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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火器之先(四)

鄭安民沒說完,朱平槿已經明白了,他這是要自請擔任這火器局的管事,為朱平槿背鍋頂缸。

鄭安民說得對,這火器局天生便是一個惹事生非的地方。新式火器的研發再隱秘,但裝備部隊後遲早要大白於天下。若是沒一個重量級的官員坐鎮,朝廷和地方大員難免會撲上來咬一口。

雖說長史司本來就是一個為藩王背鍋頂缸的差事,但鄭安民一個正五品文官,與當朝大學士品級相當的大員,主動跑到火器局這樣的是非之地,還是顯示了他過人的擔當。

一絲淡淡的歉疚之意,從朱平槿的心中湧出。不過,這歉疚轉瞬間便滲入心脾,消散無蹤。

“這個火器局管事之職,本世子改名為總管。既然鄭大人如此深明大義,那便委屈鄭大人兼任了!王先生,你來襄助鄭大人可好?”

鄭安民主動為自己遮風擋雨,王崑山巴不得。兩人都說好,這事就定下來了。兩人立即緊鑼密鼓開始挑選手下。專業、人員、物資、經費、運輸、安全、保衛、匠人老婆娃兒安置的事情一大堆。工正所一個未入流的吏員叫李立的,被鄭安民極力推薦為火器局總辦。朱平槿見此人年紀輕輕,倒不知有什麼本事。

議完散會,朱平槿卻沒有先走。他悄悄吩咐李四賢,讓王崑山、李立和幾個主要的匠頭,明日下午到謹德殿,聽他闡述對火銃研發的見解。朱平槿自己離了座,拉住鄭安民道:“如鄭大人肯賞光,本世子晚間置酒,請鄭大人小酌一番如何?”

鄭安民吃了一驚。他知道世子在王府極少飲酒,此番誠邀,必有大事相商。他不動聲色,反而笑道:“如此下官就叨嘮世子幾杯酒了,席間也正好請世子為下官解惑一二。”

“何也?”

“方才世子訓示中,有‘幹部、創新’二詞,下官認真想來,此必有深意焉。下官愚魯,想請世子為下官解說一番。”

為什麼要在進士官面前賣弄?朱平槿在心裡對自己大吼。難道不知道全中國三年春闈一大比,才能出三四百個進士嗎?平均一年一百多個,單就珍稀程度,進士遠遠超過了前世的博士、博士後。

或許進士們的專業不對口,但他們的智商卻是不容欺負嘀!

作為一個前世的D員,深受馬列思想毒害的朱平槿,堅信一個基本道理,就是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要促進全社會生產效率的提高,必須要有先進的工具。

當大家還在用鋤頭挖地球的時候,幻想跑步進入資本主義,純屬痴人說夢。沒有珍妮紡紗機這種高效紡紗工具的出現,英國的紡織業不可能形成對歐洲紡織業的壓倒性優勢。沒有鉅額的貿易利潤驅使,大不列顛的羊不可能吃人。所以,沒有珍妮紡織機,就沒有羊吃人;沒有瓦特和他改進後的高效蒸汽機,不會有所謂的工業革命。

他前世所謂“純手工”的東西,其實絕大多數並非純手工。他們無非在產品生產的某個中間環節或最終環節加入了手工元素而已。手工石磨的豆花就是手工做成的嗎?非也!豆種是轉基因的,豆子是機器種的,也是機器收的。我們所能見到的,無非是豆花製作過程中的一個最簡單最扯人眼球的展示環節——一圈又一圈甩動磨盤。餐廳門口的手工磨豆子,往往具有表演性質。真正我們碗裡吃到的,還是用廚房機器打出來的豆粉點的。以為原始就是美,以為手工就是純,以為原生態就是停留在五千年前,這些人都應該聽聽真正的手藝人常說的一句話是什麼:

三分手藝,七分工具。

當然,揹負巨大生存壓力的朱平槿,暫時還不會去構思如何讓大明進入資本主義那麼偉大的藍圖。他現在最急需的,不是用資本主義迸發出來的強大生產力自動打敗張獻忠;也不會用議會的民主自動消滅關外野蠻落後的皇太極。

他現在最急需的,就是一臺可以鑽銃管的機床。

沒錯,就是一臺最原始的玩具機床!

朱平槿昨晚與鄭安民鄭長史秉燭長談,又喝了一點小酒。今早他只好睡了一個懶覺,直到日上三竿,他彪悍的老婆把床上的被子給掀了。

朱平槿早飯兼午飯一起吃,剛吃完,李四賢就進來報告,王崑山、李立和幾個匠頭到了。他於是換了衣服,從一本書裡拿了幾張紙袖了,然後和老婆一起來到新的上班地點——謹德殿。

除了王崑山和李立,應邀而來的匠頭有三人。除馮氏兄弟,還有工正所木作匠頭沈貴。沈貴不像那兩個鐵匠虎背熊腰,長得精幹瘦長,眼睛有神。他是木作匠頭,經常在王府中修這造那。簷下屋頂、梁上桌下,到處留下了他神出鬼沒的身影,所以朱平槿對他並不陌生。等他們參見完,老婆也十分懂事地回了萬福,回到了她的辦公室。朱平槿客氣地讓幾人坐了,然後在老婆蘊滿深意的回眸中,微笑著坐上了正中平臺上的龍椅。

“這是鑽銃管之用的車床示意圖。”朱平槿將手中的紙張交給王崑山等幾人傳閱,“此等軍國重器。切記不可對外聲張,切記!”

看了手中的簡圖,沈貴突然道:“小人做過類似的東西。”

“你做過?”朱平槿非常吃驚。難道面前這位沈貴也是穿越者?

“稟世子,正是!小人做的,不叫車床,而叫陀床,製作玉器之用。十幾年前小人便跟著師傅為工正所首飾作做了一套陀床。後來城裡齊寶齋也來定,小人又做了一套。這一套陀床有好多樣,有鍘陀、鏨陀、鉤陀、軋陀、釘陀、碗陀、膛陀、彎陀、磨陀等。樣式聽著多,可除了磨陀,其他各種陀都大同小異。

一張大桌子,這叫 床子。床下面有個兩個踏板,踏板端頭連著繩子,繩子從桌子中間開的方孔升上去,在一根木軸上繞兩圈,這根木軸叫‘水軸’。水軸一端削細,包著鐵套,鐵套頭上連著根鐵棍,鐵棍可以插進桌邊豎立鐵片的圓孔內。玉匠兩隻腳踩上踏板,上下踩動,繩子便帶動水軸來回旋轉。這鍘陀、鏨陀、鉤陀等等,固定在水軸的另一端,木軸一轉,這鐵陀也轉。鐵陀蘸了砂子和水,便能切割或者打磨玉器了(注一)。”

沈貴邊說邊比劃,生怕世子聽不懂。好容易說完,朱平槿立即問他:“這陀床的水軸,一端固定旋轉,那另一端如何定位?”

“定位?”沈貴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

“水軸另一端不固定。玉匠房的房梁上吊根繩子下來,拴了一根大秤桿。秤盤一端掛著水軸;秤砣一端嗎,還是掛著秤砣。小人說這秤桿,就是打個比方,實際上便是一根長木棍。這樣做的原因,是用秤砣下壓,壓的水軸一端上翹。水軸上翹,就始終繃緊了踏板上的繩子。這繩子不繃緊可不行,要不然……”

朱平槿接話道:“要不然繩子要打滑。下面兩隻腳使勁踩,上面水軸不見動。”

“正是!”沈貴像找到了知音,興奮地在腿上猛拍,“小人後來覺得師傅做的陀床不便移動,便自作主張改了。”

“如何改的,速速道來!”

“是!小人覺得這繩子繞著水軸拉容易打滑,就用牛皮裁了皮 條代替繩子,效果還不錯。改得最多的,在這床下。小人在床下安了一個鐵盤做飛輪,兩塊小踏板變成了一塊大踏板。踏板右上角有根連桿,連桿帶著鐵盤邊上伸出的轉軸。人上下踩動踏板,連桿就帶動轉軸,讓飛輪旋轉。飛輪一轉,鐵陀也轉。這改的好處嗎……”

“這鐵陀便只朝一個方向旋轉,不會來回旋轉。兩頭固定,鐵陀便不會上下跳動,可以精細磨製玉件。另外還把頭頂上的秤桿秤砣省了,機器想搬哪兒就搬哪兒。”朱平槿說著,腦袋裡已經出現了一個具有收藏價值的老物件:腳踏式縫紉機。

“對對!”沈貴激動得語無倫次,“世子真是個天生的匠人!”

這沈貴好不懂事,王崑山頓時將臉沉了下來。“天生的匠人”,這是夸人還是罵人?

上首就坐的領導臉色變化,興奮中的沈貴卻毫無察覺,自顧自地往下說:“可小人改了,總覺得還有個問題。”

“軸承?”

“軸承?”沈貴又愣了一下。

“就是水軸另一端如何才能在床子上生根!小人在陀床另一邊也釘上鐵片,鑽出個大圓孔,把整根水軸一起插進去,把鐵陀懸在外邊。”

沈貴說到這裡,突然明白了世子所謂“軸承”的含義,連忙道:“對,世子說的對!就是那個軸承不好辦!皮 條繃緊一旋轉,水軸就與軸承摩擦。天長日久,那兩相接觸之處便磨出一道深槽,眼見就要斷了。小人年前去修了一回,在水軸磨損之處加了一道鐵箍(GU),又在鐵箍上抹了豬油潤滑。可最近聽作裡人說,這鐵箍也是不耐磨。這鐵箍磨薄了,水軸轉起來便開始前後晃動……”

“鐵片對鐵箍是鐵對鐵,硬碰硬,那是兩敗俱傷的結果。這軸承呀,要一頭硬,一頭軟。好更換的那頭用軟的,磨了就換掉。青銅比鋼鐵耐磨,所以硬的一頭用青銅,軟的一頭用鋼。豬油做潤滑,也有問題。天氣一熱,水軸一轉,這豬油便化了,起不到潤滑作用。若你找不到其他高熔點的潤滑劑,可在豬油裡新增石墨粉、滑石粉或者鉛粉。這些都是固體潤滑劑,不怕熱的。”

那沈貴聽了,頓時恍然大悟,同時又心生懊惱,自己怎麼就沒想通這硬碰硬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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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自己學藝不精!又或者師傅本就學藝不精?抑或師傅生前對自己留了一手?

想到親如父親一般的師傅,沈貴奮力搖搖頭,把這大不敬的想法給搖了出去。

注一:陀床的示意圖,響木建議各位書友自行百度,省得被文中詞語攪爛了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