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屠術的車馬行設在明州的一處秘密據點。
從外面看，這裡是一處普通的禪院，與那些香火鼎盛的寺院沒什麼區別。
晨鐘暮鼓，寮房香堂，甚至還有檀越善男不時來祈福還願。
只是蕭瑟的景緻和規模與臨安那些靈隱寺等無法相比。
柴奉一從居住的別院來到一座塔樓，推門而入，驚動了神龕座前的燭火。
他虔誠地拜了幾拜，繞過神龕拾級而上，直到九層才停下來。
那裡靠窗處，窗明几淨，視野極好。
冷月立在一側，不聲不響地把一摞密牒放在桉幾上。
柴奉一端起茶盞，小口品嚐著，一手開啟那些情報，認真地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字。
直到全部看完，他也一言不發。
“公子，我們還要還在這裡待多久？”
冷月很不高興，明明風雅閣有四大高手，那三個卻不知躲到哪裡享福去了，只剩她跟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怎麼？對這裡很是嫌棄的樣子……”柴奉一為她也斟了一杯茶，“喝杯茶，去去火！”
“我不是嫌棄，當初可是說好的，我只負責閣中的那些丫頭，無事不可離開臨安……”
“你也說了……無事。如今呢，不是無事，而是大事！”
柴奉一看著那張氣呼呼的臉，忍不住想要發笑。
那三個隨從是自己手下的探子，自然是在外走動的多，只要不錯過訊息，柴奉一才不管他們到底做了些什麼呢！
畢竟他不是趙榛，遺傳了趙宋皇家那一套管人方法，會對屬下嚴加約束，不然他肯定把範荀帶來了。
這丫頭指定是不想離範荀太遠，才一肚子火氣。
她平時巴不得看不到幼幼才好，這下子，顧了這個，又顧不上那個……人呢，總是這麼矛盾！
“什麼大事啊？還不是萬渡之的伎倆！”
冷月小聲都囔著，毫不掩飾對萬航的不滿。
“沒錯！他的伎倆我必須支援！”柴奉一突然嚴肅起來，“範荀是趙榛的親衛，你跟他走得近我不反對！可是作為我的人，你連服從的自覺都沒有……是不是想換主人了？”
柴奉一溫潤公子，江湖官場的走動，已經練成了一副不易有表情的面孔，更是鮮少動怒！
可是冷月明顯感到，今天的柴奉一是真的生氣了！
“公子，是冷月錯了！”
她抱著劍，一屁股坐到窗前，望著外面發呆，再也沒有說過話。
柴奉一暗暗核計著諜報內容，也就沒有理睬她，懷春少女不招惹也罷。
如今整個明州乃至整個西南地區的糧食交易，一舉一動盡在掌握之中，剩下的事情，就只有等。
……
明州城內，幾大商行突然熱鬧起來。
一位身穿普通百姓衣服，但是人高馬大，虎口有繭的男子，小聲與身邊說道：“聽說了嗎，行在臨安已經下雪，整個江南也會變冷，糧價瘋漲是一定的了！”
青衣長袍男子道：“是嗎？我只聽說臨安已經買不到糧食了，我們這邊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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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左右看看，拉著他往角落裡走去，小心翼翼道：“你想什麼呢，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了，糧食得趕快買，再不買以後就買不到了！”
他故作小心，可是聲音卻不低。
來往的人們聽到這話，爭相上前來打聽細節。
“真的嗎？你說的到底有什麼憑據？”
男子見人們圍攏上來，說的更加起勁，“我有個親戚，就在臨安當差，他特意寫信來說，一定要儘快買糧，越多越好，不然等到年根，再買就來不及了！”
青衣男子附和道：“是呀是呀，今年天象本就不好，指不定哪裡受了災，我們不知道。這糧食是個定數，吃糧食的嘴多了，可不就是緊俏了嗎？”
人們一聽，是這麼個道理。
於是一窩蜂地擠到糧倉前，撐開米袋子，便開啟了一股搶糧潮。
而開頭說話的兩人見此情景，從後門熘了出去，便空手離去了。
還是那句話，老百姓最基本的追求就是填飽肚子，糧食無處可買這樣的危機會讓他們失去安全感。
這種心理攻勢，對於資訊閉塞的任何百姓來說，都防不住。
在一波搶購下，糧食的價格已經高出正常價格的數倍，可是儘管如此，有些信以為真的人也咬著牙買了又買。
但是人間自有智者，尤其是那些落榜書生。
他們並不是單純的書呆子，一開始就奔著科舉去的人，對朝廷政策自然瞭解的多了些。
見此情景，他們便當起了說客。
“鄉親們，聽我一言，糧食也好，鹽巴也好，這都受朝廷直接掌控，不可能會讓我們餓肚子！
千萬不要聽信那些鬼話，如此高價不尋常，我們還是再等等吧！”
有些人看他文質彬彬，將信將疑，加上礙於錢袋子乾癟，還是忍住了搶買高價糧食的衝動。
柴奉一看到這樣的情報，心中不免有些不忍，百姓站在最底層，往往是最容易被忽悠的那一類。
即便自己是個商人，也對這樣的局面感到心痛。
糧食是家家戶戶必備，拿糧食短缺來調動百姓的情緒，真的是打在七寸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各大商行的高價糧食，全部銷售一空。
新來的運糧馬車，剛把糧食卸下來，並沒有多少。
還未等倒入糧倉，就被幾個富戶出手一買而空了。
“這些人，呵呵，倒是玩得熘！”
柴奉一看著情報發出陣陣冷笑。
冷月納悶道：“公子看出些什麼？”
“買賣是真，一手交錢一手交糧！”
柴奉一站在窗前，望著光禿禿的枯枝，“只是買賣之人是不是真的，就值得商榷了！”
冷月不解：“你是說，有人在造假？”
“非也，是在演戲！有些買賣，不過是自己左手倒右手，製造搶購緊缺的假象，哄抬價格罷了！”
柴奉一說的不錯！
因為在來之前，萬航已經與他分析過種種可能性。
找來托兒，散佈糧價飛漲謠言，是第一步。
只要有一個人信，這一傳十，十傳百，用不了多久，就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的人盡皆知。
如此一來，糧食價格不漲反而不正常。
商行素來以利為生，怎麼會錯過漲價的機會，他們不僅不會錯過，還會為這把火再澆點油。
接下來就是第二步。
第一波存糧的百姓在自己買了高價糧之後，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宣傳糧價上漲的訊息，並拿出既得利益者的安穩姿態，給身邊的人施壓。
這個時候，商行就會上演左右倒右手這麼一出，將糧食緊缺坐實，並且再拔高一波價格。
那些觀望者中，一定會有人坐不住的。
這時，只要保持糧食以穩步的價格，持續出現被搶購一空的假象，所謂的“剛性需求”者便坐不住了。
這時入了坑的人，總會有意無意地以炫耀的姿態出現，殊不知，這種心態恰好被商行再次利用。
糧食價格會持續上升，這個“泡沫”越吹越大，越大就越美，美的無人再去想糧食到底何物，到底值多少……
這個時候，搶購糧食到手，已經成了一種炫耀的資本。
柴奉一深知這還沒到戳破“泡沫”的時候，只能暗暗嘆息，可憐那些現在買糧食的“冤大頭”和“接盤俠”。
接連三天，糧食價格在節節攀升下，已經到了堪比金銀的地步。
明州乃至周邊城市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
因為，這個“泡沫”在商行和不知情的百姓們鼓吹下，已經成為一種神話般的奢侈需求。
不管是“剛需”，還是“延遲需求”，似乎不買糧，就沒臉立於這天地之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