉之日,任何大事都有可能發生,目前探查到的大周餘孽、真空道、無生教都算是有了部分下落。

唯獨最讓朝廷忌憚的雲蒙高手,竟像消失了一樣,半點痕跡也沒有查出來。

怎能不叫他憂心忡忡,日夜不得安寢。

“東區碼頭,鬼仙出沒?”

“看來是真空道人,怕不是被少星的人發現了。”施陽曦冷哼一聲,並無擔憂之色,這真空道人與朝廷作對多年,彼此都有互相的瞭解,越是瞭解越是不怕。

“派出地組聯合搜查,敢殺六扇門的人,就是鬼仙也要脫層皮來。”

六扇門培養一個人才多麼不容易,一個先天武師的種子是那麼好找的嗎?

真空道人敢在玉京殺人,就不要想著安然無恙地離開。

咚!咚!咚!

“少星,進來。”

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深夜的寧靜,施陽曦一聽便知是自己的愛將,連忙讓對方不用顧忌禮節。

只見譚少星大汗淋漓地竄入房中,氣喘吁吁地喊道

“大人,遠征侯與真空道勾結,鎮北軍要反!”

“好賊子,果然來了。”

施陽曦霍地站起來,像一條躍出水面的鯊魚,張開血盆大口!

他等這一天很久了。

事情在他眼中變得清晰透徹了起來,作為玉京訊息最靈通的大人物之一,除了皇帝以外,就屬他手頭上的資料最多,有了這個訊息,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雲蒙高手的下落就在鎮北軍!

科舉、真空道、無生教、武溫侯病重,將所有的吸引力都匯聚在了玉京腳下,而真空道人也配合了朝廷演出一場曲目。

但他的目的並不是在玉京搗亂,而是吸引朝廷大部分的力量,從而掀起了真正的大亂。

雲蒙的高手定為軍中的統帥,來幫助遠征侯掌控鎮北軍,為雲蒙大軍做呼應,一旦鎮北軍糜爛數州之地,方才建立的脆弱和平瞬間就會破滅,雲蒙大帝不會放過這樣的良機,便是御駕親征,也要把大乾重創,甚至惡狠狠地咬下幾塊肉來。

“我立刻去稟明聖上。”

“你要把遠征侯府的人都看牢了,一個都不能放跑了。”

“一個都不能放跑了。”

“是,大人。”

在魏忠仁傳出死亡的訊息時,遠征侯與高才波兩人坐在了快船上,在江面上向南一路飛奔,浪花滾滾,皇河的水翻騰不休。

但被救之後,高才波的臉色卻愈發地難看了,甚至有些猙獰地說道

“長生,你賣我!”

我們明明是一個戰壕的隊友,你竟然出賣我。

如果你沒有出賣我,六扇門怎麼會直接找上門來,明明說好了幫忙處理鷹爪,你卻直接殺人。

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個解釋,真空道人是故意的,他要把自己逼上絕路,配合他的步伐。

“哀帝若知今日,定當含笑九泉!”真空道人冷笑不止。

高才波猜得很對,正是他洩密給了洪熙,給了譚少星,讓他們終於掌握了遠征侯的證據,方才有今夜的跟蹤追查,而殺了魏忠仁以後,高才波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跟著自己去鎮北軍。

一旦大周殘部叛亂,雲蒙大軍就會再次南下,屆時大乾就算不亡,也要元氣大傷,各地的英雄豪傑便會趁勢而起,真空道人心中的這口惡氣,才算能完。

“你!”

“你想把我逼上梁山,考慮過大周將士們的出路沒有,他們不是你報仇的工具。”遠征侯語氣激烈,像是撕破了偽裝那樣,不再像平時那般畏畏縮縮。

這才是真實的他,那個曾經意氣風發,試圖隻手挽天傾的國之棟樑。

“高才波,十年前我就要你造反,那時候你還掌握這鎮北軍。”

“你說時機未到,要等候天時,等那大乾人心盡喪。”

“這十年來,大乾朝廷越發穩固,楊盤帝王心術越發熟練。”

“繼續等,等到洪玄機成人仙,楊盤做造物主嗎?”

“你這是等待天時?分明是捨不得那榮華富貴。”

真空道人亦是滿腔的悲憤,十年前的他還不是鬼仙,所以容忍了高才波的隱忍策略,現在他已是鬼仙,卻發現楊盤等人的實力更加強大了。

現在不反,以後更沒有機會反。

再過十年,大周的殘部便會真正老去,還有誰會記得那切齒的仇恨?

“老去憑誰說。看幾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父老長安今餘幾,後死無仇可雪。”真空道人的眼睛是紅色的,世界在他的眼中是血色的,那股激憤之情甚至壓倒了遠征侯的辯駁,讓他沉默了下來。(注1)

“這還是你高才波寫下的,寫得好啊。”

十年前的他們還是朋友,高才波還會寫詞送給王長生,現在兩人的友誼已經剩不下多少了。

只有兩個舊時代的殘餘在彼此地痛恨。

“後死無仇可雪。”

“我已經是鬼仙了,若是奪舍重生,總還有千年的歲月可活,但餘下的人呢?”

“幫我一把,我們再博一次吧。”

真空道人向著他曾經的好友,戰友低下了頭。

科舉之日,掀起大亂,鎮北軍糜爛數州之地,引入雲蒙大軍南下,從此破滅大乾。

這樣的計劃確實精巧不已,昔日那位溫良禮讓的富家子弟,成為了真正禍亂天下的野心家,蓋世梟雄。

“我不能幫你。”高才波閉上了眼睛,想到了哀帝的囑託,想到了楊盤的老謀深算,想到了自己在大乾攻勢下的節節敗退,想到了戰死的一個個同僚。

“哈哈哈!”真空道人長嘯一聲,將曾經摯愛的青玉酒杯摔在了地上。

兩人的情誼終於是走到了末路,就像這酒杯一樣碎得四分五裂。

“不許傷害侯爺。”白雅薇破開了船中的隔音結界,衝了進來,要保護自己的丈夫。

“雅薇,退下。”高才波搖了搖頭,他跟真空道人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侯爺!”白雅薇心中大痛,她好像明白了什麼,這一次真的要走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準備殺了我,用我的死讓鎮北軍造反。”

遠征侯乃是人傑,見了真空道人摔碎了他贈送酒杯,便猜到了他後續的計劃。

鎮北軍維繫在他一人身上,一旦他死了,這些大周殘部一定會認為朝廷準備秋後算賬了。

這樣的不安與恐懼,會使得他們鋌而走險,落入真空道人的算計。

“我本不想走到這一步的。”

是你逼我的。

真空道人好不避諱地看著高才波,心中還有一絲的奢望。

“我早就該死了,二十年前就該死了。”

“你把憶情送往神風國,十年前與我一起送走大禪寺的殘部,我很感激。”

“雅薇,不要怪長生,我們走的路並不相同。”

“侯爺,為什麼!”白雅薇的眼睛止不住地在流淚,她的心痛到極點,卻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我死之後,你便去神風國吧,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不要留在大乾了。”

“侯爺,我們一起走。”

“我走不了的,你要聽我的,你說過的。”

“侯爺,臣妾知道了。”白雅薇咬緊了嘴唇,怕自己放聲大哭,讓侯爺走得不能安心。

聽到雅薇的回答,遠征侯像松了口氣似的,重新拾掇起心情,對著老友說道

“那些不願意跟隨造反的將士,長生你就放過他們吧。”

婦人之仁!

真空道人心中痛恨道,當年你就是這樣,現在還這樣。

“我答應你。”

“謝謝。”

“最後我不信這計劃能成。”高才波放下了最大的擔憂,坦然面對。

“當年大禪寺這樣的勢力,我們也輸得一敗塗地。”

“我信天命,大乾有天命在身,我等不可與命抗爭啊。”

天大地大,命字最大。

大周的天數盡了,又豈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沒有修煉到鬼仙的境界,怎能明白?”真空道人沉聲說道,他修煉鬼仙,便是要以神魔之力,推翻大乾。

“若是鎮北軍亂,雲蒙入侵,楊盤大不了解開世家束縛,讓其練兵抵抗,也可割地向西域借兵助剿。”

“屆時你又能如何?”

更不要說雲蒙的信用如何,他真能為你火中取栗嗎?

“還有大乾雖然殘酷殺戮,到底維持了秩序,天下百姓初安,怎肯與你一起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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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樁樁件件,記在高才波的心中,所以他不看好眼下的反抗。

朝廷尚未失人心,怎能與之抗衡。

“這樣更好,楊盤若是放了世家,借了西域大兵,自會折損根基,日後定有英雄四起。”

“破滅大乾,不必在我。”真空道人意如鋼刀,就連平安的話,也僅僅只是讓他反思,而無法動搖,眼下的高才波更做不到這一點了。

快船上陷入了沉默,白雅薇在流淚,遠征侯輕輕嘆息,而真空道人目光堅定。

水流聲滔滔不絕,逝者如斯,但過去的一切不重來的時光。

時候到了。

高才波輕輕點頭

“雖是如此,我還是祝你能成。”

“要我送你一程嗎?”

“且慢動手,讓我與拙荊在唱一曲吧。”遠征侯撫摸著妻子的長髮,已經很久未替她畫眉,驀然之間青絲摻雜了白髮。

“還記得你我初見,我在醉花樓上引吭高歌,如今也只能為你再唱一曲了。”

“侯爺,臣妾不想聽。”白雅薇淚雨梨花,卻也只能聽著高才波最後唱道:

“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注2)

一曲唱罷,遠征侯高才波,曾經的大周狀元哀容尚存,氣息已絕。

他竟是自斷心脈而死。

直到現在,他仍是不肯弄髒朋友的手。

白雅薇連哭泣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覺得整個世界變得一片虛無。

而真空道人忽然站了起來,面露戒備,竟是船中竄出了一隻老鼠,為何他之前沒有察覺出異樣來?

只見老鼠輕快地爬上桌子,與真空道人對視,臉上還含著淡淡的笑意說道

“道長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