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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2部_第十二章 身陷兵權爭奪戰

曹嵩罷相

曹嵩的一生可謂波瀾不興。因為是大宦官曹騰的養子,所以仕途平坦一路平安。十年前因宋後被廢一事遇到些挫折,但是他本人卻沒有什麼損失,反而因禍得福以被害者的身份躲過了劉宏對王甫的清算。

他自出仕以來一直是京官,奢華享受自不必提,大錢小錢也撈了不少。後來擔任司隸校尉,又染指九卿中的大司農、大鴻臚多年,雖說諂侍宦官又沒什麼大的建樹,但沒人能否認,他的資歷還是很老的,甚至不次於張溫、崔烈等名臣。更何況他還有漢費亭侯的爵位在身,雖然這僅僅是一個沒有繼承封邑的空銜,但也可以算是一種榮耀。所以朝中不少人對他的感覺僅僅是鄙視或不理解,卻不是痛恨。

小人物仰慕的大人物,大人物瞧不起的小人物,這是大多數同僚對他的感覺。所以曹嵩的追求就是能問鼎三公,讓那些鄙視他的人重視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給後代兒孫留一個光鮮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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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花一億錢買得太尉,可這並未改變什麼。

只是原先仰慕他的人更加仰慕他了,而原先鄙視他的人也更鄙視他了。不論怎樣,太尉這個光輝的頭銜終於落到了他頭上,這也是開漢以來宦官子弟中當得最大的官。

不過曹嵩的好運氣在他買得太尉一職的時候也到頭了。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正月,休屠格部落雜胡抄掠幷州,殺死西河太守邢紀。緊接著黃巾起義的餘黨在幷州的西河郡白波谷再次集結,掀起了大規模的武裝起義,短短幾天之間就攻入了太原、河東境內。漢司隸有七郡:京兆、馮翊、扶風三郡以舊都長安為中心,是為三輔;河南、河內、河東三郡以新都洛陽為核心,是為三河;再加上連線其間的弘農郡,是為司隸七郡。所以義軍打到河東,就等於打到天子腳下了。

按照漢家舊制,如果有叛軍侵入司隸之地,太尉需以失職之過罷免。但是畢竟曹嵩花了一億錢買官,如此草草免職不但不合情理,後面的人見此狀必定也不肯出錢了。所以劉宏與十常侍商議一番,決定駁回諸多朝臣的奏議,讓曹嵩繼續擔任太尉。

但是晦氣之事並沒有停止。由於漁陽張純、張舉勾結烏丸叛亂,朝廷鞭長莫及,幽州刺史劉虞為了控制局面,建議請匈奴出兵相助,劉宏照辦。可近年來匈奴一直處於內亂,部落諸王強烈反對出兵,匈奴大單于羌渠一意孤行,結果激起內亂,羌渠不但救不了幽州之亂,而且自己不得不向漢廷求救。更糟糕的是,白波起義侵擾河東阻塞了北上道路,朝廷根本無法救援。最終羌渠被殺,匈奴叛軍反與幷州叛變的休屠格雜胡,以及白波軍三路反賊兵和一處,幷州的局勢越來越麻煩。他們甚至殺死了幷州刺史張懿,逼得新任匈奴單于於夫羅逃到洛陽向朝廷求兵收復失地。

面對這麼嚴重的危機,劉宏改任丁原為幷州刺史,協同前將軍董卓鎮壓叛軍;另一方面,為了化解白波黃巾與黑山黃巾的聯絡,又派使者拜黑山軍首領楊鳳為黑山校尉。雖然這一次仍舊沒有罷免曹嵩,但根據曹純出宮的彙報,皇上已經開始對身邊宦官抱怨他了。曹嵩意識到,自己這個太尉岌岌可危,所謂事不過三,若是再出什麼亂子,自己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曹操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考慮老爹的麻煩,他的全部心思都花在治理軍隊上了。何進的這幾支部隊,最大的問題是良莠不齊。漢家的五軍七署都是公卿家族子弟,令行禁止軍容整齊;可這一支軍隊實在是亂,上到官員子弟,下到平頭百姓,甚至還有大赦出來的囚犯、聚攏投誠的匪人,最慘的是什麼地方的人都有,兵士傳令有時候要用好幾種口音。這也難怪,天下遍地造反,而這些人都是連年平亂的精銳。何進又不懂治軍,部隊原先一直是交給吳匡、張璋那等粗鄙之人統轄,越發縱容得這些兵沒有規矩。於是袁紹、鮑鴻、曹操等七人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規別籍貫重新調整建制。

每天早晨七校尉在都亭操練人馬,過午以後往大將軍府彙報。說是彙報,何進卻什麼事情都搞不懂,七個校尉實際上是互相之間討論心得。兩個月過來,曹操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自己當的不是朝廷的官,更像是掌握著一支屬於士人自己的武裝。而這種自由感背後還藏著變數,那就是原本承諾加入的西園御騎至今沒有加入,八校尉中最重要的上軍校尉還在空缺之中!

這是曹操出仕以來最為繁忙的一段日子,每天忙完所有事情回到府中都已經天黑。而通常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卞氏那裡看看熟睡的兒子。

這一日他正輕輕捏著兒子的小手,卞氏道:“下午公爹回來了,一直不讓我過去伺候。”

“哦?”曹操有點意外,自匈奴叛亂起,父親幾乎沒有回過家,始終在太尉府裡憂國憂民。當然,他也是怕太尉當不長久,想儘量在那個府中多擺幾天架子。

“天還不算太晚,你去看看老爺子吧!”卞氏邊拍著兒子睡覺邊對他說。

曹操在她額角親了一下,披好衣服往那邊院裡去。哪知父親不在臥房,便信步來到前面的廳堂,果不其然,裡面的燈還亮著。曹操對這種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小時候經常半夜偷著跑出來玩,而每一次經過父親的書房,燈火總是亮著的,那時他官居司隸校尉每天處理著各種政務。後來事情變得本末舛逆,父親還是忙到很晚,不過忙的都是巴結宦官排擠異己。今夕何夕,他又在忙些什麼呢?

曹操悄悄走到廳堂門口,想要推門進去,卻聽裡面傳出另一人的聲音:“巨高兄,你這又是何必呢?你也一把年紀了,操這等不必要的心幹什麼呢?”

曹操聽得出來,這是永樂少府樊陵,官場諢號喚作“笑面虎”,也算是父親的好朋友了。難怪他今晚要回來,原來與樊陵有機密的事情要談。聽賊話曹操可不是一次兩次了,從小到大他最愛聽人背後閒言,彷彿只有這種消息來源才是最可靠的。

“唉……我一輩子都是為自己,幾時真的為朝廷出過力?可這幾個月我真的很留心幷州的戰報。我看董卓這傢伙是個狼崽子,不能讓他繼續在幷州戡亂,他把胡人都招收到自己手下啦!”

曹操在門外一愣,父親在戰報中看出毛病了嗎?

“你說他想謀反,有什麼證據嗎?”樊陵問道。

“是不是想造反我不敢說,但至少是擁兵自重,招攬胡人自樹權威!朝廷才給他多少人馬?他現在有多少?除了湟中義從就是西羌雜胡,要他帶著這些匪類去平匪類,豈會有什麼好結果?日子長了尾大不掉啊!”

樊陵沉默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道:“巨高兄,我知道你想立點兒功勞保住你的位置。誰都能理解,可是……咱們都老了,該放手時自然要放手嘍。”

“你什麼意思?”

“我還能有什麼意思?”樊陵一直笑呵呵的,“大單于死了,皇上都沒說你什麼,你老也應該知趣一點兒才是。”

“我知趣一點兒?”曹嵩的聲音很詫異,“老樊,你怎麼對我說這種話?”

“人情事理在這兒擺著呢!”樊陵提高了嗓門,“你雖然花了一億錢,但凡事也得有個限度,你不能指望這一億錢保著你當一輩子太尉啊。反正該抖的威風你也抖過了,該來說好話的人也說了,不管人家服不服你見了面也得向你行大禮。這就可以了吧!”

不知父親是在思考還是被樊陵氣懵了,曹操半天沒聽到他回話。

“其實這太尉有什麼好的?說是三公之首,不錄尚書事,屁用也沒有。”樊陵還在兀自叨唸,“別說是你老兄了,張溫、張延、崔烈又如何?該離開照樣得離開,你還是得想開一點兒。因為這個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就得不償失了。咱們都是這個年紀的人了,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非得做點驚天動地的事才肯罷休?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啦!”

“誰叫你跟我說這些話來的?”曹嵩的聲音有些氣憤,“你大晚上的非要來找我,是替誰傳閒話?”

樊陵嘿嘿一笑:“我替誰傳話你甭管,總之也是為你好。”

哪知這句話說完,曹嵩卻笑道:“你少跟我故弄玄虛,根本沒人叫你來傳話,是你自己沒揣著好心眼。想學蔡澤說范雎,讓我給你騰地方吧?”樊陵似乎是被戳穿了心事,支吾道:“你……你這是瞎疑心。”

“我瞎疑心?呵呵……你那點兒伎倆我還不清楚,論陰人害人的本事,誰能比得了你樊德雲,當人一面背人一面,有名的笑面虎嘛!”曹嵩挖苦道,“我知道你覬覦我這位置,但是你大可明著來,別跟我玩陰損的那一套。若不然傳揚出去,你這太尉白手起家是耍心眼得來的,豈不壞了你們老樊家的名望?壞了你的名望是小事,你爺爺樊季齊可是一代高賢,連陳仲弓都是他學生。他老人家生前精通方術秘法,你這輩子依附宦官就夠給他老人家抹黑的了,要是再汙了名聲,留神他在天有靈,一個響雷劈死你這不成器的東西!”

“你、你……”樊陵氣壞了。

“劈死你不打緊,這天人感應,還得連累別的三公再辭職。到時候你死還得招人罵。”曹操聽父親這樣挖苦他,又好氣又好笑:好氣的是,老頭這一輩子最善挖苦人,因為這個毛病沒少得罪人,如今位列三公不顧身份還這樣講話,實在是有失度量;不過好笑的是,樊陵乃十足小人一個,就欠這樣刺骨虐心的挖苦。

樊陵素來以“和藹可親”著稱,但今天卻被罵得惱羞成怒:“曹嵩!我告訴你,你別不知好歹。我就是要當太尉!拍拍良心說話,任三公,你這樣的夠資格嗎?”

“我不夠資格,難道你夠?”曹嵩冷笑道。

“既然你能當,我就能當!你不就是靠錢說話嗎?我也回家準備錢,不就是買官嗎?這年頭誰也別笑話誰!”

“就憑你?你能出得起多少錢?”曹嵩繼續挖苦道,“出一千萬就夠你吐血的了。”

“你甭管我出多少,一千萬怎麼了?咱們皇上吃魚不論大小,錢花完了,早晚叫你滾蛋!”

曹操聽了一陣惱怒:這老狗怎麼可以對太尉髒口呢?

“滾蛋?你先給我滾蛋!你能混到今天,還不是因為我和許相提攜你?這是我的家,輪不到你大呼小叫,再敢罵一句,我叫家人撕了你的嘴。明兒上殿再參你個辱罵三公的罪名,這個永樂少府你都甭當了,回家做你的太尉夢吧!”曹嵩下了逐客令。

“你、你……”若論口舌之利,十個樊陵捆起來也抵不過一個曹嵩,他氣得直哆嗦,“好,我滾!咱們走著瞧!”曹操就在門外,聽他要走,便把身子隱到門側,悄悄伸出一條腿來。樊陵氣哼哼拉開門,也沒注意腳底上,一腳正趟在曹操腿上——這一個跟頭,生生從臺階上絆了下去,摔了個嘴啃泥,哎喲了半天爬不起來。

“喲!誰呀這是?摔壞了吧?”曹操裝模作樣迎上去扶,“樊叔父,怎麼是您呀?這真是……怨我怨我,走路太急了!”說著假模假式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樊陵木屐也斷了,衣服也扯了,黑燈瞎火的簪子都找不到了,頭髮披散還沾著泥。他狼狼狽狽站起來一摸——門牙磕掉了!捂著淌血的下巴,指著曹操:“你……你……你們爺們都不是好東西!”說完這老家夥竟氣哭了,攥著折斷的木屐,一腳深一腳淺地去了。

曹家父子一個門裡、一個門外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這爺倆恐怕只有在捉弄人的時候才相像。曹嵩笑罷多時,臉色忽然變得很凝重:“說歸說笑歸笑,看來我這個太尉是當到頭了。”

曹操心裡一陣心疼,畢竟那是整整一億錢啊!千叮嚀萬囑咐還是白扔出去了,又怕父親難過,只道:“反正您已經問鼎過了,還有什麼遺憾的?不去那個太尉府更好,冷冷清清的了無生氣。以後清閒了,你天天都可以在家抱孫子。”

曹嵩倚著門嘆息道:“是啊……天天可以抱孫子。”

樊陵這一去果然風波不小,他與許相、曹嵩本是一黨,如今因為這點兒小事顏面撕破。他先是跑到司徒許相那裡搬弄是非,然後跟十常侍訴委屈,最後典賣家產又勉強湊出一千萬錢,恭恭敬敬送到了西園萬金堂,萬事齊備只欠一場仗。說來也巧,正趕上汝南黃巾再次叛亂,皇帝劉宏

終於逮到了藉口,立刻將曹嵩罷免,轉為諫議大夫。

半個月之後,樊陵如願以償接替太尉之職。曹嵩自中平四年十一月任太尉,中平五年五月罷職,合計七個月。他的前任崔烈擔任太尉也是七個月,出資五百萬;而曹嵩卻多花了二十倍!

樊陵任職後,曹操以為父親的心情一定會很失落。但出乎意料,他還真的天天坐在家裡抱孫子,連到東觀應卯都懶得去。又過幾天,曹操從大將軍府回來,見父親正坐在廳堂裡跟樓異有說有笑的。

“爹,何事這麼高興?”

“子和回來告訴我,樊陵要罷職啦。”

“啊?一個月都不到呀?”曹操感到很意外。

“是呀,讓這老東西與我爭!當不了一個月他就完了。”曹嵩幸災樂禍道。

“因為什麼?”

“皇上要舉行耀兵大典!當眾冊封自己為‘無上將軍’,到時候樊陵怎麼拿得出手?且不說人望,連門牙他都沒有。皇上要用最有威望的馬日磾當太尉,讓這個大典進行得完美。”

“哪有皇帝自己冊封自己當將軍的?”

“他是想自樹威嚴,壓一壓何進的勢頭。另外他還要當眾正式冊封你們西園八校尉,可能還有賞賜。”說到這兒曹嵩倏地收住了笑容,“上軍校尉的人選確定了。”

“誰?”

曹嵩臉一沉:“蹇碩。”

“蹇碩?怎能用宦官呢?”曹操頗為不滿。

“不用他還能用誰?皇帝身邊也只有這個人對他絕對忠誠了。”曹嵩把玩著柺杖,“這些話都是皇上與尚書議論出來的,連皇後都不知道。你速往何進那裡給他提個醒,蹇碩這小子是個愣頭青,什麼大將軍、十常侍、皇后,他誰的賬都不買。這個人只知有皇上,不知有他人。將來的麻煩還多著呢!西園校尉,這是個玩命的差事。你小子得做好準備。你若熬過這一關,咱曹家從此大興大旺。你若是熬不過這一關,唉……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我這輩子就算混齊了!”

曹操心裡越發地不安:當初我當洛陽北部尉,可是親自下令打死了蹇碩的叔叔啊!

耀武揚威

西園八校尉的人選一旦確定下來,緊張的典禮準備也就開始了。耀兵大典將在皇宮的平樂觀舉行,為了使典禮更顯威嚴肅穆,劉宏親自巡視,下令在平樂觀前修建講武壇,上立高達十丈的十二重五彩華蓋,劉宏要在此臨視三軍。根據《六韜》中“有天子降兵事,可以威臨四方”的說法,劉宏要自稱為“無上將軍”。另一方面在講武臺的東南,又為大將軍何進也修了一座小壇,上立九丈的九重華蓋,以示統帥威儀。誰都看得出來,如今何進的身份已經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了。

大典舉行在即,將作大匠朱儁回朝——自當年削去“車騎右將軍”名號,朱儁深感不安,正逢八十老母去世,他辭官回鄉守孝,實際上與曹操一樣,不過是藉此機會躲避十常侍迫害。

如今三年已過,朝局大變,十常侍自顧不暇,再也不能危及到他了,於是他立刻回朝擔任了太僕。

曹操聞聽甚是歡喜,知道他是大忙人,特意尋了一個陰雨之日登門造訪,兩人曾協同戡亂,又都有回鄉避難之舉,見面自有一番傾訴。

當曹操論及幷州戰事董卓為將時,朱儁笑道:“孟德,當年你出為濟南相,恐怕知道得不詳細。那董仲穎征討羌亂甚是反覆不定,而且張溫為帥徵他為將的時候,他言辭傲慢,很不願意與羌人為敵。”

曹操聽這話與父親對樊陵所言如出一轍:“我也多有耳聞,那董卓真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不敢說,但是他確實在擁兵自重。我朝西北之亂久戰不息,而所用之將又皆是涼州人,若皇甫規、段熲、張奐、臧旻、夏育、周慎,還有他董卓,皆為戡亂名將,可是他們當中無一人能及皇甫義真平滅黃巾之貴。”朱儁說到這兒似乎有些感慨,“那董仲穎與皇甫義真同鄉而出,論資歷曾隨張奐出兵放馬,比皇甫嵩老得多。可皇甫義真曾有左車騎將軍之貴,他卻還是個不倫不類的前將軍,打仗聽別人節制,他自然心中不忿。於是他就在討伐邊章時廣施恩德,招攬一大批羌胡之人,又將歸降的湟中義從納入麾下,藉此自樹聲望,以為進取之策。”

曹操知道他也是愛聽奉承的,趕忙連連歎服:“小可自以為有所長進,見事還是遠不及您呀。”

“休要謬讚。”朱儁連忙擺手,“我這三年身處堊室,不聞政事。現在的幷州刺史由何人擔當?”

“丁原丁建陽。”

“是他……”朱儁顯得很憂慮,“董卓、丁原二人皆在幷州,一樣的脾氣秉性,二虎相爭恐不能相容。”

“何以見得?”

“丁建陽所帶之兵為匈奴、屠格,董仲穎的人馬多為西羌、湟中義從。這些人多有世仇,怎能上下通力為戰?只怕綿亙日久禍起蕭牆。”

聽他這麼一說,曹操也覺得事情不容樂觀,忙道:“既然如此,明日咱們往大將軍處商議對策,若能徵調其一回來或領派他將,事情或有轉機。”

“如此要事豈待明日?”說完朱儁已經站了起來。

曹操點了點頭,與朱儁即刻出府登車,冒雨趕往幕府議事。

因為下雨,許多平日裡的常客都沒有來,就連袁紹兄弟都不在,只有荀攸、蒯越等一干幕僚。曹操常來常往也熟稔了,領著朱儁徑赴廳堂面見何進。一進門,卻看到白髮蒼蒼的議郎董扶正垂首向何進道別:“老朽現被任命為蜀郡屬國都尉了,這都是託大將軍的福啊!”

“老爺子,您忒客氣了,能幫的忙我儘量幫。”何進腆著大肚子在那裡連連擺手。

“我這一把年紀了,黃土都快埋到脖子了,恐怕再沒有機會回到京師再面謝大將軍了。”董扶嘆了口氣,“我家鄉就在廣漢,離得甚是近便,能在有生之年榮歸故里也算了卻老朽一大心事,這還是得感謝大將軍的大恩大德。”

“不用謝,不用謝。”何進講話有些不耐煩,看得出來,這老董扶可能翻來覆去謝了許久了。

曹操過來對何進施過禮,又轉身對董扶道:“董老,這一路上山高路遠,您老都八十歲了,這等年紀長途奔波豈不受罪,在京安享晚年又有何不可?”

“唉……老朽實在是懷念家鄉故土。”董扶捋著雪白的鬍鬚,似乎很感慨,“好在劉焉劉大人轉任為益州牧,我們共同啟程,這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他話音未落,突然身後有一人站起身來施禮道:“董老,晚生有一事不明請教您老人家。”曹操細看,原來是潁川荀攸。

董扶似乎與荀攸不熟,拄杖躬身道:“不敢不敢,您只管問就是了。”他以精通讖緯、天象著稱,以為荀攸一定是想請教這類學問。

哪知荀公達拱手道:“董老既然思念故土,為何不告老還鄉,求官而去豈不是畫蛇添足?再者董老家鄉在廣漢,您將所任在蜀郡,兩者並非一地,這怎麼算是還鄉呢?”

董扶臉上的肌肉輕微抽動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怕你們年輕人笑話,老夫家貧無產,族人凋敝,沒有一份俸祿,恐怕難考終命啊……見笑見笑。”

荀攸見他這樣說也就沒辦法再問什麼了。董扶告辭,眾人見他一把年紀了,都送了出來。他拄著杖與大家依依惜別,才哆哆嗦嗦登車而去。諸人紛紛回去,只有荀攸冒雨倚在簷下張望。

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達,你剛才何必多問。他一把年紀說出貪俸祿的話來,豈不是大失顏面?”

荀攸連連搖頭:“這件事不對……董茂安也是一代老儒了,不可能輕易自汙名譽。他今天既肯這麼做,必定背後另有文章。莫忘了韓信受胯下之辱才成三齊之業!”

“哦?”曹操覺得有道理,“你怎麼看?”

“或許是我多慮了吧……宗正劉焉與董扶,以及太倉令趙韙,議郎法衍、孟佗素來交好。這一次劉焉自請出任益州刺史,平定黃巾馬相之亂,他臨行又上條陳請求更刺史為州牧兼領政務,如此則益州軍政之事皆控於劉焉一人之手。”

曹操似乎嗅出點兒味道了:“董扶此去擔任蜀郡屬國都尉。前幾日太倉令趙韙,議郎法衍、孟佗同日辭官。他們這些人是要一同去益州啊!”荀攸低頭沉吟道:“我只恐劉焉等此一去,益州從此不再為天子所有嘍!”

劉焉一黨有劃地稱霸的野心……經荀攸一點撥,曹操也預感到不妙了,但現在哪能顧得上他們,只好道:“政不得朝令夕改,明天就要出發了。”

“但願是我多慮了吧。”荀攸自我寬慰著轉回廳堂。

曹操跟著進去,見朱儁已與幕府諸人闡明幷州之事。何進是不明就裡的,但長史王謙、主簿陳琳、東曹掾蒯越皆有所觸動,當即共同修表上奏朝廷。

三天後,朝廷傳召董卓入朝晉升少府,敕其將兵馬交與皇甫嵩統領,幷州之亂責成丁原處理。但是董卓卻不肯奉詔回來當九卿,只是送來一份表章:“涼州擾亂,鯨鯢未滅,此臣奮發效命之秋。吏士踴躍,戀恩念報,各遮臣車,辭聲懇惻,未得即路也。輒且行前將軍事,盡心慰恤,效力行陣。”

朱儁得知大罵董卓狂悖,欲再行他法,忽有黑山黃巾大舉東向侵擾。朝廷以朱儁素有威名,出為河內太守震懾黑山。董卓之事便暫且擱置了,隨著耀兵大典的舉行,此事又漸漸被人淡忘……

雖然皇帝劉宏久染風寒,但耀兵大典還是在九月底如期舉行,文武百官無不到平樂觀參禮。這一日天氣晴和,步兵、騎士數萬人在皇宮前結陣為營,劉宏親自登壇臨軍激勵將士保衛疆土,並誦讀《太公六韜》之文。太尉馬日磾手捧策文宣讀:“以蹇碩為上軍校尉,袁紹為中軍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曹操為典軍校尉,夏牟為左校尉,淳於瓊為右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

策文宣讀已畢,劉宏親自披甲,稱“無上將軍”,帶領八校尉和心腹西園騎在軍營間縱馬三週,以示耀武揚威。當跑到最後一圈時,他突然在軍陣東北角大將軍的觀禮壇前停住,諸人不明其意也紛紛勒馬。

只見皇上白皙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不知道是因為多年縱慾無度,還是因為這幾日有病在身,他的聲音顯得輕盈顫抖:“列位愛卿,天下乃寡人之天下。朕冊封爾等是為了永保江山康泰!蹇碩乃朕之心腹股肱,現在特親任之為元帥,督司隸校尉以下各處之兵馬。”

說著劉宏揚鞭一指何進的九重華蓋,“雖大將軍亦由元帥領屬,爾等聽明白沒有?”

“諾!”八人異口同聲應道,聲音之大,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而且今天,朕還要再增加一道任命。我任命衛尉董重為驃騎將軍!”衛尉卿董重是董太後的侄子,董太後弟弟董寵之子,論起來是劉宏的表兄弟。

他說完揮舞皮鞭繼續縱馬,高舉佩劍直至講武壇上。數萬軍兵以及文武百官齊聲高喊:“萬歲!萬歲!萬萬歲!”整個皇宮廣場沉浸在一片威嚴之中。

曹操偷眼瞧了瞧蹇碩,只見他面貌矜持目不斜視。而在東北角小壇上,何進手扶著華蓋欄杆,臉上的表情卻還是喜氣洋洋——他根本沒意識到滅頂之災已近在咫尺。數萬軍兵高舉長戈呼號不斷,黑壓壓望不到邊。即便如此,還有幾支人馬因為出發戡亂並沒有到齊。這麼多的人,難道就交給一個宦官統領嗎?

曹操不禁悚然,又見袁紹六人也是面沉似水。講武壇不斷縈繞的,只有皇帝劉宏那肆無忌憚地狂笑……

兵權之爭

耀兵大典後的第三天,敕命八校尉議事地點自都亭移到了西園。這樣袁紹、鮑鴻、曹操等七人與何進的聯絡就被切斷了。會晤之處設在西園騎軍帳,諸校尉列坐,而蹇碩的心腹親兵就手握佩刀立於諸人身後!

蹇碩其人高大雄壯,雖然是宦官,卻格外孔武有力。在他的相較之下,七個士人倒顯得矮小單薄。他毫不客氣地坐在正座之上發號施令,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與威武的身材頗不相符:“現今天下刀兵四起,益州黃巾由益州牧劉焉負責剿滅;西北叛亂由右將軍皇甫嵩、前將軍董卓敵對;幷州

之亂由幷州刺史丁原戡亂;黑山之亂由河內太守朱儁敵對;幽州之亂由幽州牧劉虞、騎都尉公孫瓚負責。諸處戰事各負其責,皆有分工。”說到這兒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拿起兩份戰報,“可是現在,有汝南黃巾餘黨和巴郡蠻人的叛變。諸位校尉大人,你們哪個願意請令掃滅這兩處狼煙呢?”

七個人誰都不肯發一言,明擺著他是故意找茬,誰要是輕易討令,難免他要剋扣軍餉、糧草造成兵敗,那樣帶兵之人的性命也就危險了。

“誰願意討令?”蹇碩又問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做聲。

蹇碩瞪著兩隻圓溜溜的怪眼,以逼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曹操身上:“曹校尉,令尊大人就是因為這次汝南之叛才被罷免的吧?”曹操一激靈打了個寒戰,暗道:“他要報殺叔之仇啦!”

“而且我記得你在當騎都尉的時候,曾經隨同朱公偉平定過汝南,沒錯吧?”蹇碩咯咯直笑,那刺耳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所以這次的叛亂是不是由你……”

“且慢!”出人意料之外,曹操身邊的鮑鴻突然叫住他。

“鮑校尉有話說嗎?”蹇碩掃了他一眼。

“上軍校尉大人,您既然可以統帶我們七個和大將軍,一定是用兵如神韜略過人。”鮑鴻冷笑道,“我們這些人都在疆場廝殺過,可是還沒領教您的本領。您是不是應該先領兵戡亂,也為我等做做表率啊?我鮑某人還想見識見識您的勇武呢!”

蹇碩不氣不惱,拍手道:“好!這第一仗我上軍營來打!”

“此話當真?”

“但是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頭,我可領著黃門的差事不能離京。我就派我的別部司馬趙瑾率領本營代為出兵。”

“哼!一個司馬代你……”

蹇碩不等鮑鴻說完就補充道:“我要他帶我所有的兵馬出征!”

諸人不禁一愣:所有兵都派出去,就剩你一個空頭的校尉留下來跟我們鬥,也太自負了吧?

“怎麼樣?誰還有異議?”蹇碩左顧右盼,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鮑鴻一拍大腿:“好!你既然敢帶頭,汝南的黃巾我去平!”

“那咱就一言為定。嘿嘿嘿……散帳!”蹇碩冷笑一陣起身而去。

第一次交鋒就是這樣結束的。七個人走出大帳老遠,直到看不到一個西園兵丁了,才敢出聲交談。

“鮑鴻,你這個令不應該請啊。”袁紹嘆息道。

“不請怎麼辦?他去打一處,總有另一處落在咱們頭上。大將軍不在,你就是坐纛的。要是挨個輪,輪到你頭上,你走了我們豈不是更無法應對?”鮑鴻嚷道。

曹操不能不說話了:“其實剛才他是想叫我去的。”

“你就更不能去了。”馮芳插嘴道,“你當年棒殺了他叔叔,要是去了豈有活命回來?”

“媽的!我真恨不得宰了那個狗閹人!”淳於瓊氣得直咬牙。

“仲簡,不可孟浪。他背後站著皇上呢。”袁紹回頭看看,見夏牟、趙融面有懼色,恐他們意志不堅定,連忙道:“如今咱們這七個人只能進不能退!倘若有人縮手,被那閹人抓起兵權,那咱們七個,還有大將軍,以及幕府裡那幫朋友們,就都要做刀下之鬼了!”

鮑鴻接過話茬:“對!跟他鬥!”

曹操見狀趕緊提議:“咱們七個在一起盟誓,絕不放棄兵權,絕不背叛大將軍,背叛咱們的朋友。保住他們就是保住我大漢江山,保住這股力量,十常侍才不敢擅權亂政屠戮忠良!”

“對!”諸人圍了一個圈,七隻大手按在了一起。

可是他們身在西園還不知道,就在蹇碩召集西園會晤的時候,驃騎將軍董重到達都亭,奉聖命接管了何進、何苗兄弟的部分人馬,形勢越來越不利。

此後每隔十天的會晤簡直成了一種折磨,蹇碩以上軍無兵為由要求各校尉撥一部分兵給他,而袁紹、曹操等人據理力爭,絲毫不肯退讓。西園軍帳裡你嚷我叫沸反盈天,但只要不再打仗,蹇碩終究找不到任何借口,即便是他身後的皇帝劉宏,也不敢輕易裁撤八校尉,畢竟數萬人馬就在京師,若有人為何進登高一呼,為何進打撞天冤的官司,皇帝恐怕就得提前退位了!

雙方僵持不下,直到十月,青徐二州叛亂再起。看來又得有人冒著生命危險出征了。諸人不約而同來到大將軍府,何進再遲鈍,這會兒也覺察出事情的利害關係了,他甚至考慮應不應辭官回家。

袁紹嚇了一跳:“大將軍,事到如今一旦辭官,想做富家翁而不得矣!”何進低著腦袋道:“我妹子畢竟跟皇上是兩口子,我外甥是將來的皇上,他豈能動手殺親戚?”

諸人無不側目,王謙忍耐著道:“我的大將軍啊,你若是走了,只怕皇后、大皇子皆不能保全啦!董重現在已經是驃騎將軍,他們謀劃著廢長立幼啊!”

“皇上愛哪個兒子是他的事,即便立的是小劉協,他見面不也得叫我一聲舅舅嗎?人總是有見面之情吧?”

正在這時,有一個家丁突然跑了進來,那人也不言語,塞給王謙一張帛書。王謙看了兩眼,驚道:“大家快想主意,蹇碩與西園騎的人商議,要差遣大將軍帶兵去平青徐二州的黃巾叛亂吶!”

何進這時倒是不怕了:“算啦!我去就我去,不就是打仗嗎?”

大家這時候才覺得何進可恨,這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缺點。曹操都快急暈了:“大將軍,你千萬不能去啊!到時候不用發兵拿你,只要差下一個宦官,傳一份詔書,寫點兒什麼‘將� �將軍賜死’。到那時候你是奉詔還是不奉詔呀?你去了,這幕府裡的人,王謙他們豈不是全完了?”袁紹忽然仰天長嘆:“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啊!我去吧……”

“你?!”眾人都是一愣。

“我只要帶兵一走,他就沒有理由再差派大將軍前往了。”

諸人到此刻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當晚袁紹就往都亭典兵,連夜出關往徐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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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蹇碩聞知暴跳如雷:“誰叫袁本初領兵而去的?”

“是大將軍。”曹操冷靜答覆。

“大將軍有何權力調動西園校尉?”

“大將軍當然有權。”

“胡說,我才是皇上任命的西園校尉統帥。”蹇碩瞪著曹操嚷道。

“皇上是任命您為西園校尉統帥,而且是說過大將軍您也可以管,但是從沒說過大將軍不能管我們。”曹操咬文嚼字地跟他分辨。

蹇碩一時無語。

“我們又不是北軍校尉,我們原先就是歸大將軍統領的。”馮芳連忙補充道。

趙融與夏牟不敢說話,兩個人低頭攥著淳於瓊的左右手,生怕這個直性子惹出禍來。

蹇碩將他們五個掃視一番,咬著後槽牙道:“哼!說得好,但是從明天起,何進就沒有這種權利了。”

果然,第二天何進被剝奪了對於西園校尉的過問權。大將軍府一時門可羅雀,除了闢用的掾屬,其他人再也不敢輕易登門了。

雙方又在沉默的對抗中過了兩個月,上軍別部司馬趙瑾得勝而歸,蹇碩的氣焰越發囂張。他破口大罵鮑鴻無能,巴郡路遠尚且得歸,汝南尚不能收復。諸人低頭不語,不論他說什麼都只給他一隻耳朵罷了。而他還沒有斥責完,就有人來報,說鮑鴻平滅汝南之亂,噎得蹇碩一時語塞。就在這種可怕的氣氛中,可怕的事情終於激化出來了!

在鮑鴻領兵回到都亭之後,突然被西園騎扣押,罪名是因為貽誤戰機,真可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家尋求各方關係予以解救,這一次發動各方力量,馬日磾、袁隗,甚至連曹嵩都揣好了保奏文書。但是第二天傳來訊息,鮑鴻當夜就被賜鴆酒而死!

驍勇仗義的鮑老大就這麼死了,鮑信、鮑韜、鮑忠從北寺獄提出死屍,兄弟三人哭得跟淚人一樣。鮑信派四弟護送棺槨回家,自己與三弟辭去官職,從此日夜宿衛大將軍,一定要與忠義士人們共存亡。

曹操回到家中,感覺這幾個月的生活是那麼的不真實。當初在戰場上都不曾覺得恐怖,而現在,在大漢都城天子腳下……

“爹,兒子恐怕不能在您膝前盡孝了。”

曹嵩抬頭看看兒子:“怎麼了?說這等喪氣話。”

“鮑鴻死了,袁紹前途未卜,淳於瓊魯莽無用,夏牟、趙融那兩個根本指望不上,就剩下我和馮芳支撐局面了。”曹操抹了一把疲憊的臉,“恐怕蹇碩下一個就要拿我開刀了。”

“哼!他恐怕高興得還太早了。”曹嵩拍拍兒子的肩膀,“今天純兒又傳話來了。”

“有什麼事兒?”

“皇上病了。”

“病了?”曹操不以為然。

“做噩夢看見先帝了,慌里慌張跑出去摔了一跤,若不是羽林左監許永及時為他捶敲足底,昨天夜裡恐怕就……”雖然是在自己家,曹嵩還是習慣性地張望了一下,“有太醫私下裡議論,恐怕是沒幾天了。他老人家一嚥氣,漫天雲霧散!”

“皇上真的要……”曹操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

曹嵩天天四處打聽訊息,其實並不比兒子輕鬆,他揉揉肩膀嘆息道:“就為了廢長立幼把天下人士得罪盡,這值得嗎?”

曹操搖頭道:“光武爺也曾廢長立幼,可是光武爺有德,所以無人反對。當今萬歲有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真心忠於他的宋後叫他廢了,十常侍眾叛親離了,百姓恨他,士人也盼著他死,他只有一個蹇碩。皇帝當到這個份上也夠失敗的。”

“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他怨不得別人!”

曹嵩攥緊拳頭在兒子肩上捶了一下:“再堅持幾天,最後的幾天!只要能堅持下來,以後你的官運必然一路亨通!為了咱們老曹家的將來,你得給我頂住呀!”

“我現在最怕的是蹇碩狗急跳牆……”曹操實在太累了,沒再說什麼,疲憊地打了一個哈欠,踉踉蹌蹌離開了正堂。

方轉到後院,就聞一陣輕盈的笛聲。在寂靜的夜幕下,那音色婉轉幽咽,彷彿還帶著無限愁苦。曹操沒有回房,而是疲憊地倚在樹畔傾聽曲調——他經受的壓力太大了,能這樣獨自清靜一會兒也不錯。可過了一會兒笛聲又停了,他藉著月光四下找尋張望,原來是環兒手握一支笛子躊躇在酴醾架前。

連曹操自己都說不清,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環兒的。當初他受老隱士郭景圖所託要將環兒撫養長大並許配人家。可他沒有想到,昔日那個在爺爺墳前啼哭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出落得楚楚動人了。

此時此刻,曹操心緒繚亂,實在無力抗拒環兒的美麗了,明知她與卞秉兩小無猜,還是忍不住橫刀奪愛。

環兒這會兒滿心惦記著家鄉的意中人,低頭撫摸笛子,全然不知曹操已慢慢湊到她身後。她還在想心事,忽覺一隻大手從後面將自己緊緊摟住。

“誰!?”她用力掙了一下。

曹操一邊親著她的鬢髮一邊喃喃道:“環兒,從了我吧。”

環兒早已預感到會有這麼一天,但她還是不想屈從於命運,戰戰兢兢想推開這個男人:“別……別……”

“聽話吧,環兒。”曹操伸手在環兒身上不住地摩挲,發覺環兒手裡還緊緊握著那根笛子,想一把奪過來。

環兒死死攥住不撒手:“這是阿秉給我的。”

“別再想他了。他不過就是個賣唱的小子,你跟了我豈不更好?”說著話,曹操已經把她攔腰抱起。

驚慌之間,環氏瞅見院子深處卞氏房裡還亮著燈,趕忙扯著脖子向那邊呼喊。寂靜的夜晚,她的呼喊聲格外刺耳,姐姐一定能聽到。

哪知幾聲喊罷,卞氏非但沒有出來阻止,她房裡的燈反倒熄滅了——她自己也是妾,況且歌姬出身,即便心裡不是滋味,又敢說什麼呢……

曹操捂住環兒的嘴訕笑道:“看見了吧?你呀,早晚都是我的人。”環兒哀嘆了一聲,留下兩行無奈的眼淚,只得任由曹操抱著自己回房。她雙手無力地垂下去——“咚”的一聲,那根笛子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