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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朱秀的年終總結

臘月裡,朱秀“低調”地納馮青嬋過門,朱馮兩家只宴請了相熟賓客,自然沒有迎娶符金環時熱鬧,不過柴榮以皇帝名義派人送來賞賜,從禮單看,只比娶符金環時稍差些,倒也皆大歡喜。

朱秀一妻三妾,左擁右抱,顛鸞倒鳳,快樂無邊。

又過幾日,朱秀做主把墨香許配給畢鎮海,為二人主婚。

起初墨香還略顯不情願,畢竟她是符氏陪嫁女婢,自認相貌身材不差,說不定以後能得到侯爺垂幸,由奴婢一躍而成妾室。

經過符金環開導,朱秀又當面含蓄表達過沒有這份心思,墨香這才死心,半推半就答應出嫁。

符金環知道畢鎮海是丈夫身邊重要部下,忠心耿耿,能力也不差,墨香嫁過去,侯府就是她的孃家,夫妻兩個就是侯府這棵大樹延伸出的藤蔓,與侯府的關係只會越來越深。

朱秀明確告訴墨香,會著重培養畢鎮海,為他謀求官身,嫁過去將來就是官宦之家的大婦,有大把榮華富貴等著她去享受。

朱秀又讓畢鎮海帶墨香去南郊莊子玩耍幾日,給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經過多番考慮,墨香才打消心中顧慮,下定決心出嫁,帶著些許遺憾走出侯府。

畢鎮海成婚那日,朱秀關停泰和樓,專為宴請盛和邸舍、廣和商行、藏鋒營、緝事司各部管事、統領、主事之人。

來到開封這幾年,以朱秀為核心的彰義軍舊部,形成諸多權責不一的勢力團伙。

藏鋒營、緝事司負責情報刺探,監督各方動靜,還擔任朱秀和侯府的護衛。

盛和邸舍以客舍和貨棧名義,商鋪遍佈黃河以北,作為藏鋒營和緝事司在各地行動的據點,也與廣和商行進行合作,負責貨物的轉運和囤積。

廣和商行則負責經商賺錢,協調朱秀名下的其他產業,譬如以賣摺扇起家的仙緣齋,發展到現在已經是一處知名高階奢侈品專賣店,除了摺扇和一些新奇玩意兒,還有從回紇商賈手裡收來的西域香料,張掖葡萄酒,大理國的金裝碧玕山、氈罽、刀劍、犀皮甲鞍轡,南漢運來的南海沉香木、龍涎香等奇珍。

還有在南唐近來聲名鵲起的昌興貨行,以販運大宗貨物起家,現如今已是南唐朝廷和民間,轉運鹽鐵糧食等物資的重要合作商。

只有馬慶、胡廣嶽、畢鎮海、吳大籤這些朱秀團伙的核心人物才知道昌興貨行也是自家侯爺的產業。

吳大籤在朱秀的授意下,親自南下和昌興貨行的大管事查檜聯絡,雙方互通有無,開始進行一些商貿上的正常交往。

有昌興貨行幫忙,廣和商行的糖和果脯逐漸進入江南市場。

大夥幾乎都是涇州人,跟隨朱秀來到開封,這些年也沒好好團聚過,這次趁著畢鎮海成婚,正好聚聚,熱鬧熱鬧。

潘美和他們也是老熟人,朱秀特地把他叫上。

酒桌上,潘美喝得五迷三道,攬著朱秀肩頭說醉話:

“我說朱侯爺,你小子不地道,咱老潘跟你的交情不比他畢鎮海差吧?怎麼娶媳婦這種美事,不考慮考慮咱?”

眾人一頓鬨笑,身穿大紅喜袍的畢鎮海捲起袖子抱著酒罈,大笑道:“潘將軍已經高升虎翼軍右廂副都指揮使,還怕娶不到媳婦?這開封城遍地都是做官的人家,閨女多得是,排著隊讓你挑!”

“哈哈哈~挑來挑去也不如墨香娘子!那可是符氏培養的娘子,自有一股世家貴氣!”潘美大笑著起鬨。

“就是!老畢真是走了狗屎運!”

“侯爺偏心!”

“侯爺啊,再有這種好事可得想著我們!”

旁邊幾桌的人也趁著酒興鬨笑。

平時見了朱秀他們一個比一個恭敬,這會兒酒桌之上,朱秀又有不分主從尊卑的話在先,一個個借酒壯膽嚷嚷著要朱秀介紹美嬌娘。

畢鎮海酒罈“彭”地擱下,瞪著醉眼笑罵道:“嚷嚷個屁!想當年老子率領鎮海營,肩挑背扛上百斤重的鹽包,翻山越嶺販賣私鹽,為陽晉川鹽廠開拓銷路,你們這些傢伙吃的穿的,都是老子鎮海營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掙回來的!”

馬慶撇嘴道:“畢統領可別忘了,在你們鎮海營之前,可是我們藏鋒營先把路子摸清楚,你們不過是按照我們傳遞的情報賣賣力氣罷了!”

“放屁!”畢鎮海打了個酒嗝,“販運私鹽既要躲著官兵,還要躲著山匪,哪次不得動刀子殺人?我們鎮海營的弟兄個個都是屍山血海裡過來,沒一個孬種!”

馬慶譏諷道:“藏鋒營、緝事司可是眼睛和耳朵,看不見、聽不著,又聾又瞎,摸不清路子,我看你們鎮海營把鹽賣給誰去!”

吳大籤紅光滿面的胖臉笑得人畜無害:“既然兩位統領這麼說,吳某也得替我們廣和商行說兩句。

二位可別忘了,自從咱們離開涇州,陽晉川鹽廠收歸朝廷所有,斷了這條財路,不管是藏鋒營、緝事司還是鎮海營,都是靠著我們廣和商行拼命掙錢供養。

如此說來,吳某可算是二位的衣食父母!”

胡廣嶽搖頭道:“吳東主這話有失偏頗,別忘了,廣和商行起家的三十萬貫錢,可是靠著石鹽技法從吳郡徐氏那裡弄來的!”

“就是!沒有我們鎮海營拼死拼活,彰義軍起家時的家底從何來?”

“不靠藏鋒營、緝事司四處打探訊息,你們有鹽也賣不出去!”

“反正你們藏鋒營沒有我們鎮海營功勞大!”

“放你娘的屁!鎮海營出一個能打你們藏鋒營一雙!”

“啊呸!”

“不信練練?”

“來啊!~怕你老子就回涇州放羊!”

整個二層樓,拆除屏風之後偌大一個廳室,幾張大圓桌相互間吵作一團。

這些涇州漢子們,誰也不服誰,誰都覺得自己功勞最大。

朱秀也不制止,澹笑著喝了幾杯酒,聽他們臉紅脖子粗地爭吵一陣子,才慢悠悠站起身,輕咳一聲道:“諸位,可否聽我說兩句?”

眾兄弟一看侯爺發話,一個個把嘴邊罵娘的話咽回去,相互瞪一眼,趕緊正襟危坐不敢放肆。

朱秀環視眾人,緩緩沉聲道:“我雖非涇州人,但涇州於我而言,就是第二故鄉,我與諸位一樣,對那片土地滿懷深沉卷戀。來到開封三年多,馬上步入第四個年頭,我相信諸位與我一樣,對涇州,對彰義軍深深思念。”

大廳裡一片安靜,所有弟兄眼裡都露出思鄉之情。

朱秀感喟道:“想當年,彰義軍剛剛平定魏虎之亂,涇州民生被薛氏兄弟毒害多年,早已千瘡百孔。我們率領軍民在陽晉川開鑿鹽廠,頂著觸犯朝廷禁令的風險制鹽販鹽....”

朱秀一指畢鎮海,沉聲道:“當時,咱們這位新郎官,率領剛剛組建不久的鎮海營,從涇州出發,到邠州、衍州、寧州、慶州、坊州,甚至太原,用一雙腳走遍關中踏足河東,到一切可以賣鹽賺錢的地方去!

鎮海營弟兄,有時扮作商販,有時扮作馬匪,有時還要扮作官軍,他們跟當地鹽販廝殺,跟綠林響馬廝殺,也要跟京兆鹽監派出的官兵廝殺....

他們一年到頭回不了一次家,有許多人,回來時只有一盒骨灰,他們走得太遠,死去的弟兄甚至無法歸鄉安葬....”

畢鎮海當即紅了眼睛,雙手掩面,強忍悲痛哭咽聲,壯碩的肩頭不住顫動。

鎮海營一桌的弟兄一個個攥緊拳頭,雙目赤紅。

朱秀用力拍拍畢鎮海的肩,又一指馬慶和胡廣嶽,拔高嗓門道:

“藏鋒營、緝事司,死的人不比鎮海營少!他們隱姓埋名,有的爹孃故去、婆娘生產也顧不上回去看一眼!他們做的事有些見不了光,可沒有他們在暗處賣命,哪有我們今日坐在此處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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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勐地摘掉馬慶頭上戴著的圓頂皮帽,紅著眼厲聲道:“你們都睜大眼看看老馬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當年他冒死潛伏開封,不幸被國舅李業等人察覺蹤跡,抓到水牢嚴刑拷打!

馬慶頭髮被拔光,牙齒被打碎,右手斷了一根拇指,下半身泡在水里長瘡流膿生蛆!

他丟了大半條命,保住藏鋒營沒有被連根拔起!

們心自問,換做你們,有幾個受得了如此酷刑?

這些傷,就是藏鋒營和緝事司最顯耀的功勞簿!”

馬慶咧嘴笑了笑,滿嘴缺牙黑乎乎一片,重新戴上圓頂皮帽。

所有弟兄的目光都匯聚在馬慶身上,無人不流露敬佩之意。

藏鋒營和緝事司一桌的弟兄昂首挺胸,與有榮焉!

朱秀又走到吳大籤身後,吳大籤慌忙想要起身,朱秀用力摁住,讓他安心坐好。

朱秀笑道:“誰都知道,吳大東主是咱們的大財主,你們看看他的胖臉,是不是紅光滿面,看著喜慶?”

吳大籤呵呵笑著,胖臉一團和氣。

一眾弟兄也輕笑起來。

坐在廣和商行一桌的吳大籤長子吳津卻笑不出來。

朱秀話音一轉,嘆氣道:“可你們誰知道,吳東主面紅似炭,並非好事,而是他常年應酬,飲酒過量,以至於肝腎受損嚴重,又操持商行生意,勞心傷神,夜不能寐,大夫診斷,他這副身子,情況不容樂觀....”

眾兄弟相視愕然,誰都想不到,吳大籤看似紅光滿面,其實早已重病在身。

吳津滿眼擔憂,紅著眼心中悲痛。

吳大籤站起身,笑呵呵地揖禮道:“還請侯爺放心,商行那邊,小人還能替侯爺打理幾年,就算今後沒了小人,犬子吳津也會率領吳家繼續為侯爺盡忠!”

朱秀嘆口氣,示意他坐下。

“吳津何在?”朱秀環視一圈。

吳津慌忙起身行禮:“小人拜見侯爺!”

朱秀沉聲道:“吳津,往後幫著你父親多多打理商行,儘早熟悉,有任何事可以直接來府上找我!這幾位統領,輩分上算作你的叔伯輩,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他們都會全力相助!”

吳津愣了愣,趕緊下跪叩首:“小人多謝侯爺栽培!”

吳大籤眼裡也迸射出激動光芒,圓滾滾的身子噗通跪倒:“吳家永世效忠侯爺!”

“起來吧,吳津,坐到你父親身邊來。”朱秀隨口道。

吳津趕緊低頭貓腰快步走到主桌旁,揖禮後挨著吳大籤坐下。

誰都知道,有了朱秀這番話,就算是定下由吳津接替吳大籤,繼續執掌廣和商行的決定。

在以朱秀為首的勢力團伙裡,廣和商行無疑是塊香餑餑,除了糖和果脯生意,還負責為朝廷收購火器監所需的軍事物資,今後還有可能插手鹽鐵糧食等大宗貨品交易,算得上半官商性質。

吳家打理商行幾年,早已掙得萬貫家財,只是吳大籤一貫奉行低調處事原則,在開封名聲不顯。

在河西和關中,吳家的產業遍佈州縣,已是聲名卓著的鉅富家族。

吳大籤的心病,無疑是廣和商行在他死後由誰來接掌。

如果吳家失掉大東主身份,在朱秀團伙裡的地位將會邊緣化。

吳大籤擔心,自己死後侯爺收回吳家權力,把廣和商行交給別人打理。

畢竟侯爺對吳津不熟悉,更談不上交情,廣和商行的接手問題,一直以來就是吳家的心病。

今日,朱秀當著眾人面,定下由吳津接替吳大籤擔任廣和商行大東主,算是了卻了吳家這塊心病。

朱秀端起滿滿一杯酒,朗聲道:“諸位,我們這些人走到今日,靠的就是彼此分工有序,各司其職,精誠團結,上下一心,而不是尊己卑人,妄自尊大!

希望諸位記住,只有我們同舟共濟,才能在開封城站穩腳跟!同時我也要告戒諸位,不要因為取得一點小小成績沾沾自喜,更不要重小利而輕大義,做出損害自家兄弟利益之事!

否則,我必將嚴懲不貸!到時候,可不要怪我不念舊情!”

眾人神情凜然。

朱秀嘴角掛笑,高舉酒杯遙敬眾人:“提前祝各位新年大吉,諸事順利!”

所有人站起身一同舉杯:“祝侯爺官運亨通,家宅康寧!”

一番扇情陳詞,讓宴廳裡的氣氛重新熱切起來。

坐在不同大圓桌的弟兄相互走動,敬酒的敬酒,划拳的划拳,有的勾肩搭背緬懷過往,有的嚷嚷著要結兒女親家。

潘美壓低聲道:“史老帥沒看錯人,你小子天生就是當家做主的料!這些人離開彰義軍還能被你擰在一塊,屬實不容易!”

朱秀眉頭輕揚,笑而不語。

“喂,將來我成婚,也得讓你來當主婚人!”潘美滴咕道。

朱秀笑道:“我府上可沒有第二個墨香出嫁!”

潘美捋捋長鬚,嘿嘿發笑,一副有了意中人,墜入情網的模樣。

朱秀訝異道:“有相中的人了?是哪家倒黴娘子?”

潘美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含湖道:“八字還沒一撇,不急,過些日子再告訴你....”

正說著,夜色下的開封城,從宮城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陣鐘聲,低沉舒緩,鐘聲沉悶,帶著絲絲哀鳴之意。

朱秀側耳傾聽,面色一變,起身快步走到窗戶邊,往宮城方向望去。

“怎麼又敲鐘?”潘美狐疑道。

朱秀低低嘆息道:“只怕是官家....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