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一板一眼地念著教科書上的文字的萊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雙目似鷹瞵鶚視般的冷酷殺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變化——要是這還能毫無察覺，那才奇怪了。因為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陰冷感不斷上升，猛地喚醒了在我們細胞裡沉眠著的求生欲。
——就是一個恐怖到如是地步的男人。
他和黑崎先生徹底相反。如果說黑崎先生象徵著赤紅燃燒的熱忱火苗，那麼萊茵代表的就是觸控到表面就會將手指粘掉一層皮的冷漠寒冰。
我望著他，別人也望著他，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沒有聚焦。
他沒有刻意關注什麼，他在隨意地觀看世間發生的一切，彷彿一切都與他並無半點關聯。
他向外走去。我們也向外走去。跟在他身後，離他有幾米遠的地方。因為誰都不敢貿然靠近他。他渾身上下都流露著“危險勿近”的氣息。
然後，萊茵停在了正院的中央。
一座滅卻師騎士的銅像坐落在此處。下午的陽光仍然灼烈，從金屬外殼上反射出的金光明晃晃的辣眼睛，但要說這院子裡有什麼地方最具儀式感，的確非此處莫屬了。選擇這個地方是理所當然的。
“我討厭理論派。”
他一開始就旗幟鮮明地樹立了自己的觀點。我聽見有人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想要學習戰鬥，唯一的方法是流血。”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勻速地掃視了一圈，最後，在我身旁慢下了速度。
我側過臉一看，是哈比。他在看哈比。
哈比的個頭比我高，也許與種族的差異有關，但他絕不是我們之中看上去最結實的那個。
隨後萊茵說：“……你，站到前面來。”
“是。”
“第幾次參加我的課了？”萊茵的聲線沒有任何起伏。
“第二次，先生。”
“上次為什麼沒有透過考試？”
他的質問又好似不是在質問。
想要成為聖兵的年輕滅卻師們都在這一個班級裡，也就是說，其實這裡的很多人都是我的前輩。他們不知聽過多少遍剛剛那節課了，卻還要裝出一副第一次聆聽的樣子，想到這裡，我就明白了為何萊茵方才會把課文念成佛經。
因為對他而言這東西確實說了太多次，實在不能稱得上有趣了。
“我發燒了，先生。”
哈比說。
“不要在我面前找藉口。”萊茵看了他一眼，道，“你應該說：我棄權了，先生。”
“是。”
哈比低下了頭。
他的嚴厲逐漸突顯。和在機場碰面時的語氣一樣，給人一種難以描述的惡毒感。他倒並不是喜歡挖苦和諷刺，而是真的對面前的人沒什麼好感，所以才會毫不斟酌自己的用詞。在他看來，壞就是壞，弱就是弱，非黑即白，不是天才就是垃圾。
而我，很不幸地，大概被他歸為“不可回收垃圾”那一欄了吧。
“上個月度的模擬戰，你是第一名。”萊茵從他的資料夾裡掏出一張白紙，上面印了一張表格，“由你擔任班長。”
跟本沒有選舉或者自薦的環節，就這樣乾脆地決定了。
死板，卻行之有效的方法。
我估摸著，在場的這群少年裡，哈比的確是靈力最強的那個。
——最起碼，從外表上看是如此。
“那麼，你先挑選一位對手吧。”
萊茵坐在了青銅雕像的基座上，雕像本身有十來米那麼高，但基座分成了三個臺階，第一級臺階正好是人大腿的高度。他坐在基座上，正好能從比較高的位置觀看我們的表現。
“對手？”我沒太懂他的意思。
但上個月就待在這裡的哈比已經輕車熟路了，他抬起左腳的腳踝，隨後是右腳，一步又一步，向前走去。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走了幾步，繞著人群轉了一圈，最後，他在我面前打住了前進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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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桐。”
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指了指自己，問：“我嗎？”
“對。”
無需更多言語，他眸子裡的敵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是認真的。
他是認真地想要殺了我。
“好，我想你們都帶來了各自的武器，就用那個來決勝負。”坐著的萊茵平靜地說。
“請等一下……”我看了看哈比，又看了看萊茵，兩個人都沒有對我解釋的意思，“這是讓我們對戰……的意思嗎？”
“你的腦子已經生鏽到連這都需要懷疑的地步了嗎，四眼竹節蟲同學。”
萊茵居然毫不客氣地在大庭廣眾之下公佈了這個奇怪的綽號。
我為難地笑著，往四周看了看，不過大家的臉上都是“早就習慣他取外號的惡趣味了——”的表情，沒有人在意他對我的稱呼。這可真叫人意外。
“請叫我的名字！萊茵先生！我叫片桐柚！”
“……”
居然裝作沒聽見！
我雙手握拳，一臉不滿地望著他。
“萊茵先生的授課方式就是如此，片桐。”哈比看不下去了，對我解釋道，“你是第一次來，所以不明白也情有可原……接下來就真刀真槍地上吧！贏的人記一分，輸的人扣一分，在最後的測試之前如果不能把負分補正，就會被自動取消參加測試的資格。”
“那分數最高的人呢？是不是可以直接免試？”我歪著脖子問。
“哪有那麼好的事！”哈比嚷嚷起來，“你可真是個單純的人啊！”
“也是哦……”
我一邊嘟囔著，一邊開始做熱身運動。
“你在做什麼？”
萊茵發問了。
他也會對我感興趣，真稀奇。
“熱身啊。不然會拉傷肌肉的。”我神態自若地解釋道。
不管是在穿越之前，還是穿越後在劍道部的時候，亦或是黑崎先生教我滅卻師的基本功之時，我都不會忘了熱身。這是很科學的鍛鍊法則。然而，萊茵似乎完全不是這麼想的。
“沒有那個時間！真正到了戰場上，虛可不會讓你活動完四肢、再慢悠悠地吃人！！”
他突然提高了聲調，嚇得眾人雙肩一抖。
“可是……”
“沒有可是！給我開始！超時算你扣一分！”
“是！對不起！”
無奈歸無奈，他既然這麼執意，我也沒有別的辦法。而我的對手——藍髮少年哈比·特蘭斯，則早已從他的武器箱裡拿出了一把錚亮的手斧，等待著我。
我只好解開了綁在劍袋上的繩子，將鮑恩先生贈予我的長劍抽離劍鞘。
見到我的武器，哈比滿意地點了點頭。
“是把不錯的劍，片桐。”
“能看出來嗎？”我驚異地問，“我覺得挺普通的……”
“因為……我的戰斧已經在蠢蠢欲動了啊！”
哈比咧開嘴大笑著，朝我衝來。
誒！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開始了！有這種規定嗎？！難道不是應該先吹個哨子什麼的嗎？萊茵先生在這裡到底是幹嘛的……
啊——他在抽菸！這個混蛋！根本沒打算管我們的戰鬥，只是在趁機偷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