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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坐殿承運

第二百五十九章 坐殿承運

九月十五日,是個吉日。

微雨濛濛,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情。

朱平槿作為孝子兒,自然披麻戴孝扶棺材。

從蜀王府到左護衛蜀王陵,足足二十餘裡。朱平槿跟在四人抬起的大靈牌之後,走在潮溼鬆軟的路面上。一路上,送葬隊伍浩浩蕩蕩,哭喪班子聲震九天。

蜀藩一支有身份的宗室,廖、劉等蜀地大員,無不頭裹白帶,身著素衣,列隊行進在送葬的隊伍中。就連久病之中的朱平槿庶二弟朱平樻,也披麻戴孝坐了一頂涼轎出席了葬禮。

沉重而巨大的棺槨上了棺床,數十個朱漆大箱裝著沉重的冥器堆滿了墓道。一對大龍缸裝滿燈油,隱隱跳動的火焰(注一),照亮了墓室中飾滿彩畫的牆壁和拱卷(注二)。墓道旁的偏室裡,已經多了十幾口薄皮棺材,那裡面是被迫殉葬的太監宮人。他們和她們不僅要在陽間侍奉朱平槿的爹,還要在陰間繼續將這份有前途的職業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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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長明燈已亮,王爺在黃泉路上也能找著方向!”曹三保立在朱平槿身後,語音低沉:“這裡是冥界,世子爺是陽間人,呆久了要傷身。世子爺,請出去吧!”

“玉蟬入竅,往生十方!”朱平槿對著棺槨默默祈禱。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重地緩緩點頭,轉身而出。

昏黑陰冷的墓道,高大模糊的棺槨,成了今世父親留給他最後的印象。

墳塋的石門轟然關閉,意味著蜀地換了新的主人。但是否換了新的時代,朱平槿和參加葬禮的人都心中無數。

……

蜀王下葬後的第二天,又是一個吉日。豔陽高照,金光燦爛。

奉赦命管蜀王府事的蜀世子朱平槿,終於脫下穿了四個月的孝服,換上了簇新的冕服。他前往宗廟昭告祖宗之後,正式登上了蜀王府的正殿——承運殿。

承運殿是比照原南京承天殿的規模減一等建的,在朱平槿的眼睛裡,它並不比後來京師永樂火災後重建的小號承天殿矮小。站在殿內高高的寶臺之上,平臺上與丹陛下肅立的宗室、官員分外清晰。他們如同朱平槿一樣,個個冕服朝冠,手持芴板。

眾臣叩拜禮畢,朱平槿發表了他今世第一篇正式公開講話。明天一早,這篇重要講話就將登上《復興報》二版頭條。而在《復興報》的頭版,將破天荒地用整幅版面刊登朱平槿的冕服官像。

朱平槿的講話篇幅不長,但與常見的四六駢文官樣文章不同,這篇講話通篇白話,而且很有內容。

講話中重點強調了兩點。

一是以民為天,以仁治國,高度地重視蜀地民生。

要減租減負,與民休息;要防瘟控疫,減少疾病;要鼓勵墾荒,增加耕地;要疏浚堰口,確保明年春耕用水;要推廣農業機具,提高生產效率;要做好糧食儲備,應對災年荒年。要推行移民,均衡土地與人口;要團結西南少數民族,平等相待,赤子四海;要凝聚蜀藩宗室,犧牲小我,成就大我……

二是高度地重視蜀地土暴子。

朱平槿指出,土暴子流竄川陝,佔州據縣,盤踞巴山,已是一股不可忽視的流賊。土暴子以搶掠為生,戕害百姓,荼毒地方。土暴子一日不除,四川一日不得安寧,民生一日不得改善。朱平槿要求四川官府,認真按照皇帝的重要旨意精神,剋期完成清剿土賊的任務,儘快將巴州一州兩縣奪回來。

朱平槿打破了藩王講話中只講理念、不談現況;只講空話,不談實務的傳統,批評了四川某些土豪劣紳鼠目寸光、利慾薰心,目無法紀。指出他們殘酷剝削佃戶,那是自取滅亡;批評了部分在川官軍,指出他們軍無鬥志、坐吃糧餉,畏敵如虎,擾民甚於剿賊。

朱平槿宣佈,為了慶祝他自己勝利登上承運殿,決定賞四川官民銀花錢兩萬。蜀王府所屬官員、軍士、莊戶和其他屬於王府系統的人員,無論職務高低、男女老幼,通通漲大水,一律發銀鈔一兩。另外,向蜀愍王葬禮隨禮的官員士紳,個個皆有回禮。

聽完了世子的講話,欽差正使黃錦、石泉郡王朱宣堄、四川巡撫廖大亨分別代表皇帝、蜀藩宗室和全川人民,對朱平槿新晉管蜀王府事表達了最熱烈的祝賀和擁護。廖大亨向欽差和世子殿下保證,在皇帝的正確領導下,在世子殿下的親切關懷下,四川官府有決心、有信心、有能力完成朝廷賦予的神聖使命,在崇禎十四和十五兩年時間裡,收復四川失地,剿滅土暴子,或者將他們趕到陝西。

典禮最後,全體參會人員再一次用充滿感情的語言讚頌上天,讓天家誕生了這樣聰明睿智的宗蕃,讓蜀地官紳百姓擁有了這樣仁義賢明的世子。

儀式結束,在場官員並沒有散夥。他們還將在蜀世子的帶領下,參加端禮門城樓上太祖高皇帝畫像的揭幕儀式。

這場儀式與坐殿儀式有所不同,因為它對全川百姓開放。

……

一大早,得知訊息的省城百姓便在寬闊的皇城壩上聚集。戒嚴的王府護衛和官軍立於御道兩側,將數萬人隔成了大致平均的兩大堆。

人人身著壓箱底的鮮亮衣裳,黑壓壓的人頭密密麻麻填滿了皇城壩的所有角落。成行的行道松柏上,掛滿瞧稀奇的小孩,像是結出了濃密的果實。最高檔的觀禮位,當屬皇城壩周邊數十家茶館的樓上雅間。透過雅間窗戶,士紳家眷們可以避免拋頭露面,免遭日曬雨淋,一面喝茶八卦曬打扮,一面優哉遊哉品評典禮中的所有細節。所以即便茶錢漲了十幾倍,茶館的樓上雅間仍然被大戶人家一搶而空。

茶樓三層一間雅室中,幾位衣著華麗的小姐丫環圍坐一團。閒言碎語間,都圍繞著即將亮相的世子朱平槿。

“出來了!世子出來了!” 站在窗邊負責監視的婢女突然高聲叫喊:“小姐,快來看!快來看!”

一位豆蔻年華的小姐聞聲而起,款款走了過來。她攤出細白的小手問侍女:“千里鏡呢?”

“來了!來了!”

千里鏡有個鋥亮的銅殼,掂在掌中十分墜手。這東西出自西夷,價值不菲。經南京的商家轉賣到四川,在偏遠的蜀地絕對是件獨一無二的稀罕貨。

那小姐拿到千里鏡,並沒有急於觀看。她矜持地詢問婢女:“那羅姑娘有沒有和世子一起出來?”

“沒有,小姐!”婢女興奮地叫喊。

……

皇城壩上的喧譁,如同大海的湧動,一刻不停釋放出噪音。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寬闊的皇城壩,安靜地就像一塊久曠的荒地。

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用腦袋觸地屁股朝天,來表達他們對皇權的敬畏。直到端禮門城牆上的太監尖聲叫起,他們才重新站起身來。

朱平槿登上城堞邊一塊擺好的木臺,比簇擁的郡王大臣高上兩頭,把大半個身體暴露在觀禮者的視線中。他從袖中摸出一份稿子,不緊不慢地認認真真朗誦了一遍。

皇城壩上的百姓,離得最近的人也隔著城牆、金河以及環繞王府城牆根的大路,他們哪裡聽得見世子的聲音?

但世子講話的內容很多人還是聽清了。因為在御道和城牆根的大路上,王府每隔十丈便安排了一位書生或者太監充當肉體喇叭。他們手拿稿子,站在凳子上。世子開講,他們開讀,一字不漏地把朱平槿的講話內容傳遞到聽眾耳中。

世子開宗明義道,他家作為太祖高皇帝的子孫,被分封到四川來已經快三百年了。這三百年裡,他蜀藩一系與蜀地百姓同呼吸、共命運,患難與共、生死相依,同坐在一條船上。

父王被奸人害死,他作為蜀藩的嫡長子,理應肩負蜀藩對四川百姓的責任。幾日前,皇帝派欽差前來,認可了他管理蜀王府事的權利。方才,在川宗室文武在承運殿舉行大典。他年紀尚幼,接掌蜀藩國,責任艱鉅,壓力很大。唯恐做得不好,得罪了上天,開罪了祖宗,苦了一省百姓。

所以他決心向自己的老祖宗,上天選定的、全國百姓擁護的、大明王朝的開創者——太祖高皇帝學習,學習他與民休慼的作風,學習他百折不撓的精神,學習他為民做主的本色,學習他愛崗敬業的風範,做一名百姓擁戴,皇帝放心的好藩王。為了激勵自己學習太祖,也為了讓全川百姓一起學習太祖,所以他命人臨摹祖廟中供奉的太祖高皇帝真容像,懸掛在端禮門城樓,讓太祖高皇帝天天看著全蜀的山山水水,看著那些為富不仁的士紳,看著那些貪汙腐敗的官員,看著那些殺良冒功的官軍,看著那些終日勞作而不得溫飽的百姓。

最後世子宣佈,南直、山東、河南大旱,餓死了數不盡的人。朝廷困難,拿不出錢來賑濟;流賊猖獗,搶走了百姓的救命糧。他作為蜀地藩王,有責任為朝廷分憂;作為一名聖賢子弟,有義務拯救蒼生。經過官府同意,他決定將蜀王府備災應急的十萬石長存米全部運往江南災區賑災。為了節約糧食和費用,從今天起,他自己帶頭減膳。希望全川官府士紳和百姓和他一起,杜絕一切奢靡之風,勒緊褲腰帶,咬牙堅持,共赴時艱。風雨過後是彩虹。他堅信,只要四川百姓緊密團結在以蜀王府為核心的四川官府周圍,就終將與全天下的百姓一樣,迎來天下太平的輝煌盛世!

朱平槿這篇端禮門上的講話,沒用文言,而是用不太莊重的市井俚語寫就,目的就是讓皇城壩上的老百姓都聽懂。老狐狸廖大亨對此一聽就明白。看著城下百姓專注的目光,聽著城下百姓不時發出的歡呼聲,廖大亨突然明白了,自己身旁的這個少年為什麼會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突然成為蜀地說話極具分量的人物。

劉先生講得好,江山社稷,無非一個世道人心!而世道人心,才是執掌天下的氣數!

……

世子講畢,曹三保便甩動拂塵,唱出“吉時已到!”

剎那間,一支金黃的長喇叭吊著蜀字燕尾旗,在城樓西側城牆上向著廣場的百姓,吹出了高亢激昂的號角。然後一通急促的大鼓,震得天地變色。大鼓聲戛然而止,這時一陣宏大的音樂響起。一位金髮的夷人,坐在一架大家都不認識的落地大樂器邊,熟練而且誇張地地敲擊著鍵盤。三百名王府衛士站在城樓東側城牆上,在音樂的伴奏下,齊聲高唱《天佑大明》。

悠長宏大的頌歌即將結束。

在頌歌拉長的尾音中,朱平槿俯身從平臺上抱起一個紅稠包裹的物件,那物件後面連著一根繩子。朱平槿將這個沉甸甸的紅綢物件,高高舉過頭頂,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紅綢之上。

當音樂結束的那一剎那,朱平槿猛地將其擲下城碟。裹著一發七斤半實心炮彈的紅綢墜下城門,繃直了其後連線的繩子。重物下墜的力量,傳遞到端禮門正中城門洞上那幅巨幅畫像蒙著的白布上。白布從上到下被撕開,露出了畫像中的一位老者。老者頭戴翼善冠,身著窄袖龍袍,鬚髮皆白,面色和藹,眼神殷切而睿智,神情親和而莊重。

城樓下的百姓譁一聲騷動起來。人們的目光隨著紅綢下墜,又隨著撕開的白布,凝聚在畫像上的老者上。

前排觀禮的人群中有位手拿斗笠的老農。他就是奉命進城觀禮的崇義莊莊主楊二叔。這些新當選的中小莊主出身低賤,地位太低,又不知禮節,只好組隊放在皇城壩上觀禮。

楊二叔是少有的親自被世子接見過兩次的人,這使他頗為驕傲。他身旁前後左右的其他莊主,不要說見過世子,好些人連省城成都府也是第一次來。當畫像上的太祖真容揭開,楊二叔的斗笠瞬間掉在地上。他顫抖的手指著畫像,尖聲高叫道:“世子!那是世子,那是長了白胡子的世子!”

楊二叔的失態只是當日皇城壩上的眾多故事之一。隨後,一個傳言不脛而走:世子便是太祖高皇帝的真身轉世!

盛大的典禮繼續進行,一波高潮接著一波。

茶樓上,千里鏡始終對著高大的端禮門城樓,對著城樓上身形凸顯於城碟之上的世子朱平槿。

三百黑盔紅甲的鐵騎,三百根丈二長的紅櫻騎槍,在高傲的蜀字大旗帶領之下,縱馬小跑透過了端禮門。在沸騰的歡呼聲中,鐵蹄踏在青石上,嘀嗒嘀嗒聽得格外清晰;矯健挺拔的起伏身姿,在攢動的手臂和人頭的海洋中,一纖一毫看得分外真切。城樓之上的世子,右臂高舉,輕輕擺動,向城下的萬民致意。

小姐的眼睛終於離開千里鏡。她用潤溼手絹擦了擦乾澀發脹的眼睛,心裡十二分怨恨起爹孃來。若是當初爹孃不找那挨千刀的富順王妃去說媒,說不定自己的好事就成了。她把眼睛重新湊回目鏡,暗暗下了一個決心,一定要重新找個理由,把自己送進蜀王府,送到朱平槿身邊!

切入點在哪兒?

王妃娘娘!她腦中第一個火花蹦出來。

千里寶鏡!她腦中第二個火花又蹦出來。

注一:這就是所謂的萬年長明燈。萬曆皇帝的定陵中也有一對。

注二:響木下過蜀王陵墓,踩過棺床。這些文字是真景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