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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天下之吭(六)

鄭安民和宋振宗在朱平槿面前一唱一和,朱平槿則不動聲色地邊聽邊思考。

這是個類似“左勾拳”的戰略設想,也是諸葛亮七出祁山的明末翻版。

它要求護國軍以身體堵在家門口——秦嶺六道,硬生生接住敵人的拳頭;

用右手右腳抵住窗戶——夔門,防止敵人破窗而入;

左腳立在成都,然後騰出左拳猛擊強盜的右臉。

以漢中、階州、徽成、秦州、平涼、寧夏等地的田土為大軍提供糧食,以甘南、青海的草原為大軍提供馬匹,將失去與東方聯絡的陝西行都司與諸邊衛全部收編。

此後士飽馬騰的護國軍帶著黃土高原的塵土一路向東,佔領西安,控制關中、黃河,東征山西、河北、山東,最後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

當然這個左勾拳似的戰略還有一個變種版本。

那就是在控制中國的西北之後,抽出大部兵力返回四川。然後左勾拳變成右勾拳,沿長江溯流而下,佔領南京。最後是陝北的MTZ與南京的蔣種菜強強聯手,一起攻打剛剛佔領北平的日本帝國 主義,把他們趕回東北去添鐵欄杆。

想想都覺得怪異!朱平槿在心中搖搖頭。

難道這就是川北鎮官兵們的訴求?

宋振宗和鄭安民所說的秦嶺、巴山、漢中、興安、關中、隴南、秦州、徽州、陽平關等等,大部分地方朱平槿的前世都去過。或是汽車開過,或是火車坐過,或是空客飛過。不能說非常瞭解,但直觀的感性認識是有的,起碼知道幾百年後的大體模樣。

從四川打到漢中、隴南,這沒有多大的問題。因為這些地區與本省的中心相距甚遠,無論是在經濟、文化、飲食、語音、習俗、氣候、道路交通等方面,反倒與相鄰的四川聯絡更為緊密,或者說更為相似。

川軍佔領這些地方,可以很快適應,並且實施有效管制。但是,翻過秦嶺繼續前進……

在中國廣大的西北地區,巴山蜀水間成長起來的護國軍,萬餘人馬撒進去,就像一滴青綠的水珠落進了蒼茫的荒漠,瞬間就會被吸乾,半點痕跡都不會留下,猶如希翼打通國際交通線的西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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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座者已經腦洞大開,下位者猶不知曉。

鄭安民和宋振宗正在熱聊,話題已經偏離了主線,滑向了秦地的婆姨和美食。

一個是秦隴的土著,一個是秦隴的女婿;一個是正宗的肉食動物,一個是精緻的美食主義。兩者一旦互補起來,三天三夜都聊不夠。

朱平槿聽了幾句,終於回過神來:

感情這兩個傢伙與本世子一樣,都是端午節單身狗。中午沒有著落,是打算在本世子這裡混上一頓大餐再走!

眾所周知,蜀王府王莊眾多,最近又在試種各類時鮮蔬菜。世子大爺終於凱旋回府,各莊免不了按老規矩輪流進貢一次,捎帶展示一番自己的工作成績。這各莊輪流進貢一次,蜀王府從年頭吃到年尾也吃不完!

哼哼,出了一堆餿主意,還想在本世子這裡打秋風?

朱平槿伸長手臂,一拍新制寶座鬆軟的扶手,發出噗嗤一聲悶響:

“來人吶!給兩位大人上茶!”

眼看就到飯點,兩個傢伙陰謀即將得逞,於是笑意盈盈躬身道謝。

“臣(末將)多謝世子!”

就在這時,一個怪聲從朱平槿的身上發出:

“兵法雲:順勢而為,勢若破竹;逆勢而為,難若登天。得隴望蜀,乃是順勢而下;以益州而取關隴,乃是逆勢而上!效漢高襲取三秦者,猶如東施效顰,自古有成之者乎?”

兩個傢伙一對眼,猛地盯住了朱平槿。

不對!這不是世子的聲音!

兩個傢伙再一對眼,似乎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答案:

那是從世子身後發出的聲音!

而世子身後能夠藏住人的地方,只有寶座後面那塊檀木雕的大屏風!

“有刺客!”

宋振宗大吼一聲,伸手摸刀。可他忘了,佩刀早在入殿前便被警衛沒收了。

“末將無刀有甲,單憑一雙老拳,也能錘死你這刺客!”宋振宗一面大吼,一面閃電般在朱平槿身邊掠過,隱沒在屏風之後。

轉瞬間,一個驚恐萬狀的袖珍凹凸曼便被宋振宗揪著衣領,倒拽到了寶臺跟前。

袖珍凹凸曼在地上拼命掙扎,那宋振宗的牛皮大皂靴一腳踏上去,先把凹凸曼踩岔了氣,踏沒了音,然後鐵手臂一引,一個油錘般的鐵拳已經高高舉起,然後帶著呼呼的風聲對著凹凸曼的醜臉狠狠砸下來!

只要再過零點零一秒,凹凸曼的醜臉就會被油錘砸平!

打人,尤其是打臉,這是何等的痛快!

就算不是親自打臉,而是看著別人打臉,還是一樣的歡樂!

朱平槿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拳頭錘肉帶來的爽感。好在他是朱平槿,是大明蜀藩的世子,身份帶來的一切,不允許他喪失理智,被體內荷爾蒙驅使去幹一些只爽沒用的傻事。

“住手!”朱平槿厲聲喝止,“此人不是刺客!”

令旨一發,立竿見影。

宋振宗的油錘剎在了袖珍凹凸曼的鼻尖。

朱平槿正待解釋,然而,令他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宋振宗猶豫片刻,腮幫一緊,那油錘般的鐵拳再次高高舉起!

“末將等與世子商議軍機大事,此人藏身偷聽,定然不是什麼好鳥!不如末將一拳錘死了他,也好除去個禍端!”

宋振宗此語,隱約有指責朱平槿之意。朱平槿自己做得不地道,又不願向親兵認錯,猶豫間正不知如何回答,只見那廝的拳頭已經高高舉起,重重砸下!

“住手!”朱平槿不得不大聲喊道,“是本世子令他避在屏風後!”

禍從口出,這下朱平槿惹了事。

“世子與臣等說話,竟然讓人藏身偷聽?”宋振宗一怔,鐵拳愣在半空,臉上流露出無盡的委屈:“難道世子對末將忠心……世子,是您吩咐末將說話做事正大光明的!可世子您為何……”

宋振宗率先發難,早就在一旁窺視機會的鄭安民當然不會放過。當然,按照官場說話行事的慣例,他一定會首先搶佔道義的高度,然後居高臨下給朱平槿扣上一頂掙不脫、逃不掉的大帽子,最後才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昔者魏徵諫太宗曰:

人君者,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

魏徵又雲:

人君者,夫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竭誠則吳越為一體,傲物則骨肉為行路(注一)!

如今我蜀地四方初定,士人殷殷盼治,庶民嗷嗷待撫。諸司、府、州、縣官吏者,惶惶不知天命所在。稱臣於世子者,又有幾何?

世子為我蜀地人君,當以魏徵之言為鑑,推誠以赤心,與眾臣百姓同心同德;萬勿縱情傲物,使百官萬民離心離德!

人之至難也,善始善終。

世子當戒驕戒躁、慎事如始,方有天下歸心!”

鄭安民不愧是政壇老手,他的話殺傷力實在太強了。

他用魏徵指責唐太宗的話告誡朱平槿,作為一名有理想有抱負的君主,千萬不能搞歷史兩面派。

“殷憂”時一張面孔:竭誠以待下;“得志”時便是另一張面孔:縱情以傲物。

鄭安民還向朱平槿嚴肅指出,如今四川只是“初定”,士人、百姓們的盼治待撫的期待和訴求,您還沒有滿足。蜀地的許多官員依然夾在京師的朝廷和蜀地的您之間,沒有選邊站隊。您的個人命運尚在未定之天,遠遠未到可以肆意妄為的程度!

鄭安民的話,猶如一記重拳,給了朱平槿的心口狠狠一擊。

然而,即便朱平槿痛得口吐鮮血,也不得不擦乾嘴角的血沫,向鄭安民露出欣賞讚許的笑臉。

這不是朱平槿天生犯賤,而是因為鄭安民把朱平槿比作虛心納諫,開創貞觀之治的千古明君唐太宗,把自己比作犯顏自諫、匡正君失的千古名臣魏徵。所以他的這番話,既是一記窩心腳,也是一味馬屁藥,讓朱平槿痛在胸口,卻不得不喜在臉上!

“鄭大人以忠義制君情,真社稷臣也!

昔者魏徵逝去,太宗遂失一鏡;今日鄭大人在側,本世子如多一鑑!

本世子當以鄭大人今日之諫為書,高懸之寢宮,時時思之以增德,常常觀之以戒行!”

宦途二十年的朱副處長當即表態,而且比鄭安民的調門高三丈。

你不是自詡魏徵嗎?

鄙人將你的語錄寫下來,裱起來,高掛於臥室牆上。每早起床先誦讀三遍再吃飯,每晚嘿呦一邊動作一邊默唸。這下你總沒話說了吧!

“世子聖德賢明,微臣感激涕零!”

鄭安民四腳著地,狠狠向朱平槿行了個大禮。

鄭安民都磕頭了,朱平槿的目光自然轉向了那位不聽招呼的親兵。

只見宋振宗腳踩袖珍凹凸曼,興致勃勃地圍觀朱平槿與鄭安民的機鋒激辯。見著朱平槿陰冷的目光掃過來,他連忙低頭迴避,可腳下絲毫沒有鬆勁。

“世子,”這位死不改悔的親兵大喊道,“此人身形矮小,相貌醜陋,如同怪物!世子,小紅常聽羅姑娘說,自古醜人多作怪!此人如此醜陋,將來一定是個大大的奸臣!不如末將替您一拳錘死,省得羅姑娘回府,看著糟心,見著難受!”

凹凸曼變成了小怪物,而老婆的花痴竟然成了殺人的理由!

忍無可忍的朱平槿火冒三丈,一拍椅子,怒罵道:

“古語常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此人乃海內奇才,本世子請來的先生!

先生若是被你傷著,明日你便到保寧府向劉維明報到,與王光興為伍!三年之內,你若……”

眼見著風向不對,宋振宗連忙認錯,免得世子震怒之下,真的將他打發去餵豬。“君無戲言”這句老話,他還是懂的。只要世子開了口,即便明天世子後悔,也絕不會收回成命。

“世子,萬萬不可!”

鄭安民一見形勢不妙,連忙繼續扮演他諫臣錚臣的偉光正角色:“宋將軍為王府大將……”

“大將又怎地?”朱平槿冷哼道:“一切行動,聽從號令。此乃護國軍鐵的軍紀!違令者,斬!想當年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本世子今日……”

瞧世子神色,分明是動了真氣。

聽得“斬馬謖”一語,宋振宗脖子一涼,連忙縮回半寸。

就在此時,一絲精光從地面射出,在宋振宗面前一閃而過。宋振宗低頭一瞧,卻見那橫陳於地的醜鬼,白多黑少的大眼睛四處轉悠,瞧瞧這個,又盯盯那個。

宋振宗連忙跨前,大聲奏道:“世子,這海內奇才屁事沒有!末將自幼練武,腳下自有分寸,不會傷他半分!”

“果真?”朱平槿站起身來。

“末將從來不說假話!”

為證明所言不虛,宋振宗轉身便把袖珍凹凸曼揪了起來。但見凹凸曼緊閉雙眼,斜歪腦袋;嘴角耷拉,還掛著一絲白沫,顯然已經昏厥過去,人事不知。

“俺操你十八代祖宗!”

宋振宗憤怒地大吼道:“世子,此人裝死想陷害末將!既然他不肯睜眼,那末將乾脆拼著一死,戳爆他的雙目,讓他永遠不見天日!”

瞪!兩個鹹鴨蛋同時出現。

醜!真醜!醜得沒有人權!

哎!朱平槿長嘆一聲,隨意擺擺手,讓糾纏在一起的兩人鬆開。

人是藏不住了,朱平槿無奈地吩咐道:“眾卿不必偷聽了,都現身吧!”

原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北屋寢室中,吳繼善、舒國平、程翔鳳、孫洪、吳泰、洪其仁、舒國明和新任副總參謀長王省吾,一個個魚貫而出。

顧絳的推薦人吳繼善臉色陰沉,其餘人等則好奇地盯著今日大鬧謹德殿的罪魁禍首顧絳觀看。

見著這些人的臉色,朱平槿再次長嘆一聲:

“今日端午佳節相招,本欲以粽子分賜眾卿,給大家一個驚喜……並將顧先生介紹眾卿認識,聽聽顧先生高見……誰知好事多磨!哎,不如吾等邊吃粽子邊議事。

陳有福在夷陵,賀先生在遵義,劉鎮藩在川北,數萬大軍征伐在外,一日便要糜餉耗糧無數。

這北上、南下、東進三案,實不可兼而得之,務必早日定讞(YAN)!”

注一:節自魏徵《諫太宗十思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