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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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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精靈族內部以武力為標準排名,那麼森林精靈無疑是最弱的一系。雪山精靈熱愛遊歷、攀登大陸各處高峰險峻、耐力驚人;草原精靈弓馬嫻熟、擅長馴養巨獸;暗精靈生活在南部莽莽叢林之中,個體武力為精靈系之最。而森林精靈,似乎各方面都擅長一些、但又哪一面都不精通,結成團體時長弓手戰陣讓人眼前一亮,若是分散開了,就比較弱勢。

杜達也曾是在茂密叢林中遊蕩的精靈遊俠,在遇到生命中的伴侶後,他厭倦漂泊不定的生活,在薩卡蘭姆定居下來。

各處靠近冒險勝地的城市、或較大型的營地之中,如杜達這樣的退役冒險者很多。他們不像傭兵那樣被團隊的責任感束縛,簡單的冒險生涯中也沒有惹上什麼生死大敵之類的仇家。脫下戰甲、將武器束之高閣,曾經的冒險者,漸漸歸於平淡。

但戰鬥過的熱血即使冷卻,也不會忘記如何沸騰起來。強勢的入侵者連一丁點兒關注都不願施捨給只知修剪花木、園丁般的主人,主人背過身去後,平靜的目中漸漸染上昂揚戰意。

他並沒有正面與那些鎧甲武士抗衡的能力,但精靈遊俠的本事本也不體現在硬碰硬上。他的家是他的心血匯聚而成,必要的時候,這棟幽靜典雅的小樓也能轉化成危險的噬人險境。

“費迪南。”輕喚一聲因擔心而從廚房裡走出來的伴侶,杜達壓低了聲音說道,“先讓孩子們去整理行李……不重要的東西都先放棄,帶上錢和糧食。我……你和我去開地窖的門。”

同為森林精靈的費迪南擁有與杜達同樣的帶點兒淡綠的膚色,身材修長,相貌俊美。面帶憂慮的他聽到杜達帶上了自己,柔和的五官堅毅起來,“當然了,杜達,我們本就應該一起面對的。”

費迪南的手臂長度非常適合使用長弓,在退役前,他也曾是自由穿行叢林深處的獵人。他們選擇了平靜的生活,卻不表示他們就會從此拋棄戰鬥本能。屋子下的地窖裡,仍舊妥善儲存著他們的戰甲□□、傷藥箭毒;逼到絕境時,他們絕不會逃避戰鬥。

這對森林精靈並不看好這場爭鬥,也並沒有把保住家的希望寄託在路過的旅行者們身上。杜達伸手抱了一把伴侶,拉著他的手往裡走;費迪南用眷戀地打量一遍庭院,目光中滿是不捨。

“費迪南?”感受到伴侶手上傳來的僵硬,杜達以為他看到了外間血腥的場景不忍,嘆息一聲抬手去掩他的雙眼——

“杜達、不,杜達,快看!”費迪南抓住杜達的手,雙眼發直地盯著庭院,滿臉的不可思議。

杜達下意識地扭頭,下一瞬間,他的眼神兒也開始發直。

那個小個兒正在揍那個穿著大型號鎧甲的壯漢,他揍得很小心、下手的時候似乎總帶著股猶豫不決的味道,但確實是將對方揍得毫無還手之力。

尤納爾總是覺得不太對勁,格洛麗亞那副高深莫測的笑臉讓他覺得心頭發毛,隱約的殺氣也讓他很不自在;他忍不住懷疑那女人是不是要趁自己湊人時給自己來那麼幾下狠的——這女人是真幹得出來的;所以當他一步三回頭走到那壯漢身前、壯漢揮舞著粗壯的胳膊大巴掌衝他糊過來時,他隨意地抓住那條比自家大腿還粗的胳膊,腳下輕飄飄地踢向對方腳踝。

這個壯漢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走了歧途,過度在意力量,卻忽略了自身骨骼的承受力和靈敏性;最明顯的一點,他的上半身與下半身完全不能比例,尤納爾那輕飄飄的一腳踢來,他就不受控制地向側面傾倒。

他這個體型的人若是摔倒在地,動靜必然是很大的;但壯漢卻驚悚地發現,當他的膝蓋不受控制地與地面接觸後,順勢想要就地一滾把對方扯進懷裡的他下墜的趨勢硬生生被某種怪力止住——對方捏著他胳膊的手跟鐵箍一樣堅硬、不可撼動,拉扯著他的整條手臂、將他整個人半提起來。

壯漢又驚又懼,另一手猛烈地衝對方面門掏去——就算他單膝半跪,對方那過於嬌小的體型仍然不佔多少高度上的優勢;他的手掌能夠一把覆蓋住對方整張臉,只要能得手,他就可以借用自身體重將對方硬壓到地上。

然而他失算了——單手拎著他胳膊的小個兒另一手由內向外一揮,輕輕巧巧地就將他的手格開,手腕翻轉、抓住他的另一條胳膊,在關節上稍稍用力,“咯”地一聲輕響,就將他的胳膊關節卸了。

“……!!”劇痛直衝壯漢頭頂,睜大的眼眶裡瞬間浮出生理性鹽水,他下意識地想要喊叫,對方拎著他胳膊的手一轉,把他自己的拳頭塞進了他自己的嘴裡。

這一系列變故發生得太快,周圍的人完全目不暇接;只見壯漢向小個兒伸手、胳膊被抓住、人被踢了腳踝身體失去平衡;而後轉瞬間另一只胳膊被卸掉關節、自家的嘴巴還被自家的拳頭堵住;再來就是那個小個兒虛拎著半跪在地的壯漢,一邊漫不經心地隨意拳打腳踢、一邊不時緊張地回頭看自家同伴,就像對他而言更大的威脅來自身後似的。

“你平時對人得多苛刻……看把人家嚇的。”斯爾納幸災樂禍,衝格洛麗亞擠眉弄眼。

“……”格洛麗亞目不斜視,心裡頭給斯爾納踹屁股的腳踢欠債上又加了一記。

“女人還是溫柔點好,太兇惡了會讓人避之不及。”斯爾納不知死活。

“……”格洛麗亞手背上青筋凸出。

和他們這邊的輕鬆氣氛不同,對面的入侵者們不知多少眼珠子下巴掉了一地;這個壯漢是個愛出風頭的暴力份子,沒少靠著那身岩石般的肌肉橫衝直闖,是貴族軍官麾下打手中最得力的一把刀;看到對面那個膽小畏縮的小個兒輕輕鬆鬆地將壯漢吊著打,這些傢伙們簡直都要懷疑自家沒睡醒了。

二樓房間中,南還在對簡解說著當下的事兒:“那個軍官沒有帶□□手,這兒也不是無視法則規矩的野外,在事態不到極端的情況下,雙方都會剋制情緒,以避免造成更大的事端。”

簡點點頭:“所以……他們不是、針對、我們來的。”

“對,若是提前打探,知道這兒住著施法者,就不會不帶□□手。”南說道,簡對於人類社會的常識瞭解完全是一片空白,既然他們兄弟接受了簡,就有責任讓簡明白人類社會中的潛在規則和行事標準,“黑森林中紫荊軍是最大的勢力,與紫荊軍有關係的人,就會比較強勢。這個軍官帶的人沒有正職的紫荊軍士兵,但既然他能弄到制式的鎧甲、又能穿上紫荊軍軍官制服,那麼他必然是紫荊軍的關係者——或是紫荊軍的預備役軍官、也就是擁有虛銜但無實職的貴族,又或是出資人——也就是出資贊助軍隊給養的人。這樣的人在軍隊中沒有實權,在軍隊之外,卻又是權勢滔天的。若是我們這群人太過弱小、又沒有施法者存在,對方就不一定能夠保持冷靜、願意與我們指派出的人單獨交手。”

南說得比較深入,簡有些聽不明白,但他強大的記憶能力能讓他先將不懂的知識囫圇吞下,之後再慢慢理解。

“單人、交手,破壞力、小。”簡求證。

“是的,這裡畢竟是居住數萬人的營地,各方勢力龍蛇混雜;即使有紫荊軍的庇佑,那個貴族軍官也不能太過肆意妄為。公然大打出手造成破壞,他也是會頭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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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壞……是錯的。”簡再度求證。

“當然了,簡。打個比方,我們所在的這棟屋子很美、很漂亮,建造起來需要花費許多精力和財力,更是主人家的心血所在。若是破壞這樣一棟漂亮的房子,卻非常容易。可沒有房子,我們就沒有地方住,主人家也會難過。所以,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破壞都是錯誤的。因為建設永遠比破壞艱難十倍、百倍。”南感嘆著拍拍明亮的窗臺,手指撫過浮雕上的紋路,“誰都喜歡美好的東西,這棟屋子也一樣。就因為美麗,才引來入侵者的覬覦。”

“入侵者搶奪,是錯誤的。”簡皺眉,“我們不能、消滅他嗎。”

“……”南沉默了一會兒,艱難地搖搖頭,“不行。對方是個貴族,又是紫荊軍的人。即使他行為惡劣……比他更有地位的貴族要懲罰他,也最多是懲罰他身邊的人、又或是剝奪他的一定權力。他本身……並不會受到實際傷害。”說出這樣的話,南自家都感覺難受起來。這是人類社會一直以來的潛在規則,沒有點明時人們都毫不在意;若是直指出來說,難免會讓人心底發寒。嚴格說來,死神犯下連環謀殺案、被全國的人視為災難,可真正死在他手上的人與一些地方貴族比起來都不算什麼。他之所以被這樣厭惡、重視,只不過是因為死在他手上的人貴族居多罷了。

“貴族是……人類中的、特別、存在。”簡眉頭皺得更深了,以他看來,那個貴族軍官弱小的連主人家的一半都比不上,怎麼會讓人對他畏懼如斯、縛手縛腳呢?

南抓抓臉頰,曾經的他總以為貴族高人一等、管理平民是理所當然的;但現在,他向簡傳授人類世界常識時,就覺得……有哪兒不對,“……貴族擁有土地和財富,替王管理人民、執行政務。”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出這麼一段話後,南明白為什麼自己總覺得不對了,面上浮出苦笑,“他們是人類社會規則的制定者、管理者、和違規處罰的執行者。他們擁有決定他人命運的權力。”同一批人佔據了立法、執法、和行刑權,當然是極度錯誤、病態的;可嘆的是,一直到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他也是直到向簡這位異類生物介紹人類社會構成時才驚覺到這一點。

“在貴族之上的王族、神官同樣擁有權力,但王和神官不可能直接地面對底層民眾,所以……王權和神權都需要貴族為他們管理人民,他們自然也就成了特別的群體。”雖然是事實,說出口時,南也難免帶上自嘲的口吻。這是人類社會中明明帶有重大缺陷、卻存在了數千年的制度,可卻沒有人能夠對其發出質疑。

簡被這個糊塗的問題給難住了,他並未受到固定思想的束縛,也就難以理解貴族個群體所謂的特別之處;他極為信任南,相信南絕不會欺騙他,那麼不能理解這種看似不可理喻的東西也就成了他自己的錯誤;智慧生物的幼體大致上都是類似的,他們還不懂得遷怒和推卸,慣於把所有的責任攬上身。

於是簡暫時停止了發問,默默地翻出南所說過話的一字一字地咀嚼,慢慢學習理解南想要教給他的東西;窗外庭院裡發生的事兒不再吸引他的注意力,在他看來那些入侵者都十分柔弱,是很容易就能解決的問題。

簡不再發問,南卻陷入了糾結之中。教導簡的過程也讓他再一次對自我內心進行拷問,走出家鄉後所遇到的事件,讓他很難再堅持曾經的認知。

這種對自我認知的懷疑和困惑之前也曾有過一次,只是那次被東強行中斷了;現在沒有了東的阻擾,南情不自禁地越想越深。

——如果不是死神與安格斯的出現,哈羅德城那些坑騙埃倫領地難民的貴族、官員,真的會受到懲罰嗎?不,連西里爾、那個委身哈羅德城主當情人的埃倫領地年輕人都不會這麼想吧。西里爾將那些資料交給他的時候,以其說是抱有期望,倒不如說……像是在了卻心願。

就連約翰斯頓那些想要賣國以謀取利益的人,若不是漢森主教受安格斯的計劃推動悍然痛下殺手,那些可恨的國賊們都不一定會受到與罪名相等的懲罰。

單手按在窗臺上的南忽然產生一種無力感,刺骨的冰冷涼意自脊柱尾端攀升、直衝頭頂。

如果沒有安格斯,那麼哈羅德城城主、貴族、官員們的罪行,就只能寄希望於有更有權勢、公正廉明又無私的貴族來審判他們。在賽因王國,擁有這樣地位的人自然是有的,比如喬伊斯·夏洛蒂的父親夏洛蒂伯爵、又或是莫妮卡·豪斯曼少將的生父豪斯曼大公、又或是……洛因大公。

但、這、些、人,哪一個會為了所謂的正義、公正,站出來?

窗外,太陽還懸掛在天邊沒有落下。站在明亮窗臺邊的南,卻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豪斯曼大公為保全家族騎兵團,不發一箭撤離埃倫領地。

洛因大公爵野心勃勃,謀求自立。

王……就連賽因的王,也為了自身的利益,捨棄了黑森林領地與伍德山脈領地,放棄了血戰在切斯特前線的士兵、放棄了忠誠於他的莫妮卡·豪斯曼少將。

嘴唇上有些刺痛,似乎是被咬破了口,腥甜味在舌尖瀰漫。

南眼神空洞,靜靜眺望遠方的天空。

尤納爾踢開失去意識的壯漢,他始終沒下重手,這個壯漢完全是半痛半氣暈過去的。

完全沒有得勝者應表現出來的意氣風發,尤納爾謹慎地四下看了一眼,賊頭賊腦地衝入侵者們擠眼睛:“還打嗎?”

“嘶啦”一聲,貴族軍官氣得把左手戴的手套給扯爛了;他漲紅了臉,以一種受了奇恥大辱的眼神惡狠狠地瞪向那個猥瑣的小個兒,牙關幾乎咬出血來——侮辱!赤|裸|裸的侮辱!手下第一悍將被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傢伙用這種折辱的手段打倒,簡直就像是脫下臭鞋底抽他的臉一樣!

胸膛跟破風箱一樣劇烈地起伏,貴族軍官一時間忘記了驕橫的女魔法師、也忘記了花言巧語的東,吃人似的眼神兒黏在尤納爾身上;尤納爾那種心不在焉揉虐壯漢的姿態、鬼鬼祟祟畏畏縮縮的形象讓他眼眶泛起血絲,恨不能將這個傢伙撕成碎片解恨。人都是一樣的,走在路上被一個威武的大塊頭揍了,最多抱怨幾句倒黴;要是被個流著兩管鼻涕的小屁孩幾巴掌抽暈過去,那簡直是要氣瘋過去。

“走!”鬧成這樣,這個貴族軍官完全沒有再打下去的意思;臨走前他頭都沒回,像是認栽了,但怨毒的眼角餘光還是掃過格洛麗亞的法袍——他在薩卡蘭姆營地橫行慣了,手底下也確實養著好一批人;今天這事兒要不是顧忌那個女魔法師存在,他連跟這幫人多廢話幾句的心情都沒有。

停大門外的馬車呼嘯離去,杜達、費迪南都還沒反應過來——這就走了?!森林精靈是優雅的生物,但這會兒他倆完全顧不上形象,失色地盯向場中那個看起來宛如少年的小個兒,臉色跟見了鬼似的。

“走了啊?”尤納爾也是處在狀況外,還小跑到大門口那衝外探頭確認了下,又警惕地轉過身來瞪著格洛麗亞,大聲喊道,“他們走了啊!”

“哈哈——走了好啊,走了就完事了。”格洛麗亞大笑,大喇喇走下臺階。

尤納爾向後一個小跳,嚴肅地盯著格洛麗亞,不放過她的細微動作,“是你叫我出手的吧?”

“是啊,你幹得挺好的嘛,一根草都沒傷到。”格洛麗亞笑盈盈。

“……”尤納爾不解了,“那就……完事兒了?真完事兒了?”

“哦!”格洛麗亞握拳一敲自己手掌心,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緊接著她提起長袍下襬、迅速轉身奔上臺階,一個飛腳踹到扭身準備進客廳的斯爾納屁股上。

“老孃叫你嘴賤!叫你幸災樂禍!叫你無事生非!”

斯爾納在體能上完全不是滿世界遊歷的格洛麗亞的對手,一飛腳就被踹了個狗啃泥;帶有細高根的女式長筒皮靴紮紮實實地往他只披了防風外套的屁股上踩,猝不及防下連護身精神場都沒開的煉金術師哭爹喊娘。

“……”杜達和費迪南,兩位容貌出色的森林精靈化身倆尊不太雅觀的石塑雕像。

尤納爾長出一口氣,抹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一直稍稍弓起來的背總算挺直了:“嚇得我……原來她身上的殺氣不是衝我來的啊!”

東裝作去觀察庭院裡的花花草草,就是不看狼狽求饒的斯爾納。

發洩完胸中憋火的格洛麗亞一甩長髮,矜持地提著長袍下襬走下臺階,還衝此間主人露出一個極富“溫柔、”“風情”的微笑:“看在魔法女神的慈悲上,這次的事兒咱們不會坐視的。放心吧,事情會得到解決的。”

杜達下意識地躬身回禮:“願森林女神護佑著您。”

魔法女神與森林女神同出一系,在上古神話中是親密的姐妹;施法者所需的施法材料大多出自森林的饋贈,這是施法者們願意與森林精靈保持良好關係的主因。當然,森林精靈的工藝產出,施法者群體也是最忠實的消費群。比起熱愛流浪的雪山精靈、好戰的暗精靈、不愛出門溜達的草原精靈,森林精靈一系也確實是最親近其他種族的。

斯爾納捂著屁股磨磨蹭蹭地回到客廳,哭喪著臉的他正滿腹憋屈,一抬頭就看到始終坐在老位置上巍然不動、還拿了本破書出來悠閒翻閱的安格斯。

看到斯爾納走進來,安格斯合上書本,還責怪地衝他丟了個嫌棄的眼色,“你可真吵,斯爾納。”

“……”斯爾納頓時很有散夥不幹回老家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