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室裡,有關祈禱大司命的祭祀活動已經結束。
主持祭祀活動的尸祝又要主持下一項重要的儀式:招魂。
楚國人認為,生命是元氣變化而成的。
魂是陽氣,魄是陰氣,魂魄會合成為一個具體的生命。
人之初生,便有精神依附於形體,精神為魂,形體為魄。
人之將死,則魂氣上歸於天,形魄下歸於地。這就是人的生命往復輪迴的過程。
魂兮歸來!
尸祝頭戴爵弁,身穿朝服,順著事先放置的木梯從東邊的飛簷登上了梗室屋頂。
此時,地上的巫師們奏起巫樂,女巫們跑起巫舞,唱起巫歌。
巫樂停下,尸祝立於屋頂,手裡持著君夫人鄧曼所穿過的衣和裳,向著北方:
“皋——,夫人鄧氏復!”
“夫人鄧氏復也!”
“夫人鄧氏復之!”
尸祝連喊三聲後,將衣和裳投於前庭竹篋中,則從西邊的木梯走下飛簷著地。
鄧曼的傅姆接過衣和裳,用手舉著,走進產室,將衣和裳順次覆蓋到鄧曼的身上。
其實,鄧曼並沒有死去。
她一直臥在茅草上,已經用盡了洪荒之力,連呼吸也很微弱,以致於女巫醫兀伸手在她鼻子沒有感覺到。
人們在產室裡說話,她都聽得見,身子想動,就是沒力氣動。
生孩子的時候,她也用過力了,只是醫乙沒感覺到。
當聽到弄璋之訊息時,她激動地哭泣了,只是沒有淚,沒有哭聲。
她們喂“還魂湯”時,她也想張口,牙齒就是張不開。
大家以為她死了,她也知道,但就是無力辯白……
她最大的感覺就是累,很累。
此時身體之累有所緩解,鄧曼最大願望是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很想。
有了這一母愛的動力,奇蹟自然就發生了。
當鄧曼的傅姆蓋好衣和裳,再次蹲下準備伸手感受鄧曼的體溫時,鄧曼用了最大的力氣說話了。
她有氣無力地說:“吾……子,吾子……”
鄧曼的聲音很弱很弱,但傅姆還是聽到了,她轉憂為喜。
她高興地說:“哎呀,主子,主子,你終醒之也!”
鄧曼沒有作聲,慢慢地眨了幾下眼睛,算是回答了。
鄧曼的傅姆對身邊的女御說:“然,速熬‘定心湯’!老婦主子醒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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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用錦和麻布蓋住了鄧曼的身子,幾位女御將她攙扶到了她的寢宮裡。
女御引著一位女巫來到了熬藥的小室,她們配製好了“定心湯”,正準備點燃銅鼎下的柴火時,發現了蜷縮在柴火裡的全身發抖的女巫醫莫。
醫莫得知自己的笄被人撿拾,倒黴的是自己摔倒時用力太大,竟然將“奪命湯”潑到了銀笄之上,讓其變黑了。
現在銀笄已經傳到了楚君通之手,而且還被蓫蕆等人上綱上線上升到了投毒殺人的高度。
不用說,自己必死無疑,於是便鑽進了柴火堆裡躲了起來,以致於蓫蕆帶著幾位“虎賁氏”來到藥室,並沒有尋找到她。
聽說醫莫出現了,幾位“侍人”將其抓了起來,並送到了諫臺,交給了“虎賁氏”。
蓫蕆得知醫莫找到後,立即稟報了楚君通。
楚君通和鬥緡、鬥伯比正在尋思,醫莫僅僅為一個小小的巫醫,她怎麼敢對鄧曼下如此之毒手呢?
醫莫和鄧曼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一個主子,一個僕人,兩人挨不上有仇恨呀!
正找不到答案時,聽若說醫莫被捉拿了,他們便立即審訊,想從她的嘴裡找到結果。
這時的醫莫已經是披頭散髮,身上全是短茅草,看到楚君通和鬥緡、鬥伯比,她全身發顫。
鬥緡看楚君通的樣子很惱怒,沒有立即詢問醫莫,他便問:“你知罪乎?”
醫莫已經嚇得魂不附體,她聽到鬥緡的說話聲了,卻四處張望了一下。
蓫蕆推一下醫莫說:“問你知罪乎,速如實答之!”
鬥緡以為醫莫沒聽清,他又問:“你知罪乎?”
醫莫看了看楚君通、鬥緡和鬥伯比三人,趕緊說:“小奴不知有何罪也!”
楚君通一聽,更是火冒三丈。
他大聲問:“你不知有何罪乎?”
醫莫看了一眼楚君通,便低下頭,不敢回答了。
楚君通又問醫莫道:“你稟告寡人,你束髮之笄此時在何處?”
醫莫等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奴束髮之笄遺失也,不知在何處哉!”
楚君通拿起那支銀笄說:“你看此笄熟之乎?”
醫莫定眼看看了,點頭說:“正是小奴遺失之笄也。”
楚君通厲聲地問:“你之笄為何有毒跡?”
醫莫聽到“毒”字,心就像已經蹦出去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說什麼話好了。
在楚君通、鬥緡和鬥伯比的不斷追問下,她才回答說:“此笄為銀製,可試其毒也。小奴不知何時染上毒跡也。”
楚君通看著手裡的銀笄說:“夫人入產室五日未分娩,是因你投毒所致乎?”
醫莫一聽,嚇得趴到了地上,她連連說:“小奴不敢,小奴未曾投毒也!”
楚君通當然不信醫莫的話呀,他又問:“寡人知你不敢,你告訴寡人,幕後指使者為何人?”
是庶夫人盧且指使的,可不能說呀!
醫莫哭泣著說:“小奴未曾下毒,小奴沒有人指使也!”
楚君通看醫莫一直在狡辯,不肯承認其罪行,非常生氣,正要發怒,蓫蕆走近他,告訴了他好消息,說君夫人醒來了,身體僅是虛弱,無生命之虞。
楚君通一聽,立即由愁轉喜,他看了看醫莫,擺了擺手說:“將其囚禁之,等候發落。”
庶夫人聽到說楚君通在追查投毒者,她也嚇得六神無主,四處尋找醫莫,想和她訂攻守同盟,不讓她供出自己了。
可她沒有尋找到醫莫,卻聽到說鄧曼起死回生了,她一下子懵了,不知所措了。
此時,月亮正要落下,沒想到出現了哉死霸現象。
哉死霸即月亮落下時發出最後的光。皆說黎明前有黑暗,可現在是死霸白,不暗反亮,其亮一直接著天明。
鄧曼醒來的訊息傳到梗室,守在門前的民眾齊聲高呼:
謝東皇太一聖明!
謝大司命神恩!
聲音傳至生長著荊棘的群山,又迴盪至茫茫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