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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故鄉

皇上和太后只肯認好消息, 自然傳出去的就只能是嘉妃有孕的好消息。

關於八阿哥的事情,就止於御前。

行宮很快熱鬧起來。人人都說碧霞元君顯靈了,剛從泰山上下來,嘉妃娘娘就遇喜了, 可見是嘉妃娘娘有福氣。

紫藤忙講給主子聽, 掰著手指:“算來嘉妃娘娘三十四歲, 再次遇喜,真是讓人羨慕啊。”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主子。

高靜姝笑眯眯:“以後不要提嘉妃純嬪的年齡——她們就比我大兩歲,你這樣會讓我想起自己也年過三十。”

時間過得真快啊,如今已經是乾隆十二年了。

柯姑姑不明所以,還在旁笑道:“娘娘看起來哪裡像三十多歲的人。自打生了五公主後, 娘娘氣色越發好了。”然後又開始站在開車的角度打量了一番:“娘娘原本也太纖弱了些,如今這樣纖穠合度最好了, 說起來, 要是這裡和這裡再豐上一豐……”

高靜姝無語的看著柯姑姑又順著一條破路開起了車。

紫藤則嘆口氣, 藉著跟木槿一起去外頭教導行宮小宮女的機會, 悄悄道:“娘娘的心思竟然還不變——我笨嘴拙舌的, 你倒是多勸勸娘娘啊。嘉妃娘娘既然能生, 咱們娘娘比她還小呢,自然沒問題。”

木槿想了想, 忽然一嘆:“姐姐, 從前咱們都以為娘娘此生不會再有孩子了。如今有了和顧公主,不如隨著娘娘去吧。”

紫藤瞠目結舌:“這怎麼成,沒有阿哥……”

木槿道:“可誰又保證下一個是阿哥?若不是, 便一直生下去嗎?姐姐只看純嬪娘娘兩個阿哥一個公主, 保住了皇上的寵愛了嗎?甚至都沒有保住她的位份。”

木槿是高家調教過的, 也讀書認字, 甚至還會看一點史書,比起皇上跟前的女官也不差什麼。

“古往今來的寵妃,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唐明皇時候武惠妃似的,皇上替她殺親兒子的都有哩。可若是不得寵,便是生出幾個兒子來,也不過是給旁人做嫁衣。”

紫藤嚇了一跳:“真有這樣的事兒?”

兩個人在屋外密語,而高靜姝被提起年紀來,微微有點沮喪:實在是三十二歲在這裡都可以做祖母了。

比如皇后娘娘,如今三十五歲,若是二阿哥還在,此時就該納正側福晉抱孫子了。

都不是人到中年的中年危機,而是可以直接含飴弄孫的邁入老齡化。

高靜姝只能用現代的思想來安慰自己。

學醫時間長,要是不連讀,本科五年,碩士三年,博士三年,讀出來很多人也就三十了,再結婚生子,所以醫院裡三十出頭結婚生孩子的比比皆是,高靜姝覺得師姐們還是年輕靚麗,只要心態不老,人就不老。

何況看看自己的女兒,才不到兩歲嘛。

顯得自己也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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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濟南行宮不比紫禁城肅穆,不比圓明園精美,但外來的和尚好唸經,眾嬪妃難得出一趟京城,看到一點不一樣的風景都覺得新鮮,自然也各自取樂。

連嫻妃在外面轉悠的時間都長了。

只是嫻妃一出門,宮女太監們個個精神緊繃,生恐她是出來釣魚執法的。

這日嫻妃愉嬪帶著舒嬪一併來看和顧公主:她們能常見到的寶寶只有和嘉跟和顧,但純嬪自打失寵後,很是怨天尤人,也不願再見嫻妃這等從前並立的三妃,更不想見舒嬪等人,還要跟這些人行平禮。

所以眾妃嬪想看孩子,都必須到貴妃這裡來。

不過貴妃又不是以好脾氣著稱,她也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與。要不是跟著嫻妃、愉嬪這兩個跟貴妃還有點交情的人,舒嬪自己都不敢上門。

此番上門還特意帶了個明珠碩大光華璀璨的金項圈當敲門禮。

只見紫藤帶著幾個行宮的小宮女熟練的伺候嫻妃脫下護甲浣手,旁邊已有宮人用紅木託盤遞上乾淨的棉布供給擦手。

之後愉嬪也熟練的洗過手,舒嬪這才反應過來,一應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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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嬪還在旁笑道:“今兒穿著大衣裳不便,你若是想抱著公主玩兒,娘娘這裡有家常備著的衣裳,換過就好——皇上來都是換了常服的。如今宮裡都是這個規矩,太后娘娘處,想看一眼七阿哥也是如此。”

這就是婉轉提醒舒嬪,沒換衣服,一會兒不要主動去抱五公主,但是洗過手,上手摸一摸還是可以的。

舒嬪表示收到,還笑道:“自從皇上得過疥瘡後,宮裡頭倒是格外重視起乾淨來,而野味也進上的次數也大大減少。聽說阿哥所的阿哥們生病都比往年少多了。”

和顧只穿了細棉襪子,正在床上努力跳來跳去。

雖然有兩個乳母在床邊護著,但是床底下還是擺了一溜兒棉墊子以防萬一,再加上灑落的幾樣鈴鐺、連環等孩子的玩物,屋裡就有種溫馨的凌亂。

高靜姝命人上茶,然後又請她們去側殿坐:“這裡亂糟糟的,也不是待客的禮數,咱們出去坐吧。”

和顧一看額娘要走,又開始“嗷嗚”叫起來。

她如今已經會說話,但是組織語言需要時間,所以最直觀的表達還是“嗷嗚。”然後又清晰的叫出一聲額娘來。

在座除了愉嬪含笑看著,嫻妃和舒嬪心底都升起一抹羨慕和微酸。

嫻妃脾氣直白,直接道:“我就是想來看看公主,也不是來喝茶的,不必去外頭了。”

高靜姝笑道:“那好吧,這回你可以摸摸她的頭了,終於過去了愛咬人的時日呢。”

那時候和顧長牙,見誰咬誰,嫻妃的手路過她臉邊上,就被她咬住,永琪永琮的小手,甚至皇上的龍辮,都被和顧咬過,還不肯撒口,慌得眾人忙上來解救。

舒嬪在後面排著隊,見嫻妃和愉嬪都先摸過和顧公主的發頂。

因跟愉嬪最熟,和顧公主還笑嘻嘻的抓了愉嬪的手繼續蹦躂,舒嬪不由羨慕,也湊過去。

和顧也不認生,雖沒怎麼見過舒嬪,看了她半晌,卻也伸手想去抓她身上掛著的一串紅瑪瑙。

“珠子,珠子。”

舒嬪有點為難:“東西倒沒什麼,只是臣妾從外頭進來,這東西沒洗過,能給公主玩嗎?”

高靜姝笑道:“你別理她,她如今見了什麼都要。”

起碼從太后皇后那裡就要了許多串各色寶石珠子過來。

高靜姝給她裝在小匣子裡,有時候放在床上,和顧就一串串拎出來數,就見她數著數著就亂了套,又從頭再來。

“也不知道隨了誰這個守財的脾氣呢。”

愉嬪仍舊被和顧抓著兩根手指,此時忙的來不及回頭看貴妃,只道:“小孩子小時候大約都是喜歡亮晶晶的東西,當時臣妾難得見幾回永琪,他也想抓這些東西玩兒,不過他到底是男孩子,臣妾哪裡敢給他。若讓皇上知道他玩珠寶首飾,只怕要大加斥責。”

說來還有點心酸,這做額娘的,難得見一見兒子。可他稀罕什麼,自己還不敢給。

旁邊嫻妃忽然道:“皇上待阿哥們一貫是嚴厲的很。對公主倒是都看成掌上明珠似的。況且公主可以養在身邊,我倒想著要個公主呢。”

舒嬪也嘆息:“你說咱們都去拜了碧霞元君,怎麼只有嘉妃娘娘即刻有了喜訊?”

按理說,嫻妃和她自己的年齡都比嘉妃要適合生育了。

舒嬪羨慕壞了:“大約是皇上也覺得嘉妃娘娘最有福氣,這不,今日還特意讓四阿哥去宮中陪伴他一日,連八阿哥也接了回去。兩個兒子在身邊,腹中又有了身孕,真是令人羨慕。”

愉嬪作為這裡唯一一個有兒子的,擔負起了安慰的重任:“都會有的,都會有的。”

安慰嫻妃就是:“我也是二十七才懷上了永琪,嘉妃娘娘更是三十歲上還能接連遇喜,娘娘想必也會有的。”

安慰舒嬪就是:“妹妹太年輕了,以後的日子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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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嘉妃處,並不似這些妃嬪豔羨的一般天倫之樂。

四阿哥如今已經滿了十歲,在皇家,十歲的孩子都懂事了。

他看著襁褓之中的八弟,看著淚眼婆娑的面色素白而露出疲憊哀傷的額娘,覺得從未有過的沉重,卻也從未有過的堅定。

弟弟們和額娘都要靠他了。

嘉妃抱著長子,感覺到他還非常稚嫩的身板努力挺得直直的,想要給自己支撐,心裡的酸楚就化作了堅定。

她的聲音細微而堅定,在兒子耳邊道:“你皇阿瑪的心性,最是多疑。你一定要在他面前做出忠心不二的孝子樣子。永珹,要苦了你了,你弟弟這般不良於行,你皇阿瑪一定是不會喜歡的。將來若要讓他不被人作踐,除了靠額娘,大半還是要靠你的。”

“你皇阿瑪最看重的兒子自然是嫡子,那時他天生的福,卻也是他天生的缺。你皇阿瑪對他要求肯定會格外高,自然不滿也就多。”

“況且如今七阿哥還不能進上書房讀書看不出賢愚,只有你們幾個大的阿哥在皇上眼前,大阿哥失了聖心,三阿哥本身愚鈍又被純嬪連累。你便要多出色些好不好?”

行宮的阿哥所,自然不比紫禁城闊朗。

幾位阿哥住的都頗近。

永珹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貴妃宮裡的紫藤出來,想必是給五弟送了東西。因而他特意繞到五弟院落前去晃了一圈,從敞開的大門處看進去,正好能看到書房裡,永琪拿著一本書搖頭晃腦誦讀的樣子。

不知不覺,這個五弟也六歲了。

再不是個連上書房都進不來的小孩子了。

自己總不能比被小四歲的弟弟比下去。

他正思忖著往回走,不防就撞在一個人身上。

抬頭一看,就笑道:“是三哥啊。”

“四弟想什麼呢?可是想著嘉娘娘又遇喜,你又要添一個弟弟,所以高興的都不看路了?”

三阿哥有點不高興。

自從他的額娘純妃被降位成嬪位,他的待遇自然是一落千丈。雖然面上還是千尊萬貴的皇阿哥,奴才們不敢對他怎麼樣。但有一種氛圍是不需要說出口的,三阿哥只覺得世道處處冷硬起來。

從前能有的方便遷就,如今是再也得不到了,奴才們都堆著笑也露著害怕,但就是不肯聽他的。

所以這會子看親額娘懷孕,所以‘春風得意’的四阿哥自然不能順眼。

還覺得四阿哥是不是故意撞他。

永珹很瞭解這位三哥的心理,於是他認真作揖道:“抱歉,三哥,原是我想著皇阿瑪的事,才分了心。”

三阿哥永璋一愣:“皇阿瑪的事兒?”

永珹點點頭,然後告退。

又想著嘉妃娘娘再度懷孕,說不得皇阿瑪喜歡之下,私下裡說了什麼,所以嘉妃就要告訴永珹怎麼做討皇上喜歡。

見永珹急匆匆的步伐,想必是要回去操辦去了。

永璋心裡又是嫉妒又是痛恨:自家額娘怎麼就偏偏失寵了呢,還被降位,不但害他丟人過苦日子,還害得他更得不到皇阿瑪的歡心。說不得皇阿瑪見了他就沒有好臉色,也是受了額娘的拖累。

如果說皇上建立阿哥所,是為了把母子隔開,免得情分過重,那麼在三阿哥這裡無疑是很成功的。

他對親額娘的感情並沒有多麼深厚。

母親孕育一場,對孩子的感情是天生,然而對孩子來說,卻是陪伴他長大的人更重要。何況對三阿哥來說,是覺得親額娘沒怎麼照顧自己,倒是拖累了自己。

這回出來,年幼的阿哥帶了兩個乳母,年長的阿哥就只有一個乳母和一個貼身太監,其餘的就都是行宮的宮人伺候著。

乳母照料起居,太監卻是會辦差了,又最能體會阿哥們的心意。

此時這小太監就悄悄對三阿哥道:“在宮裡自然是不能的,但在這兒行宮,爺想收買幾個小宮女太監卻是不難,濟南行宮又不是聖駕常到的熱河行宮,自然好買通人的。”

嚴格意義上,這行宮都不在濟南城裡頭,而是在城外的潘村。

預備著皇上要東巡,所以才有國家撥款,讓村民們都遷走,把這裡建了做小型行宮,周圍垣牆都只有一百二十八丈八尺,屋子只有三百來間。跟紫禁城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可是差遠了。

這裡的宮人,自然也是最下層的包衣,甚至是包衣家買的奴才們,才被打發到這樣的行宮裡來。

日子過得既然苦,自然好收買。

永璋微微一笑:“你倒是機靈,去開箱子,先拿出二百兩銀子來去賞人。”然後又有些煩惱:額娘降位後,連著私下送給自己的錢都少了。

他不思額娘在後宮日子過得不好窘迫,只覺得自己辛苦。

又想起永琪身上掛著的各色物件,越發煩悶,若是自己的親額娘是貴妃,必不會過這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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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著八阿哥不會行走之事,皇上心情不快,去看了看嫡子後,又去看小女兒。

只見貴妃宮裡插了一隻不太鮮旺,也十分一般的杏花,就先皺眉:“伺候的人越發會當差了,這樣的花就擺在貴妃屋裡頭?”嚇得從柯姑姑起跪了一地,行宮的宮女們更因少見皇上,嚇得瑟瑟發抖。

高靜姝有些驚訝:從泰山上下來,皇上心情一直很好啊,屬於看一片雲都覺得這片雲像個吉兆的時候。

昨兒又傳出嘉妃有喜的訊息,怎麼皇上今日這麼暴躁啊。

又不是喜當爹。

細想了想才恍然:皇上是不是知道了八阿哥的事兒?怪不得嘉妃這次有孕,沒有出來招搖,只是閉門養胎。想來是好事跟壞事並在一處跟皇上說的。

見皇上還拉著臉,高靜姝就解釋道:“這是和顧自己選了非要折的,臣妾才插起來了,皇上不喜歡就搬走就是了。”皇上這才神色和緩,拉了貴妃的手道“和顧醒著嗎?朕這兩日都沒見著。”

正好和顧剛睡醒,乳母把她抱出來。

她一見額娘就要撲過來,偏偏額娘不伸手,急的和顧小身子在乳孃懷裡擰來擰去。

皇上見貴妃居然不肯接過來,不由驚訝道:“和顧要你抱呢。”

高靜姝笑著擺手:“皇上不知道,她現在可愛跳了,昨日臣妾抱著她,她非要在臣妾身上跳。都給臣妾的腿踩青了。”

皇上莞爾,對著女兒伸手:“和顧,來找皇阿瑪,你額娘嬌氣不肯抱你呢。”

和顧也不挑剔,見皇上肯抱他,就對著皇上伸手,摟住了皇上的脖子。

然而她就老實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抓著皇上的手站在皇上腿上開始蹦。

皇上失笑:“果然很有勁,你可是受不住的。”

高靜姝心有慼慼點頭:“等過了這一陣吧。這孩子,幹什麼都一陣一陣的,沒什麼長性。皇上不知道,她每根珠串子要了來都只玩兩三天,就又去尋摸新的。今日還扯了人家舒嬪身上的紅瑪瑙串呢,害的人家送了她個項圈不說,還賠了串瑪瑙珠子。”

這要是個兒子,皇上就會開始挑剔了:三歲看小,沒耐性這件事一定要從小糾正過來才行。

比如七阿哥,皇上雖然滿心疼愛,但也再不肯縱容。

除了他剛出生的時候,也再未破例抱過。

如今每日見了七阿哥,就要看他的坐姿,看他用膳的規矩,教他說話的體統,反正已經開始照著繼承人的嚴格標準培養起來了。

就算太后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看著心疼著,皇上也半點不肯放鬆。

不過在女兒面前,皇上就是全然的慈父了,只道:“孩子活潑健康就好,要什麼長性。朕的公主,喜歡玩什麼,自然有車載斗量的給她選。”

他看著和顧這樣蹦跳,喜歡之餘又難免想起八阿哥,輕輕一嘆。

高靜姝心知肚明,但皇上氣都嘆了,也不能不問,就道:“皇上今兒心情不好?”

皇上想了想,仍舊沒有告訴貴妃。

貴妃胸無城府,知道這件事難免露出去給旁人,且等回宮再說吧,宮裡另有好的外科大夫沒有帶過來,到時候讓太醫院都給八阿哥好好看看,他實在不想要一個天生不良於行的兒子,這不是在他的子孫福氣上蒙上一層陰影嗎?

於是只隨口道:“是外頭的事兒。”

果然貴妃立刻不問了。

皇上很滿意貴妃的嬌氣任性只限於後宮,反而主動跟貴妃道:“你阿瑪年前去江蘇治水很有成效,只是江南水患和漕運都是大事,不是一回兩回能完的。所以這回東巡,就沒讓他跟著,再讓他往南邊去了。”

高靜姝也只是笑:“在京城在江南都是給皇上分憂。”

皇上點頭:“好,朕想著,自打你生了和顧,滿月宴和週歲禮,你額娘倒是都入宮來過,可高斌還沒有見過外孫女,等他這回回京,就宣他見見。”

高靜姝謝恩。

皇上也被和顧跳的有點受不了,於是想給女兒分散下精力,便哄道:“吃不吃點心?”結果和顧因為太高興,越發用力的跳了兩下,踩得皇上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和顧吃了半塊酥軟的牛乳糖後,高靜姝就喂了她好幾口清水,又教她漱口吐出來,然後才讓乳母抱回去。又囑咐乳母,吃了東西就要給公主用點清水漱口,免得壞了牙齒。

皇上在斜倚著看著,不免笑道:“朕從前還覺得你看醫書不好,可自打朕病了那一回,你換藥換的那樣好,皇后生產時又立了大功,朕倒是刮目相看起來。如今看你養孩子這樣仔細,連皇額娘都說這法子好,小孩子身上乾淨,原該這樣養著,才不容易生病。”

高靜姝笑眯眯:“皇上從前都是嫌棄臣妾的,今日忽然來誇了臣妾這樣一大篇,有點嚇人呢。”

皇上抬手掐了一把貴妃的腮:“真是,朕都誇不得你了。”

心情好了,皇上也有心思對人好了:“你不是想去看大明湖嗎?明兒朕就帶你們去遊大明湖。”

高靜姝心裡一跳,脫口而出:“帶上和顧好不好?”

皇上略微猶豫:“可是三月初,外頭還是有些冷。”

見貴妃懇求的目光,皇上又道:“那就讓人提前去將大明湖上的亭臺都收拾了,單獨封出幾間暖和的屋子來。叫阿哥公主們都去玩一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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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湖在有些朝代也被稱作小西湖,在北方算是一景。

一聽皇上要遊大明湖,山東巡撫就有點焦慮:皇上有興致自然是好,可這個季節的大明湖確實不太好看啊,雖說山水清澈,柳樹新綠垂絲萬縷,也頗為清麗,但較之盛夏滿湖荷花,自然遜色不少。

只得景色不夠,動物來湊。放了許多鳥雀稍加彌補。

尤其是丹頂鶴孔雀這種飛不走又大個的,方便貴人們觀賞。同時也趕著採買了許多馴養過得相思鳥、白玉鳥、戴勝鳥以及各色會說話的大鸚鵡,散放在園中,增添些色彩聲響。

太后見皇上這樣有興致,自己卻是興致缺缺:覺得不過一湖而已,季節又不對,於是懶怠出門。

皇上便攜后妃們與阿哥公主一併出門遊玩。

山東巡撫在大明湖上,除了準備了龍舟大船,也預備了南邊的秦淮河畔那般能容納十人左右的畫舫,也別有風味。

皇上一見就道:“大船倒是無聊了。”

山東巡撫立刻明白,侍衛並宮人忙拖來數條小船,打頭一艘塗金銀粉最為華麗。

皇上自然帶了皇后上第一艘船。

又見這船上沒有龍鳳標誌,貴妃上來也不算僭越,就點了貴妃道:“你自己帶著和顧朕也不放心,一併來吧。”

剩下的后妃們已經能心平氣和的看待皇上的偏心了:習慣就好。

在後頭則是阿哥公主們的畫舫。

因嘉妃懷著身孕告假未曾來,於是嫻妃作為獨一個的妃子,自己上了後頭的一條畫舫。

然後六嬪紛紛結成對子,兩兩一對上了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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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高靜姝是更想自己一艘船。

方才看到大明湖的第一眼,她幾乎落下淚來。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想來大明湖,也沒有人知道,她拉二泉映月為什麼跑到似趵突泉的別有洞天。

濟南,是她的故鄉。

時隔近四年,她再一次看到了大明湖。

小時候,她曾牽著父母的手在這裡遊湖,尤其是每年正月十五的晚上大明湖畔掛滿了花燈,一家三口都會出來,爸爸每年給她買一個荷花燈。

等她上學了,也會跟同學來大明湖玩,南門處可以租到腳踏車,大家騎著車呼嘯著圍著湖轉圈,灑落一片片笑聲。

等她到了也會心動的年紀,曾經跟彼此有好感的男生,在夜色深深的大明湖邊散步,心口像揣著小兔一樣緊張。

她的童年、少年、青年時光都在這個湖畔。

如今她終於回家了。

可這兩百多年前的大明湖,跟她記憶裡並不相同,沒有嬉鬧的遊人,沒有船上的小飯館,沒有路邊賣氣球和泡泡機的小販,只有大匹的黃布圈出來的一片湖,安靜富麗。

河畔空無一人。

就像她自己,孤孤單單在這個時代裡。

她抱著女兒,趁人不備把眼淚擦在女兒的衣服上,心中道:“和顧,媽媽回到家了,你看看這裡,這是媽媽的家。”

不知道在這個濟南城的某處,會不會有自己不知道哪一輩的先祖,正在辛勤勞作,過著平淡的日子。

就像她從前那樣,有各種小煩惱,卻還是平淡自由的日子。

她站在小小的窗戶旁邊,貪戀的看著外頭的風景,哪怕是陌生的故鄉,也是怎麼都看不夠的。

因兩岸只有垂柳和迎春晚梅等普通的花木,景色缺缺,皇上皇后看過一回,就坐回桌前飲茶。

見貴妃長久的抱著孩子矗立在窗前,皇后不由笑道:“你這麼喜歡這裡,不如將和顧給本宮,去船頭看看,那裡闊朗些呢。”

船艙的窗子特意打的小小的,是免得公主阿哥頑皮落水。

看景色難免逼仄。

高靜姝對著窗外調整了神色,這才轉身帶笑將孩子交給皇后娘娘,走出去自行坐在船頭的繡墩上,雙手扶著欄杆,認真的尋找哪怕一點點跟自己記憶裡一樣的地方。

可除了碧綠的湖水,兩岸沉默的垂柳,什麼都沒有。

船艙內。

皇上望著貴妃的背影,不禁莞爾:“真是什麼景色她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的。”

而皇后則低頭看著和顧笑容滿面的小臉兒:“貴妃是個知足常樂的性子,最好不過的。”然後又將和顧抱到皇上臉旁邊:“和顧的一雙眼睛,真是像足了皇上。只是臉容可越來越像貴妃了。”

皇上神色難掩得意:“朕的女兒,眉眼自然是像朕的。”伸手逗了逗女兒的臉頰:“臉容像她額娘也好,真是朕漂亮的小公主。”

坐在船頭的高靜姝,看著碧綠的湖面,天空中飛著的各色漂亮的鳥類,越發覺得這裡陌生。

她記得,這湖上是有一座雨荷亭的,用的還就是乾隆傳說中的風流韻事:一句“皇上您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是多少人的童年回憶。

想想人生也真是奇妙,她小時候在雨荷亭前來來回回,哪裡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真的會回到乾隆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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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雨荷亭,但山東巡撫接到皇上的命令,晝夜趕工,就在大明湖畔風景最佳處平地起了幾間供皇上休息的屋舍。

雖然工期短,但還是造的亭臺樓閣俱全,一道彎彎的竹橋連著湖中亭。

坐在小歇的廳中,還能看到屋裡映出的碧水漣漪,恍如坐在碧天深處,別有一種清幽之感。

皇上終於開口:“此處倒還罷了。”

自有太監去回山東巡撫皇上的金言。巡撫大人終於能鬆口氣,工期緊張,自然不能十全十美,皇上沒有不滿就好,連忙送了御前公公錢財謝過。

因到了用點心的時分,皇上便將在側室歇息的所有阿哥公主都召了來一並用。

這是高靜姝時隔小兩年,再見到大阿哥,聽說他已然做了三個孩子的父親,都兒女雙全了。

不過在高靜姝心裡,他還是當年那個鑽牛角尖的少年:貴娘娘,為什麼皇阿瑪一手教導了我要爭要心狠,最後卻厭棄了我。

如今高靜姝再見他,卻見他比起當日越發消瘦沉鬱。

連那張跟皇上五官相似的臉,都因為氣質的改變,而不太像皇上了,倒更像是一個靜默的影子。

其餘的三阿哥、四阿哥高靜姝見得更少,除了年節下遇到,他們稱呼一句貴娘娘,自己點頭回一句,再也沒說過別的話。

永琪後面跟著四歲的六阿哥永瑢,這孩子看著有點膽小。

大約是打他出生起,純嬪就逐漸失勢的緣故,漸漸懂事的兩年,額娘又被降位,乳母日日唸叨著讓他懂事,不給額娘添亂,自然將六阿哥性子教的有點軟。

可憐六阿哥上面有天才兒童五阿哥,下面又是七阿哥這個嫡子,他夾在其中就成了小可憐。

對比起功課緊張的阿哥們來,和敬和婉公主現在的任務就只剩下了好好享受閨中生活。

至於繡活,喜歡可以自己繡一點,不喜歡也無妨。

任憑哪個婆家也不敢挑剔公主沒自己動手。

和嘉公主比和顧還要大兩三個月,此時被乳母抱著跟在兩位公主後頭,穿的整整齊齊的玫紅色緙絲衣裳,看起來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然而純嬪看看自己的女兒,再看看皇上剛親手交到乳母手裡的和顧公主,還是忍不住心酸。

緙絲難得,自己今日也是著意給女兒打扮了,正是想讓皇上多看看女兒,好多多垂憐。

如今自己的宮室,皇上半步也不進,雖然偶爾會想起讓乳母抱了和嘉公主去見見,但到底比起和顧來就少太多了。

皇上的心就那麼大,前朝分完了,後宮本就沒多少精力時間,自然是見得多的宮妃和女兒更加心疼。

看著兒女分列而坐,皇上數數個數,頗為滿意。

然後又想著,明年務必要把永琮挪出來了,不然長於婦人之手難免溺愛。況且在皇額娘處,自己管教也不方便。

等過了三歲,這種場合,永琮也就該到了。

皇上在兒女同屋的時候,雙標展現的淋漓盡致。

問女兒無非是玩的高不高興,身邊伺候的人盡不盡心,山東的菜用的慣不慣,不可口儘管叫御膳房的人重做,別委屈了自己。尤其是對和婉這個侄女,皇上並未因她不遠嫁蒙古而疏離,反而因為和親王坐在棺材的那場大哭,對和婉生了更複雜一點的疼愛之情,對她與和敬的待遇都等同起來。

總而言之,皇上看女兒們就是怎麼看怎麼活潑可愛乖巧伶俐。

再看兒子就是:“自打出京到現在大半個月了,師傅們都不在身邊,怕不是都憊懶起來?大字可都按時寫了?朕今晚回去就要查的。”

高靜姝聽著都緊張起來。

上學時候最怕什麼?最怕就是老師查作業。

最掃興的是什麼?就是今天春遊,結果春遊途中老師忽然說回去要查作業!

果然阿哥們的臉有志一同的緊張起來,其中三阿哥肯定是沒完成功課,因為高靜姝看著他的臉當場都綠了……

她都能看得出來,皇上自然更看的出來,直接點名:“永璋!”

三阿哥戰戰兢兢出列:“上回朕查你的字就粗疏不用心,國語的文法還有錯處,竟然連祖宗的規矩都渾忘了。今日若再有錯處,便仔細著。”

純嬪急的直咬牙。

皇上訓兒子,是秉承《朱子訓家》中堂前教子的規矩。大庭廣眾之下罵兒子在這個時代根本不是個問題,而是每個父親的正常表現。

就像賈政當著眾位清客,哪怕心裡覺得寶玉有點詩才,也要大罵他賣弄。好像誇兒子一句就失了做父親的威嚴似的。

連皇後也不能勸說,眾人只能屏氣斂聲,等皇上發作過去。

高靜姝看著三阿哥的臉又轉為蒼白羞憤——三阿哥如今十三歲,要擱在現在那就是個叛逆期。

青春期的少年是最要面子最敏感的時候,當著嫡母庶母親孃,還有哥哥弟弟,只有他自己被皇上拎出來責罵,只怕心裡會很羞憤。

然而在古代,這些少年倒是不能叛逆,誰也不敢給皇阿瑪來個橫眉冷對的摔門,只能憋著。

皇上罵完三阿哥,就用:“你們也一併小心著。”敲打了其它的阿哥,然後才賞起了景色。

屋舍三面環水,從窗戶望出去,還能望見一面枯荷,頗有零落淒寒之美——也是當地歷城知縣特地獻策安排的,雖然絕大部分殘荷都拔了,但也特意留了一片,當然留的不能亂七八糟的傷眼,而是特意設計的如同枯山水一般,別有美感。

果然皇上臨窗外望,不由感嘆:“若是六月一一風荷舉,必也是一景。”

永璋剛挨了罵,而大阿哥永璜這些年在皇上跟前一直默默,不點名就不開口,倒是四阿哥永珹道:“皇阿瑪,兒臣想起當年曾鞏的明湖之句:一川風露荷花曉,六月蓬瀛燕坐涼。若是六月,一定是如仙鄉一般的水鄉。”

皇上轉頭道:“你們素日詩詞怡情即可,切莫移了性情。”

永珹恭敬道:“兒臣是素知皇阿瑪為各地水患擔憂,於是曾請教過師傅許多治水之事,到了山東境內,又想起師傅曾講� ��,曾鞏當日在濟南任知州時,這大明湖還並非是一景,反而水患嚴重。還是曾鞏以官身親自帶著當地的百姓們一起疏浚水道才有了今日這清澈平靜的‘明湖’。兒子心中感佩其為官為人,這才又讀了許多詩作。”

皇上微微頷首:“你倒是用心。時人都贊曾鞏的詩詞好,連王安石都道‘曾子文章眾無有,水之江漢星之鬥 ’。曾鞏卻沒有如一般墨客一般只顧吟詩作對,反而用心治水,造福百姓,以至於調離濟南時,百姓湧上街頭拉起吊橋捨不得他離去,可見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稱,是否愛民天下人都會看在眼裡。你們是皇子,來日要入朝辦差,也要替朕分憂,為民造福。”

諸位阿哥們自然誠惶誠恐,當即表示受教,再表達一下一切聽從皇阿瑪指揮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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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默默拿著一塊荷花酥吃著,心道:這場遊湖,對阿哥們來說,也太難了。

她正在出神,忽然聽到大阿哥開口道:“北宋有曾大人,如今皇阿瑪也有高大人這種治水的明吏。兒臣不才,雖身在禮部,但也聽過人提起過高大人治水之功。”

高靜姝:……我真的不知道,大阿哥你這是為當年威脅我爹在道歉,還是繼續在坑我們。

皇上神色看不出有什麼波動,只淡淡道:“今日並非御前奏對,而是全家人一併賞景,前頭的事兒無需再提。”

永璜應了是,然後默默退下。

他是真的想給貴妃示好一下:希望這次的好話,能讓貴妃感受到他的歉意,之前真不是故意……不,雖然是故意,但對於威脅高斌這件事他已經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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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游完趵突泉大明湖,高靜姝一直沉浸在一種頗為劇烈的傷感中。

沒有抱著和顧,獨自坐在船頭時,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要翻過船上的欄杆跳下去。

跳到這熟悉的隔了兩百多年的湖水中去。

或許再睜開眼,她就能回到家,就算不能,也算是埋骨故鄉。

但是很快,她就清醒過來。

湖水裡映出的不是她自己臉,而是一張格外美麗的面容,步搖垂下的紅寶石珠子隨著她低頭而輕輕落在腮邊,帶著寶石獨有光滑冰涼。

妃嬪自戕,罪及家人。

既然在這裡,連死都沒有權利,她心底無端生出一股子孤勇:那我偏要好好活著,我偏要活的最快活,活的最久,讓和顧不失去母親的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