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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臨澧望蜀(五)

李佐才和李元亮接住蜀藩使者。第二日上午,朱至瀚、呂三一行便在二人與譚奉玄所率兵丁的陪同下,浩浩蕩蕩開到了澧州城南的澧水之濱。

河岸旗幡片片,早有前來迎接的渡船停在碼頭。高福身著蟒補圓領太監常服,頭戴真青縐(ZHOU)紗三山帽,迎在隊伍的頭裡。

興高采烈的李佐才不顧年高,忙前忙後打點一應事務,又擠上了朱至瀚所乘之船,倒把朱至潓派出的正使高福涼在一旁。

李佐才三十入學、四十中舉,如今已到知天命之年,卻尚未出仕。謀得州縣一吏,亦非他之所願。李佐才家中在松滋和津市開有店鋪。自去年蜀地官軍大敗土賊的訊息傳到湖廣後,他便一直密切地關注著蜀地的情況。

松滋縣有一條大河,名松滋河。此河北通荊江、南達津市,直入洞庭湖。澧州進出之貨,經此水道連線荊州,比繞道岳陽洞庭湖要近上兩三百裡,因此松滋縣南來北往的客商十分密集,訊息非常靈通。

去年十月下旬,他家的店鋪接待了一名成都來的皮貨商人。那商人於閒談中偶爾透露,他曾於成都皇城壩親眼目睹蜀世子率百官登上端禮門,揭開了太祖高皇帝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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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佐才官宦後人,對政治天生敏感,頓時領悟出這一舉動背後的諸多含義來。

不久,蜀藩賜銀華藩,與他詩文唱和的華陽王請他入府問策,李佐才當即藉此機會,與蜀世子這位少年英主攀上關係。昨晚使者當面向他許諾,要將他的荊湘戰守之策呈獻世子御覽,澧州當地之事更請他多多幫襯。

多年心事一朝遂願,一生抱負有了平臺,這難道不值得高興慶賀?

……

冬季水枯,澧水江面不寬。

朱至瀚立於船頭,憑江臨風。北望而去,目力所及,千里平闊。

如此豐饒之地,竟然還有流民乞兒!朱至瀚不由暗自長嘆,國事之壞,盡壞在朝中奸佞身上。

世子說得好,百姓是忍字心上一把刀,官逼 民反,自古皆然。再不收拾人心,以圖長久經營,早晚一天,金子銀子房子女子,都入流賊囊中!

也難怪他今日的心情沉重。

昨晚他忽悠成功,大喜過望。六國之行,可收豹尾矣。他甚至猜想風光回到蜀地,世子定會在祖宗傳下來的承運殿召見他,為他加官進爵,從此飛黃騰達。

可半夜時分,一封急件從常德趕來。送信之人他認識,正是邱大官人隨侍首領、原世子警衛陳瀛。

陳瀛親自前來,必有要事。

果然,邱大官人在信中說,皖地災民遍地,宛如人間地獄。邱大官人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將災民盡數遷徙四川,以為世子王業之資。災民將在夷陵換乘,而南直隸已是無糧之地,因此他交給朱至瀚一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在湖廣不計代價籌糧。

籌多少糧呢?至少保證五十萬災民一年之需,即一百五十萬石糧食!

當時,朱至瀚藉著燈籠的亮光,在寒冷的小廟院子裡讀信。

一百五十萬石!

讀到這裡,他被冷風一灌,頓時身體抖動起來。如今湖廣糧價略低於四川,可在這個深冬缺糧的季節裡,二兩一石的價格也是要的。

一百五十萬石糧食便是三百萬兩銀子,而他哪有這許多銀子。難道又要施展騙術,開一沓不能兌現的空頭匯票?

即便開出空頭匯票,也不知市面上有沒有足夠的糧食。否則有銀也買不到!

陳瀛見朱公子哆嗦,知道他被邱大官人的命令嚇住了,便提醒他道,他也是流民出身,知道人的最低糧食消耗。

官府賑糧,哪有生來富貴的邱大官人那麼慷慨?

一人半升,兩日一放,那就是絕對的好官了。一人一年怎需三石糧?

若按官府標準發放,一人一年只需一石,糧食需求便可減到五十萬石。

再說,賑糧哪有一賑一年的做法?半年六個月也就不錯了。這樣糧食需求又可以減到二十五萬石。

不過,這五十萬災民之數邱大官人只是估算,如果山東、河南、江西甚至湖廣本地的災民聽到四川有糧,弄不好還要逃來五十萬一百萬。若要萬全,還是準備個百萬石糧食保險。

朱至瀚出使六國,錢莊掌櫃只是世子給他的掩護身份,是為了讓他找個理由到藩王的地盤上與他們見面,進行談判,順便灑下各類種子。

因此,購糧根本不是朱至瀚的任務。真正的錢莊掌櫃,還在蘄州城裡落實朱至瀚與荊王府達成的協議。在湖廣購糧,也有蜀王府的糧店負責。

即便朱至瀚代表蜀王府拿下了荊王府的三十萬石存糧和吉王府的十萬石陳糧,只是為把湖廣藩王的銀子吸進錢莊而採取的權宜之計。

這些情況邱大官人當然一清二楚,可邱大官人卻直接將命令下到了朱至瀚的頭上。

這是對他的信任,也是對他的最大考驗。這件事做得好,他就可能一步登天;做的不好,餓死大量災民,甚至激起民變,攪亂湖廣,那麼他先前的功勞就會被一筆勾銷。

怎麼辦?

朱至瀚看著眼前破敗的澧州城,聽著耳邊奔流的澧水聲,再一次將自己的思路理了一遍。

邱大官人的決定雖然艱難,但無疑是正確的。

這數十萬災民不能留給賊人,也不可能指望官府賑濟。

在亂世中招募流民為兵,是太祖高皇帝傳下來的老辦法。劉玄德寧可失掉自己的兩位夫人和一個阿斗,也不願放棄跟隨他逃難的百姓,原因也是如此。

只是要去哪裡弄糧食呢?

長沙的吉王府那裡談妥的十萬石尚未付款,當然也未裝船起運;荊州遼王一系能擠出兩萬石就頂天了;至於楚王、榮王兩府願否售糧根本不知道,希望全壓在荊王那三十萬石身上。

就算購糧運糧一切順利,五十萬災民口糧的缺口還有二十萬石。

二十萬石!

這不是一個數字,而是十萬條性命!

等待四川運來?

朱至瀚立即否定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僅僅十萬石糧食,便耗用了蜀地那麼多的船隻。那些船不知道有多少能回到四川,等他們再從成都運糧到夷陵,人已經餓死大半了。

那麼讓災民徒步走到四川就食可否?這個想法朱至瀚也否定了。三峽地區人煙稀少,無處購糧,災民體質虛弱,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讓災民徒步上千里,在路上白白損耗糧食不說,不知道要死掉多少!

糧食有缺口,一個解決辦法是加大購買力度。在湖湘之地,糧多者無非是吉、榮兩王。只是這兩王都不好忽悠,不見到真金白銀,絕對拿不到一粒糧食。

荊王那裡,用承兌匯票換來了大約七十萬兩銀子。這筆銀子原計劃大部運回四川,少部分留在湖廣充作錢莊資本金。沒有世子旨意,不到萬不得以時,不可輕動。

另一個解決辦法是組織災民就地生產。從現在到秋收,總共只有八個月。如能用十五萬人耕種五十萬畝地,耗用口糧十五萬石,省下的三分之一的口糧正好用作種子糧;剩下的三十五萬人用四個月的時間回到四川就食,每人四鬥,耗用只有十四萬石。

運糧不行,購糧也不行,糧食只有三十萬石,朱至瀚將所有的條件默數了一邊。

突然他意識到,要真正解決問題,自己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耕種腳下的湖廣之地!而要耕種湖廣,首先就要從眼前的澧州城開始。

如果澧州能接納十五萬災民,湖廣其餘地方再接納十萬災民,剩下的二十五萬災民就有時間和糧食從容不迫地走回四川!

接納災民,前提條件是要有田可耕,哪怕是一人一畝都行!

怎麼搞來田地呢?

他想著心事,見到李佐才臉上漂浮的喜色,心裡不免一陣煩躁。

李佐才見朱至瀚時而盯著城市,時而盯著河水發愣,以為他在觀察山川地形,心裡一陣敬佩,便主動上前介紹道:

“朱公子,這澧州城佇立在一片平原之上,完全無險可守。好在城南有澧水掩護,西南有關山為障,另外三面只好掘土為壕了。

只是這此澧水性情最是多變。秋冬溫婉如小家碧玉,春夏暴烈如村野潑婦。上游山中一場暴雨,山洪攜泥沙俱下,數年便淤出好大一片田地。這種田本處稱為圩(WEI)田,可種稻、麥、棉,最是肥沃。

只是凡事皆有利弊兩面。圩田雖肥,防洪卻頗為費力,須耗巨銀以築長堤。否則汛期一至,遍地澤國。去年秋天,安鄉縣下游某垸(YUAN)曾遭一夜洪水。早晨堤上人們一看,已成汪洋大海,垸中人畜皆成魚鱉矣!

唉,澧州因水而名,因水而生,又因水而災。光是這城牆被泡塌,城壕被淤平,大明三百年便不知幾何矣!”

人的大腦才是最堅固的城池,所思所想自己不說別人很難知道。

李佐才給朱至瀚講述澧州地理,朱至瀚卻迅速把腦筋動到了他目前最急需的田地和糧食上。既然李佐才已經主動投靠王府,那朱至瀚也不跟他彎彎繞,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世子既要保住宗藩之地,這澧州城不可不守。澧州、安鄉、石門、慈利四城,城不堅、道不險,皆是易攻難守之地。流賊一來數十萬,這裡要多少人才能守住?一州三縣四城,至少要五千精兵,再加一萬民壯方有把握。如賊攻城不下,改用圍困,這樣城裡的糧食……”

朱至瀚一說流賊,李佐才便緊張了。士紳們的東西都在城裡,就算人跑了,大部分的不動產還是跑不掉。說到底,他們這些士紳與華陽王朱至潓一樣害怕流賊。

“加上百姓,若按每人一石糧計,州城存糧五萬,其餘三縣城各存一萬五,總共十萬。九溪衛城重要,亦要備糧兩萬。”李佐才算了下回答,“以此存糧之數,可以堅守三個月。”

“十二萬之數便是底限,少了此數便城池不保。”朱至瀚繼續引導李佐才,“不知李先生有法籌集否?”

“難道蜀王府有意將澧州託付於鄙人?”李佐才心裡一陣狂喜。他按耐住自己躁動的情緒,認真算了算,然後回答:“華陽王府可能籌集七萬,士紳們為了保家,亦可籌集五萬。”

“若士紳們不肯出糧怎麼辦?”

李佐才聽朱至瀚發問,冷笑一聲,“一州三縣之地,連五萬石也不肯出!其不願保家,其何須歸家?屆時流賊一至,將其趕出城去即可!”

看來李佐才作為澧州望族,在官府和士紳中還有一些勢力的。否則,他不可能放言對其他士紳用強。

“好!李先生有手段!”朱至瀚稱讚李佐才,但是下一句話立即變了調:

“只是華陽王府的那七萬石,本公子還要調去賑濟災民,李先生不能將其算入城中儲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