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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操舊業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麼味道。當江春水第一次聽說這句臺詞時,並不覺得這句簡短的話裡蘊含著多麼深刻人生哲理。即便後來經常聽到一些名人引用這句話來為人生註解,江春水也不以為然。

但今天江春水突然醒悟:人生原來是恨得無法預料或者彩排的。

沒有人可以看到未來,也沒有人可以篤定命運。

接到蒙誠的電話,江春水的第一感觸就是如此。

春節後一直沒有再聯絡的蒙誠突然打電話給江春水,告訴他,最近龍潭縣準備從外市縣引進一批公務員,蒙誠藉機把江春水的情況跟部領導作了彙報,部領導在看過江春水的簡歷之後同意把江春水的名字放入討論名單。現在就等著開常委會擴大會議研究討論了。按照蒙誠的說法,龍潭這兩年發展快,人才儲備跟不上,故而對於原籍公務員迴流向來都持歡迎態度。雖說現在縣領導還沒開會討論,但事情基本上算是定下來了。蒙誠之所以提前打電話給江春水就是為了讓他早做準備,畢竟以前就有過龍潭那邊同意接收但原單位不肯放人的先例。

江春水很矛盾,既有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又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站在十字路口無所適從的路人。

五個月前,他確實無比希望能夠回去龍潭,那樣不僅能夠就近照顧家人,更重要的是回去之後有劉華煊那棵大樹可供他遮風避雨、平步青雲。但是現在,他已然在雙峰站穩了腳跟,既是扶貧助理又是團委書記,鎮領導對他更是青睞有加。從林浩口中他得知,在整個左江縣的後備幹部中,拋開那些祖蔭深厚的太子黨不不說,其他縣直部門和鄉鎮確實很少有人能有像他這般豐富的履歷。現如今的他不說前程似錦,但兩年後晉級副科無疑希望很大。而龍潭則物是人非,江春水唯一的憑仗:劉華煊已經調走,除了會多幾個熟人之外,相比左江,回去之後並沒有太大的優勢。

江春水心底是不打算再回龍潭的,時過境遷,當初好的選擇放在現在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錯誤。但他在電話裡沒有跟蒙誠說實話,他決定走一步看一步,也好利用這段緩衝時間再來好好想想。

每逢大事有靜氣。

他明白,越是那些重要的抉擇就越需要時間去沉澱和反復推敲,即便最終的結局不盡如人意,但至少也能確保不出現大的紕漏。

而令江春水措手不及的是,僅過了一個星期,蒙誠就興奮的打電話過來告知他,他調回龍潭工作事情妥了,回撥名單常委會已經透過,接收單位暫定五通鎮政府,估計最遲也就是月底,人社局那邊就會發函到左江縣調閱江春水的人事檔案。

調動的事情之所以這麼快就能定下來,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蒙誠沒有跟江春水說。那就是這一批調回龍潭的人裡,有一個是縣長的表侄女。

、單單為了調自己的侄女回來工作顯然不妥,難免會有人非議領導以私廢公。不過領導的問題從來就不是問題,不等縣長發話,下面的人早開始到處聯絡自己再外面工作的親戚朋友,動員他們調回原籍工作。

一個人的調動上常委會,傻子都能看出有問題。但如果開會是討論一批人的調動問題,那就顯得合情合理了。江春水的調動問題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實際上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搭上了縣長表侄女的順風車。不過這事情,蒙誠不好跟江春水實話實說。妄議領導本就是官場大忌,而且要是實話跟江春水說了,自己裡邊的功勞也就輕了不少。不是蒙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人性如此,說了其實也就那麼回事,但不說則可以讓對方的感恩戴德更深幾分。

江春水舉棋不定,思前想後也沒敢作出留在左江或回去龍潭的決定。慎重起見,他先後給江遊、吳鑫、楊賽打了電話,諮詢他們的意見。不料不諮詢他們還好,一通電話下來,每個人給出的答案都不一樣,讓江春水越發的瞻前顧後起來。

吳鑫勸他繼續留在左江的。他給出的理由是,江春水在這邊已經經營了這麼久,驟然放棄未免可惜。況且相比龍潭,左江的發展水平要高出不止一個層次,機場、鐵路、水運,四通八達、沃野千里,論生活水平龍潭更是無法與之相提並論。而江遊則勸他回去龍潭,說龍潭畢竟是故鄉,在外邊混的再好也是錦衣夜行。回龍潭則不同,即便發展得不如左江好,但一分權力一分收益,熟人多做什麼都方便,而且親戚朋友臉上也有光。

江春水最後打了個電話給父親,本想聽聽老人家的建議,怎知父親只是語氣冷淡的說了一句“隨便你!”便掛了電話。江春水在心底哀嘆一聲,他原本之所以想回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著離家近一些也方便照顧家人,但從父親的反應來看,反倒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家之所以為家是因為那個面積不大的地方總有慰藉人心的力量。家是有安全感的地方,在家裡人們不用再提心吊膽,不用再爾虞我詐,更不用披著那一張張逐漸連自己都快分不清真假的面具。但也正因為如此,人們總習慣於在最親密的人面前表現得越發乖張,那些從不肯輕易示人的暴烈脾氣和惡毒語言以愛為名變得越發的肆無忌憚。遠則親,近則憎。血緣關係在無限降低人們防衛的同時,也讓傷害變得直接。江春水知道父親說出的這句話或許只是無心之語,儘管自己已倍感傷害。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即便懂得再多道理,又怎能把他人的情緒看成理所應當?年輕人或許已經走在了理解自己的路上,但對於這個世界,他們理解得顯然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在同父親透過電話之後,江春水更加篤定了留在左江的想法。在他看來,自打母親離家出走之後,龍潭那個家也就只剩下那棟房子了,與家相關的一切情愫和感觀早已在那些妻離子散的日子裡日漸消弭。

家庭包袱太重,以前儘管也知道其沉重但他還是想把責任扛在肩上,但父親的態度深深刺痛了江春水的心。愛是需要回應的,即便家人之間也是如此。當父親的冷漠展現在江春水面前,江春水覺得是時候為自己活一回了。

他決定留在左江,這裡離家鄉夠遠,他可以毫無負擔的開始新的生活。距離給了他充足的條件和理由逃離那些由祖祖輩輩交織起來的關係,在左江他是孑然一身,這意味他毫無憑仗,但也意味著再無負擔。

江春水現在頭疼的是如何跟蒙誠說這個事情,畢竟讓人家白忙活了一場。如果不及早說,等到調檔函發過來之後,他又得頭疼如何跟陳勇、何斌解釋了。

身在曹營心在漢,“漢”固然歡喜,“曹”就不一定願意寬恕了。

就在江春水糾結不已的時候,何斌也正在頭疼一件事情。

他在主政雙峰之後提出了振興古鎮的口號,力排眾議的引進了一家房產公司,企圖以高檔住宅為噱頭,結合雙峰的老街改造,將雙峰打造成為一座集旅遊、養生和貿易為一體的特色小鎮。現在佔地幾十畝的“古鎮新城”已經開盤,但銷量慘淡。房地產很賺錢,但同樣很燒錢。要是在一二線城市,即便賣不出,也可以自導自演,轉個幾手再以借殼抵押的形式從銀行那裡拿到貸款,至少資金鏈上不會出現問題,撐到後面,只要房價上漲的速度高於貸款利息,那就萬事大吉。但雙峰不同,剛需就那麼點,炒房客又看不上眼,一來二去,設計得頗具古風的一座高檔小區眼見就快成了鬼城。

古鎮新城的老闆三天兩頭跑鎮長辦公室,話不多說,藉著喝茶的由頭死勁閒聊。都是聰明人,完全不必像電視裡演的那樣正襟危坐、擺明車馬、單刀直入。中國人的智慧就在於這一個度,講究一個默契,點到即止皆大歡喜。

古鎮新城的老闆田偉和是什麼意思,何斌心知肚明。但他也是有苦難言。明面上他是一鎮之長,但像在這種涉及到幾千萬的生意上面,他也是有心無力。現在是市場經濟年代,行政命令在省市兩級或許還管用,但到了縣鄉基層,強買強賣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田偉和是何斌託了好些人的關係才請來的財神爺,當初為了忽悠人家過來投資,那吹得叫一個天花亂墜,什麼半小時商業圈,什麼雙峰就是下一個同仁、周莊......想起當初跟田偉和說的那些願景藍圖,何斌現在就恨不得狠狠抽上自己一大耳摑子。

何斌知道,甭看田偉和現在話說得還算客氣,但指望生意人在利益問題上同人講感情,那不是他何斌幼稚,就是人家犯傻。尤其是像田偉和這種身價上億的生意人,在官場上的耕耘和佈局不見得會比一個小小的正科級領導來得薄弱,要是真不幫他解決這個問題,何斌知道下一個焦頭爛額的就該是自己了。

何斌斟酌良久,打了個電話給黃新,讓他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

等黃新在對面坐下,何斌拋了只煙給對方,裝作隨意問道:

“異地扶貧移民搬遷搞得怎麼樣了?”

黃新接住煙,看了一眼菸嘴處的商標,嘿嘿笑道:“還行,分散安置的基本上沒什麼問題,之前還有面積超標的現象,建設站下去整治了一輪,現在基本上都是按人均二十五平米的標準在搞。”

“集中安置的呢?”

黃新下意識的調整了一下坐姿,“集中安置的有點麻煩,東昇安置點的地是徵下來了,但水電路一直跟不上,而且這個點選的不大好,容易積水,所以現在才有十來戶動工,完成率.....”

說到這裡,黃新抬頭瞄了一眼何斌,見對方神色如故,這才接著說道:“額,不到百分之十。”

何斌點了點頭,“進度是慢了點。”

往時副職匯報工作,但凡有點問題,總逃不過被何斌一頓臭罵。黃新見何斌似乎並沒有怪自己的意思,膽氣也壯了幾分,接著彙報道:“縣城老鄉家園也有不少人報名,就是房源少的很,根本不夠分。現在縣裡統一安排搖號抽籤,中的就有房,不中的就留到下一批。縣裡上次開會說,現在正在規劃二期,保證三年內搬遷貧困戶都能分得到房。不過我看懸,現在一期都還沒竣工,明年之前能有十分之一的貧困戶搖中號住進去都算不錯的了。”

何斌一直在認真的聽,等黃新說完,他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道:“移民搬遷是硬指標啊!要是這一塊拖了後腿,全鎮的扶貧成效考核怕是都過不了關吶!”

黃新汗顏道:“鎮長,是我工作沒做好,我.......”

何斌擺擺手,沒讓黃新繼續說下去,“你先別忙著擱我這兒檢討,沒到那個時候,也沒卵用!我看,當務之急還是要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這一塊給補上。”

黃新趕緊表態道:“我馬上跟秦副對接,讓他們加工加點,儘快把東昇安置點給整......”

何斌再度打斷黃新的話,搖頭道:“等你東昇那個點給整出來,黃花菜都涼了。遠水解不了近渴啊!我看還是得從其他方面想辦法才行。嘿,都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一個人想難免有想不到的地方,你也幫我想想,看有沒有別的辦法。思路不用那麼侷限,不要老在什麼東昇安置點啊、縣城老鄉家園啊這些使不上勁的框框裡轉,要跳出來,方式方法可以靈活點嘛,關鍵是要解決問題,確保今年的扶貧任務過關。”

黃新低頭喝了一口茶,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創新從來不是他的強項,黃新自認為要讓他去獨闢蹊徑他是做不來的,但要說是上邊安排任務下來,按圖索驥按部就班的抓落實,他就敢拍著胸口說他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

黃新正打算豎白旗投降,老老實實跟何斌說自己想不出辦法。驀然間腦海里靈光一閃,他想起剛回雙峰時在政府大院門口碰到的那臺奔馳車。聯想到前段時間聽到的一些傳言,黃新心底頓時透亮起來。

“鎮長,辦法倒是有一個辦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黃新小心翼翼的說道。

何斌眼睛一亮,豪氣道:“說!”

黃新咳嗽了一聲,提了提嗓子,道:“古鎮新城那邊倒是有不少的房子,價格不算貴,而且剛好又在鎮上,就業上學什麼的也好解決。如果能把搬遷戶放到那裡去,我覺得應該可行。”

何斌眯了眯眼睛,沒表態。

黃新知道他這是讓自己接著說的意思,趕忙接著往下說:“具體的之前我還沒瞭解過,只是剛才突然想到。不過按照縣裡的政策,只要在價格和面積上符合規定,我覺得應該是可行的。”

何斌點點頭,“這個我看可以。這樣,就這個事,你趕緊跟縣裡對接一下,看到底符不符合政策,要是符合政策的話,這個程式怎麼走、具體要求是怎麼樣的,你都要弄清楚,最好搞一份詳細點的方案出來,到時你給我一份,也給書記一份,我們再具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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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何斌沒再給自己續茶,黃新就知道這事情算是談完了。起身告辭,黃新剛出門口就分別給縣扶貧辦和發改局的分管領導打了電話。在問清楚一些細節之後,他立馬又折返回何斌的辦公室。

黃新抓著手機,來不及坐下,便興沖沖的彙報道:“鎮長,問過扶貧辦和發改局了。那邊的意見是,只要房屋總價和總面積控制在政策範圍之內,應該沒什麼問題。”

何斌皺了皺眉頭,“應該?這麼大個事情,光有個應該可不行。要是等我們把移民搞去新城那邊了,縣裡又說不符合政策規定,不給補助怎麼辦?這個事情,還是要慎重,不能這麼馬虎。這樣,你辛苦點,親自跑一趟發改局和扶貧辦,實在不行就直接找分管移民搬遷的董副縣長彙報。細節的東西一定要確定好,不然我們就是在給自己埋雷。”

黃新連連點頭,雖說覺得讓他直接向董非匯報工作有些不妥,但到底還是沒敢當著何斌的面把自己心底的顧慮說出口來。

週二的時候,何斌主持開了一個會。令江春水意外的是,參會既不是領導班子成員,也不是各個站所負責人,反倒是把鎮裡面有過銷售工作經驗的年輕人都給拉來了。會議的議題很簡單,就是成立一個幫古鎮新城賣房子的專項工作小組。江春水滿腹狐疑,實在沒想明白為什麼要開這麼一個會。

賣房子也不是他們的事啊!

江春水記得何斌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在其位謀其政,把自己的事情幹好就行了,那種跟自己關系不大的事情最好碰都不要碰。以前縣裡分派徵地任務或是要求鎮政府配合交警路政上路治超查超什麼的,何斌向來都是敷衍了事。在他看來,政府有政府的職責,市場有市場的規律,農民有農民的訴求,每一個主體或者群體都有其特定的執行軌跡,一旦某一方越位,反而會適得其反。

今天何斌的舉動在江春水眼裡相當反常,幫房產商賣房子這個事情越位越的有些嚴重了,而且他還親自出來主持這個會議。

江春水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現如今他明白一個道理,在越是掌握的資訊少的情況下,保持鎮靜和耐心就尤為重要。

開會的大多是年輕人,難得有機會在鎮長面前展現自己的一技之長。何斌讓與會的人都說說自己的想法,結果一個個爭先恐後像打了雞血似的,把自己幹過的、從別人嘴裡聽到過的、從書上看見過的銷售套路死勁往外掏,建言獻策的熱情毫不亞於兩會時的兩代表一委員。這樣一來,反倒顯得平時極為活躍的江春水有些沉默寡言起來。

會議結束,江春水磨磨蹭蹭的收拾筆記本、整理桌面,不留痕跡的留在了最後。

黃新和何斌也沒急著走,見江春水留了下來,兩人相視一笑。就衝這份機靈勁,這小夥子就大有前途。

何斌分別給黃新和江春水拋了一支煙,笑道:“怎麼,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江春水把煙夾在耳後,訕笑道:“倒沒什麼想不通的,就是,鎮長我們幫他們賣房子,這個,合適嗎?”

何斌聞言,臉上的笑意不減,轉頭看了黃新一眼,示意由他來說。

黃新會意,朝江春水說道:“沒什麼不合適的,你照做就行了。這也是縣領導的意思,你怕什麼。”

江春水點點頭,轉身欲走,何斌突然在後面叫住他,“你之前搞過銷售,這方面有經驗。那幫年輕人,嘴上說得響,估計沒什麼板路。這件事情你多上點心,搞好了,田老闆那邊我會幫說的。”

江春水若有所思,嗯了一聲之後也沒說別的,把兩位領導留在會議室,自個率先下樓去了。

當天晚上,黃新打電話給江春水,讓他出縣城吃飯,說是古鎮新城的田老闆請客。江春水不大想去,但黃新沒讓,他只好老老實實赴約。

到了地方,江春水發現除了黃新以外,林浩竟然也在受邀之列,扶貧辦的陸菲、楊程、陳得益更是悉數到場。做東的那方除了田偉和,還有幾個身段顏值都還過得去的小姑娘作陪。田偉和在介紹的時候還開玩笑說,公司裡這幾朵花目前都還沒定下家,要是雙峰政府的兄弟們有意向,他到不介意當一回月老。

田偉和不喝酒,雖說他談吐不俗,偶爾來個段子總能引得眾人開懷大笑,但缺了酒精助興,一頓飯吃下來未免顯得有些寡淡無味。

飯後,田偉和提議再找個地方坐坐,黃新沒拒絕,一行人分乘四臺車前往一家名為“棲桐”的咖啡館。據田偉和介紹,這家咖啡館的老闆也是他們公司的銷售經理,叫梁淑敏,剛才有事忙著所以沒能過去陪幾位領導吃飯,現在剛好補上。

黃新聞言頓時肅然起敬,連說田總手下果然是人才濟濟,能在這地段經營一家這麼大規模的店面那絕對不是一般人。

田偉和故作謙虛道,還得靠黃鎮長你們多幫襯,我們做生意的都是今天有吃明天還不知道有沒有吃的可憐人,比不得你們這些領導。

江春水坐在黃新旁邊聽著兩人毫無營養的對話,倍感無聊,無奈坐的位置太靠前,臉上還必須得裝出一副無比愜意的模樣。這種沉悶的氣氛直到梁淑敏到來之後才被打破。當那個高挑的身影進入眾人的眼簾,饒是江春水這樣見過不少美女的男人都不禁多打量了對方幾眼。

梁淑敏算不上正統意義上的美女,單論五官,江春水估計自己至多能給她打八十分。但江春水也不得不承認,有一些女人不靠顏值也照舊魅力非凡,而梁淑敏顯然就是這一類女人。

接近一米七的高挑身段,撫媚天成的少婦儀態,再加上有別於傳統女性,落落大方甚至稍顯主動的性格,讓包廂中的每一個男人都為之傾倒。

女人從來都是社交中最佳的潤滑劑。在梁淑敏出現之後,江春水詫異的發現,包廂裡原本存在的那種距離感在無形中竟然冰解消融了,原本相互試探的人們開始推杯換盞,把各懷鬼胎的兩個群體極快的融合在了一起。

氣氛活躍起來之後,梁淑敏挨個敬了一圈酒。在敬到江春水的時候,她有意無意的多停留了些許時間,望向他的眼神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幾分不一樣的味道。

江春水有自知之明,梁淑敏看向他的目光雖然容易令人浮想聯翩,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目光裡除了刻意絕不會存在有一絲一毫的真情實意。雖說江春水的女人緣向來不錯,但他從來不會幼稚到會認為自己憑藉顏值可以降服一個光看看外表就已經飽經世故的女人。

一見鍾情從機率上來說不是沒有,但以他的顏值和身材,夠嗆。

同吃飯不同,在咖啡館裡,氣氛一直十分活躍。只不過在座的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今晚的主題,即便是做東的田偉和也閉口不提賣房子的事情,聊的都是段子,說的都是小事,興起處杯杯見底,完全不像是談業務的場合,更似一群久別重逢的老友在敘舊。

在回雙峰的路上,黃新給江春水交底,古鎮新城每賣出一套房子,經手人就可以獲得總房款百分之一的提成。而且,這段時間田偉和會安排兩個小姑娘過扶貧辦來幫忙,一些瑣碎的小事都可以交給她們去辦,回報是雙峰政府要把全鎮具備搬遷資格的貧困戶的資料copy一份給她們。

還有些事黃新沒跟江春水說,比如在鎮長同田偉和敲定這件事情之初,一筆五萬元的工作經費就已經撥到了政府私設的賬戶上面。至於還有沒有黃新不知道的工作經費,何斌沒說,黃新也沒問。

第二天,田偉和就帶了兩個小姑娘到扶貧辦來。

第三天,領導已經拍板的事情江春水自然沒有異議,扶貧工作量最大的不在基礎設施建設、也不在下村入戶,而在於表冊的填寫和似乎永遠做不完的臺賬資料。有人過來幫忙,不用給錢,聽話而且養眼,這種好事江春水求之不得。

第四天,他當天就安排那兩個看起來像是剛高中畢業的妹子整理近兩年的貧困戶資訊,這項工作縣裡一直催,江春水安排給陳得益和楊程,結果兩人搞了大半個月也沒見搞完,現在有新勞力填充,江春水就懶得再跟陳得益磨嘴皮子,乾脆換人去幹。

期間,江春水一直沒主動找過田偉和。兩個在扶貧辦幫忙的小姑娘問江春水要了好幾次搬遷貧困戶的資料,江春水都以資料還沒弄出來為由推脫了過去。後來連陳得益都看不過眼了,一次趁中午辦公室沒人的機會,提醒江春水說領導都答應了的事情,他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合適。

江春水理解陳得益的顧慮,陳得益在剛過去的公務員面試中成功逆襲,只要接下來的體檢、政審不出問題,等到九月份他就該去縣畜牧局上班了。在這個節骨眼,陳得益自然不想因為這點小事給原單位的主要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不過江春水有自己的考慮,在這種能辦的事情上不卡卡人家,他這種無職無權的小公務員就完全沒有話語權可言。用農建國來說就是,越是在容易辦、好辦的事情上越是要擺出一副特別難辦的姿態,能拖就拖能卡就卡,只有這樣,舉手之勞才能變為勞苦功高,人家也才會對你感恩戴德。所謂官場潛規則千千萬萬,高層有個高層的玩法,底層也有底層的手段。在缺乏資源和權力做支撐的條件下,小科員們唯一可以憑仗的也不過是幹群之間資訊的不對稱,在單方面知曉和掌握資訊的基礎上對那些根本看不透內幕的辦事者予取予求。

面對陳得益的質疑,江春水循循善誘道:“現在就把名單給田偉和,你說田偉和會記誰的好?”

陳得益啞口無言,他是聰明人,稍加琢磨便明白了江春水的意思,而在這之後他也再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過一句話。

一個星期後,見兩個小姑娘什麼資料都要不到,到底還是田偉和先亂了陣腳,親自跑政府來找江春水。

第一次江春水忙著接待群眾,打了聲招呼之後就把人家給晾在一旁,結果忙著忙著竟然給忘了,最後田偉和什麼時候走的江春水都不知道。第二次田偉和過來的時候事先打了電話給江春水,人到了之後連扶貧辦的門都沒進,把江春水叫到車上塞了一條海韻香菸給他,別的也沒多說。

江春水心安理得的收下了煙,隔天就整理出了一份詳實的貧困戶名單,用匿名註冊的郵箱發給了田偉和。田偉和如獲至寶,按著江春水給的名單一個個打電話推銷。有了江春水的那份名單,田偉和相當於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了指向性極其明確的潛在客戶,效果立竿見影,往時門庭冷落的售樓部總算開始有了點人氣。

田偉和第三次過來找江春水,除了一條煙,手裡還多了一盒看起來還值點錢的茶葉。伸手不打笑臉人,江春水這一回表現得很熱情,刻意問黨政辦要了二樓會議室的鑰匙,客客氣氣的把對方請上去談。

田偉和剛坐下就迫不及待跟江春水訴苦,說最近來看房子的人倒是挺多,但是真正簽單交訂金的卻沒幾個,他愁的頭髮都快掉光了,早上起來根本不敢用梳子,怕扒拉一下就禿了。

江春水強忍住笑,問田偉和想過人家光看房不下單的原因沒有?

田偉和愕然,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江春水主動遞了一支煙給對方,順手給他點上,“這個來看房啊,就說明他們還是想買的,也說明我們這個古鎮新城的房子還是不錯啊。”

田偉和激動地插話道:“那必須不錯啊!我們的房子.....”

說到這裡,田偉和突然反應過來:特麼自己這是過來求助的啊!人家話沒說完自己就插進來算怎麼回事?田偉和訕訕笑了笑,硬生生的停下話頭,伸出手虛空向上託了託,示意江春水繼續往下說。

對於田偉和的冒失,江春水不以為意,接著道:“這個不買啊,我覺得就兩個原因。”

田偉和下意識的坐直身子。

“一個是你們的房子貴了,二個是他們沒錢。但說到底,就是來看房這幫人買不起你們的房子。”

田偉和剛升起點希望的心瞬間又跌落谷底。

實際上古鎮新城的老闆另有其人,他頂多算站在臺前的代言人。幕後大老闆之所以推他出來,不是看中了它的才能,而是看中了他的忠誠。要說吃喝玩樂他是一把好手,但真要讓他去管企業、打市場,那完全就是強他所難了。

這兩年經濟不景氣,老闆的日子也不好過。原本想著在古鎮新城這個專案上狠狠撈上一把,再不濟也能回籠些現金,但現在房子賣不出去,一切都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些天老闆沒少罵他,他沒辦法只好去找何斌。誰知何斌說他在這方面也不擅長,轉而給他推薦了江春水,說這個小夥子以前在世界五百強的企業幹過銷售,很有一套。田偉和也就懷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找上了江春水,於是就出現了剛才那一幕。

田偉和哀嘆一聲,“媽的,我當初就說鄉下人哪有錢買什麼房子嘛!嗨,都不聽我,這下完球了!”

江春水沒注意到對方話裡的紕漏,勸慰道:“田總您也別那麼悲觀,我覺得吧,其實市場還是有的。”

田偉和眼睛一亮,急忙問道:“怎麼說?”

“現在農村有錢人還是挺多的。”說到這裡,江春水故意賣了一個關子,“哎,田總您們跟銀行的關係怎麼樣?”

田偉和不明就裡,“哪個銀行?”

江春水道:“農商行,就雙峰鎮上的農商行。”

田偉和想了想,“還行吧,我們那個銷售經理,就上次跟你們一起喝酒的那個,梁淑敏,她好像跟農商行的行長挺熟的。怎麼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江春水接過田偉和遞過來的煙,任由他幫著點上,緩緩道:“我是覺得啊,我們這個客戶還可以再細分一下。你看啊,以前我們找的都是有購房需求的,但這裡面很多人他雖然有這個需求但是沒有那個能力啊!”

“有道理。”田偉和贊同道。

“我建議啊,這個名單我們還要篩選,重點是要把那些有購房需求而且具備購買能力的人給找出來。”

田偉和苦著臉道:“這個我也知道啊!但怎麼挑嘛!現在的農民鬼精鬼精的,裝窮比城裡人炫富還在行,我總不能一個個去問他們有錢沒錢吧。”

江春水往後一靠,信心滿滿道:“所以就要看你們跟銀行的關係怎麼樣了嘛。”

田偉和一臉懵逼道:“啊?”

江春水哭笑不得,心想就你這智商能夠把生意做這麼大也真是見鬼了。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到了這份上,再藏著掖著也沒多大用了。他耐著性子解釋道:“你去找農商行的行長,把那個搬遷貧困戶的名單給他,讓他在裡面幫你找存款在五萬元以上的人出來。你想啊,存款上有五萬塊,加上我們給的購房補助,首付不就出來了嘛。這幫人,肯定就是需要買房也有錢買房的人。”

田偉和聽完,猛地一擊掌,由衷讚歎道:“高!實在是高!兄弟,你這腦子咋就這麼好使呢?!”

江春水擺擺手,“我這也就是亂想的,不一定有用啊。”

田偉和臉上的肉褶子都舒展開來,開懷大笑道:“有用,肯定有用。老弟,這事要成了,我得好好謝你。”

兩人見面後的第二個禮拜,田偉和就又給江春水送來了兩條海韻。本來田偉和還包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紅包,但江春水堅決沒收。

收東西是一回事,直接收錢又是另外一回事。江春水現在並不缺錢,更不想這方面給自己留下隱患。不過江春水當時沒想到的是,就在幾天之後,自己就能深刻體會到“千金散盡”的感覺,突兀地從一個百萬富翁重新變回不名一文的窮光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