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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瓦爾克風雲(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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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荊軍內部後勤只能保證香料(調味料)供給,散佈在黑森林內的各大型營地在主食方面就只能自己想辦法。雖說肉類是不會缺的,但動輒上萬人的營地總不可能只依賴狩獵,是以,每個駐紮在大型營地附近的紫荊軍軍團除了保證營地本身穩定外,還需監管大片的麵包樹林。

瓦爾克營地是少有的與紫荊軍駐地十分接近的營地之一,紫荊軍在對麵包樹林的監管控制上也就更加嚴厲——非官方許可,民間人士甚至不允許靠近五公里以內。

從紫荊軍第二師團鋼牙軍團的軍團長席爾維斯特·羅伯特中校的書房視窗看出去,蔥蔥鬱郁的麵包樹林中,大群的輪值士兵正在憲兵隊的監視下摘取麵包樹果實。這些果實將在兩小時後統一裝車、送入數里之外的營地中,在那兒利用風磨坊研磨、而後輸送到各處食品消耗場。

麵包樹果實取粉率非常高,二十斤重的面包果去除粗糙的表皮後至少能研磨出十八斤的麵粉,每次的面包果運送紫荊軍方面會將數量控制在百噸以內,保證營地既不會產生食物短缺現象、城中的各勢力就算聯合起來也無法囤積起超過七天的口糧,對於控制了主食來源的紫荊軍也就很難興起反抗之心。

黑森林中,麵包樹是最常見、卻又不常見的植物,它基本被紫荊軍所包攬,只有極少數散落在野外。而每一次的麵包樹果實輸送,也意味著營地要向紫荊軍方面提供一筆款項,這是駐紮在深山之中的紫荊軍各軍團重要的軍費來源。

以往的這個時段,席爾維斯特·羅伯特中校軍團長總是頗為愉悅,這代表著他可以進營地去逍遙一到兩個晚上,並接受各個高高在上大佬們的討好和投誠;但現在,身處於自家書房內的他臉色十分難看,身周陰鬱的氣息就像是雨季提前來臨了一樣。

這間書房並沒有多少書籍,倒是更像掛滿了兵器鎧甲和榮譽徽章的陳列室,冷硬派風格尤為明確。小貴族出身的中校閣下雖然也擁有作為貴族子弟的修養,但明顯並不喜歡將貴族作風帶進軍營。

戴著眼鏡的副官泰倫斯走進來、為上司和上司的客人送上冒著熱氣的咖啡,上司一如既往地板著一張臭臉,那個來過一次的客人倒是頗為禮貌地向他點頭致意。

門被關上、副官的腳步聲遠去後,羅伯特中校忍不住先開口了:“如你所見,我現在很忙,先生。”

茶几後方的客人似乎看不出主人家的不悅,慢條斯理地品嚐了一口軍部特供咖啡,放下杯子後才施施然看過來,“……你聽說過咬人的狗在下嘴前會特意狂吠兩聲、提醒他人注意嗎?中校閣下。”

羅伯特頓時很有抄起桌子砸過去的衝動,這個男人簡直是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讓人發自內心厭惡的糟糕氣息。搭在桌面上的手鬆開了又握緊,羅伯特中校發出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可真會開玩笑,安格斯先生。”

安格斯無所謂地聳聳肩,如同看不出對面的壯漢正如何咬牙切齒、十分輕鬆地說道:“不知貴軍薩卡蘭姆方面近期是否來函?”

“我想我沒有理由告訴你這個。”

“不,羅伯特,這對於你來說至關重要。”安格斯忽然嚴肅起來,上身前傾、逼近羅伯特,“貴軍先遣部隊開啟了未探索魔族地下城的大門,訊息都傳到我這兒來了。瓦爾克營地可比薩卡蘭姆離‘那個地方’要近得多……如果你沒有收到任何要求配合或是支援的軍函,那我就不得不開始擔憂你的立場了,羅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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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的面部肌肉神經在早年的戰鬥中受損,無法做出細微的表情,但陡然擴散的瞳仁暴露了他心中的驚訝;這個紫荊軍軍官中有名的硬漢面頰的肌肉繃得更緊、搭在桌面上的手手背上也鼓出了青筋。

“看來你果然不知道。”安格斯嘆息著又靠了回去,懶洋洋地翹起腳,“不選擇山頭固然可以保證自己權力的純淨性,但同時也失去了許多便利。人們只要集聚在一起就喜歡分出各種派系,對內對外皆是如此。你應該多選幾個副官到身邊了,羅伯特。”

讓鍍金的貴族子弟在軍隊中掌握實權是自尋死路的做法,聰明的軍團長大多給出副團級榮譽虛銜將其高高供起。如同鋼牙軍團這般只擁有一位副官的軍團長,羅伯特是個罕有的特例。

羅伯特很不喜歡聽到這種話,出於對安格斯的忌憚,他生硬地說道:“如果有讓我知道的必要,師長閣下自然會派來信使,不勞你費心。”

安格斯看起來也不是真想要勸對方投靠某個山頭,當即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看得出來,羅伯特,你十分尊敬你的上司、紫荊軍的第二師團師長閣下。”隨即,他又補充了一句,“這真是充滿了悖論,因為你的眼神讓我感覺……我看了一個不屈的、叛逆的靈魂。你很厭惡屈居人下吧,中校。”

羅伯特冷笑一聲,懶得給出反應。

安格斯自顧自地說道:“我對你們這類虔誠教徒一直有一個疑惑。先不提天父是否乃唯一至高神這個一直爭執不下、至今也沒有統一口徑的爭論……就光明神教本身而言,其教義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擁有現在的條目數量的。”

“自神的時代結束後,《聖典》篇章先後修改了三次,除了《初之章》,其它的章節幾近面目全非。而教廷的教義。”安格斯故意停頓了一下,直到盯視他的羅伯特面現不耐,才慢條斯理地繼續道,“……從最開始的推廣教義、到現在全篇對異教徒抱持全面否定,一共修改了十二次。”

羅伯特很顯然地不耐煩了,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在我面前褻瀆神明,黑魔法師。我將不惜玉石俱焚。”

安格斯沒有理會他的威脅,依然自我:“……當然,無論怎麼修改,教義是忠於父神的,光明神教在大方向上是重視人類這個種族的發展延續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比如教義中明確規定神官每到一處人族集聚之地,便要推廣他的教義、讓人們學會忠於父神、學會向神祈禱、學會懺悔因自私或者其它慾念所導致的一切罪惡以祈求天父的原諒和庇佑……”

羅伯特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但接下來對方說的話又讓他無法抑制地暴怒起來。

“……但很遺憾的是,這些教義往往不能被神官們忠實地執行、反倒是將更多的精力投放到對異己者的打壓之上。即使這種行為本身就違背了對父神的信仰、並導致了人族本身文明倒退,神官們也依然孜孜不倦,樂此不疲。比如延續多年、已經讓人自心底厭惡的宗教戰爭,又比如教廷內部血腥殘酷、沒有半分溫情的派系傾碾。”

兩大陸教廷正統之爭餘波才剛剛散去,對於這個邪惡黑魔法師的忤逆之論,羅伯特憤怒至極,卻無法對其提出正面反駁,“說出你的來意!黑魔法師!”

“所以,當我看到如閣下這樣虔誠的教徒時,我的所產生的疑惑便更甚。”黑魔法師露出惡魔般的笑容,以他那優美的嗓音、發出魔鬼般冰冷的、讓人遍體生寒的惡毒咒語,“為我解惑吧,羅伯特。對你而言,你所信仰的、你所願意付出性命去維護的,究竟是父神本身……還是‘信仰’著父神的同類?”

羅伯特忽然渾身一陣顫慄,從靈魂深處浮起澎湃的、衝擊著他的心靈和理智的恐怖寒意;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對他發出警告、讓他知道自己必須制止對面那個邪惡黑魔法師繼續吐出悖逆言論,可他的喉嚨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的隻言片語。

“你們所信仰的父神弗朗西斯·奧卡錫,是位在眾神時代結束後放棄離去機會,留下來保護庇佑當時處於絕對弱勢人類的慈悲存在。這位神祗憐憫著苦苦求存的卑微生物,燃燒自身為人族指引前進方向。若非得到祂的垂憐恩賜,人類根本不可能從種族戰爭中崛起、延綿至今……”惡魔的蠱惑在耳邊徘徊,一點一點地腐蝕著羅伯特的抵抗意識,他的聲音是如此地動聽,如同山間清澈的山泉,讓人明知其滿溢著惡毒,卻不可自拔,“然而,人類卻借祂的名義發動持續達數千年之久的信仰之爭,以謀取無上權力……直到今日。即使是你我對坐相談的此刻,或許在某個角落就有某人正被人以祂的名義謀殺,被架上火刑架……羅伯特,你是否認為被燒死的那些人們全都是反對天父、反對父神奧卡錫、死無可恕的異教徒呢?”

羅伯特雙目圓睜,蠕動的嘴唇似乎在詛咒著面前狂悖的黑魔法師,起伏的胸膛和如雨的汗珠卻顯示著他的不平靜。

帶來罪惡的黑魔法師一聲輕笑,昂起下巴,以帶著鄙夷的睥睨目光看向受他蠱惑的可憐蟲,毫不客氣地撩動對方脆弱的神經:“當然了,羅伯特,自欺欺人總比說真話來得容易。畢竟欺騙蔑視神明,神明也不會低下頭來注視你;而若是觸犯到教廷的利益,你頃刻間便會被人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掀下來、踩進泥地裡,永不翻身。”他做了個攤手的動作,充滿嘲諷地說道,“不是每個人都有逆勢而為的勇氣,你並不需要回答我,羅伯特。下一次,當你面對質疑你信仰的另一個人時,你依然可以底氣十足地告訴他:‘別在我的面前褻瀆神明!我將不惜玉石俱焚!’”

羅伯特的神經終於崩潰,他像個衝動易怒的年輕人那樣吼叫起來:“閉嘴吧!別妄想向我散播混沌!你懂得什麼?你又知道什麼?”

對面那個黑魔法師忽然恢復了平靜,冷漠地與狂怒起來的中校對視:“我懂得什麼?羅伯特,你以為只有你是特別的嗎?”

“?!”

“不是只有你察覺到不對勁。世界上的蠢貨確實多得數不清,但也不乏聰明人。否則……自宗教戰爭開始,幾千年來,何以大陸上總是不缺少迷失的神官呢?”安格斯再次端起咖啡,其神態悠閒自如,“我的靈魂將歸屬何方?——這是迷失者對自己靈魂拷問的第一步。絕大多數人跨不過這一步,最終,他們唯有迷失一途。”

“呵!”羅伯特古怪地笑起來,“呵呵!”他不知不覺中站了起來,身體繃得筆直、卻又微微輕顫,“我算是明白了……你為何能夠讓那個主教屈服。可你現在卻打錯了主意,安格斯·末日審判,我可不是精神脆弱的神官!”

羅伯特說的是他軍團的常駐主教漢弗萊,那個軟蛋向來也不被羅伯特看在眼裡。

出乎羅伯特的意料,安格斯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會這麼想?羅伯特,迷失在自己信仰中的傢伙有征服的意義嗎?我對你的期望可不止於此。”

羅伯特又羞又怒地罵了一串髒話,對方話語裡的輕視可不是他能忍受的。

安格斯倒是修養良好地等待他罵完,才慢悠悠地說道:“冷靜些,羅伯特。我說過,你並非特別存在,與你一樣忠於自身信仰卻又缺乏勇氣的人並非少數,讓我欣慰的是,你所一手培養起來的‘鋼牙’軍團,充滿著這種精神十分又不失熱血的年輕人。”

羅伯特瞬間察覺到了什麼,嘴巴張得老大。上一次安格斯的拜訪後羅伯特十分惱火,在自家內部努力了好幾天想要找出其中的“背叛者”;讓他洩氣的是明明有如此大的目標群體,他卻除了那個軟蛋主教外一個都區分不出來;現在,他產生了極其不妙的預感……而安格斯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只要有一丁點兒的縫隙,被壓在石塊下的野草就能掙扎著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人類亦同樣如此……否則的話,你以為我是怎麼知道薩卡蘭姆方面的開拓進度?”安格斯依然鎮定得讓人生氣,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如何呢,羅伯特,以‘撥亂反正、真正純粹的信仰’為旗幟,聚攏擁有同樣信念的夥伴,成為紫荊軍全新派系的領頭羊……”他再次露出那種惡魔般的蠱惑笑容,羅伯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世界正在淪陷、而他根本無法反抗那強大的、不可抗拒的、拖著他墮落的力量,“你是否有勇氣站在真正‘正義’的立場上,以父之名、審判借父神名義行褻瀆之實的一切罪惡?”

安格斯離開座椅,繞過茶几、站到桌前,在極近的距離處與羅伯特對視,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中校不知不覺中扭曲起來的猙獰面孔。

“你是否有勇氣去得到真正擁有同樣意志的同志,並獲得你不敢想象的強大敵人?這是數千年來從未有人走過的路,沒人能保證你是否能夠笑到最後。倘若你僥倖勝利,你抬頭可見,僅剩你唯一的神祗;若你失敗,也不過是多一具火刑架上的殘屍。”惡魔湊近中校閣下,在其耳邊低語,“羅伯特,你願意以被排斥在外的軍團長身份當個一輩子的聽話下屬……還是願意捨命一博?”

——在自己的地盤上連忍受出資人指手畫腳都不樂意的你,是否有自己扛起旗幟的勇氣?

羅伯特眼神發直,死死地盯著安格斯,喉結難耐地上下滑動。

“我很快就會離開這兒,三天內給我答覆。若你能讓我滿意……我可以為你效犬馬之勞……徵集你所需要的同志。”惡魔在他耳邊如此說道。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說到底,席爾維斯特·羅伯特這個人從來都不是一個甘居人下的順從之輩。他所顧忌的,不過是自己頭上再來一個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