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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北上先遣(一)

沱江是一條大江,位於成都以東。

她順著龍泉山脈的西側向南流去,出了成都府東北的德陽、漢州境內,便到了金堂縣的趙鎮(注一)。此次,一向老實本分的沱江突然露出了心機婊的真面目。見著此處龍泉山脈變窄,有空隙可鑽,她便順著狹窄的峽谷一轉身穿過了龍泉山脈,從山脈的西邊竄到了東邊。從此一路向南,最終在瀘州被長江大叔收入懷中,避免了給原配岷江當陪嫁丫鬟的命運。

從趙鎮上船,經沱江峽谷順流到達金堂縣的懷口鎮(今淮口鎮),然後棄船上岸,向西經過潼川州的射洪、蓬溪兩縣地界到達順慶府(今南充市),再從順慶府上船逆流到達嘉陵江上游的新政壩,這就是陳有福和總參商定的行軍路線。

這條路線,陳有福與第三營的許多軍官士兵並不陌生。因為他們就是沿著這條路線,從夔州府、保寧府或順慶府逃難到了成都。

輜重營比三營先一天出發。陳有福在離開成都東門後,加快了行軍速度。第二天的中午,陳有福率三營到達了金堂縣的趙鎮碼頭,與正在裝船的輜重營匯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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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為北上先遣部隊提供食宿和運輸工具的人是金堂縣王莊的大管事。這位大管事是個發福的中年人,姓邱名瑞光,是蜀王妃不出五服的族兄。

去年秋天張獻忠從綿竹經漢州轉兵金堂,並從金堂上船,順沱江而下去打內江和瀘州,王妃便趁著兵荒馬亂之機,派邱瑞光在金堂縣以極低的價格買進了幾千畝好地,在縣城與趙鎮之間建起了一個王莊。世子大搞投獻之後,金堂縣的許多中小地主和自耕農便將土地掛在王府名下,藉以逃避稅收、阻擋官府的攤派。從三月到現在,金堂王莊又增加了數千畝地。

但總的來說,金堂縣的投獻並不順利。大地主們自持勢力龐大,並不買邱大管事的帳。進入收割秋糧的農忙季節,正是縣衙官吏蠢蠢欲動的時候。可許多等待觀望,數月間一直按兵不動的大地主們,突然腦瓜開了竅,蜂擁而至邱大管事門下,要求將田土投入王府。護商隊的事情是世子親自下旨,不敢絲毫耽擱;收受投獻,也是世子極重視的工作,並列入了各地王莊的業績考核指標,所以這兩天邱掌櫃是兩頭忙,兩頭都不敢丟下了。

好在邱家的人彷彿都有處亂不驚的生意天賦。金堂懷口鎮的大戶姚玉麟跑來投獻,正好解決了邱瑞光兩頭的難題。

護商隊過境,金堂王莊主要的配合工作是提供軍糧,是趙鎮到懷口之間的水上運輸。糧草住宿容易,船隻籌措困難。

水運需要船,可邱瑞光缺的正是船。張獻忠去年到瀘州,掠走了從趙鎮到瀘州所有的船隻。張獻忠此舉,一是賊人自身運輸的需要,二是給追擊而至的官兵製造麻煩。獻賊屠瀘州後,由陸路西進,攻破南溪縣城,然後北攻井研縣和仁壽縣。這些船隻便在賊人棄舟登岸之時,被一把火燒光了,一條都沒有回來。這大半年來,雖然趙鎮的船隻數量一直在緩慢的恢復,但可憐的運力距離一次性運輸護商隊第三營和輜重營一千四百人和兩百多輛車輛物資仍有很大的差距。

這姚玉麟是懷口鎮的頭號地主,在懷口乃至金堂縣可謂說一不二的霸王。他不僅財大氣粗,還兼職搞水上運輸。張獻忠到金堂時,他提前準備,家人財物上了懷口附近的雲頂石城,沱江裡的船則順江開到了瀘州,後來又逃到了嘉定州,僥倖躲過了一劫。

姚玉麟與附近大地主都有或近或遠的姻親世交關係。他一投獻,立即解決了讓邱瑞光頭痛的船隻問題,而且為其他地主確立了行動指南。

三日之內,金堂縣在龍泉山脈以東數個鄉鎮的地主都將投獻申請遞交到邱大管事手中。

隨著三四萬畝投獻土地而來的,還有千兩銀子和兩個婢女。

……

邱大管事不是一個見著錢眼睛就睜不開的人。什麼錢可以拿,什麼錢不能碰,他清楚得很。他和許多邱家子弟一樣明白,自從大小姐出嫁到王府那天起,重慶邱家與蜀王府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年中王妃與王爺不和的訊息,曾經讓他們這些娘家人坐立不安。王爺慘遭逆賊毒手,雖然不幸,但在他們心中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拿了外人的錢,損了自家的利益,那會觸犯大小姐的底線。況且這位大小姐的獨生子,蜀王府的法定繼承人,完全繼承了大小姐的精明。糊弄他,就等於糊弄大小姐。

不,應該說比大小姐還要厲害!大小姐畢竟是女流之輩,哪裡有膽弄出這群如狼似虎的護商隊!邱瑞光暗想。

金堂縣西門對岸碼頭上,密密麻麻停著百餘條大大小小的船隻。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船隻正在逐次靠岸,裝載金堂王莊提供的軍糧。軍糧之後,便是輜重營的車輛。

碼頭貨棧一個涼棚裡,邱大管事和陳有福、羅景雲、賀仇寇、魏幹、李用敬等人正在歇息。涼棚附近的露天堆場,堆放著如山的圓木,這些都是造船的原料。徐蔭桓和徐蔭綬兄弟率領獨立土司步兵排的土司兵們在周圍警戒,而各連的士兵們按建制三五成群地在各處納涼。

一個師爺模樣的老人走過來,向邱瑞光稟報: “按照陳營長吩咐,士卒每人攜糧十斤。輜重營糧車裝滿了,外加今天中午士卒和船工的飯食,用糧共計六百三十八石二斗!大管事,這是莊上的調撥清單,請大管事核對簽字。”

“今年莊上收的那點租子,這就填進去一成!”邱瑞光笑著接過清單,用毛筆在角落上簽下名字,然後遞給陳有福。陳有福看了眼,又遞給羅景雲。羅景雲笑笑拿過毛筆來,也簽下名字。簽完又遞給李用敬。

李用敬是田先生的好友,與羅景雲這個田先生的高徒有半個師生之誼。可他新任輜重營監軍,而輜重營在護商隊第三營的開進途中,接受第三營的指揮,所以無論是級別還是指揮關係,他都是羅景雲的下屬。

“雲哥兒,你是上官,籤了字就作數,何必我再籤一道?”李用敬不明羅景雲用意,問道。

“輜重營是獨立單位,接受第三營指揮只是任務編組。按照護商隊規矩,在任務編組期間,凡屬後勤一切事務,均由任務編組統一指揮,但各加強單位和支援單位一律要簽字確認。將來任務編組解除,相關字據可供審計局核實報銷。用官府的話來說,我們是主軍,先生就是客軍。主軍客軍吃了地主糧食,都要給地主留下字據不是?若不然,邱叔以後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羅景雲笑語輕鬆,但背後所指的事情不簡單。有其主便有其僕,羅姑娘身邊的侍女小紅姑娘是個查賬高手。她最近查翻了灌縣王莊的賬,大小幾位莊頭被世子下令押回蜀王府,聽說要按家規論處。

羅景雲的話給邱大管事提了醒,他笑笑正要開口,那邊的輜重營的兩名主官已經先說話了。

李用敬笑道:“我這老友教出來的高徒,嘴巴跟他老師一樣,那是一點不饒人!既是規矩,下官謹遵上命,簽字就是!”

魏幹幫李用敬拿了紙筆,卻笑道:“羅監軍雖然嘴巴厲害,但他有句話沒說對。啥主客?我與有福都是世子在人市裡買來的草標,要死就死在一堆穀草裡,哪裡還分得清主客?現在有福到前面殺賊,我在後面給他運糧草,那是我的本分。要分,只能分主從。他是主,我是從!”

眾人都笑了。沒想到魏幹這老農還能說出這般大道理,而且這道理根本沒法辯駁,羅景雲只好笑著認輸。

眾人打趣一回。師爺收了單據正要離開,卻被邱瑞光叫住。

“那姚玉麟投獻緣由可打聽明白?”

那師爺一拍腦門,急著分派糧食,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他連忙回稟,已經打聽清楚了。

大約三日前,駐紮潼川州(今四川三臺縣)的楚軍參將賈登聯給懷口附近的村鎮都送了一封信。信上說,他的兵最近把潼川土賊打跑了,沒有事幹,正好來幫鄉紳打穀子。

“東家你想想,那楚軍來打穀可安得什麼好心?分明是敲詐勒索麼!”

那師爺是金堂本地人,便源源不斷將去年官軍追趕獻賊,途經金堂時犯下的種種惡行講了出來。

羅景雲有點不信:“今年光景可不比去年!金堂縣屬成都府,楚軍駐防潼川州,豈敢擅逾訊地,越境成都府?他們不怕縣衙把官司打到省裡?懷口便有巡檢司,那裡官員能放任楚軍劫掠?”

既然羅景雲叫自己“邱叔”,邱瑞光也當仁不讓,開始倚老賣老。

“賢侄有所不知!去年獻賊過境金堂,本是向著瀘州去的,壓根沒有攻城。知縣程大典困守縣城,屁也不敢往外放一個!獻賊一出川,他倒以‘獨城守’之功接替被殺的漢州知州,署理起漢州來了!如今金堂縣是縣丞主事。那人監生出生,又貪又饞。要餵飽他,還不如直接給楚軍銀子!指望他替士紳出頭,沒指望。獻賊過境時懷口巡檢沒跑,被殺了。幾個小吏回來繼續收稅,結果有一天船翻在江裡,全部死絕,縣裡也沒繼續派人去。”

“兵匪一家!”陳有福恨聲怒罵:“指望這些官兵剿匪,匪是越剿越多!”

“我們前往順慶府,要經過楚軍的地盤,關係不好鬧僵!”羅景雲提醒他的搭檔,“世子對楚軍有個評價:川內楚軍兩隻老虎。一虎是駐防達州、太平、興安的莫崇文,另一虎就是這個賈登聯。他倆是結拜兄弟,少小從軍,從小兵幹到大將。從平定奢安之戰直至去年追剿獻賊,他們是無役不從,戰鬥經驗極為豐富。我軍過境,切不可大意!”

“無論他是虎是貓,在護商隊面前都是屁!”陳有福一拍扶手站了起來,“我們不能在此久留。既然士兵吃飽喝足,我們抓緊登船。今晚必須全部到達懷口鎮。明日一早,我們向東部署,警告賈登聯!”

羅景雲沒有立即表態。他不是想干涉陳有福的戰場指揮。涉及處理友軍的關係,是他的職權範疇。而他自己還沒有想成熟,所以暫時不說話。

這時,邱大管事卻笑著開口了,“陳營長,老夫倒有個主意。等老夫主意兌現了,你再那個向東部署可好?”

注一:金堂縣治原在青白江區城廂鎮。建國後設立成都市青白江區,城廂鎮劃歸青白江區,金堂縣治遷往趙鎮。現城廂鎮還有金堂縣衙遺址。城廂鎮在清末民初出了一個著名人物,姓彭,封大將軍。此人一聲巨響,終結了滿清繼續統治中國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