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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河淮驚變(五)

進入崇禎十五年六月,位於江淮腹心的廬州府以及滁州、和州兩個直隸州,獻賊與革左五營兩股流賊攻城略地帶來的亂局越發失控了。

東面,流賊攻破滁州所屬之全椒縣,距離南京長江對岸的江浦城(浦口)僅數十裡。

西面,流賊攻破廬州府所屬之舒城、六安,背靠英霍山區,進退自如,並嚴重威脅安慶府的北大門桐城縣。

有訊息說,流賊已經攻佔巢湖以南的廬江縣,不僅搶奪了雙檣大船三百艘,而且還在招募船匠添造戰船,在巢湖中訓練水軍,聲言侵犯南京。還有訊息言之鑿鑿說,流賊正在大肆裹挾百姓從賊,已有老哨三十六營,小哨二十四營,合計兵力不下二十萬!

南京是大明朝的政治副中心,江南是大明朝的賦稅中心,是大明朝絕對不能失去的地方。

江淮局勢如此糜爛,江南的正人君子們當然不會閒著。南京御史們的奏疏雪片般遞往京師,彈劾應該為局勢負責的鳳陽總督高鬥光和安廬池太巡撫鄭二陽。

情知逃不掉綈騎鎖拿的鄭二陽在絕望之際下了個死命令,將安慶、太平、池州沿江三府所有的船隻全部下到長江。

幹嘛呢?

載滿流民送往上游的夷陵,把包袱甩給富甲天下的蜀王府!

鄭二陽在行文中解釋:無船,則流賊無以過江,江南可保無虞;無民,則流賊無以擴軍,江北尚可收拾!因此,凡是隱匿船隻挾持流民的人,均按通賊資賊之罪嚴治之!

當然,檔案的精神與領導的真實意圖難免總有差距。一月之後,當揣著逮拿聖旨的綈騎到達安慶卻遍地尋不著鄭巡撫時,這份措辭決絕的行文才讓先前高聲叫好的巡撫僚屬們覺著有些不對勁。

鄭二陽離奇失蹤,生死不知。上陣拼命的責任自然落到了鳳陽總督高鬥光身上。

可這位高總督是位老文人,吟詩作文搞教育做思想工作很在行,但領兵上陣沒膽子。或許他認為,引罪待逮較之上陣拼命的生存機率更大。於是高鬥光乾脆避關總督衙門,每日以詩詞歌舞自娛,盡情地享受最後的人生。

於是乎,上陣廝殺的苦差事又落在了文臣口中的閹奴,中都留守大太監盧九德的頭上。

沙場老將盧九德也不含糊。他檄傳右都督、鳳泗總兵牟文綬(注一)和京營總兵黃得功(注二)一起出兵,準備收復廬州。

出生於施州衛世家的牟文綬按照慣例派出了徐州副將,人稱“花馬劉”的猛將劉良佐率兵出擊,他自己親率牟氏子弟防守鳳陽陵寢,並確保漕運暢通。

受盧九德直轄的京營總兵黃得功沒有牟文綬那般冠冕堂皇的藉口,上陣砍腦袋的好事也捨不得推脫。於是乎,前黃後劉兩支大軍在盧九德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向廬州城開去。

大戰一觸即發,勝負尚在未定之天。

不過,大多數人都看好黃得功和劉良佐。畢竟,他倆這對官軍好搭檔幾乎就是獻賊與革左那對賊子搭檔的剋星,兩軍交鋒從無敗績!

世人如此做想,他們便不會逃離家園,把畢生積蓄存入匯通錢莊,並給蜀王府以渾水摸魚火中取栗的機會;劉紅婷也如此判斷,所以她要暗中使壞,讓盧九德的老巢鳳陽不安生,讓黃得功與劉良佐無法施展全力於獻賊革左。

給朝廷使壞,蜀王府當然不便跳上前臺。劉紅婷需要一個能代替蜀王府大打出手的代理人,龍啟勝千辛萬苦救下來的溫、莫、楊、馬四營人馬,外加一個老驥伏櫪壯心不已的劉超,正好是她心目中上佳的人選。

然而,再好的計劃也需要一個啟動的條件,劉紅婷的計劃也是如此。這個計劃,與銀票無關。

她需要搞來一批糧食,一批數量剛剛好的糧食,既能讓四營人馬在短時間內安心搞事,又能讓蜀王府隨時掐住他們的命脈,必要時將他們撤回江邊,順利按照世子的想法進行整編,徹底把這支強大的武裝一口吃掉。

但目前淮安府最缺的物資,不是金子銀子和鹽,正是糧食。

……

懷舊的老人們常說,萬曆年間一石糧食三五百文。百姓自給有餘,還能養幾窩雞、幾頭豬。一日忙碌後閒暇下來,還能溫上一壺酒小酌幾杯。

可萬萬沒想到,進入萬曆末年,大明朝便迅速的由盛轉衰,有了些末世的跡象。

旱澇、雨雪、霜凍、飛蝗、冰雹、雷暴、大風、塵霧、地震,除了火山沒有噴發,大海沒有滔天,大明朝在短短幾十年間經受了人們能夠想象的所有自然災害的侵襲。

天災已酷,人禍更烈。

從天啟年到崇禎年,在關外韃子和關內流賊的兩面夾擊下,大明天下已經找不到幾處平靜的地區能夠讓百姓們侍弄田地、耕作生產了。

饑荒從陝西一個省開始,逐漸蔓延到河南、北直隸、山西,又從北中國蔓延到南中國,最後爆發了連續多年的全國性大饑荒。

糧食,作為人類生存的必需品,即便在曾經“天下賦稅出其半”的直浙富庶之地,同樣是十分緊缺的物資。

崇禎十三年,全國性旱災。南直隸所屬之徽州大旱,死屍枕籍。蘇、松、湖等地成功躲過了旱災,卻沒有躲過夏季的滔天洪水;

崇禎十四年,大明朝再次遭遇全國性大旱,但是受災範圍有所轉移。西南地區,如四川等地風調雨順,糧食豐收。可是兩畿、山東、河南、浙江、湖廣一帶再次成了旱蝗的重災區。

應天、蘇州、松江、湖州、徽州等府災情雖然沒有發展到山東、河南那樣赤地千里、草木為焦的可怕地步,但依舊是數月不雨、飛蝗滿天;饑民遍地、流丐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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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早春,南直隸和浙江部分地區的災情仍在持續發展。

松江府的受災中心轉移到劉紅婷的故鄉太倉州。

在太倉,冬米價格已經漲到四兩一石。

太倉州著名大寺遺惠寺和隆福寺的大門外,每日聚集乞求放粥賑濟的災民有數千人。路上餓死載道,河中浮屍滾滾。城門口棄兒成群結隊,等待好心人的收留或者領養。只可惜,幸而不死的人只是少數,更多的孩子僵臥於地,等待他們短暫一生的最後結局:或在墳坑中化為塵土,或在烈焰中化為青煙,又或在別人腹中化為充飢之物。

除松江外,南直隸的蘇州府和湖州府也是災情嚴重的地區。

蘇州府的受災中心在府治吳縣,災情較之太倉略好,米價貴至每石三兩三錢,麥石二兩二錢;

太湖之濱的湖州府,其受災中心在府治歸安和烏程兩縣。在這兩縣,蝗災比旱災更為可怕。飛蝗所到之處,如烏雲席捲,禾苗、蘆葦甚至樹葉,立時嚼盡。匪患趁勢而起,瘟疫如影隨形。百姓們以觀音土充飢,腹脹如鼓,活活憋死。老稚垂死路旁,精壯流離竄徙,城鄉房舍半空,樹木剝皮殆盡。舉目望去,一副活脫脫的人間地獄!《尚書.太甲》有云: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大明朝的的賦稅中心遭遇如此慘烈的天災,朝廷卻一時一刻未曾忘記搜刮民財。

以太倉為例,百姓遭災,朝廷催餉。天災未了,人禍又至!

或許是皇帝良心未泯,終於下旨允許漕米的三分之一由稻穀改為麥子,每石折價一兩五錢。這,就是朝廷給予災區百姓全部的恩典(注三)!

……

江南大災,與江南僅僅一江之隔的江北地區,自然也難逃天災的魔掌。

揚州、淮安以及著名的江北米市泰州,都有程度不同的受災。臨近地區如滁州、和州等戰亂區域湧入的大量流民,使江北的糧食愈顯緊張。

在這個時候,在淮安府籌集大批的軍糧,船運至千里之外位於直豫兩省交界處的亳州,那豈非天大的難事!

六月上旬,劉紅婷和陳瀛好歹湊齊了五千石糧食,在漕督衙門辦好了運輸許可證。

五千石糧食,距離龍啟勝的希望值差距不小。

七千人馬要吃糧,收編朱仙鎮潰下來的兵要吃糧,亳州、鹿邑一帶的百姓撤至淮安一路上也要吃糧。

龍啟勝不知道四營目前確切的總人數,也不知道要撤下來的百姓有多少。但他清醒地意識到這點糧食肯定不夠四營人馬堅持到八月中旬淮北稻熟。

為了這事,龍啟勝找過劉紅婷,但他取得的唯一承諾只是劉紅婷語焉不詳的答覆:目前糧食十分緊張,等到秋糧上市再想辦法。

龍啟勝清楚這事難辦,也不敢責怪劉紅婷。他從永城到淮安,一路上所見,盡是荒廢的村莊和垂死的餓殍。淮安府的城門外,每日搶粥續命的叫花子成千上萬。

負責放粥的陳瀛道,這些流民大都來自山東豫北。本想著江淮有糧,運河上也可以靠拉縴賣力掙口飯,故而舉家流落至此。誰想到,江淮不僅缺糧,而且還缺良心!

運河上那些天殺的漕幫怕流民搶了飯碗,壞了他們掙黑錢的規矩,所以與漕船的船東、關閘的稅吏、行船的漕軍漕丁甚至是府城裡的漕督衙門(注四)勾結起來,嚴禁流民在運河上打工掙飯錢。

流民們在淮安掙不到錢,又不敢繼續南下,只好逗留在淮安與揚州、儀徵一帶乞討為生。

因此陳瀛建議龍啟勝,既然亳州的百姓要南撤,不如讓官軍一部順道南撤,這樣便可減少吃飯的嘴巴。到了淮安,就把淮安的流民一併接上運往湖廣或四川。

陳瀛還強調,這只是他個人的建議,不代表劉小姐,更不代表蜀王府。

龍兄弟身負世子的重託,自然可以臨機決斷。四營官軍先撤那一部,撤多少,如何撤,都請龍兄弟與官軍的將主商量決定。

注一:牟文綬是施州衛人,老家在今天的利川。

注二:黃得功是收復廬州後才改授的廬州總兵,這之前應該還是京營的職務。

注三:公元1645年,滿清過江,弘光小朝廷滅亡。江浙地區平靜地接受了滿清的統治,直到剃髮令的頒佈才開始奮起反抗。個別學者論及這種地區性的群體不抵抗現象,其原因有東林黨,有蛤蟆天子,有資本主義萌芽,有蘇松重稅區,唯獨漏掉了明末最後幾年江浙地區罕見的自然災害以及朝廷在天災中的拙劣表現,這是不應該的。

注四:明清兩朝漕運總督衙門均駐節淮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