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站起身。十個脈門依次開啟,閃爍著光輝的靈力流轉在落雪紛飛的夜空中,回憶中薔薇花瓣綻放的花園、等待自己的父母、還有寧靜的羅茨維爾。
好想在聽一聽媽媽的聲音。
抱著自己說聲“媽媽真開心,艾爾,你終於回來了”
如果真的可能的話,爸爸也一定在旁邊幸福地微笑。
“艾爾,我為你感到驕傲。”
是嗎?
一剎那間,他回過頭,身後是忠心跟隨自己的隊員們。
微潤的眼角有些冰涼,沒想到從不流淚的自己流淚了。
......爸爸、媽媽,對不起,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一定能夠回來的吧。
但他們。
他們。
他們是把性命都託付給了我呢。
看來這次是回不去了。
“神聖雪國光輝森林戰區夜戰第六分隊聽令,立刻進入要塞內壁。堅守要塞至天亮,援軍一定會來的。”
“......遵命!”
沒有任何猶豫。
沒有任何質疑。
沒有任何遲疑。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默契的六人幾乎同時進入了要塞。
比剛才更近的距離,再次響起了大型靈術脈陣釋放的靈術脈衝。堅固的要塞勢必如同樹上的落葉一樣,在風中紛紛搖曳著。
“你們害怕嗎?”
艾爾問了毫無意義的問題。
“只要有長官在,我們無所畏懼。”
“敵人很強,就算是我也沒有把握保護你們。”
“艾爾長官,我們不需要保護喔。你忘了嗎,我們大家是願意跟隨你而來到這個地方的。而且我們六個人在一起,不是克服了很多困難嗎?雖然比不上寒冰騎士團的精英,我們可是您最好的士兵呀——”
艾爾苦笑著。
——是啊,你們是最好的士兵。
誰也比不上。
寒冰騎士團也好、王者之劍也罷。
但都比不上你們。
“謝謝。”
謝謝你們信任我。
“對不起。”
這次我真的無法保護你們。
如果能回去的話。
如果能再見到你們的話。
......
“艾爾長官!敵人逼上來了——”
“夜戰第六分隊,準備戰鬥!諧脈陣!”
湖泊般寧靜的深藍色瞳孔中燃燒著怒火,好似寂靜春天中花園裡盛開的薔薇花。肩上的軍階破碎不堪,軍裝上覆蓋著雪花融化後的雪水。曾經愛哭的男孩終於變得像一個真正的男人了,如果父母看到了一定會欣慰。
可是,真的會有這麼一天嗎?
——
這一夜,真的很漫長。
——
從始至終,艾爾都沒摸清楚敵軍到底有多少。
只記得,一批又一批穿著墨綠色軍裝的人攻打要塞。有好幾次堅固的要塞瀕臨破碎的邊緣。戰鬥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應該是兩點的樣子,或者是三點?
所有的戰術都失效了。
由於遲遲攻不下的緣故,敵軍發瘋了似的進攻。
巨型諧脈陣釋放的靈術衝擊幾乎毀掉了整個要塞,留下的只有斷壁殘垣。
夜戰六人小隊一直依靠著要塞的位置,不斷和敵軍周旋。
即便是敵軍也沒想到區區一個戰略要塞,竟然這麼難以攻克。
要塞壁壘被摧毀後,夜戰六人小隊失去了最後的掩體。
所有人都暴露在敵人的火力覆蓋下。
艾爾是小隊的核心,是六人諧脈陣的陣眼。
為了保住自己的長官。
五個隊員接連犧牲了。
第一個離開的是阿尼·思特諾。
是在突擊的途中被靈術衝擊中了腹部。
死的時候,眼睛都沒有閉上。嘴裡唸叨著。
“......艾爾長官......對不起......我竟然是第一個走的......”
“......如果你們能活著離開的話......請告訴媽媽......對不起......我回不去了......請......”
話音未落,她的心臟就停止了跳動。
“長官,我們該怎麼做?”
“敵人還在周圍......如果帶上阿尼的話......會影響我們的行動......”
該怎麼做?
艾爾沒有猶豫。
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麼做。
他也沒有選擇。
阿尼已經走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戰鬥。
如果他們死了,阿尼的犧牲就白費了。
“夜戰分隊,立刻轉移,還有,帶上阿尼的徽章,如果我們中有人能活著......把彼此的軍牌交到他們親人手中。”
——真是沉重的心情啊!
活著的人在廢墟中苟延殘喘,他們眼睜睜看著阿尼的屍體被敵軍俘獲、羞辱。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敵軍那樣做無非是想把夜戰小隊一網打盡。
但凡一個人暴露自己的位置,所有人都會陷入危機。
很抱歉。
真的很抱歉。
如果我再強大的一點的話。
如果我能開啟十二脈門的話。
如果你們不是我的士兵的話。
那麼,應該都會活著的吧——
面對阿尼的死,夜戰小分隊沒有失去理智。
他們藉助夜色朦朧的間隙出擊、絕殺然後再次隱藏。
雖然沒有阿尼,小分隊陣型的漏洞瞬間被填補。這要歸功於艾爾,在隊伍訓練初期就做好了迎接犧牲的準備。
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離開就潰敗,活著的人要繼續戰鬥下去。
——
隨後的戰鬥一直在廢墟中進行。
由於夜戰分隊十分擅長遊擊式作戰,加上黑夜的掩護,樹國士兵一個又一個陣亡。
如果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真的能夠撐到援軍來的時候呢——
竟然有人產生了這樣天真的想法。
可在下一瞬間,這種天真的幻想便支離破碎。
樹國放棄活捉夜戰分隊的雪國戰士,當即下令用靈術大炮覆蓋整片要塞廢墟。
那一刻,鋪天蓋地的靈術光芒從天空墜落。漆黑色的夜幕被比金色秋菊更加耀眼的光芒點亮。
“多美啊,不是嗎?”拉斐爾·普利特丹感嘆道。
他曾經是位畫家,如果沒有戰爭的話,作品應該能賣出個好價錢。雖然他的畫從來都不受歡迎。
“.......終於,我們還是要死了啊!”
法蘭西斯·霍爾長嘆一口氣,她是個沒有名氣的舞女。至於自己為什麼參軍。現在也想不起了。靈力已經耗盡了,和其他人一樣,連最基本的防禦靈陣都無法形成。
“.......果然是送死呢......”
“艾爾長官......恐怕我們要擺脫你一件事......”
喘著粗氣,艾爾惶恐地抬起頭。之前持續的戰鬥中,作為諧脈陣的陣眼,靈力已經消耗殆盡,比所有人都更嚴重。
他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不倒下。即便能說話,最基本的呼吸也無法做到了。
“......你們......難道?不,不要,不要這樣......我可以保護你們......你們不能死......”
和法蘭西斯·霍爾一樣,傷痕累累的拉斐爾·普利特丹、邁克爾·雪萊、馬克斯韋爾·艾迪風紛紛取下自己胸前的軍牌。畢恭畢敬地放到艾爾面前。
“對不起長官,請原諒我們的自作主張......我們永遠是您的士兵......希望您能活下去......”
少年的微笑是馬克斯韋爾·艾迪的,雖然他是個孤兒,前幾天才滿十歲。可如果他活著的話,說不定能超越自己呢!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四個人跪坐在自己面前,用最後的力氣向長官行禮。
——如同剛加入小隊時的那樣。
鷹鉤鼻是邁克爾·雪萊的。如果沒有敵人的話,大家都能聽見他吹的口琴,那種感覺就像是來到了草原上。
可是一切都晚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艾爾還想看看法蘭西斯·霍爾的舞姿。
如果有機會的話。
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
光與暗的交織中,艾爾的餘光瞥見空中閃耀的巨型靈陣,如同小山一樣大小的眼睛注視著自己。
一陣陣比太陽更加耀眼的光閃過。
那是連十二脈門靈術師也難以抵擋的靈術轟擊。
——終於結束了吧!
和他們一起離開,應該不是件壞事。
這些是忠心跟隨自己的士兵呀!
願意為自己獻出生命。
哪怕是讓長官多一刻生命的時間。
艾爾落淚了。
原本想要建功立業然後衣錦還鄉的他卻懷著難以釋懷的罪惡感,曾經的夢想、誓言,都變得沒有意義。
在他們的生命面前。
自己越是強大,就越自責。
是我,是我。
沒有保護好你們。
我不配當你們的長官。
淚珠大顆大顆地掉落,心中默唸:如果有神的話,請救救我們。
——至少讓他們活下去——
可是神沒有任何回應。
劇烈的衝擊聲暫時奪去了艾爾的聽覺。
圍成圈用最後靈力支起保護屏障的士兵們一臉安詳,似乎在說。
“謝謝你,艾爾長官,我們永遠是您的士兵,永遠......永遠為你獻出生命......”
“......對不起......這是我們唯一能為您做的.......如果是您的話.....一定活下來的。.”
“大家都知道您是擔心我們才沒有選擇撤退的,是大家拖了後退呀——”
“沒想到,最後還是讓您擔心了.......”
耀眼的光芒,模糊的背影。
拉斐爾·普利特丹、邁克爾·雪萊和法蘭西斯·霍爾用身軀擋在最外面,把年僅十歲的馬克斯韋爾·艾迪放在離艾爾最近的地方。
原來如此!
頭腦清晰的艾爾嗚咽著。
他們,他們。除了保護自己的長官,還想給這位年僅十歲的小孩更多的機會,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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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對生命的執著在巨型靈術轟擊前顯得格外渺小。
微薄的肉體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這一刻,如此漫長。
鮮血滴落,四個一樣大小的鐵片落到了艾爾的手中。
失去聽覺的艾爾彷彿能讀懂他們的嘴型。
用最後的力量向自己敬愛的長官說出最後的祈求。
馬克思韋爾·艾迪。
“......請把我的軍牌帶回去......帶回我的家鄉.......告訴爸爸、媽媽......對不起......我回不去了。”
“......我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如果當初聽媽媽的話就好了......沒有戰爭的話......我應該正坐在後花園裡和媽媽一起讀書吧......”
“.......她會傷心嗎......”
拉斐爾·普利特丹。
“.......讓貝奇不要等我了......別讓她傷心......”
“.......就告訴她,我去了很遠的地方。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
“本來答應送她一副最美麗的畫,看樣子是完不成了.......”
強光下,艾爾的視力也沒有了。
他無法看清邁克爾·雪萊和法蘭西斯·霍爾的嘴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靜堅定的艾爾第一次痛哭流涕。
他不想死。他的隊友也不想死吧——
為什麼?
為什麼?
在無數次發問後,腦海中接連閃過昔日朝夕相處的面容。
如果,如果那時候多幫幫他們就好了。
——想再一次,還想再一次。
見到他們。
聽他們說。
“遵命,長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