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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潘美叫陣

整齊劃一的怒吼聲傳入大營,幾十個嗓門粗大的軍漢帶頭嘶吼,而後潘美又領著所有軍士齊聲大喊。

雄壯的聲音頗有幾分蒼涼之氣,迴盪在山崗之間。

營門之後,嚴陣以待的禁軍將士一個個睜大眼,皆是愣住。

有不明所以的小校好奇地打聽叛軍喊話的意思,被帶隊都頭狠狠一巴掌打在後腦勺, 惡狠狠地罵咧幾句。

凡是聽懂了喊話內容的將校,一個個神情各異。

跟隨慕容彥超從歸德軍來的舊部自然是滿臉氣憤,其餘禁軍將校面面相覷,想笑又不敢,憋得十分辛苦。

望樓之上,慕容彥超一個趔趄,緊緊抓住欄杆, 黑臉變成了醬紫色。

侯益“哈”地笑了聲便掐斷,慕容彥超勐地扭頭瞪眼, 侯益轉頭四望,就是不與他對視,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焦繼勳搖搖頭,這下可以確定,來人當真是彰義軍部下。

這種戰前專門揭敵人傷疤,戳敵人痛處的無恥做法,本就是彰義軍和朱秀的一貫風格。

況且這幾句寫得簡短有力,朗朗上口,八成就是朱秀的手筆。

焦繼勳凝眼望去,就是不知那小子藏身在何處。

以他對朱秀的瞭解,那小子肯定是藏在背後遙控指揮,絕不會輕易現身犯險。

“本帥誓要將此人碎屍萬段!”慕容彥超厲聲怒吼,重重拍打欄杆。

“末將願出戰,為大帥取回此賊狗頭!”歸德軍將領欒虎大聲道。

另外一名叫許和同的禁軍虞候默默退下,沒有再爭搶出戰機會。

叛軍指名道姓罵的是慕容彥超,與他們禁軍有何干係。

要報仇的話, 自然也是由慕容彥超的嫡系人馬出面。

慕容彥超當即喝令道:“欒虎即刻點起三千兵馬,出營迎戰, 務必要取回此賊人頭!”

“末將得令!”欒虎興奮地領命而去。

“冬鼕鼕~”

很快,沉悶的戰鼓聲隆隆敲響,營門大開,吊橋放下,欒虎率軍衝出大營,踏著吊橋過了壕溝,在大營之外列陣。

潘美揮揮手示意全軍歸陣,列隊迎敵,翻身上馬遠眺望去。

他曾經見過慕容彥超一面,加上慕容彥超的身形樣貌非常好認,一眼就從望樓眾人裡認出。

潘美見慕容彥超沒有親自出戰,花刀扛在肩頭,懶洋洋地道:“某刀下不斬無名之輩,想要活命的話,快快回去叫慕容彥超老賊滾出來受死!”

欒虎大怒,長槍斜指:“哪裡來的紅臉長髯賊,就憑你也配我家大帥出戰?”

“嘿嘿~”潘美眼裡劃過幾分兇戾,朝手心裡吐了口唾沫, “你這廝,可敢與某在兩軍陣前單挑?”

欒虎信心滿滿,大喝:“如何不敢?紅臉賊記好了,取你首級者乃歸德軍兵馬使欒虎!”

一聲怒吼,欒虎拍馬衝出軍陣。

“吾乃上將潘美是也!”潘美兩腿一夾,人馬如龍,如電般竄出,揮舞花刀朝欒虎殺去。

欒虎揮槍迎戰,滿心冷笑,無名小卒也敢自稱上將,真是笑掉大牙。

禁軍擂鼓助戰,潘美身後的將士齊聲怒吼以壯聲勢。

冬陽照耀之下,馬蹄濺起泥雪飛濺,兩匹戰馬頭頸相抵,馬上二將揮舞刀槍,激烈地拼殺在一塊。

從場面看,兩人殺得異常激烈,頗有些難解難分的架勢。

慕容彥超知道欒虎的斤兩,緊緊盯著看了一會,凝重道:“此人武藝略佔上風,欒虎恐怕不是對手。”

剛要下令鳴金收兵,重新選派大將出戰,卻見戰場之上情勢陡變。

潘美斜跨馬背,拖刀回斬,竟然一刀將欒虎腦袋連肩膀削掉!

鮮血噴灑,人頭落地,無頭屍首墜落馬下,無人駕馭的戰馬熘達熘達往遠處草地跑去。

禁軍擂鼓助威的聲音戛然而止,響起一片不小的譁然聲。

營寨內觀戰的禁軍將士也都嚇一跳,沒想到看似棋逢對手的兩員戰將,還不到百餘回合就分出勝負。

而且欒虎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被當場斬落馬下。

潘美挑起欒虎的頭盔,高舉花刀展示,身後傳來一片歡呼聲。

“唉!”

慕容彥超懊惱地重重拍打欄杆,身旁眾將也都是一臉惋惜之色。

在他們看來,潘美的武藝應該與這欒虎在伯仲之間,只是比欒虎打得更聰明罷了。

“末將請求出戰,為欒將軍報仇!”禁軍虞候許和同站出來大聲道。

他自問武藝高過欒虎一頭,只要小心些,必定能生擒那紅臉賊,為大軍先聲奪人,挽回士氣,也為大軍立下首功。

等到官家到來,一定會對他重重嘉獎。

當下就有不少禁軍將領躍躍欲試,欒虎的武藝不算拔尖,與他鬥個旗鼓相當的賊將,應該沒什麼好怕的。

慕容彥超臉色難看,這群嗅到肉味就一窩蜂湧上前的禁軍將領,當真與他不是一條心。

慕容彥超也不傻,知道禁軍裡有不少人不服他,自然不會把立功的機會讓給他們。

慕容彥超掃視幾眼眾將,沉吟不語。

潘美高舉帶血頭盔,躍馬到敵軍陣前,衝著望樓大聲嚷嚷:“慕容彥超老兒,有種的就出來,跟你潘爺爺大戰一場!聽聞你當年也是兩軍陣前連斬五將的好漢,怎麼今日龜縮營中,閉門不出,盡是派些蝦兵蟹將來打發你潘爺爺?

難不成上了年紀,成了無膽鼠輩?若是不敢一戰,潘爺爺勸你趁早投降,跟老子去向郭大帥叩頭謝罪!”

潘美嗓門如雷,叫嚷聲聽得一眾禁軍將士色變。

憤怒者有之,看笑話者有之。

慕容彥超攥緊拳頭,氣得黑臉愈黑,雙目噴火。

潘美吹了聲口哨,身後又響起嘲笑聲:“閆崑崙,黑麻臉,野虜種,知娘不知爹,知爹不敢見....”

“本帥誓殺此賊!”慕容彥超憤怒至極,“來人,背馬,取我大刀來!”

慕容彥超要下樓出營與潘美一戰,焦繼勳急忙攔住:“敵將以言語相激,恐怕就是要故意激將軍親自出戰,萬萬不可中計!”

慕容彥超憤怒道:“營外只有兩千餘叛軍,四周又無伏兵之所,哪有什麼埋伏?休要多言,焦將軍坐鎮大營,且看本帥陣前斬殺此賊!”

慕容彥超撥開焦繼勳的手,順著梯子爬下望樓,接過大刀上馬出營。

潘美回到陣前準備迎戰,望著慕容彥超飛奔出營門,緊緊攥住花刀。

若非朱秀三令五申,命他許敗不許勝,潘美還真想放開手腳與慕容彥超痛痛快快大戰一場。

可是想到朱秀的叮囑,潘美咬牙把這股熊熊戰意壓在心裡。

如果今日能一戰斬殺慕容彥超,明日就能成就他上將潘美的威名。

“朱小子啊,為了你,咱老潘可算是放棄了名揚天下的機會!”潘美暗暗滴咕,已經在考慮著跟朱秀討要什麼補償了。

等收斂了欒虎的屍身,慕容彥超駕馬上前,大刀一指厲聲道:“紅臉賊,還不上前受死!”

潘美羊裝大怒,拍馬衝上前。

兩人都是使一口百戰大刀,身形也比較相似,一個黑臉一個紅臉,怒吼著廝殺數十個匯合不見勝負。

慕容彥超越打越有幾分心驚,總覺得潘美的武藝忽高忽低。

潘美大口喘著粗氣,一副體力不支的樣子。

慕容彥超看在眼裡,精神大振,廝殺得越發賣力了。

望樓上,侯益捋捋須,忽地低聲道:“此人武藝恐怕不止於此,他實在故意示弱!”

焦繼勳深有同感地點頭:“魯國公目光如炬!”

近百回合,潘美腋下突然露出一個空當,慕容彥超果然抓住機會,橫刀掃去。

“哇呀呀~野虜種果然厲害,咱老潘不是對手!快撤~”

潘美怪叫一聲,險之又險地用刀杆擋開,拔轉馬頭扯破喉嚨大喊大叫。

那兩千兵馬如同潰敗般扔下旗幟軍械,譁啦一聲潮水般退走,爭前恐後地朝後方逃亡。

瞧那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遭受了一場重大挫敗。

慕容彥超也是一怔,沒想到叛軍撤走得如此乾脆。

剛要下令追擊,城頭響起鳴金聲。

慕容彥超惱恨地看著潘美率人倉惶逃走,恨恨呸了口,揮手道:“打掃戰場,收兵回營。”

回到營中,慕容彥超躍下馬,大刀扔給親兵,惱火道:“誰人下令鳴金?”

焦繼勳忙道:“是我。”

慕容彥超咬牙道:“本帥眼看就要把那紅臉賊斬落,派騎軍追上前緊緊咬住,找到叛軍藏身之地,一定能一鼓作氣將其殲滅,焦將軍何故下令鳴金?”

焦繼勳苦笑道:“敵將武藝不弱,恐怕還藏有後手,有詐敗跡象,慕容將軍身系大軍安危,不可輕易犯險!”

慕容彥超大怒:“焦將軍是覺得本帥的武藝比不上那紅臉賊?剛才能夠戰而勝之,完全是因為那紅臉賊故意露出破綻?”

“這個....”焦繼勳無言以對。

慕容彥超重重哼了聲,怒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眾將士散去,有探馬從偏門出營,四處打探叛軍動向。

侯益慢悠悠地負手上前,笑道:“慕容彥超為人自負,他要追,你儘管讓他去追便是了,用不著多管閒事。”

焦繼勳苦笑道:“那花刀紅臉將武藝不弱,貿然追擊必定有詐,你我乃是官家欽定的副將,既然看出不妥,怎能不勸諫?”

侯益搖頭道:“閆崑崙狂妄自大,不管你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反而會覺得你在跟他爭搶功勞。索性閉嘴不言,也不用給自己找不痛快。”

焦繼勳沉默了片刻,嘆息道:“魯國公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朝廷敗亡?”

侯益不以為然,脫口而出:“敗亡有何不好,只要你我富貴不減,管他開封皇城裡坐的的是誰!”

說完,侯益覺得有些不妥,四處看看,好在無人靠近。

焦繼勳滿眼複雜地看著他。

侯益低笑道:“成績賢弟,老夫年長你幾歲,託大奉勸你幾句,這年頭城頭大旗隨時在變,劉漢立國不過三年,既無威望又無人心,還一錯再錯殺害忠良,最終激起鄴軍同仇敵愾。

試想,若換做你我是郭威,會如何做?又能如何做?

無他選擇,唯有反!”

侯益拍拍他的肩,輕笑道:“退一步說,就算你不願反,也無需理會慕容彥超的死活。他兵敗身死豈不更好,官家說不定會倚重你為大軍統帥。

只是到時候這軍心還能凝聚幾分,可就不好說了~”

侯益語氣悠悠,似乎絲毫不為前程擔憂。

“你與我這兩年也算同病相憐,有些話不妨直言,其實早在離京之前,我就派人秘密趕赴澶州求見郭威....”侯益突然壓低聲說了一句。

焦繼勳一驚,警惕地注意四周,拉著侯益走到一旁:“你已經降了郭威?”

侯益笑道:“郭公允諾,入主開封以後,仍然封我國公之位,讓我侯氏一門富貴長存,老夫也能安享晚年,如此優厚條件,為何不降?”

焦繼勳臉色變幻莫測,咬牙道:“你就不怕我向官家告發?”

侯益一張褶皺滿布的老臉笑得十分鬼祟:“老夫家小早已安置妥當,就算要死也只是死我一人。

可成績賢弟想過沒有,等郭公大軍入城,你又會是什麼下場?”

焦繼勳眼神閃爍,陰沉著臉不說話。

“如果老夫所料不錯,近兩日內,就會有人找上門來見你。若是你不信老夫之言,可以聽聽其他人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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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益眯眼一笑,背著手慢吞吞地往自己的軍帳走,嘴裡還哼著方才鄴都軍隊罵陣的話:“閆崑崙,黑麻臉,野虜種,知娘不知爹,知爹不敢見....這小調頗有意思,罵得好,罵得妙啊~”

焦繼勳站在原地,頭腦裡一團漿湖。

茫然地環顧大營,突然有種身無立錐之地的感覺。

~~~

十幾裡外的山林裡,潘美率領一群丟盔棄甲的敗兵趕回,朱秀站在高高的坡地上,滿意地點點頭。

瞧這副樣子,潘美這出詐敗戲碼演得十分到位。

潘美沒好氣地瞪了朱秀一眼,一屁股坐在枯草地上,四仰八叉地躺倒:“他娘的,這仗打得可真夠憋屈的!慕容彥超,果然名不副實,再打百餘回合,老子一定可以生擒他!”

朱秀安慰道:“抓一個慕容彥超不足以成事,我們要讓朝廷大軍開赴劉子坡,到時候讓你痛痛快快放手大幹。”

潘美撇撇嘴,大聲嚷嚷:“老子累了,要吃肉!”

朱秀扭頭道:“來人,把剛剛打到的野兔給潘大將軍烤一隻送來!”

潘美一咕嚕爬起身,嘴饞地咽咽唾沫。

“胡廣嶽怎麼不見了?”看了一圈,發覺朱秀的貼身保鏢胡廣嶽不見蹤影。

朱秀沒好氣道:“吃你的兔子去,管那麼多作甚?”

潘美懶洋洋地爬起身,準備先去溪水旁洗漱一番。

“明日繼續前去叫陣,爭取再和慕容彥超打一場。”朱秀朝他喊道。

“知道啦~”潘美滿臉不忿,“你小子動動嘴皮子,老子就得跑斷腿,他娘的~”

朱秀笑了笑,轉身走上高坡,遠眺開封方向,金黃的落入擦著開封城的輪廓緩緩落下。

很快,他就要成為這座古老都城翻開歷史新篇章的見證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