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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下鄉調研(三)

崇義莊的曬場,就是戲臺前面的大壩子。壩子周圍還有小廟和莊頭的公事房。

這裡過年過節時用來演戲看戲,農忙時拿來打穀子曬穀子收租子,平日便是莊戶人吹牛納涼擺龍門陣的場所。如果要跳廣場舞,這裡更是絕佳之處。

穀子一捆捆,在曬場裡堆了一大片。圍觀的莊戶更是站得滿滿當當。

谷堆前有兩個灰布蒙起來的物件。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吸引了眾人好奇的目光。

朱平槿和劉之勃的位置在戲臺上,椅子和茶桌已經準備妥帖。

朱平槿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不等劉之勃謙讓,便一屁股坐下去。他摘了草帽,端起茶盞,再做了個請的動作,又沒等劉之勃道謝,便咕嚕嚕把一盞茶全灌進了自己嘴裡。一個多時辰沒喝水,他真是渴壞了。

“世子爺,莊戶們都等著看新鮮玩意兒呢!”曹三順屁巔屁巔跑過來稟報。見主子興致頗高,他是腳下生風,臉上放光。

“楊大爺!”朱平槿招招手,把戲臺下眼巴巴候著的楊二叔喊過來。

“楊副總!”朱平槿又招招手,把剛剛送貨上門的左護衛世襲千戶兼新任機器局常務副局長的楊能叫了過來。

楊二叔在世子面前相當拘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朱平槿知道,安慰他的最好辦法是馬上給他談正事。

“楊大爺,人人都說你是種田的好手。本世子問你,平日裡農家如何打穀?”

楊二叔稍微一愣,馬上回答:谷斗子上有根橫樑,橫樑上釘著鐵釘木釘。打穀時,農戶將成捆的穀子在橫樑上摔打拉扯,橫樑上的釘子就可以把稻粒刮落。稻粒落入谷斗子後,再鏟起來用粗篩篩過。去除稻葉殘渣,便可以裝袋鋪曬了。晾曬後再細篩去掉沙土,最後收倉。

“也就是說,晾曬前要三個步驟:脫粒、篩分、裝袋。”朱平槿替楊二叔總結完,問道:“累不累?”

“咋不累呢?”楊二叔立即回答:“打穀全是體力活!摔打一定要用力,否則脫谷不乾淨,那瞅著可心疼哩!力用久了,半天下來,兩個膀子都像脫臼一樣,可難受了!”

“本世子親自為你們設計了一臺新式打穀機!一臺風車!”朱平槿笑道:“兩臺機器,三種功能!連在一起用,便可以完成脫粒、篩分、裝袋三個工序!怎麼樣?楊大爺,想不想見試一番?”

“那可感情好哩!”楊二叔高興壞了,雙手直搓老臉。

打穀機和風車就是那灰布蒙著的東西,楊二叔已經猜到了。

打穀機和風車是機器局的開局之作。時值秋收,機器局這幾日正在通宵趕工。雖說開發出來有點晚,已經來不急推向市場賺錢了,但王府為灌區大小三百多個莊子都訂購了一套,這張大單就足以讓機器局的小半年產能飽和。

目前,機器局還承擔著另一項任務:試製世子親自設計的又一種新式農業機械——稻米脫殼機,所以楊能正琢磨著給世子上個奏疏,建議在幾個州府設立分局。設立分局,既能充分利用當地的木工,又能大幅度擴大產量,同時還靠近原料和市場的所在地,迅速佔領市場。

這個節骨眼上,楊能可不願外人把機器局的秘密給看走了,畢竟他在機器局也有一點股份,而且王府訂購打穀機,那也是要按成本加合理利潤的標準來付錢的。

楊能正在肚子裡打著小算盤,便聽見世子在叫他:“楊副總!你的銷售經理來沒有?產品展示很重要!”

楊能的職務明明是機器局的常務副局長,簡稱應該是“副局”。可世子偏偏不叫他“副局”,而叫他“副總”。

世子這樣叫,一定有他的道理!楊能這樣想,所以從不敢貿然相問。只是這個“總”字,到底是“總”還是“中”?是“忠”或是“腫”?他一直沒有想明白。

“銷售經理來了,世子!”

楊能一面回答朱平槿,一面用眼睛偷瞟那個上下農戶打扮,還能與世子平起平坐喝茶的人。

楊能的小心思不難被看穿。

“楊千戶,這是本省巡按劉大人!你上前參拜吧!”

“哦!恕下官眼拙,竟沒認出是按臺大人!”楊能的配合很默契,表演很誇張。

“末將蜀王府左護衛世襲千戶楊能,參見劉大人!”

……

一點小小的插曲,不會影響劉之勃的心情。他興致勃勃地看著朱平槿一個又一個的花樣冒出來。不僅在看,而且邊看邊想。

從七月初在蜀王府承運殿平臺召見時起算,劉之勃與朱平槿在一個多月裡已有數次交道,或者叫交鋒。

接觸久了他漸漸發現,世子雖如廖撫所言花樣繁多,但他玩來玩去總不脫離一個主題:經濟民生。

平臺的抗瘟三寶,校閱時的銀花錢,匯通錢莊的銀鈔金鈔,再然後就是今天的打穀機。肥皂可防瘟,絕對的高;銀鈔可兌現銀,絕對的貴。高貴之物固然好,可劉之勃對今天普通農民使用的打穀機吹風機,興趣卻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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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之勃是陝西人,崇禎七年的進士。陝西從天啟七年開始,就開始連續數年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災,闖獻就是在第二年即崇禎元年起事的。糧食的重要性,對於他來說,已經不是妙筆生花式的故作吶喊,而是一個個餓死在他面前曾經鮮活的生命!是一幅“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慘絕人寰的地獄景象!

世子如能找到提高糧食單產的妙方良藥,如能用機器提高糧食的耕作效率,那都將有助於糧食總產量的提高。那麼,就可以挽救許多即將餓死的人,也可以減少因缺糧而產生的流賊和暴民。若讓藩司買上幾臺加以仿製,進而推廣全國,其意義之大,用“功在社稷”四字來形容絕不為過。

當然,幹任何事情都需要銀子。仿製生產的經費,可以從傅崇奇的贓款中出。發往京師的奏報還沒出去,只好少報幾千兩銀子嘍。劉之勃相信,即便皇上得知真相,也只會褒獎,不會懲處。

……

楊能參見了劉之勃,便匆匆告辭。他帶著對劉之勃的疑惑,叫上所謂的銷售經理,準備為在場的莊戶,也為戲臺上的世子和巡按劉大人現場展示打穀機的威力。

一位高大粗壯的年輕小夥脫了上衣,露出全身的肌肉。他大步上前,一下揭開了蒙在打穀機上的灰布。

喔!曬場上頓時驚呼聲不斷。

楊二叔擠進去細瞧,原來這個打穀機並不大,就是一個谷斗子的形狀。只是這個谷斗子與平常用的谷斗子有所不同:鬥口橫著一個數根木條合釘而成的滾筒,滾筒上生著一排排鐵釘。鐵釘兩腳折彎,一起釘入木條。滾筒上方有個竹蓆搭成的遮陽蓬,三面生在谷斗子的邊上。谷斗子下方沒有落地,而是靠四根粗木腳撐著。谷斗子與地面之間,還有一個踏板。

“大家來看!”這個膀大腰圓的銷售經理抱來一捆穀子準備演示:

“這打穀機簡單得很!只是手腳要配合好,打上幾回便熟了!都看著我示範:一隻腳放在踏板上踩,讓滾筒飛快轉起來,然後將穀子放到滾筒上甩,滾筒上的鐵釘就會把穀粒打落鬥中!喂,你們放穀子,穀穗莫要放反了啊!”

小夥子的話讓全場的人都笑起來。突然一個大姑娘用尖尖的聲音反駁:“誰會塞反?反了那不是傻子嗎?”

全場笑得更厲害了。小夥子面紅筋漲,腦袋分神,手腳不協調,一個趔趄,大嘴差點啃到鬥沿。

給老子出醜!楊能暗罵。他連忙將小夥子換下,讓圍觀莊戶來試試。

楊二叔早已按耐不住,連忙上前,誰知卻被那大姑娘搶先了。

那大姑娘抱起一捆穀子,率先站到了打穀機前。那小夥子幫著她踩動踏板,滾筒轉動,發出嗚嗚的聲音。鐵釘打到穀穗,又發出啪啪的聲音。穀粒和灰塵一起飛揚,被竹蓆遮蓬擋落,掉入斗子裡。不多時,一捆稻穗就被打成了光桿杆。

“爹,打穀機可好用呢!”大姑娘對楊二叔說話,紅潤的臉龐卻瞟著小夥健壯的胸脯。

“發什麼愣?快把谷杆子拿來放地上,看看穀子打乾淨沒有!”楊二叔忙給閨女揚大妹招手。

“爹,你急什麼!”揚大妹氣鼓鼓地將谷杆抱過來。

“乾淨!比人打得還乾淨!”楊二叔迅速向周圍關切的莊戶宣佈。

打穀機試完,便是風車。

潑辣俊俏的大姑娘用撮箕剷起谷斗子裡的穀粒,從風車的木鬥裡倒進去。膀大腰圓的小夥子使勁轉動手柄,葉片在圓桶狀的風機裡飛快轉動。

離心風機帶來的急風橫掃過正在下墜的穀粒,把裡面夾雜的稻葉殘渣灰塵全從另一頭吹出來。乾淨的穀粒墜到鬥底,又順著斜坡從風車下方的方錐形口子裡滾出來,下面有個布口袋正張嘴等著。

……

小夥子展示著健美的肌肉,散發著男人誘惑的體味;而大姑娘只是用肢體的語言,配合著含情的目光。

“多麼淳樸自然的鄉村愛情!”朱平槿低聲感嘆道,“兩情若是久長時,不如現在鑽穀草!”

劉之勃沒讀懂朱平槿的唇語。

“世子所造之物,真乃巧奪天工也!”他終於鼓手讚歎起來。

“本世子的小孩玩意兒,哪裡值得劉大人這樣稱讚?不過既然百姓喜歡,本世子也不吝嗇散些錢財,為百姓們添置一套。”

朱平槿對劉之勃難得一見的讚賞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提前將買東西要給錢的話說了出來。

果然,劉之勃順嘴咬了上來。

“既是世子設計,又是王府打造,那花得了多少銀兩?”

“劉大人不知,此物並非王府所造,而是四川機器局所造。本世子的設計,已經賣給機器局。即便本世子是機器局股東,買東西也是要花銀子的。光是打穀機一樣,便值白銀二十兩。成都府三百多個王莊,若是每莊一套,便要花銀子七八千兩呢!以後還要購買維修服務,購買備品備件,更要花上許多銀子!”

“怎麼這麼貴?”劉之勃不相信。

他眼睛看得明白,打穀機除了幾排鐵釘,全身都是木頭。算上木工木料和工人的工錢,頂天五兩銀子的成本。

“本世子把設計賣給機器局,也要折算銀子。一個設計,便是萬兩白銀。如機器局生產千套,平攤到每套機器中的成本便是十兩銀子;如生產兩千套,平攤成本便是五兩銀子。生產得越多,成本越低!”

朱平槿看著劉之勃發亮的眼睛,心想最好打消他所有的幻想:“設計費分攤是一塊成本,核心零件是另一塊成本!比如兩臺機器中的轉軸,需用高碳鋼和黃銅環精密磨製。這樣一套軸承的成本,便是五兩銀子。軸承改用木軸也行,可十天就磨斷,整套機器報廢!還有一塊,便是機器局的合理利潤。機器局沒有利潤,哪裡來的研發經費,哪裡還有新產品源源不斷推向市場?”

軸承、高碳鋼、研發經費等等新詞,劉之勃一個也聽不懂。他聽明白的,只有那萬兩白銀。

“想不到!”他重重搖搖頭,“世子一個設計,竟能折出萬兩白銀!吾等為五鬥米折腰者,臉擱何處?”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真宗皇帝(注一)真言也。”朱平槿得意地笑笑,絲毫不考慮身旁工薪階層的感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本世子將所掙銀子全數捐出,造福於莊戶百姓,合於聖人仁之道乎?”

劉之勃楞了下,重重點點頭,“甚合之!只是那精密耐磨之轉軸,不知何處可以買到?”

“王府首飾作,此外別無分店!成本五兩,外加設計費十兩,每套共計十五兩銀子。三百套起批發,批發價打八折。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王府首飾作乃三百年老店,童叟無欺!”

說著,朱平槿手掌平攤,伸向劉之勃。

注一:指宋真宗趙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