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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河淮驚變(二)

崇禎十五年六月五日,後世稱為“朱仙鎮之戰”的援汴之役徹底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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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德政的冒死兵諫和左良玉的率先撤退,成為官軍臨陣潰逃的直接原因。

賊軍緊跟著官軍潰逃的腳步,銜尾追殺四百餘裡。

官軍方面的幾位大將,平賊將軍左良玉先逃進了信陽,隨後又放棄信陽,逃往老巢襄陽;

總兵楊德政率殘兵隨左良玉逃往襄陽。滿以為傍上大腿的他一進城卻被左良玉下令捉拿,檻送汝寧府交丁啟睿和楊文嶽處分;

總兵虎大威率軍護衛督師丁啟睿和保督楊文嶽逃進汝寧,轉身便與小股追兵激戰,砍了百十個人頭,就此穩定了汝寧外圍的戰線。

總兵方國安脫離戰場後,在全城被屠的陳州(注一)附近休整了數天,然後有條不紊地經湖廣的麻城退往老巢德安府。他一邊收集戰場和官場兩個方面的訊息,一邊派出遊騎收攏潰逃下來的散兵遊勇。此番大戰之後,方國安部的軍隊人數非但未曾減少,反而增加了一兩萬。

賊軍方面的兩家大盤子,闖、曹二賊俘虜了大約兩萬官軍,繳獲了騾馬五千餘以及堆積如山的刀槍甲冑火銃火炮車輛糧秣。

流賊招安了便是官軍,官軍投降了便是流賊。

這兩萬名受過職業訓練的俘虜,絕大部分會充實到流賊的營伍中去,成為賊軍中披堅持銳的精銳。

堆積如山的軍資既不會招安也不會投降,誰佔有誰就是它們的主人。它們的到來,會使新的主人摒棄“流賊”的陋習,以最堅定的決心來圍困開封城,以最古老的困餓之法將這座中原大城完整地收入囊中。

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沒有任何戰爭經驗的普通百姓都可以一眼看透河南戰場的局勢。

黃河以南的四郡一州各縣,朝廷幾乎損失殆盡。開封、洛陽、南陽、歸德、汝寧,這五座千古傳名的大城,只剩下缺糧少兵的死城開封和四面受敵的孤城汝寧還在苦苦支撐。失陷於賊手,不過是早晚之事。

“失中原則失天下”這個不詳的預兆,已經明明白白擺在了世人面前。

中原既失,那麼下一個地方在哪兒?

是湖北、陝西還是黃淮?無論是朝廷的當權諸公或者普通的士子百姓都在猜測。

不過在當時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大明朝在豫南和淮北突然冒出來一個軍事存在。

這個軍事存在一面大肆收編援汴潰軍,一面與當地的百姓流民和團練武裝結合。他們的人數規模迅速壯大,旬月之間,便有了兩三萬人。

他們夾在敵我友三方的包圍中,未來處境愈加兇險。但是他們還沉浸在開封城下脫險的喜悅中,絲毫沒有發現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襲來。

……

劉超的團練兵是他自己招募的,但是招募團丁的銀子和糧食卻是永城士紳們忍痛籌集的。

這一點劉超忘記了,永城士紳們卻不會忘記。

劉超一心想當朝廷的總兵,但永城士紳們的想法,那就是你去當總兵可以,但是要把我們的團練留下。若是當了總兵還想把團練帶走,那對不起,我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不過,劉超可是老行伍,帶兵打仗都很有一套。他招募和訓練出來的兵,可不是別人能輕易帶走的。

然而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劉超兄弟在永城、蒙城等地購入大量的糧食,並帶兵護送去了亳州,這為永城的豪族士紳實現自己的想法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崇禎十五年六月五日深夜,永城的北門拱極門內狹窄的街巷中,有四個年近花甲的老家夥正領著自家的家丁在悄悄地行動。

這四人分別是萬曆四十年進士、先後任戶部主事、郎中、山東按察使,以光祿寺署丞致仕的張星,以御史銜罷官的魏景琦(QI)、以行人司行人斥還的莊則近,以及永城舉人喬明楷。

張、魏、莊、喬四戶人家皆是永城的世代書香,高門豪族。當然,他們還只是豫東豪族群體(注二)中的二等豪或三等豪。

一等豪,自然要算永城的丁氏家族和歸德的侯氏家族等。丁氏家族出了丁魁楚、丁啟睿叔侄總督;而侯氏家族,則出了侯執蒲、侯恂、侯方域爺孫三人。

夜深人靜的時分,這四個人老心不老的老家夥不摟著家裡的美妾入睡,當然有所企圖。他們的行動目標,是城牆邊的一家小客棧。

經過數月的暗中打探,他們終於得到一個可靠的訊息,說是歸德的賊酋張獻策得知劉超“功高不賞、素懷怨望”,是義軍可以爭取、可以團結的物件,於是派人前來遊說劉超,讓他據永城謀反,與歸德義軍聯成一片。

這位賊軍說客,就住在這家破客棧中。

若能一舉擒獲說客,並從說客口中證明劉超確有勾結反賊之舉,他們就能將劉超一舉扳倒,從而將他手中的六千團練生生奪下,從而在亂世中保住自家的財富與地位。

但就在抓捕行動即將實施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好事情自己送上門來:一名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溜進了客棧。

據一名隨行家丁檢舉,那人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勢極似劉超的親信幕僚任鴻!

任鴻是名永城窮書生,考了一輩子的科舉,最後連個秀才功名也未能如願,後來便投入劉超府中,以館業兼參贊為生。劉超募兵,任鴻上躥下跳,很是積極。若能將任鴻與反賊說客一併拿獲,進而透過任鴻牽連劉超,那麼劉超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第二日天色大亮。

永城另外幾家豪族的當家人很快得知了昨晚行動的成果:說客活捉了,任鴻也被扣住了,兩人正在享受大刑侍候,在供狀上簽字畫押只是時間問題。

證據確鑿,但老練的豪族們並沒有立即對劉超發作。

相反,他們選擇了對縣裡隱匿訊息,而在京師率先發難。

這個以筆為戈的人,就是永城豪族們長期以來的御用京官:兵科給事中方士亮。

方士亮此人曾經將登州平叛的功臣朱大典拉下了馬,聲名震京師。最近又剛剛彈劾兵部尚書陳新甲故意洩漏與韃子議款之事,引得滿朝譁然,乃是風頭正勁的時候。

由方士亮出面彈劾劉超,馬到成功的機率很大。

……

也還是在六月五日深夜,淮安府署百步之外的一條僻靜的街巷中,一名眼蒙黑罩、嘴塞破布、雙手反剪的漢子被推攘著擠進了街巷邊一條僅容單人透過的夾壁道。

漢子撞撞跌跌轉了幾個彎之後,終於聽到了一絲小聲的提醒:

抬腳!抬高點,有門檻!

有門檻便是進了院門。而這個院門,既然通向夾壁道,自然應該是後門。

龍啟勝計算了自己被反綁矇眼之後的行走步數,斷定自己還在淮安城內,只是被人有意牽著轉了幾個彎而已。

沒想到軍情局的花樣是越來越多了!

龍啟勝在心裡苦笑,正待抬腿前行,又聽見有人低喝道:站住!到地方了!

隨即,一股巨大的力從肩頭傳來,壓得他雙腿發顫。沒等他挺直腰幹,他的腿彎處便被人踢了一腳,頓時軟了下來,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

一個人扯下了龍啟勝口中的破布,讓他從窒息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不等他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那聲音已經發問了。

“老實說!那張匯票是如何到了你手中!半個假字,立即殺了扔進運河去!”

“軍情局的這位兄弟!”龍啟勝苦笑著套著近乎,“能不能讓小弟坐下喝口水再說?我從開封城下趕過來,怕跑了不止一千裡路吧!”

“什麼底都不露,還想喝水?”那聲音愈發嚴厲,壓在肩頭上的那雙手也使上了勁,拽得龍啟勝一支胳膊鑽心疼痛。

“好了!”一句軟綿綿脆生生的吳語突然打斷了龍啟勝肩上的力道,“給他水喝。說完了正事,阿拉也好睏覺!”

原來正主是位女子,而且是位吳地的女子!

龍啟勝的大腦迅速運轉起來,難道她是……

一盞油燈端了進來,在眼罩的縫隙中滲進了絲絲光亮。隨著絲絲光亮而來的,還有絲絲誘人的體香。定然是小姐的丫環進來了!

龍啟勝跪在地上,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說吧,一次全說完!”那小姐好聽的聲音中夾著不甚清晰的哈欠。

“既然知道軍情局,那先報出你的身份和職務,尤其是加入護國軍的時間地點!”那男的低吼道。

“護國軍第十四團團長賈登聯帳下親兵排長龍啟勝。今年元月底在金城寨養傷期間參加“護國安民”學習班,學習班的先生是儀隴縣護莊大隊大隊長兼監軍王省吾。

傷好之後,我隨賈將爺到保寧府參見世子,結果保寧府在開重臣會議,我們只好等候。

這期間,我被賈將爺推薦到錦屏門內軍營參加軍情局短期培訓班……

栓子山之戰後,我就揣著賈將爺的親筆信到了湖廣。之後的事情我在匯通錢莊裡已經說過了……”

“你怎麼知道保寧重臣會議的?”那男的聲音嚴厲質問道。

“當時鄒總參和孫總監請賈將爺喝了一頓酒,說的便是重臣會議後賈營整編的事。我作為親兵,當時就在一旁斟酒……”

“陳瀛,他是自己人。鬆綁!翠蘭,端點茶來,看他嘴唇都乾裂了,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那小姐好聽的吳語南音又響了。

眼罩去掉。

明亮的油燈下,一位身著紅衣的少女斜倚在圈椅中,手託著下巴,睏倦的臉上有一雙嬌滴滴的大眼睛;

一名身材中等面目不清的侍女站在小姐身旁,手裡拎著個茶盤;

而自己的身邊,則是一位身材粗壯的勁裝漢子。

“屬下多謝小姐!”

龍啟勝活動了一下扭痛的肩膀,把侍女遞來的茶一飲而盡。

茶香浸脾,水溫潤喉,龍啟勝忍不住長嘆一聲:

“朝廷的十八萬大軍潰了,缺的就是這口水!河南那鬼地方就像修羅地獄一般,處處熱得煙熏火燎,遍地烤得草木焦黃!真不知道闖賊爭來作甚!”

“好了,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那小姐不耐煩地吩咐龍啟勝道,“鄒總參和孫總監與你的賈將爺在酒席間說了什麼?他們喝了多少酒,喝醉說胡話沒有?”

“剛才屬下已經稟過:就是賈營整編的事。賈將爺向兩位大人拍了胸口,說世子令旨一頒,他刀山敢上火海敢下……”

“本小姐不是問的你們賈將爺,是問的鄒先生……和孫先生。”

這時,龍啟勝已經明白了小姐的身份。

他心中好笑,卻不敢表露出來,只好繼續裝傻:

“哦!屬下這就細細稟報!孫先生還問賈將爺的老婆子女和親屬關係,讓他照著表單格式填一張幹部登記表,在總監軍部備案。孫先生解釋說,這是護國軍的規矩,以後賈營的每名軍官都要填……孫先生自己也填過……只是鄒總參沒有妻室,也沒了父母,所以需填的東西少……”

“訂了婚的未婚妻不用填麼?”小姐不滿的聲音立即傳來,“你們這些男人,喝著酒就天南海北不說正經事!”

“這屬下不清楚。屬下沒有妻室,也沒有相好,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所以情報局和賈將爺才派了屬下這九死一生的差事!”

“儂這張嘴倒是喜歡說話!”那小姐笑了起來,不過轉眼就給了龍啟勝當頭一棒,“儂的匯票註明是在保寧莊子開出,在荊州莊子兌現,淮安莊子不能兌現。這是錢莊規矩,我暱也不好更改!”

龍啟勝急了,脫口而出:“劉小姐,屬下知道您的難處。可是亳州的幾千人天天要吃飯!若是沒飯吃,他們就只有去搶!將來他們整編成護國軍,就會害了世子爺的名聲!再說了,他們投靠蜀王府,那也是世子爺使的手段。若是護國軍見死不救,他們倒戈一擊,反倒弄巧成拙了!”

“既然龍排長早知道我暱身份,那先前龍排長說鄒先生的話便是故意糊弄我的!”

劉紅婷一點不惱,反而抿著嘴呵呵笑出聲來。

“只是儂說那是世子爺的手段,本小姐倒不清楚。既然事情緊急,我暱也不睡了,就聽龍排長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來!”

注一:《崇禎實錄卷十五》記曰:“辛已,李自成……駭而徙,南屠陳州。”

注二:見作品相關之六《軍事權貴的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