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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中隱於市(四)

一包鹽,五石谷;

一斤鹽,十斤稻。

這個生意當真是大手筆!

湖廣人口在洪武年就達到一千三百餘萬。三百年繁衍生聚,人口當不少於兩千萬。

一人一年十斤,這便是兩億斤鹽;一斤鹽一錢銀的純利,一年便是兩千萬兩白銀!

這個計算結果,即便對於做慣了大生意的吳謙毅,同樣感到心境搖盪。

“……湖廣無鹽,世人皆知。本來為兄來湖廣,是想低價傾銷的。先用低價把淮鹽趕出去,再把鹽價抬起來……

誰知羅姑娘特意明示為兄:川鹽無論省內省外,一律實行統購統銷,一文不得擅自降價!兩敗俱傷自亂規矩的價格戰,我們不打。

可不打價格戰,林營官那裡又沒有好消息,那為兄這邊的事情就難辦了!”

“川內食鹽統銷價五分五釐,過了個三峽,便漲到了一錢六分!小弟估摸羅姑娘之意,不是讓兄臺慢吞吞地清理市場,而是讓兄臺借勢大砍大殺,一舉將淮鹽徹底逐出湖廣。只有如此,那鹽價到底幾何,才能由蜀府說了算!”

“羅姑娘之意,為兄自然明白。只是……”

周文正的腦袋又擺了擺,下巴尖甩飛幾滴熱汗。

“這商場如戰場,一樣是比拼實力的!單憑為兄帶來那十幾條船上一萬袋鹽,這才五十萬斤!憑著五十萬斤鹽就想在湖廣翻江倒海,恐怕羅姑娘也難……”

“兄臺慎言!都說羅姑娘是龍女轉世,常有神來之筆。你看統購統銷一出,讓大明三百年鹽政頓時大變。兄臺瞧好了,弄不好羅姑娘真有翻江倒海之力!”

然而周文正還是倔強地搖搖頭:

“賢弟你想想,出鹽統銷價一錢六分,到了百姓鍋臺上,那不還要翻一倍?

目前湖廣零售鹽價也不過三百文。除非江淮斷航、湖廣斷貨,否則決然賣不到一錢六分……就算賣出去了,也不過是一錘子買賣……”

“斷航”、“斷貨”、“一錘子買賣”,周文正這位老鹽商的話重重撩撥著吳謙毅的思維神經。

他心中迅速將江淮一帶的訊息過濾了一遍,結論迅速指向了近期流竄於淮南的流賊張獻忠和革左五營。

吳謙毅心中一喜,定是如此!

然而吳謙毅話未出口,周文正已經將他沒出口的話講了出來:

“既然羅姑娘要我等在湖廣大砍大殺,那不妨放手一搏……最好的機會,還是來自淮南。若是獻賊與革左賊幫忙,截斷江淮鹽路,或許就有機會……”

說完,周文正轉頭看著不動聲色的吳謙毅,似乎在等他透露消息。

吳謙毅連忙介面贊同道:

“兄臺所言甚是!

去歲獻賊信陽大敗,降眾數萬。獻賊屁股中箭,倉惶而逃。左良玉部將馬進忠躡後猛追數百裡,獻賊幾乎不免。

可惜官軍項城一敗,丁啟睿督左軍救汴,獻賊這才逃到英霍山區與革左賊合營,死灰復燃……

今年正月,獻賊與革左賊陷潛山、二月陷全椒、三月圍舒城。舒城參將孔廷訓叛,反教獻賊衝棚穴攻之法。上月初三,舒城陷;初六,六安州陷……不知今日又有哪座城池陷落。

小弟以為,淮南糜爛,已成定局!

羅姑娘讓兄臺在湖廣高價售鹽,或者正是著眼於此!”

“既然羅姑娘都替我等賭上了,我等無責一身輕,只管做便是了,何必擔心?既然要做一錘子買賣,那便要做個狠的!”

周文正嘴裡發狠,身體卻輕盈敏捷。他說著便起身把二堂的大門合上。

嘈雜的知了聲關在了屋外,讓屋內頓添幾分靜謐。

周文正從袖中摸出一張絹紙,遞給了吳謙毅。

“你我相交經年,想不到賢弟還是軍情局湖廣站副站長。”周文正似笑非笑,好像要窺透吳謙毅身上藏著的秘密,“世子爺有密旨,令你襄助為兄……”

薄薄的絹紙上只有滿篇大食數字。細看之下,才發現它們四個一組,每一組都似乎對應著某個秘密。

吳謙毅對周文正突如其來的舉動大吃一驚,道聲抱歉,轉身進了裡屋關了屋門。

估摸半個時辰後,吳謙毅才滿臉大汗地走出來。

“核上了,確是世子爺的旨意!”吳謙毅向圈椅中假寐養神的周文正點點頭。

“世子有令旨:全力收購湖廣軍需民生物資,以備將來不測之需!”

“這將來……湖廣怕是有大戰呀!漢口、漢陽兩地的錢莊,每晚留存銀不得超過萬兩;江北的各州縣的錢莊,每晚存銀不得超過三千……”

吳謙毅一面嘀咕,一面背著手在堂中轉圈。周文正翹著腿,得意地盯著吳謙毅問道:“世子爺準了本特命商務參贊多少銀子?”

“三百萬!”

吳謙毅停下腳步,向周文正做了個指天發誓的手勢。

“只有三百萬!兄臺簽名畫押便可提走!不過……可不是現銀,而是銀鈔!”

“銀鈔一樣好使,這還要歸功於老弟稅收包繳一項!”

周文正笑笑補充道:“羅姑娘那裡另批了五十萬包鹽。這次運來一萬包,只是試探漢口碼頭之水深!三百萬銀加五十萬包鹽,為兄這特命商務參贊,也可玩一把大的!”

“原來兄臺方才一番言語,只是試探於我!”吳謙毅彷彿恍然大悟,轉眼間便帶了些許委屈和悲慼,“倘若小弟言語不慎,被兄臺上達天聽,豈非像那些土豪劣紳,落個人頭不保?”

“好了,為兄些許玩笑,賢弟無須掛懷!

不過羅姑娘聽說下頭有人嚼她和世子的舌根,心裡很是不滿!

世子和羅姑娘前世姻緣,再世夫妻;天上一對,地下一雙。那是上天註定的!

可有些人就是喜歡那個什麼‘八卦’!胡說什麼羅監軍外放湖廣,是被世子流放了,是世子剪羅姑娘之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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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姑娘說,這些背後嚼舌根的人以後要吃苦頭的!賢弟啊,你位居湖廣財樞,可不要嘴上無門……”

吳謙毅心中好笑,感情某人敢打架,卻又害怕別人說道!只是他心中敢如是想,嘴卻不敢如是說。

“兄臺明鑑,小弟無家無眷,孑然一身,從來不八卦,從來不嚼舌根!小弟對世子和羅姑娘忠心耿耿,日月可鑑……”

“賢弟為人,為兄自然清楚,世子和羅姑娘當然也清楚,世子密旨便是明證……不過,這羅姑娘也是,整日裡忙東忙西。趕快與世子大婚,誕下我蜀藩之王長孫,那才是正事!國本大定,蜀中誰還敢胡言亂語?”

“兄臺說的極是,國本急宜早定!不過小弟聽說,乃是世子不願哩……”

“男人嘛,那個十五六歲的年紀,都是三心二意,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

俗話說得好,男追女如隔山,女追男如隔紙。

一個女孩家,不對男人好些,暖他的心,飽他的胃,怎麼能夠收住他的心?

所以呀,這次淑英要跟來湖廣,為兄嘴上不願,心裡卻是高興。這小女子養了這麼大,終於是懂事了!

那羅監軍是羅姑娘親弟,又有大功於國,陳有福雖與羅監軍搭檔坐鎮湖廣,但級別卻比羅監軍低著半格。賢弟呀,你說這等打著燈籠都難找的賢婿,為兄豈可白白丟了?”

原來話中還有這一層!

吳謙毅連忙拍胸口向周文正表態:

“淑英在湖廣,小弟定要助上一臂之力!只是……淑英的乾爹,小弟一定是要當的。兄臺明鑑,小弟無兒無女,這淑英一見之下,就如親閨女一般……”

“好好!淑英那裡,為兄來說,一定要辦個儀式……她一個小女子,一下有了兩個爹,這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呀!”

……

公事私事皆了,周文正笑眯眯的雙眼頓時放出精光。

“好了,現在議議正事!第一項,你為何說淮南糜爛已成定局?”

“淮南一馬平川,獻賊與革左五營以馬為足,日行數百裡。鳳督高鬥光、安廬池太巡撫鄭二陽蜷縮鳳陽、安慶,全然不敢出擊進剿,聽任獻賊與革左五營分路攻城略地。

外憂尚在,內患又起。

小弟聽上游傳言,安徽各府各縣士紳文武對立,嫌隙日深。士紳視官兵如賊,官兵視士紳如肉。

孔廷訓叛賊,更如烈火添薪!

士紳脅迫官府,將官兵斷餉斷糧驅之出城;可官兵有刀有槍,便在城外大肆搶掠。更有甚者,裡通賊寇……

如今鳳陽、廬州、安慶三府所屬州縣,城池大都是士紳大族募兵防守,官軍根本靠不住!

獻賊與革左五營趁機橫行一方……

兄臺可知那全椒縣?此縣為滁州所屬,距離浦口不過百五十裡!”

“浦口……南京?”

“正是!可見皖地流賊之猖獗!

如今鳳陽、廬州、安慶三府,小弟以為廬州最為兇險。鳳陽設中都留守司,有牟家軍和黃闖子率軍駐守;安慶有巡撫標營坐鎮,暫時無憂;可廬州夾在鳳陽與安慶之間,距離舒城、六安不過半日馬程……”

“為兄自重慶、夔門、夷陵、荊州一路而來,水陸流民絡繹不絕,前後綿延數千裡。浩浩蕩蕩,蔚為壯觀。原以為是天災酷烈,誰知卻是人禍更甚!”周文正憤然自語道。

“世子與羅姑娘聰慧睿智,大開夔門,引民入川,可謂正逢其時!只是流民除了入川,還有入澧一路!兄臺所購物資,澧州必然分儲大半!”

“不用著急,賺了錢再說!”周文正笑著打斷了吳謙毅,“那第二項,那長江水路可會斷絕?”

“長江水路截斷,恐非易事!”

“賢弟不是說全椒縣距離長江不過百五十裡嗎?”

“即便流賊到了江邊,也難截斷大江。何也,秦賊善馬不善船!”

“那我等的賺錢生意還是一錘子買賣!”周文正帶著遺憾長嘆道。

“賺一筆也夠了。好歹可以給漢口這些商家一個教訓!”

“賢弟說來聽聽!”

“兄臺見諒,小弟職責所在,只能透露些許:左營裡傳來確切訊息,左營此次北援,並無糧草相隨……”

“碼頭上人人皆知,賢弟這些訊息不是秘密!”

“小弟巴不得人人皆知!”吳謙毅冷冷笑道,“不僅碼頭上的百姓知,而且左營內外諸營將領皆知!這樣左良玉稍一動作,諸將皆跑。到時候,就看誰的腿長腳快了……”

“左良玉就是湖廣的護法金剛。他一倒,我等生意便成了!”

“兄臺打算怎麼做?”

“賢弟打算怎麼做?”

“先找個理由全部買進來,來個掃蕩漢口!等左軍大敗,再賣出去!”

“若是左軍損失殆盡,無人敢買怎麼辦?”周文正微笑著反問。

吳謙毅哈哈大笑起來:“兄臺可知那位每日夜宿窯子的“特命全權大使”怎麼說得嗎?雖說他十句中倒有九句不靠譜,但有句話說的好:

用銀子換了糧食,再用糧食換了兵,最後銀子就會長腿,自個兒跑回來!

這筆買賣,怎麼著最後也是賺!”

“好!那我等就用世子和羅姑娘的銀鈔,把漢口鎮掃蕩一遭!”

“小弟還有一策,這般這般……”

“此計雖好,可少了個角色不行!為兄這次正好帶來數人,都是世子發往你軍情局效力的犯人。世子道,雞鳴狗盜之輩,亦可大用……”

五月的漢口,悶得像一口蒸鍋。

幾匹快馬趁著茫茫夜色帶來的些許清涼,渡過漢水,向著夷陵和荊州而去。那裡,有準備放空回安慶的大批船隻,還有實施漢口掃蕩行動的數名關鍵性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