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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信任與懷疑(三)

呂湘英輕輕將千葉忠信放下,目光在他含笑的遺容上凝視了片刻。他知道自己恨不下來。他拒絕了千葉忠信在他心中的印象,也拒絕了“千葉忠信”這個名字。千葉忠信極可能隨著這個人大腦的死亡一同消散。從此,每當他回想起這個人時,他總會把他稱為“尋找女兒的父親”。

他與嚴黃一同折返到眾人處,看著梅若虎的屍體又再黯然傷神。“英哥。”潘德念與呂湘英相互擁抱,“別太難過了。”他勸著別人,自己卻忍不住傷感。儘管他與梅若虎在“逐日”號上曾因一封信有過口角,事後彼此亦甚少交流,但一條人命說沒就沒,脆弱得就像一張紙,相信任誰在一時半刻之間也難以接受。

這時,湯蘭從地上抓起一把土,均勻地酒在梅若虎身上。嚴黃問:“這是什麼意思?”湯半垂著頭,又抓起第二把土灑上去。“活在黃土上,死在黃土下。既然來不及為他挖個墳頭,也該意思一下。”

嚴黃點了點頭,也學湯蘭一樣,抓土灑在梅若虎身上。呂湘英看得出,嚴黃在看梅若虎的遺體時,眼神裡有某種莫名的悽楚。如果說他真的是傀儡,則只能說他的演技實在太好了。“呂船長,”正當呂湘英的目光逗留在他臉上看得出神的時候,他突然說道,“咱們的事也該了了。”隨即從背後抽出一柄軍刀擲於地上。那是呂湘英向梁叔示好的時候放下的,楊處寒在救他的時候順手帶了回來。

呂湘英知道嚴黃的意思,卻沒有拾刀。“怎麼了?”嚴黃從楊處寒手上接過一柄匕首,“你既然對我身份存有疑問,而對我的解釋又不是很滿意,那麼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你我之間只留一個。——楊處寒,待會如果我死在呂船長手上,你萬萬不能為難他。你必須和他找到他們的合同,驗證了他們的簽名才可再作定奪。如果證明他們是乾淨的,你必須團結他們。要知道現在乾淨的人已經不多,彼此間不能再內鬥。還有,幫我告訴我老婆,我愛她。”

“你……你不會有……有事,我……我有信心。”

嚴黃揚起嘴角一笑。“你可別忘了人家可是職業軍人。”他見呂湘英沉默不語,又毫無動作,便提醒他:“呂船長,你就沒有什麼事要交代給潘先生或者湯小姐嗎?”

呂湘英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時湯蘭卻接過話:“對你身份存有疑問的還有我,就讓我先來。”說著,便俯身去拾刀。呂湘英正要制止她,嚴黃卻先開了口。“等下!”他環顧呂、潘、湯三人,“你們要是三個人都懷疑我的身份,我豈不要跟你們車輪戰?我覺得還是先投個票表示一下立場,然後根據立場大家決個生死就好了。”

“中。”湯蘭說,“但誰都不能用槍。”

“可以。”嚴黃說,“首先,楊處寒對我是肯定沒有懷疑的,所以他跟我同一立場。——是不是?”他看著楊處寒問。

“是……是的。”

“好。”嚴黃繼續說,“那麼問題是,你們三人是都懷疑我還是只有呂船長和湯小姐?”這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著潘德念。

“我……我……我能中立嗎?”潘德念支支吾吾地說。

“你不懷疑我嗎?”嚴黃說,“你不懷疑楊處寒嗎?你就安心跟一幫傀儡生活嗎?你在這種時候選擇中立,說不好呂船長也會懷疑你。”

“夠了!”呂湘英終於按捺不住,四周頓時迴盪起他的聲音。“你非得要鬧這種小孩子脾氣嗎?照此下去,我們還有誰能活命?”嚴黃裝作恍然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沒發現這個問題呢。是啊,你懷疑我,我懷疑你,最後彼此都覺得對方是傀儡,那能怎麼辦?開幹唄,拼個你死我活就好了。我現在就是想告訴你,沒有任何根據,全憑推斷的懷疑,放在這世道下就是小孩子脾氣。所以我們為什麼會有簽名這個環節,因為那就是目前唯一的根據。”

見呂湘英無言以對,嚴黃又說:“怎麼樣?你到底決定好了沒有?”

呂湘英不禁嘆了口氣,他覺得這“遊戲”太難玩了,漸漸陷入了糾纏不清的境地。事情原本挺簡單,判斷某人是否傀儡的機制也是非黑即白。然而,就因為自己的簽名未能被證實與原有字跡相符,事情就變得越來越複雜。直到他開始懷疑嚴黃,他就連嚴黃所說的一切也一併懷疑。特別是所謂的字跡辨認法。試問這一方法的提出者如果就是傀儡,那還能相信嗎?不料在與梁叔的交涉中,對方竟要求自己執箸夾物。他感覺到“提筆簽字”與“執箸夾物”之間頗有微妙的同工之處,似乎側面說明字跡辨認一法確實有效。倘若真的有效,那麼嚴黃的嫌疑幾乎就可以消除,畢竟傀儡不可能主動暴露這麼大的弱點。可是轉念又想,梁叔畢竟處心要謀害自己一行人,他提出的方法可信程度極低。只是倘若不信梁叔的方法,則嚴黃的方法就找不到半個參照物,但若用梁叔的方法去參照嚴黃的方法,則是以謀害過自己的人去參照救過自己的人,實在是諷刺至極。

種種事情在他心中糾纏成一團亂麻,既斬不斷,也解不開。到最後,他索性摒棄自己所有推論,只根據人們的行為去分辨敵友。如此一來就簡單得多了,嚴黃救了自己,是友;梁叔殺了梅若虎,是敵。根據此論,他再往後推斷:既然嚴黃是友,他所提出來的辨認法自然是真的。如果硬要找什麼參照物,梁叔的方法便是當仁不讓,畢竟如果他要戲弄自己,方法有很多,可偏偏就是“執箸夾物”。然後由此再推,嚴黃既然暴露了傀儡這麼大的弱點,那他的嫌疑理當盡數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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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對嚴黃說:“我信你。”他拾起地上的軍刀,別回腰間,“除了你看見那怪物之後頗為異常的行為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可懷疑你的理由。而且對於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那點懷疑根本微不足道。”

嚴黃皺緊的眉頭頓時鬆開,報以一笑。“他媽的,嚇死老子了。我還以為你真要跟我幹起來呢。”他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如果你真的要動手,老子保證撒腿就跑。我可沒跟當兵的交手的能耐,哪怕你身上有傷,我也沒那膽量。哈……”他本來想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一想到梅若虎死於非命,他就把笑聲全都嚥下了肚子。

他轉身跟楊處寒說:“走吧,咱們睡覺去。我他媽快累死了。”便往旅館走去。呂湘英看著不解,蹣跚著攔在他跟前,“你別告訴我,你要到那家旅館裡睡。”

“放心吧。”嚴黃打了個哈欠,“誰他媽還會回來?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說,我們會安排守夜,哪怕真有人來,我們也可以提前做好準備。”

儘管呂湘英心裡還是惴惴不安,但放眼四周,旅館似乎是最好的選擇。而且走了這麼遠的路,又碰上各種事,眾人也確實困頓不堪。考慮再三,呂湯潘三人也就只能隨嚴黃到旅館裡過夜。

為謹慎起見,他們選了樓層最低、離樓梯最近的客房合宿,然後安排人手輪流守夜。呂湘英因梅若虎的死始終耿耿於懷,一夜都在窗臺前遠遠看著梅若虎的屍體,直到黎明時才感睏乏睡去。慶幸是一切如嚴黃所言,這夜再無事故。

呂湘英直睡至正午方醒。不料一覺醒來,竟發現客房中只剩下自己,心中頓時冒出不祥的念頭。他不敢大聲叫喚,但並不是因為怕引起什麼人注意,而是擔心就算自己叫了,也無人回應。他努力剋制內心的不安,不停地跟自己說,他們不會丟下自己的。然後霍然從地上爬起,不料傷口一痛,又摔在地上。

如此一來,他的臉色更是白如死灰。他好像發現了別人拋棄自己的理由。傷患,不僅是個人的負擔,也是團隊的負擔。現在這世道人人自危,俗語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自己與他們非親非故。但他感性的一面又不停安慰自己,大家畢竟出生入死過,感情不至於那麼脆弱。然而他又想到,嚴黃跟自己不過三四天交情,再加之昨夜大家有過不愉快的經歷,這點所謂交情實在不值一提;而湯蘭和潘德念雖說是同船十年,但畢竟是在休眠中度過,說到底實無多少感情可言。

他越想心中越怕,勉強撐起身子,朝窗外望去。晴天朗日之下,哪裡有半個人影,唯一的熟人,就只有仍覆蓋著泛黃桌布的梅若虎的遺體。他心有不甘,又走出客房,然而走廊上也空無一人。再蹣跚至樓梯旁,豎起耳朵去聽,也是聲息全無。他頓時頹坐在地,神情呆滯,目光凝固,腦海中一片空白。

完了。他心裡想。接下來該怎麼辦?雖然天大地大,但哪裡還能容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