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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各懷鬼胎(一)

暮色中的古城,安靜而和煦。溫暖的夜風帶來嘩嘩的江水聲,城牆上的燈籠如點點流星一般遊走。錦屏門城牆上的三層城樓被燈光勾勒出完整的輪廓,顯得格外高大壯麗。

城樓前,眾多宮女太監半圍出一塊空地。朱平槿和羅雨虹緊緊依靠在一起。他們的目光越過胸前城堞的缺口,眺望著遠處的滔滔江水。

浮橋處,人聲鼎沸。數十根繃得筆直的粗大纜繩系留在岸邊的鐵樁上,斜拉著已經拆斷的浮橋。而大船小船則團團圍住斷口,工匠水手們正在奮力將一塊塊橋板和浮船拆除拖走。

因為嘉陵江的水位在傍晚急劇上漲,浮橋有被沖斷的危險,所以昨日剛剛赴任保寧府通判,暫署保寧府事的高登泰當即做出決定,連夜撤除浮橋。朱平槿得到奏報後,便帶著老婆到錦屏門城樓上觀看散心。

“浮橋影響船運,沒有投資前景。今後要修建石橋或者鐵橋,火器局已經造出了大型的人力鍛壓機,早晚可以造出角鋼、工字鋼。”羅雨虹輕聲道。

朱平槿問:“坐了一趟馬車,便願意追加道路局投資了?”

“可以。道路局不是缺資金嗎?不過我要以初始股本金為基數計算持股比例。”

“公司資產沒有經過重新評估你就直接增資入股,這是在搶劫!”朱平槿頓時不幹了,“再說成(都)順(慶)高速馬上就要收費了,你想下山摘桃子?”

老婆暴露了她真實的用意:

“心痛你的私房錢了?當車匪路霸獲得了現金流,你就可以花天酒地了?”

“你……”朱平槿一時語塞。

“我們是一對鼓槌,還分什麼彼此?”羅雨虹對著朱平槿紅唇輕啟,吐氣如蘭,“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少來!我把楊薛濤送回成都,讓你對他隔離審查,你為什麼不配合,還派了一大堆人來,包括那個李諒德?”

朱平槿突然厲聲發問,希望能達到震懾老婆的效果。可惜他失望了,因為他老婆根本不在乎。

“楊薛濤已經被我發展進了組織!李諒德也是!我派來的人都是!”

“你不信任我!”

朱平槿生氣了,想把老婆的手甩開,可惜他失敗了。那雙手揪得緊緊的,根本甩不脫。

“夫妻關係的基礎是彼此信任!”朱平槿只好再次強調。

“信任?呸!我當年若是撒手不管,你就跟那個機要室的妖精……男人,永遠喜歡二十歲的,這就是你們的生理基礎!你當我是沒有見識的家庭婦女?”

老婆的聲音有點大。

朱平槿心虛地瞟了一眼周圍,然後轉換了話題:“你的組織?什麼組織?宗旨是什麼?領頭的是誰?成員有哪些?如何進行分工?坦白從寬……”

“準備打擊報復了?”羅雨虹輕蔑地微笑著,說出了答案。

“什麼組織,工薪族!凡是在本姑娘這裡領工資的,都是組織成員!績效考核,懂不懂!若是哪位裝傻,哼哼,本姑娘便要他明白!”

兩人正在拌嘴,張維走來,在他們身後稟報:

“世子、羅姑娘,各位大人已經到了。”

“城樓議事!”

朱平槿終於甩了老婆的手,獨自走在了前面。

……

錦屏門城樓的底層空間很大。但因為川北常年戰事緊張,這裡堆積著大量的糧食、弩箭與其他守城兵器,留給人活動的空間有限。

在物堆前,朱平槿與羅雨虹就並排而坐,下首左側坐著廖大亨、劉之勃和陳奇赤三位外官,右側坐著鄭安民、舒國平和孫洪三位王府官,程翔鳳和見習秘書李長祥則位居側後。唯一特殊的人是今日趕到的宋振宗,他像過去給朱平槿當親兵一樣,按劍侍立於領導身旁。

一個沒有名分的民女坐在上首,三位王府官倒已習以為常,可三位外官不免有些難受。可外官們現在人窮志短,拿人手短,只好閉嘴當了縮頭烏龜。

“春夜風和,本是遊江觀景之良辰;夤夜相招,奈何為社稷江山操勞!”朱平槿微笑著說明主題。

轉瞬間他的神色中又帶了些悲慼。

“國事艱難。剛接到京師快報,禮部已在搭建祭臺,為皇帝親祭洪督師及松錦十三萬忠勇將士做準備!”

“真是豈有此理!”廖大亨頓時怒不可遏,“豈有人未亡而先祭之理!若訊息傳開,豈不是助東虜驕縱而沮我軍士氣!”

廖撫發火,巡按劉之勃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他搖搖頭道:“在朝臣眼中,洪督師和十三萬將士已是死人了!”

陳奇赤也道:“據說兵部曾從山海關和廣寧諸屯衛抽調援兵援錦,只是出去不久,又遭大敗。如今將士戰心全無,薊遼已無兵可派也!下官還聽說,春節之後東林大將汪喬年已率秦軍三萬出關(注一)向洛(陽),以總兵賀人龍督之,與左平賊南北夾擊闖賊……”

“賀瘋子?”廖大亨哂笑道,“他上次在項城發瘋,丟了傅督;這次莫不會又發瘋,在什麼地方丟了汪督乎?”

廖大亨公然嘲笑秦軍大帥賀人龍的跋扈,公然嘲笑汪喬年的未來命運,公然嘲笑東林黨的黔驢技窮,也公然嘲笑皇帝與群臣的無能。

這樣的笑話,沒有人接嘴。

長久的沉默,讓不大的城樓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好長時間,終於有聲音打破了這死寂。

“國事日危,朝臣束手。今後該怎麼辦,下官等……實在愚鈍,還請世子明示!”

說話的是劉之勃。

這位堂堂四品高官,兩榜進士,在廟堂將傾的歷史時刻,不能自已地老淚縱橫。哀,莫大於心死。也許對劉之勃這類心懷家國天下的理想主義者而言,“齊家治國平天下”美好政治理想的破滅,遠比國破家亡的命運來得更加痛徹心扉。

“劉大人說的對!我等就請世子明示!世子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陳其赤站了起來。

距離朱平槿想要的,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

朱平槿不露聲色。他要在旺火上再添一捆乾柴:“諸位大人都是朝廷大臣,飽讀詩書,曉知忠義。朝廷制度,政自上出。本世子區區一藩王也,不敢妄自菲薄,胡言亂語,壞了諸位大人一世清名……”

廖大亨久隨朱平槿,對這位世子的心思了然於胸。

他知道,他今日要扮演的角色還是一個壞人,一個隱藏在大明眾多忠臣中的徹頭徹尾的奸臣;一個捅破事實真相,把血淋淋殘酷現實抖出來讓人心驚肉跳的莽撞者。

不僅朱平槿需要這個角色,他也需要這個角色。因為這個角色,可以在世子面前立下封侯拜相的大功。有了這個大功,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推掉總參謀長這個軍事幕僚的職務,轉而謀求他夢寐以求的地位——開國首輔,而且最好在這次保寧會議上便要定下來!

當世子以“忠義”之語譏諷劉之勃和陳其赤時,廖大亨等待許久的機會終於到了。

廖大亨站起來,一臉的激憤,不知是真還是假。

“世子,民說忠義,官也說忠義;書說忠義,史也說忠義。忠義,是天底下說得最多的一詞!結果事到臨頭,見著有幾個人忠義了?

朝中大臣,貪贓枉法,結黨營私,外面道貌岸然,忠肝義膽,肚子裡全是男盜女娼的壞水!國事淪喪如此,豈不是他們之罪!

在鄉士紳又如何呢?抗繳租稅,欺凌鄉民,面上舞文弄墨,詩書傳家,私底下盡是奪人妻女的醜事!百姓揭竿而起,豈不是他們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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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忠義之士,如盧象升、孫承宗、傅宗龍輩,個個兵敗身死,沒一人落個好下場!

我們這位陛下,想當年初登大寶,盡除閹黨,天下翹首以盼,以為明主再世。誰知十五年過去了,皇帝先用錢龍錫,貪贓受賄;次用溫體仁,口蜜腹劍;再用薛國觀,昏庸無恥;如今又起復周延儒,還是一個混賬王八蛋!朝局日壞,國勢日蹙(CU),大明已成江河日落之勢。其君兩番罪己;其臣,……”

廖大亨這位四川巡撫,像街上的潑婦一般,在朱平槿兩口子和在座朝官王府官面前破口大罵,溫文爾雅的大臣儀態蕩然無存。他不僅罵了朝臣、士紳,還把當今天子的失德與天下旱蝗並起、流賊遍地等災異現象聯絡在一起。他大段引用皇帝在罪己詔中的段落,來證明他並非無中生有。

在最後,廖大亨給出了自己的結論:這些災異並非單純的自然災害,而是因為皇帝失德,所以上天才用這些災異來警告天子。如果天子不能及時改正錯誤,那麼上天必然降下更大的災難!

在廖大亨赤裸裸地大放厥詞之際,朱平槿的眼睛一刻也沒閒著。廖大亨和孫洪已經選擇投靠,剩下的四位,都是他今日考察的物件。他們今日的表現,將直接決定這次保寧會議成功與否,也決定了他們在朱平槿心中的地位。劉之勃嘴唇顫抖,好像有話要說;陳其赤木然獨坐,好像打定主意不出頭;鄭安民倒是頻頻點頭,彷彿非常贊同;舒國平雙眼直視朱平槿,彷彿第一天認識這位蜀世子。

“廖撫慎言。奸臣誤國,非陛下之過也!”

等廖大亨說完,朱平槿不痛不癢哼了一句,算是與廖大亨的過激言論撇清關係。

“世子謬矣!天子失國,早晚而已!”廖大亨大吼道。為了前途,他今日算是把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

“下官斷言,兩三年內,靖康之恥必重現於大明!亡大明天下者,流賊東虜,此二者必居其一也!”

廖大亨的清晰判斷,把城樓上的空氣都凍結了。

“諸位大人,可有見教?”朱平槿微笑追問道:“天下者,自有聖上操心。可我蜀地,亦有百姓千萬!”

注一:這裡指潼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