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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這學生的文章怎麼恰就寫到了他的心裡!

張瑛拿著那四道《春秋》題反覆品讀,越看越覺得這學生讀書讀得深徹。不提與他對《春秋》理解相同之處, 後面四扇八比開闔議論中, 常常追究史料細節以佐證己說:

如論宋公易諸侯之序之事, 便能細細引注兩家諸侯來由、身份, 以及周禮所定的出兵之制;論霸主合兵討叛亂之國題時, 竟將如何用兵、用謀講得有條有理、細如掌上觀紋;論賢臣離本國而出奔外國, 便能詳論臣子出身家族、國家情勢,賢臣去後本國的興衰, 以辨其出奔的對錯;論周王與王后夫婦之義時則又能將當時天下之勢囊括其中……

他是真的精熟春秋史實, 不光是背幾本闈墨, 甚至不光是看本經與後人傳注能看出來的, 必定是也通了詩、書、禮, 才能將當時史料信手拈來, 不露痕跡地融入文章中。

不光經義文好, 四書文也寫得好。

雖然張次輔自家文風平和,平日看文章也略偏向清簡純雅的, 可是看過這四篇極合心意的《春秋》文後, 再看他別的文章也不由帶了點偏愛。

細看前三篇四書文, 也都是才氣雄渾、筆路英邁之作,其詞章蔚然出自肺腑,脫無陳腐氣,令人不自覺地想寫一句“可以為式矣”。

慢著!

細細比較這幾篇文章,雖然內容各有不同,但其行文格式, 的確是有一定章法的!

從破題、承題、原題、起講……前幾段散文寫得體氣縱橫,看似隨心所欲,實則層次分明,每篇幾乎都是兩句破題、三句承題、兩句原題、三五句起講。後面四扇八比更是對得工穩嚴謹、長短合宜,提二比、中二比、過接、後二比、束二小比與最後大結更是層層遞進,清晰有致。

之前隨他行文奔湧之勢讀下去,未作比較,細斷其文體才知,這考生作文章的章法實在是規整細密之至——不須他這考官修改,便可拿去頒行天下,作下一科考生模仿的時文了!

而這樣嚴苛的法度之下,他竟還能寫出如此奇氣縱橫的文章,讓人完全查覺不出體式拘束,這文章須得耗幾十年工夫,一處一處練出來吧?

他忍不住在卷邊空白處又畫了幾個圈,在房考官批語旁批下了“文章可式”。

副考官曾棨看著他對這卷子愛不釋手的模樣,便問了一句:“玉笥公之意,莫不是要點這卷子作會員?”

張瑛看著那份滿篇藍圈的考卷,微微皺眉,又從旁邊取出兩套試卷:“這份雖好,但我之前也曾看中兩份極好的卷子……”

那兩份卷子分別是詩房、易房薦上來的,七篇文章也都是詞章典雅、體格端嚴,善於發明經義的佳作。

可他手中這份卷子不光是文章好,經學心得也和他相投,他此時心中正偏愛這卷子,怕是再比較起來就不公正了。張次輔思忖了一陣,便將三篇文章放在一起,又問曾侍讀:“西墅那裡取的幾篇佳作?可以拿來比較一下優劣。”

曾侍讀那裡有禮房、書房的兩篇經魁卷,也都拿來和主考這邊的三篇比較。

張瑛取了這兩份卷子,翻開開頭兩頁,便不由得笑了起來——俱是詞腴理暢、氣格渾雄之作,和曾侍讀自家的文風相似。

果然考官看文都難免有所偏愛,他也不必刻意壓制心中喜好——

剛想到這裡,便聽曾棨“噫”了一聲:“還是玉笥公選的好卷子,怎麼有這樣詞華氣茂、雄偉奇雋的文章!這篇比我得的這兩篇更覺有餘味,我看竟不必再挑了!”

……是了,這份考卷非止經學合他之意,文風更合了曾副考之意。兩個主考都中意一份卷子,還談什麼偏愛不偏愛?

他握著一份新得的考卷,和悅地對曾侍讀說:“再看看他二場、三場的卷子作得如何。到此處評的就是會元與經魁文章了,三場都要拿得出手,才不失你我考官的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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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棨笑道:“下官知道的。這《春秋》題非下官所長,玉笥公評過的必然公允,我便跳過不看了,先看看他的策問。”

第二場的論、表、詔、判都是小題,也僅能看出這人文采如何,用睡不大,經史時務策才能看出考生的才能志向如何。

曾侍讀官職後雖然沒加個“學士”二字,也是能參與天子經筵的人,看文看人都極有眼力:

觀其答“帝王之道”一題的策對,可見得考生忠愛之心;觀其答“先聖經典”一題,可見考生治經工夫深淺;觀其“氏族之學”一題,能見得考生有無以古鑑今之明;觀“兵食屯田”一題可見其祛弊振新、匡扶濟世之略;而觀“水患災荒”一題,則能看出這考生是否有愛民之心、做實務的才具。

朝廷取試,憑的是經術學識,故而首場的時文制藝才最要緊。二三場策論題之類只要不出錯,就是寫得只能算中平,也比那些首場平平,二三場出彩的強。而他捧著卷子從第一問讀到第五問,豈止是看得出這考生才學文章不讓人,更看得出這舉子是個究心民瘼、熟於時務,足以經世濟民之人!

他當年讀書時可答不出這麼好的時務策,這學生當真只是個不知世事的書生,不是哪裡精熟實務的官員又混進來考試了吧?

曾棨自己笑了笑,又看過二場的論、表、詔、判題,將卷子鋪到面前的桌子上。

他之前看首場答卷時誇得用力,看後頭時竟半晌不說話,張大人還以為後面兩場答得平庸,不禁問道:“西墅如今將這考卷從頭看過了,又覺著如何?”

曾侍讀笑而不語,拿出筆來蘸了藍顏料,在三位考官的判語旁寫下一句恰與主考張瑛心意相投的判語:“可以為式。”

此文可以為天下式。

兩位主考選中了會元卷,春秋三位房考官俱是與有榮焉。曾鶴齡笑道:“之前我們三位房師還說,這考生志邁宇宙,不是江西人便是江南人——概因這江西出狀元、江南出才子。兩位考官竟點中了他作會元,看來他這身份還是江西人居多。”

張次輔笑道:“曾侍讀便是個江西狀元,若這科又在他手裡取中了江西會元,倒真是一段佳話了。”

眾考官拼著趕著,半個月間便判完了天下舉子的考卷,此時都累得身心俱疲,張大人這打趣的話聽著倒讓人提神。

曾副考尤其關注此事,填大榜的時候就一直盯著拆會元卷。兩位對讀官一一對讀,確認朱墨卷無差異後,他便親自取了兩份卷子上來,將墨卷給主考,自己拿硃卷,精神振奮地取小銀刀來請主考官給試卷開封。

張次輔笑了笑,接過小刀,拆開了考卷卷頭的彌封——

寫著名字、籍貫的地方明晃晃寫著宋時,貫北直隸保定府清苑縣。

保定府……

他居然是個北直隸人?北方經術風氣不濃,京城周邊更不是出大儒的地方,他性理、治經的工夫如此之深,理應是從江南文風繁華之地來的,怎麼會是個北方人?

不過宋時這名字倒彷彿從哪兒聽過似的。

曾副考只顧著自己出神,堂下官吏已經報完了宋時的名字、籍貫,提調官親自填到了大榜上。三位取中他的房考官也有一瞬間失落,但旋即又激動了起來——北方難得出會元,北直隸更是開國百餘年來才出了這第一位會元,而這會員竟是在他們手裡取中的!

往後世人提起北直隸第一位會元,怎麼能忘得了他們這些考官?

他們做房師的只顧著高興,易房一位福建籍出身的考官顧禮卻拊掌嘆道:“這個宋時!這個宋時我知道,他不是那個辦福建講學大會的宋時麼?”

宋時這名字,人聽著未必立刻反應得過來,但只要提到福建名家講學大會,在場的簾內、簾外諸官卻是沒幾個不知道的。

便有一位讀卷官應聲說道:“他不就是福建省的解元?我聽說福建今年的解元是北直隸出身,還想看看他,只是一直不得工夫,卻不想他這一場考中會元了!”

他家裡只是個小小的縣令,怎麼竟生出這樣出息的兒子,年紀輕輕便能連中兩元,又辦起了講學大會?

這宋時原先是靠講學會出名,從今以後,福建那講學會倒要靠宋會元、不,宋兩元出名了!

從前中狀元的考生雖都有文章在京裡流傳,也有不少考官認得這人,卻哪兒有像這位的名聲這麼響亮的?宋版書、福建講學大會,還有影射了他身份的時新諸宮調套曲《白毛仙姑傳》……

眾考官簡直顧不上別的名士才子,連經魁也沒幾人討論,兩位主考、春秋房眾考官憶起那兩本福建講學大會語錄,都後悔當時怎麼沒能從文字間認出他來。

要是早認出來了,能在那十四房同考官面前開什麼江西狀元、江南才子的玩笑麼?

在考官一片“宋時”聲中,填好的大紅杏榜被送出貢院外張掛;兩位主考填的小榜則送入宮中,供天子與諸學士審讀。除了主考之外,四位閣老也在宮中,聽御前內侍念了會元的名字,首輔呂大人和四輔桓大人的臉色都有些變幻。

一個是喜,一個是憂。

呂首輔愛重四輔家出身的桓門生,想起這些年他收著的,帶宋時大名,絲毫不吝惜讚美推崇的信件,也替他和他祖父高興,回頭拱手:“卻是要恭喜復齋兄了,令郎這位高弟連中兩元,亦是你這師長門楣之光啊!”

桓侍郎強撐起灑脫慈愛的架子,笑道:“後輩子弟們有出息,正是咱們這些年邁之人的心願。諸位賢兄家中子弟皆是才德俱優之人,小兒這弟子雖誤中兩元,還未知將來如何呢。”

他忍不住還是藉著謙虛之名貶了宋時一下,天子卻不聽他代宋時自謙之語,含笑問道:“那宋時可是會印細字書的宋時?”

呂首輔應聲答道:“正是這個宋時!”

桓侍郎心都要停跳了,垂下頭翻著眼偷瞄天子臉色,卻看不太真切。他又不敢直視天顏,半晌才聽見天子含笑的聲音:“三月半便是殿試了,或許來不及,那就等他殿試之後再叫他過來給朕演示一回他那‘文人印法’吧。這印法若好,倒可以讓宮裡匠人也學學,將來印出清麗整齊的新書來,或能使諸王願意多讀些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