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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古觀疑雲(四)

俗話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李存良用銀子和糧食購買二王的行蹤,半天時間便傳遍了嶽池一縣,一天時間彙集的訊息上千條之多。但這些訊息真真假假,難以確認,所以一兩銀子和半鬥米都沒有賞出去。

上官大發雷霆之怒,下屬自然戰戰兢兢。錦衣衛的番子們對得來的訊息連夜展開了分析研判。到了第二天早晨,番子們終於確認有條訊息很有價值。於是乎,錦衣衛立即將報信人找到,快馬加鞭送與李大人親審。

當這個人送到李存良面前,其形象之邋遢令李存良大吃一驚。

此人身材矮小瘦弱,頭髮不知幾年未洗,蓬鬆凌亂如同雄獅;衣服褲子破爛如縷,露出一雙潰爛紅腫的雙腳。李存良本欲湊近細看,結果一股惡臭襲來,讓李大少爺差點窒息。李存良無奈之下,只好賴著性子讓人將他洗乾淨餵飽了,又叫隨軍醫士上藥裹瘡,等了半天,總算是可以重新開審。

重新一見,此人彷彿煥然新生,從一個小叫花變身成了個小書童。蠕動的腮幫、明澈的眼睛,靈活的動作,讓李存良幾乎熄滅的希望重燃。

審問是這樣開始的:

“姓名、年齡、性別、職業!”

“大老爺,小人名叫劉晉,小名蛋 子。小人是男的,不是女的!”

“以前是幹什麼的!”

“以前……爹死之前跟著爹讀書。爹死了之後上午讀書,下午幫著娘紡線織布提花樓(注一)。土暴子來了,我跟娘躲進山裡。娘死了以後,我就只好要飯了。”

“他娘在山裡被難民中的一個地痞玷汙了……他娘發了瘋,失足摔進了山谷!”李二哈腰附耳小聲解釋。

“那地痞查出來沒?”李存良惡狠狠地問道。

“查出來了。抓了,準備與罪大惡極的土暴子一併斬首!”

“聽見沒有!”李存良面對小朋友大聲吼道,“護國軍為你報了殺母之仇,你應該知恩圖報,將知道的情況原原本本講出來!不準撒謊!”

“大老爺,小人沒有撒謊!”小朋友喉頭一鼓,將最後的食物咽了下去,“小人未向官爺討要賞銀,就是要向官爺報恩!”

“既然你知道報恩,這很好!”李存良拿出正常說話的十倍聲音表揚劉晉,然後立即返回了主題:“你是在什麼時候看見土暴子進山的!”

“日子記不住了。反正是深夜裡,周圍很黑,也看不見月亮和星星!”

李二像蚊子一樣在主子耳邊嗡嗡嗡:“俘虜供稱,王高、王光興逃離嶽池縣城是去年臘月二十四日早晨。他們逃進山裡,正好是一個月虧之夜,時間對得上!”

李二的分析明顯有問題。護國軍臘月二十六日夜才打進了嶽池城,王高、王光興此時已經走了三個白天。按四十裡一天的最慢行進速度算,他們實際上已經接近了蓬州或營山。一定是在蓬州或營山附近遇到了什麼情況,王高、王光興才被迫折返,以後又在護國軍的搜捕下逃入了金城山躲避。不過,就算晚了四五天,這月末月初的月亮還是很暗。

李存良把多嘴的李二拂開,然後對小朋友露出了和藹的笑容:“你在什麼地方看見了土暴子?”

“山道上。”小朋友回答,“剛過了前山金紫觀的石頭牌坊。”

為什麼會在半夜跑到金紫觀的石頭牌坊去?這些問題李存良沒有問,他更關心的還是審問的主題:“土暴子向金紫觀去了?”

嗯!小朋友做了百分之百的肯定,“過了石牌坊,只有兩個去處,不是金紫觀,就是後山……”

後山當然不可能,那些有逃難的百姓成千上萬,都說沒有看見土暴子,除了眼前的這一位。“那你如何知道是土暴子?你剛才說過,深夜裡黑燈瞎火,看不見月亮和星星!”李存良恢復到最大音量,面色一改和藹的假象,變得像護法天王一般猙獰兇狠。

可惜,小朋友沒有被他錦衣衛這一套唬人的把戲嚇住。

“還需看見嗎!”小朋友一臉的無辜,“用耳朵就能聽出來!”

“怎麼聽?”

“馬蹄聲!嶽池地界哪有那麼多的馬!土暴子進城前,連縣官老爺都沒有馬!”

“只有土暴子才有馬?”

“對,一定是土暴子!小人聽得分明。有很多的馬,但都在走,走的很慢,不是在跑!”

李存良終於微笑起來。他向李二點點頭,表示他很滿意。就在大家都已經充分放鬆時,李存良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漫不經心地問小朋友:“月黑風高夜,小鬼滿山跑!你沒事不睡覺,從後山跑到前山去幹嘛?說!不說本少爺扒了你的皮!”

李存良萬萬沒想到,他的必殺技碰上了金鐘罩。

小朋友眼睛一紅,就在跟前嗚嗚痛哭起來。結果是李二再次湊上來解了謎團:

“他娘發了瘋,從山裡跑出來。這小劉晉倒是個孝子,跟著追出來。兄弟們已經提審了那淫賊,口供中的時間地點都對得上!”

……

第十二營二連一排受命搜尋金紫觀以西山區的一個山峰,而要到這個山峰,必須經過金紫觀。

一排的人馬在馬勳和江豆的帶領下,緊趕慢趕在中午時分抵達了金紫觀。金紫觀的管事青雲子迎出觀門,熱情地邀請護國軍的將士們入觀小憩,但是排長馬勳卻不顧副排長江豆的一再暗示,以軍務緊急為由拒絕了。

他領著垂頭喪氣的一排人吃了乾糧繼續西行,並在沿途各個便於觀察的要害位置留置暗哨。每個暗哨兩人一組,一個報警用的煙花火炮,以及必要的食物和水。

馬勳給這些暗哨下了嚴令,每組至少在原地潛伏三天,擅自暴露者以違令之罪處斬。如果沒有聽到接頭暗號或煙花報警,即便上官或者戰友走到面前,也不得現出身形。馬勳還特別強調,護國軍身著的紅色皮甲過於顯眼,因此潛伏時必須將皮甲脫下,以草木或土石遮掩起來。

馬勳的佈置,與先前江豆的做法大不一樣。

江豆以前做法是打草驚蛇。因為土暴子有兩百多老匪,所以江豆他們搜山,都是排著護國軍標準的橫排戰鬥隊形,一邊大聲吆喝,一邊準備隨時應戰。可馬勳一來,就變成了分兵把守,沿路潛伏。

江豆不好在新官上任的第一天便撕破臉皮,只好忍著各種不舒服,跟著馬勳前進。

一排人很快就拆成了十幾個小組,走到山道的盡頭僅剩了六人。這裡有一道深不見底的峽谷,一座不足三尺寬的藤索吊橋連線著峽谷兩端。可是藤橋斷了,長長的藤索掛在對面的山崖下。

馬勳轉了轉現場對眾人道:“前些日子,有人用斧子砍斷了這座橋!”

心裡不痛快的江豆立即抓住了機會。他假裝探討,實則想讓馬勳出醜:“不僅是人砍而斷,而且還是斧砍而斷,不知排長如何得知?”

馬勳根本不在乎江豆的小心思,他彎腰拾起地上的幾根斷藤,向江豆和士兵們展示斷面:“這很簡單!斷口整齊新鮮,沒有朽爛的痕跡,必是近日砍斷!”

“那斧頭……”

“老藤堅韌無比,一般腰刀太輕,很難一刀兩斷!即便用上斧子,也要找個堅實的地方墊上,否則藤索一砍一晃悠……”

馬勳說著,扔下斷藤,來到了支撐藤橋的立樁旁。那木樁高過人,粗過腰,樁面上有一道明顯的斫(ZHUO)痕。斫痕深而窄,中間還夾著幾根藤絲。

“看,砍擊之處在此!”

馬勳並不滿足已有的發現。他勾頭在地上轉了兩圈,又在地上發現一個新證據:

“用斧之人有個壞習慣。你們來看,他幹累了,便隨手將斧一擲。斧子頭重腳輕,斧頭帶著斧柄跑,於是乎,在此處軟土上留下一個完整的斧印!”

斧印與刀印自然不同,這誰都知道。

馬勳露了一手,鎮住了江豆。江豆急忙打聽排長以前的職業,可馬勳沒有功夫理他。馬勳指揮著士兵,小心將周圍軟土挖出一道環形的深溝,單單留出了中間留有印痕的這一塊。

“排長,你這是又幹啥?”江豆不解道。

“本人要取證!”馬勳道。

他將捆人用的麻繩斬斷一截,將麻繩拆散,捋出一根完整地細麻線。然後他側身蜷縮到土坑裡,用麻線圍著留有印痕的這塊泥土底部繞了一圈,開始小心地來回拉動。

“你用麻線當鋸子!”江豆和士兵們恍然大悟。

“泥土整塊取回去,填進石膏。等石膏變硬了,扒開泥土,這斧子的尺寸形狀便是一目瞭然!”

“排長,你真神了!”江豆大叫起來,“我們不找人,就找這把斧子!找著了斧子,就找著了疑犯!”

孰料馬勳搖搖頭道,“斧子不比人好找!不著急,既然我們來了,就過去看看!把麻繩拿過來,我們飛過去瞧瞧!斬斷藤索橋,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作聰明!那不是告訴我們對面的山裡有名堂嗎?蠢!”

馬勳一邊罵著,一邊用麻繩挽了一個活套。只見他略微一瞄,那活套便悠悠地飛過了六七丈寬的峽谷,準確地套上了對面的橋樁。馬勳狠狠扯了扯麻繩,覺得還算結實,便把這一頭也拴到了木樁上。

“好了,我先攀繩過去。過去之後我把麻繩拴到斷索上,你們抓緊時間把斷橋拉上來修復,然後趕快過來!”馬勳一邊吩咐,一邊在腰間又纏了幾圈繩子。他說完,便在江豆和其他士兵的注視下,一個騰躍,雙手抓上了懸在深淵之上的麻繩。

只見馬勳的兩手在晃動的麻繩上快速交替移動,身體則被山風吹得前後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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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長一定是屬猴的!”一名士兵崇拜得兩眼冒星星。

“排長以前定是山中獵戶!”

“還當過捕快!”

眾人七嘴八舌之際,馬勳已經越過了這中間的六七丈,距離對岸近在咫尺。可他並沒有登上對岸,反而兩手一鬆,向崖底墜去!

啊!江豆和大家一起驚叫起來。

就在眾人驚叫之時,卻見馬勳在空中舒展猿臂,伸手抓住了墜掛在半山崖上的斷藤索。

待身形穩住,馬勳手腳並用,幾個攀援,便下到了斷橋的末端。他將腰上捆的繩子解下,拴牢斷橋。然後又如猿猴一般,噌噌噌地爬上了對面橋頭。轉瞬間,又一個活套扔了過來,套住了這邊的橋樁。

江豆抹抹頭上的汗水,長出了一口氣。他揮手打斷了士兵的議論道:“聽說排長是世子親手在廣安城南的死人堆裡救出來的。好幾千死人哩,世子別人不救,單單救了排長。可見我們排長不是凡品!來呀,大家抓緊繩子,一起用力,把斷橋拉上來!”

注一:花樓,一種紡織用的高階提花機,現南京雲錦博物館和四川蜀錦館都有實物。兩人操作,上下各坐一人,一人經、一人緯。每個踏板控制一根顏色的線,所以顏色越多,踏板越多,工作起來眼花繚亂。古時純色布料上要有複雜精細的花樣,要麼織進去、要麼繡上去,印染(無論是蠟染、扎染、撥染等)工藝很難達到,所以織、繡比染高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