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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古觀疑雲(二)

嶽池縣到南充縣官道邊,有一個不大的村莊。村中一小院裡,頭罩青絲網巾,腰纏鏨金皮帶的李存良正在僕僮的注視下,背著手站在院子裡傻傻地望天發呆。

當了兩個月的護國軍副總監軍,李存良這還是首次獨立指揮軍隊。賀曾柄一走,他立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李存良面對的敵人,不是關在詔獄裡束手待審的人犯,而是窮兇極惡的土暴子;搜尋的地域,不是一街數坊,而是從嘉陵江邊到渠縣綿亙三百裡的金城山脈。自己能夠動用的兵力,僅有十二、十三兩個營。如何發現敵情,如何配置軍隊,如何組織進剿,如何提供給養,件件事情都是學問。聰明的李存良立即就明白了,紙上談兵與實際用兵,差距何止十萬八千裡!

李存良可以發呆,他的狗腿子李二則不敢。李二在外面的公開身份是錦衣衛小旗,可在李存良面前就是第二代家生奴僕。

為什麼收到世子的信件後,少爺就變成了這幅模樣?李二瞧著少爺發呆,只好以不變應萬變,小心地等候著少爺發話。

“二狗!”李存良食指一彎,將李二勾到了身邊。

“世子的信裡有幾層意思?”李存良問。

李二連忙把手裡的信攤開,認真點了兩遍,然後才報告:

“世子信裡說了三點。

第一點,軍隊再厲害都不如老百姓的眼睛厲害,剿匪要依靠百姓,讓土暴子陷入老百姓的汪洋大海;

第二點,王光興是王光恩的親弟弟。王光恩已經投降朝廷,因此王光興只准活捉,不準傷害。一旦捕獲,不準就地審訊,要急押至保寧府送交軍情局;

至於第三點……”

李二盯了眼主子的臉色,覺得風險不大,這才道:“世子把您和賀團長都罵了。說你們鼠目寸光,分不清重點,眼睛老是跳不出一時一事,一城一地、一團一營的小圈圈。榮軍醫院那千把人的兵源,充其量就是一根沒肉的骨頭,真正的大餐你們看不到。

少爺,小的覺得,這世子雖然身份貴重,可說話也不能沒個輕重!好歹您也是正牌的國舅爺!他罵您看上了骨頭,不是罵您跟小的賤名一樣……”

“罵得好!”

李存良沒有理會李二的挑撥離間,反而興致勃勃地搓著手,臉上笑容四濺。

“罵得爽快!”

不過李存良臉上笑容尚未褪去,轉眼就對狗腿子翻了臉:

“二狗,你跟著本少爺鞍前馬後十幾年,就沒一點長進!本少爺問你幾層意思,你回答是三點,這叫牛頭不對驢嘴!什麼叫幾層意思,你懂不懂?”

“不懂。”李二腆著臉搖頭。

“第一層,是朱平槿要把軍隊建在百姓之中。軍是民,民是軍,軍民一體,骨肉相連。所謂‘剿匪要依靠百姓’,不過是軍民一體的委婉說辭罷了!”

“小的還是不懂。這軍民一體又咋的?”

“傻瓜!”李存良罵道,“軍民一體可厲害了。你用你肩膀上那坨榆木疙瘩好好想想!軍隊可以殺光,百姓能不能殺光?如果百姓殺不光,那軍隊就會重生!這樣的軍隊,能打敗嗎?流賊為什麼屢剿屢興?朝中大臣者有幾個看不清?就因為流賊便是百姓,百姓便是流賊,他們正是軍民一體!”

“是啊!”李二想想,連忙點頭,又慌忙搖頭:“小爺,流賊可不是軍民一體!流賊是民賊一體!”

李存良沒有理會李二的提醒,繼續興致勃勃闡述他對世子來信的深刻理解。

“第二層,朱平槿把眼睛盯住了鄖陽!王光恩號稱小秦王,打仗的本事不在闖獻之下。他投降了朝廷,守備鄖陽的湖廣按察使高鬥樞和鄖陽知府徐啟元都是能臣。將相相和,那鄖陽便是座鐵打的金城……”

“少爺,鄖陽府亂了十年,去年還被左良玉搶了一把。聽衛裡弟兄說,鄖陽一府除了四千兵,只剩下了四千民(注一)!怎麼世子還盯著那破地方?還有鄖西縣,聽說被張獻忠破了,左軍的大媳婦小姑娘……”

“你就成日裡就想著大媳婦小姑娘!”李存良兩個指關節脆嘣嘣地敲上了李二的額頭,“流賊、左軍,搶了鄖陽又咋的,他們還能搶走一塊田?拿走半寸地?有了田地,就有了人,就有了兵和糧!朱平槿盯上了那鄖陽,早晚漢中、興安兩州府都是朱平槿的!”

李二的手板捂著痛處,眼睛斜瞥著主子問:“少爺,您怎麼又扯到陝西去了?”

“成日裡不學無術,與二傻子沒兩樣!”李存良已經懶得跟李二計較了。他長嘆了一聲,自個找了根馬架子(注二)半躺著。

見李存良真的生氣了,李二連忙過來挽回。

“少爺,我二狗就是您跟前的跟班,還是託您的福我才穿上了這身官皮,……”

“不是託我的福!是託我爹的福!我爹用一條命,換來了你我兩件皮!”

“是是是!是託老爺的福!”李二把臉湊近了賠笑。

“你好好想想,”面對李二諂媚的笑臉,李存良壓低聲音,把心思說了出來,“鄖陽是漢中、興安的東大門,佔住鄖陽,流賊就沒法西進;世子再把秦嶺的幾個隘口一堵,漢中盆地早晚都是朱平槿的盤中之餐!佔住鄖陽,還可以向北威脅到商南、淅(XI)川、內鄉,可以隨時切斷西峽口,擋住秦賊進出老巢的通道;向東威脅到南陽、襄陽兩府,可以隨時進出中原腹地……”

李二呼吸有些急促。

“少爺,您是說世子……”

“老子啥都沒說!只有你這個二傻子會說!”李存良瞪著眼睛指著鼻尖,把李二湊近的臉罵了回去。

“是是!少爺,小的啥都不說!”

“朱平槿的第二層意思,便是要用王光興把他哥王光恩釣出來!王光恩一上鉤,那鄖陽便唾手可得!再然後,就是興安、漢中,再加上荊州,三國之勢已成矣。皇帝,還有那群道德文章天下第一的百官們,嗯!等他們吵吵清楚,才發現鞭長莫及,一切都晚了!”

“那我們……”

“所以本少爺才會發笑!”李存良哈哈大笑起來,“朱平槿的第三層意思,不是在罵我們,是在邀請我們跟他一起幹!鼠目寸光的反義詞是什麼?是放眼天下!”

“謀……”李二及時把自己的嘴剎住。

李存良背靠椅背,仰頭向天。

天色陰沉沉的,好像普天下的人都欠了老天爺的銀子不還。

李存良突然咬牙切齒,低聲吼道:“謀反咋的?他崇禎無情無義,逼死了我爹,這筆血債早晚要算!他以為死個皇子就能兩抵了?沒門!”

“那老夫人呢?老夫人還在京師,一定天天唸叨著少爺您早早返京,把成國公家的姑娘娶了,早點抱上孫子,把我們武清侯一脈續上……”

“什麼成國公家裡的!什麼武清侯家裡的!”李存良厲聲呵斥道,“成國公家裡的那個女孩,聽說是朱純臣醉酒後與倡優所出,後來死了媽,眼看就要流落街頭,礙著公府臉面,這才接進了府中!成國公府從來沒把她當作小姐,都是作下人奴僕一般使喚!成國公家用這等人物許配於我,那是把我們當作破落戶羞辱!武清侯家幹我屁事,更是可惡……”

李二知道自己嘴快,揭了少爺的傷疤。

李存良作為庶長房一脈,與繼承爵位的嫡房之間本就勢同水火。這兩年老夫人一直在為李存良的婚事著急,可彩禮銀子是個大難題。全家的收入就只有李存良的那點俸祿和城郊幾十畝莊田的租子。李存良又有富家哥兒大手大腳的毛病,領到俸祿便邀約著衛裡兄弟們起花樓、逛窯子、山吃海喝、淘些沒用的物件,幾個銀子怎麼禁得住?家裡能當的早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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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捨不得出賣亡夫留下來的莊田,便硬著頭皮到武清侯府打秋風,結果銀子一錢沒借到,還落了身冷嘲熱諷。

李二喃喃不知如何勸慰,只好搬出了祖宗遺命:“少爺,您說的小的都明白!可這門親事是老爺身前定的,老夫人又……”

“定了又咋的,老子賴在四川不回去,他們能把老子捆回去?”

說到“捆”字,李二突然靈光一閃開了竅:少爺一定是喜歡上了那個刁蠻的太平縣主!

那日小縣主被押至嶽池團部,趁人不備撒腿就跑。士兵們都傻眼了,圍住了也不敢用強。結果是李存良火了,親自用上了錦衣衛捉人的擒拿手法,一根粗麻繩把縣主捆得像蜀地名產纏絲兔一樣。縣主大喊大叫要找她世子哥哥報仇,李存良則把錦衣衛腰牌一亮,說老子世襲勳貴、天子親兵,拿的便是你這等不法宗室。你再大喊大叫,老子直接把你檻送京師,丟進詔獄,看你世子哥哥如何來救!

想不到李存良這一用強,倒真把太平縣主唬住了。小丫頭哭得是梨花帶雨,兩個丫環則是苦苦哀求。李存良也不是真心要把縣主怎地,於是假裝心軟,趁機下臺,把這個燙手的炭團松了綁,禮送保寧府。

“難道女人一哭,便能擄獲男人芳心?”李二神遊九天,想到了老夫人的貼身丫環玉釧。那個粉頸白嫩喲……

“嘿!嘿!本少爺在佈置軍國大事,你這狗才又在流口水!”

“是!是!少爺!小的在想,既然您要與世子那個,能不能找個理由把老夫人接到蜀地來?只是老夫人那倔強脾性,怕是不好說動……我怕老夫人一鬧,動靜大了,錦衣衛的規矩……”

“你這狗才總算是想到了正事!”

李存良從椅子上蹦起來,背著手在院子裡來回轉圈,很快就有了主意:“等我們……你就趕回京師,就給老母親道,本少爺在蜀地這般這般。等著瞧,老母親定會把田賣了充作盤纏,連夜殺到蜀地來!”

“少爺!您真是聰明!”

“還有,你回京之前,先去求見世子,把本少爺的信件呈上去!回京之後,你去求見駱總憲,靠訴他,蜀世子朱平槿挾大勝之威,擁兵五萬……不,改作精兵十萬,恐有不臣之心。本少爺決心為國鋤奸,須留蜀地繼續監視。只是那世子亂世奸雄,生性多疑。為取信世子,本少爺要將母親抵作人質!切記!切記!此話只能與駱總憲一人說道,絕不可講與第二人聽!駱總憲聰明絕頂,他會明白的!”

“少爺,小的知道了!小的以為,還要趁機尋駱大人要些盤纏銀子!”

“很好,這樣看著更像是真的!”李存良高興地直搓手。他恨不得立即實施自己的天才計劃,可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東風便是失蹤一個多月的王高、王光興。抓不住這兩個土暴子,剛才說的都是廢話。

“李二,你去傳本少爺的話,讓狗崽子們別他媽的躺在外頭作春夢!讓他們立即回城,去找上過金城山的百姓,尤其是在道觀避過難的百姓!開出賞格,求 購訊息!

世子信裡有句話說得入木三分:除去不可能,剩下一切皆有可能,哪怕是看著多麼不可能!

道觀,一定是道觀!一個多月,就算土暴子一人一匹死馬,這一個多月也該吃光了!山裡哪戶人家能提供兩百人的吃食?

除了道觀,還有誰!”

注一:民戶數字出自湖廣按察使高鬥樞在崇禎十四年給朝廷的奏報。

注二:可以摺疊的躺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