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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臨澧望蜀(四)

澧州只是一座九里十三步的中等城市,比荊州小一半。而城中的一半面積,又滿滿當當裝著華藩的宗室。

華陽王府是兩百多年前在澧州州衙的基礎上改建擴建而成的。面積夠大,房間夠多,只因底子太差,就氣勢而言,遠不如成都的各家郡王府。郡王府周圍,則是各家鎮國將軍府等宗室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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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郡王府旁邊,還有一座宏偉奢華的建築,這便是朱至潓十幾年前為自己修建的觀音廟。

李元亮找到朱至潓時,朱至潓正在觀音廟大池中心的一座殿宇中打坐。此處湧砌為池,跨池為橋,橋下遍種蓮花,模仿的正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南海中的普陀仙山。

“什麼?”

朱至潓聽到稟報,手中的擊錘頓時掉落,打在下面的木魚上,發出清晰的聲響。他的身形委頓下來,癱倒在蒲團上。太監高福連忙上前,用身體將王爺靠住。

“這是蜀世子令使者帶到的口諭!我外侄譚奉玄豁出性命,把那使者灌醉,旁敲側擊打聽了半響,終於讓使者提前開了口。”

李元亮擦擦額頭上的汗水。這大冷天的,他急急忙忙跑來,竟然急出一身汗來。

“那銀子呢?”朱至潓著急問道。

“銀子一分不少,可只是錢莊匯票,要到蜀地才能兌現。”

“天子死社稷,宗蕃殉封國!”朱至潓將這句話一連念了三遍,終於失神地喃喃問道:“那怎麼辦?”

“李先生該到了,我們先聽聽他的高見!”

“那快催!不,快請!”

兩人口中的李先生,正是出身官宦之家的澧州舉人李佐才。

李佐才趕到觀音廟時,華陽王朱至潓已經等得喉頭上火了。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與李佐才講清,然後就問他對策。而李佐才卻不慌不忙,在觀音的蓮花座前踱起步來。

良久,李佐才開口說話。不是講他的主意,而是問朱至潓。

“流賊一至,王爺果真要棄城而走?”

“這……這……這不走又該如何?”朱至潓嘟噥著說不出話來。

李元亮粗聲粗氣回道:“不走又怎的?這澧州城小牆破,四處無險可守,加之兵餉儲糧全無,如何防守?以臣之見,現在就將府中值錢的家當搬到九溪衛城去。臣那裡依山傍水,易守難攻。若是實在守不住,大不了往西邊大山裡一鑽。流賊若來,便讓流賊與土司鬥個你死我活!”

“王爺棄了祖宗封地,還是王爺嗎?”李佐才哂笑一聲,算是對李元亮的答覆。

他走到朱至潓面前深深一躬:“這蜀世子雖以沖齡封國,然其心如赤子,意如堅鋼。恕學生狂言,王爺只要守住這澧州城,將來華藩之封,必不限此一州城也!”

朱至潓話沒聽完,又像一灘稀泥般癱倒在地。這回任憑高福身手用力,也難動他分毫。

許久朱至潓方緩過神來,躺在蒲團上向天喃喃道:“先生莫是要嚇殺小王?這等謀反之事,豈能隨便說起?”

李元亮向李佐才皺了皺眉,示意他說話要看人。在這樣懦弱不堪的王爺面前,不要把話講得太直白了。

“哪裡有什麼謀反之事?”李元亮替李佐才打了個圓場,“李先生不過說,王爺守住州城,便是守住了祖宗基業。將來朝廷論功行賞,說不定會將您封回四川。”

“原來如此!回四川,那可太好了!”

朱至潓身上又恢復了一些活力。

“自從福王、襄王兩宗罹難,小王這個天天晚上,都是噩夢呀!夢見那些個流賊青面獠牙,手提鬼頭大刀,將小王往刑柱上一捆,就用刀子來割肉……那個慘呀!那個痛呀!”朱至潓搖搖頭,表示夢中情形慘不忍睹,他不能說下去了。

聽了這話,李佐才狠狠閉了下眼睛,讓自己缺血的大腦恢復冷靜,然後才問:“那明日世子口諭,王爺當如何應對?”

這次回答的不是王爺,而是他背後的太監高福:“先應承著!等他們走了,王爺該怎麼著還怎麼著!”

“對!對!先應承著!”朱至潓連忙表示,太監高福的想法,正合他的心意。

“王爺想差了!”

李佐才沉重地搖搖頭:“王爺一旦離開澧州,便是棄國。蜀世子那邊不論,可朝廷這邊,無能如何是遮不住的!即便蜀世子不參王爺,地方州府也會上奏。到時,鳳陽高牆,便是為王爺所備!”

“小王不想死呀!”朱至潓突然痛哭起來。他哀嚎著,抓起地上的木錘狠狠敲擊起木魚來。

噹!噹!噹!巨大的迴響,不斷激盪在空蕩蕩的佛殿中。

就在朱至潓尋死覓活之際,李元亮突然開口道:“王爺若真想到下官衛城避禍,下官倒有個法子!”

“金蟬脫殼?”李佐才哈哈笑了,對李元亮道,“此乃混戰之計也!”

“李先生高才,早猜到了下官所想。不如就請李先生為王爺講解一番?”

朱至潓手中的擊錘頓時停了。

原來兩位心腹早有定計!

朱至潓連淚涕都沒空擦拭,忙請李先生快說快說。

“存其形,完其勢;友不疑,敵不動。巽(XUN)而止蠱(GU)。金蟬脫殼一計,兵法雲:共友擊敵,坐觀其勢。尚另有一敵,則須去而存勢。則金蟬脫殼者,非徒走也,蓋為分身之法也。故大軍轉動.而旌旗金鼓,儼然原陣,使敵不敢動,友不生疑,待己摧他敵而返,而友敵始知,或猶且不如。

故這金蟬脫殼一法,便是施展分身之術。讓敵不動,友不疑,而己已去!”

看朱至潓的架勢,尚是似懂非懂,李佐才進一步解釋道:

“如今天下大勢不明,闖賊、獻賊兩寇爭雄,是敵也;

朝廷官軍與蜀世子,是友也。

如今闖賊正在圍攻周藩。一旦河南陷落,闖賊必南下湖廣就食。首當其衝者,襄陽左平賊!倘左平賊敗,則襄陽不守,然後依次是荊門、承天、荊州和夷陵。那時,賊人旦夕可過長江,兵臨澧州城下也!

獻賊信陽大敗,如今與老回回等革左五營聯營,聲勢回振。黃闖子(黃得功)起身偏裨,性懋樸忠,將才也,獻賊未必能勝之。如是獻賊必轉兵湖廣。

王爺請想:北有闖賊,東有獻賊,兩賊相夾,湖廣安能全也?澧州安能保也?大局如是,如今上策,便是明裡不動,暗留後路!衛城那邊,要早些募集蠻漢兵馬,舔造器械;至於州城這邊,還是要早做準備,如此……”

“小王都依先生!只是……”朱至潓急不可耐打斷李佐才,“只是小王何時才能離城?”

李佐才心裡暗歎一聲。此人身份尊貴,卻如此庸碌怯懦。與之圖成大事,萬萬不可也!

“王爺離城,須得做好這三件事方可。不然,身死國滅、禁錮高牆,二者必居其一!”

朱至潓腿上使勁,想站起來給李佐才施禮。誰知腿關節一陣劇痛,讓他再次癱坐下來。他只好撲在地上,向李佐才使勁磕頭:“先生高才,小王無所不依!只求先生救小王一命!”

“其一,蜀世子令王爺守國。守國便要募兵屯糧,這些都要銀子。銀子從哪裡來?州府是不用指望的,他們還想扣了您的俸祿,好去填補去年賦稅的窟窿呢……”

高福正管著華陽王府的銀子。一聽李佐才說到銀子,連忙插言道:“既然世子要我們守城,就該他賜下銀子!不給銀子,王爺憑什麼給他守城?”

重用這等下賤閹人管著一府的銀子,不知道會有多少進到他私囊?

李佐才心裡罵著,卻對高福笑道:“高公公所言極是!以華藩之力,豈能獨守澧州?王爺應向使者力爭,這銀子還請世子再撥下幾萬兩來,以供軍需之用!就算華藩先墊著,也要請使者開出匯票,讓華陽能兌回銀子!”

“李先生所言極是!”高福連忙幫襯李佐才。

他心裡想的是,如果能將這使者捋順,多開三萬兩匯票也是有可能的。這樣一來,他在華藩賬上落下的虧空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補平。那些華藩宗室一直在告他貪汙府銀,好在王爺的恩眷不減,這才沒有徹底清查。

“銀子只是其一,還有其二:守城得有兵!那使者不是大言有五百刀盾手派來嗎,那吾等便拭目以待!就算沒有五百刀盾,一員關雲長亦可!”

李佐才的話把李元亮和高福都逗笑了,只有朱至潓還繃著嘴。他最想聽到的,依然是他什麼時候可以離城逃命。

李佐才又向朱至潓一躬:“這其三麼,既然那使者酒後吹噓蜀王妃乃觀音菩薩轉世,世子和羅姑娘是散財童子和捧珠玉女轉世。那第三策,便要落在觀音菩薩身上!”

他說著轉身看向身旁的李元亮,“李大人,那九溪衛城可有觀音道場?”

“觀音道場沒有。那文昌宮和忠義廟倒各有一座。信佛之人,多去慈利縣燒香……”

“既然蜀王妃乃觀世音菩薩轉世,世子和羅姑娘神位又侍立兩旁,你九溪衛城豈能沒有神像供奉?”

李元亮恍然大悟,嘴裡“哦哦”地叫著,連朱至潓都聽出點感覺來。

李佐才向朱至潓使個意味深長的眼色:“李大人不必擔心銀兩!王爺自會出銀修建,還會時時親自檢視工地。”

朱至潓終於明白了。他爬不起來,就撲在蒲團上點頭:“小王要經常住在衛城監工!”

李佐才、李元亮和高福一起笑道:

“王爺之忠之誠,必能感天動地!觀音菩薩洞悉人間,必能保佑王爺逢凶化吉!”

眾人皆大歡喜。李佐才卻想起一事來:“王爺不離封國,則無罪也。只是那些華藩宗室可不好糊弄。若是他們鬧起來,恐怕不好收拾。”

“衛城狹小,這麼多宗室貴人,下官也是不好安排。”李元亮也幫腔道。

“那請宮眷和閒散宗室都遷往四川。”高福替王爺下了決心。這些人一滾,更沒人會來查他的賬了。

“王長子不能留下,正好領著宗室先走!若長子不測,則華陽一國絕嗣矣!”李佐才、李元亮一起說道。

當日晚間,還住在安福所等訊息的朱至瀚見到了聯袂而來的李元亮和李佐才。他們的官面名義,是代表華陽王朱至潓迎接蜀藩的使者。

李佐才笑對朱至瀚:“……華藩入蜀,如入質爾。至於匯票,開給他就是,要多少開多少。……”

李元亮也對朱至瀚笑道:“……王爺入衛,如入甕也,使君何憂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