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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東門點兵(五)

“嗨喲!這馬上是哪家的小公子,長得這麼帥氣!媽媽,要是我們……”

剛看見朱平槿,站在人群裡的天香樓頭牌蕪蘅姑娘就對她媽媽叫喚起來。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做春秋大夢呢!”天香樓的老鴇打斷了她的話頭,“也不看看人家什麼種?那是天家的貴人,能看上你這千人嘗萬人枕的敗絮殘柳?”

“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王府的小公子!難怪這麼大的排場,讓兩位大老爺都巴巴跟在後頭!”

蕪蘅姑娘嘴一撇,纖纖玉手隨風輕搖。濃烈的香風把周圍的臭漢子燻得神魂顛倒,眼睛不住地往她身上瞧。

“不就是豬圈裡養的嘛,有啥了不起。男人上了床,還不都一樣!”

蕪蘅姑娘熟練地用輕蔑眼神把周圍那些肯定付不起帳的窮鬼掃開,這才得意地笑笑:“若是長得像那小公子,我就不收他銀子!若是長得醜,本姑娘的銀子翻倍!陳大老爺那個貴客,對,還是個什麼狗屁秀才,本姑娘開了三倍價錢,他還不是乖乖掏銀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蕪蘅姑娘隨口一誇耀,倒真被有心人聽去了。

……

廖大亨和劉之勃跟著世子,走到佇列前十丈遠,便聽到大旗下那個高個將官拖長聲音大聲下令:

“全體都有!立正!奏樂!”

大鼓擂響了急促的鼓聲。轟隆隆的聲響,有如從顫抖的大地深處傳來,震得周圍一切都黯然失色。

大鼓響了三通,又突然停止,瞬息間給周圍留下個寂靜無聲的場面。

廖大亨和劉之勃剛以為歡迎儀式結束,又是一陣嘹亮高亢的喇叭聲。

“嗯!有氣勢!”廖大亨撫須點頭,“單就這一通鼓號,便把老夫的標營比了下去!”

“廖公謬讚了!這吹號打鼓的是王府樂戶,三百年的祖傳手藝!”

“喔,難怪!”廖大亨表情誇張地叫了聲,“我蜀地也只有王府能用得起這等樂班!”

“先王去後,母妃悲痛難已,聽不得他們吹吹打打,故而本世子將他們發至護商隊,充作鼓號之用!”朱平槿微笑著向廖大亨解釋,眼角卻悄悄向臉皮緊繃神色嚴肅的劉之勃瞟去。

世子暗示,廖大亨立即有所反應,開始熱情地向劉之勃介紹。

他道,這護商隊乃是去年四川巡撫邵捷春為應對獻賊入川而倡議組建的。剛開始,護商隊只是護衛各商號運送的貨物。年初民亂之後,他又向王府和雅州的縉紳募捐助餉,這才擴編到這千把人。

如今川北土暴子肆虐,巴州丟了,幾員總兵副將都在叫苦求援,駐守保寧府的副將張奏凱尤其艱難。為此,已經給張奏凱發去了邛州和敘府援兵一千五百人。前幾日傅督又遣人拿著兵部的行文,要從四川調五千兵走。兵部的命令要執行,保寧府的土暴子也要剿,巡撫衙門無奈,這才懇請世子和士紳們助餉,先將這支護商隊開到川北去應應急。

“川局糜爛,本官難做啊!”

廖大亨在劉之勃面前長嘆道。

……

演吧,你廖大亨就在本官面前演吧!

劉之勃心裡好笑。陳士奇說得沒錯,你廖大亨果然與朱平槿有勾結!恐怕這等說辭昨晚你們兩人就對好了吧?竟然連下獄論死的邵捷春也搬出來了,反正也是死無對證!

若不是陳士奇事前安排了眼線,洞悉了你們的陰謀,本官還被你們矇在鼓裡!

陳士奇和傅崇奇不是參王府編練私兵、藩撫勾結和交通土司嗎?

交通土司無非是走私茶馬,這個本官可以暫時不論。藩撫勾結奏章上沒有確鑿證據,本官也可以暫時不論。只是這個私兵,本官是一定要管的!

但只要這支軍隊聽從朝廷調遣,真的開到保寧府去打土暴子,即便陳士奇參了你們,本官都可以在看在你朱平槿和廖大亨用心良苦的份上,為你等在皇上面前開解!

……

“稟報廖撫!末將護商隊營官陳有福,奉命率軍前來接受校閱,請廖撫訓示!”

陳有福跨前兩步,單腿跪下,沒向前頭的朱平槿報告,卻繞過朱平槿向他身後的廖大亨報告。

陳有福突然給廖大亨來這一手,讓廖大亨措手不及。好在他當官多年,見多識廣,所以場面話是說來就來。

“好……好!快請起來!陳營官練得好兵,一營盡是虎賁,本撫甚是欣慰!還望陳營官勿負皇上聖恩,勿負本官期待,激勵將士奮勇殺敵,為我大明殺出個朗朗乾坤!”

廖大亨幾句話敷衍過去,連忙將陳有福介紹給一旁心思不斷的劉之勃。

“你就是陳有福?”劉之勃想到了陳士奇那封奏疏,於是問道,“陳營官官居何職?”

“末將原是王府家奴,哪有什麼官職?”陳有福迅速回應,臉上看不到一絲波瀾,“不過末將倒是當了幾天官。雅州平亂時,知州王大人為了震懾亂民,讓末將冒籍當了幾天千戶所的百戶。此後雅州百業恢復、百姓安寧,王大人用不著末將冒籍了,是故末將還是白身!”

劉之勃方才只是輕輕試探一番。

他對陳有福可能的詭辯之辭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他沒有想到,陳有福根本沒有否認,反而將雅州冒籍之事大大方方說了出來。

這讓劉之勃非常意外。是啊,雅州亂民圍城之下,臨時採取一些詭詐的應急之策也是可以的。只要出了效果,朝廷不僅不會斥責,反而會讚賞地方官處置得當,善於“機變”!

想到自己也是中年出仕,劉之勃不由起了愛才之心。這愛才之心中,又夾雜著他的小心思。

於是他問廖大亨道:“陳營官既有雅州平亂之功,又有這般練兵之才,廖公何吝名 器哉?”

這時,一個被他倆冷落許久的人發出聲音道:

“廖公和雅州王大人都有心為國舉賢,只是本世子不準!”

“世道不寧,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世子這是為何?”劉之勃的聲音有些尖銳。

在劉之勃的心目中,做官出仕就是實現人生價值的最好途徑。舉賢與能,也是地方官員的重要職責。你朱平槿一個王府世子,有什麼權利干涉官府的用人選人?

“官府選隨便什麼阿貓阿狗做官都可以!本世子管不了也不想管!但這個陳有福不行!將來獻賊欲將本世子和著豬肉燉湯,本世子還要留幾個大將保駕逃命!沒有陛下中旨,誰也搶不走我王府家奴!他陳有福若敢私自接受朝廷委派,本世子便要行王府家規,即刻將他雙腿杖斷!”

陡然間,一個唇紅齒白、英姿勃發的“四好”少年,就變成了蠻不講理、耍橫鬥狠的富N代。

這變化也太快了,快得讓劉之勃的大腦立即當機,愣在馬上。

見兩人言語不合,一副馬上翻臉的架勢,廖大亨連忙過來打圓場:“陳營官乃是王府家奴!故而本撫校閱,也要請世子親至也!”

見朱平槿輕輕頜首,陳有福連忙表明心跡:“劉大人,末將今年正旦之前,不過是前面東門人市裡的一個餓殍而已!世子大恩,將末將從人市中買來,這才有了末將的今天!各位大人美意,末將感佩於心。只是這出仕為官,末將並無打算!”

看來陳有福在羅景雲的幫助下,進步很大嘛!連“餓殍”一詞都會說了!

朱平槿臉上緊繃著,心裡卻暗自好笑。這個劉之勃對朝廷忠心耿耿,到哪裡都不忘為朝廷挖別人的牆角。

朱平槿和廖大亨笑看劉之勃吃癟,劉之勃卻在心裡盤算,既然這個陳有福挖不走,那麼挖走隊伍裡其他將官……

這時,他注意到陳有福身旁穿著儒服的羅景雲,想起陳士奇奏章上列舉的護商隊幾個關鍵人物,如陳有福、羅景雲、譚思貴等,突然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廖大亨。

廖大亨哪能不明白劉之勃的小心思?

他悄悄牽著劉之勃與朱平槿拉開距離,苦笑著小聲道:

“劉大人,莫要再苛責老夫了!秋收未至,田賦和三餉都沒收上來,本撫哪來的銀兩募兵?莫說募兵了,就算手上有了兵,發不起軍餉,這兵你敢用嗎?就不怕那缺餉之兵反噬你我?

固原兵變,出了闖獻擾動天下;寧遠兵變,巡撫畢自肅在官衙自盡;吳橋兵變(登州兵變),巡撫孫元化斬首菜市口。陝西、寧夏、山東、遼東,哪裡的兵沒亂過?就連天子腳下,祖大壽一樣的譁變!四川營兵土司,那是更亂!自古兵餉不可分。有餉就有兵,無餉就無兵!這便是教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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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撫,您之難處本官知曉。可王府私自募兵,皇上那裡……”

“藩王不得典兵,本撫當然知道,可這哪是王府的私兵?這是邵撫點頭招募的義兵,老夫去年底接任,還為他們題寫了軍旗。

餉是王府和士紳捐的,王府和士紳出點人又有何不可?他們聽從本撫調遣,能在戰場用命,這哪點不行?

難道那些朝廷經制之軍就好用?傅督信中道,若不從四川調兵過去,早晚他要死在驕橫跋扈的賀人龍和李國奇手中!

劉大人,本撫帶兵多年,對軍費開銷略有所知。練成這樣一支千人之軍,兵器甲冑戰馬軍餉糧草,一年少說要五萬兩銀子!軍隊開到戰場打仗,還要增加犒賞撫卹以及兵器戰馬甲冑火藥的損耗,一年又是五萬兩!就算本撫不要這張老臉,端個破碗到街上勸餉去,士紳能給你千兩銀子那也是天大的面子了。十萬兩銀子,哪裡尋去?

蜀王府肯領著士紳募兵捐餉,那便是天下難得的賢王,那便是你我天大的福分。洛陽城破之時,福王尚且不肯出銀一兩,你又當如何?難道要你我學闖獻進王府去搶不成?”

“可如此一來,護商隊畢竟有王府私兵之嫌!本官擔心蜀中清議對廖公不利,對本官也是……”

“那些烏鴉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廖大亨恨恨道,“就算王府私兵又如何?王府本就有左護衛,那豈不是私兵?左護衛是太祖高皇帝賜下的,藩王不獻還,朝廷也不得擅自剝奪!

只要他們不出省,不進京,只在自家藩國裡鬧騰,我們何不樂見其成,管他作甚!

如此可好,既然劉大人不肯承擔干係,本撫便與劉大人聯名上奏聖上!別的也不多說,就道川北戰事緊急,四川已無兵將可派。蜀王府與川內士紳捐銀助餉,募集子弟奴僕莊丁擊賊如何?”

廖大亨把話說到了底線。如果這個劉之勃還是冥頑不化,那按世子的說法,那便是他與陳士奇一起“自取滅亡”!

“廖公誤會了!本官並非……如此……甚好!”

“嗨!”

廖大亨終於松了一口氣。

到了最後關頭,劉之勃這位新任巡按還是識大體、明事理的,與那權慾薰心的陳士奇不是一丘之貉。陳士奇,讓你暫時得瑟幾天,本撫早晚要了你的腦袋!

“臣等之奏章,皇上準了便罷。若是不準,老夫便要掛印辭官,歸鄉頤養天年去了。做個野外閒人,也好過慘死於闖獻之手,更好過烏鴉呱噪,冤死在詔獄之中!”

“廖公言重了!事情何至於……”

這時,那個被他們冷落的人再次發出聲音:

“兩位大人,驕陽似火!士卒們百里行軍,又在這烈日之下站了半響,可還等著兩位大人犒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