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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2部_第十五章 袁紹的餿主意把董卓引來了

引亂入京

一眨眼又過去半個月,何進還是沒能說動太后。與之相反,何苗那邊卻是連連告捷如火如荼。

十常侍當年搜刮來的金銀財寶如今都到了車騎將軍府,何苗的每一句話都在太后心目中舉足輕重,甚至何苗還把他和何後共同的老孃接到了洛陽城,在十常侍的逢迎下被冊封為舞陽君。張讓、趙忠吮痔獻媚,不惜口口聲聲喊差不多同齡的何老孃為奶奶。

大將軍府夜夜燈火通明,謀誅宦官之事簡直就是在堂而皇之地進行,全洛陽的人都知道何進他們想要幹什麼,哪裡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何進那張雍容的胖臉瘦了一圈,眼裡佈滿了血絲,這些日子他受著雙重折磨。他只要一進宮,準會遭到妹妹的斥責,她堅決不允許誅殺宦官,內廷換成士人,孤兒寡母怎麼好跟一群大男人打交道。可是出宮回到家,袁紹為首的這幫人又滿腹慷慨激昂等著他——受這樣的夾板氣,還不如回到南陽集市上殺豬呢!

幕府廳堂裡的掾屬越來越少了,有的當面告辭,有的留書而去,有的求了外任,還有的像田豐他們一樣,什麼招呼都沒打就悄悄去了。何進明白,自己太懦弱無能了,他們不願意再跟自己混了。他曾經嘗試過擺脫袁紹,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王謙的兒子王粲,靠兒女親家的關係維繫現在的幕府班底,可王謙卻嚴詞拒絕。看來不殺盡宦官,早晚這些人會一鬨而散。

“大將軍,時至今日您還不能決斷此事嗎?”袁紹已經不再喊嚷,這些天都折騰夠了。

“我這個大將軍是靠妹妹得來的,怎麼可以揹著她先斬後奏呢?”

逄紀聽了半天了,這會兒乾脆把話挑明:“大將軍是顧及車騎將軍把您取而代之吧。”

何進也曉得家醜不可外揚,嘆息道:“都是一家子親戚,他……”

逄紀懶得聽他廢話,打斷道:“大將軍應該明白,皇上遲早是要親政的,您應該趁早剷除奸佞,不要再讓他們禍害新君。自古為帝王除奸,為黎民清君側,是最大的功勞。大將軍若辦成此事,日後必得皇上信賴。”

關於何家的私事,曹操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現在他已經逐漸看清袁紹的如意算盤了。只要宦官除掉,太后和皇上身邊就只能用士人,能夠幫助外戚壓制群臣的盟友也就不復存在。

到時候何家也就失去與皇上的紐帶,何進、何苗也將被孤立,宦官外戚都被解決,最終獲益的是士人。曹操眼睜睜看著何進,這個憨厚的漢子被袁紹利用,他心中有所不忍。

袁紹拍了拍有些發漲的腦門,似乎很無奈:“既然大將軍不能與太后爭執,那咱們……咱們就給太后施加些壓力,使她迫於形勢不得不殺掉宦官。”

“有這樣的辦法?”何進似乎看到些解脫的希望。

“大將軍放心,我這個辦法定不會叫大將軍與太后反目,到時候太后自然而然就會除掉宦官。”袁紹低頭撫弄著佩劍。

“有這樣的好主意何不早講?你說說,是什麼辦法?”何進頓時兩眼放光。

袁紹放下劍,環視眾人道:“咱們秘密調遣四方兵馬,以清君側討宦官為名興兵入京,逼太后決斷!”

在場之人頓了一會兒,才想明白這件事的可怕性。陳琳陳孔璋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不行!如此行事乃引火燒身。”

“為什麼不行?咱們暗地裡節制,不許他們入京城不就可以了嗎?”袁紹沒理陳琳,卻直勾勾看著何進,“大將軍,現在只有這個辦法,能夠保全您跟太后的體面。從前齊國為亂,孝景帝先斬晁錯!”

曹操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本初!孝景帝雖斬晁錯,可那並沒有平息叛亂!況且現在本無叛亂,你這是挑動災禍無事生非。”

“這也是無奈之舉。”逄紀立刻駁道,“孟德你太不體諒大將軍的難處了。況乎只有如此行事才能左右保全,大將軍以後還得輔政呢!你們就不能替他想想嗎?”

“逄元圖!你少要巧言令色!”馮芳在一旁壓不住火了,“口口聲聲效忠大將軍,你可知各路兵馬一進河南,京師就亂了。”

“虧你們還是廝殺漢,連這點事情都怕,還不如我這一介書生呢。”逄紀譏笑道,“你們帶兵是幹什麼吃的?不會拱衛洛陽嗎?你們倆是不是難斷舊情,還捨不得那些宦官的性命呀?”

曹操與馮芳原本都是通情達理的,但是說話就怕揭短,逄紀用他們最在意的事情挖苦,他們豈能忍受?馮芳一著急,把劍拔了出來:“你再說一遍,我先宰了你!”

廳堂裡立刻炸了鍋,大家你言我語頃刻間分為兩派,一派支援袁紹,一派反對這麼幹,雙方爭執不休。何進看著眼前的情景,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你們別鬧了!我……我……本初,你這個計策有把握嗎?”他支支吾吾半天,還是要諮詢袁紹的意思。

袁紹立刻施禮道:“有!今丁原之兵近在咫尺,召他速速進京,高呼清君側之言,傳至京師,太后必然就範。”

“不行不行!”曹操立刻反駁,“幷州軍皆是匈奴、屠格,這些人不服管教勢必生亂。”

“那就再招董卓進京,二人互相牽制不就行了嗎?”逄紀信口道。

“董卓擁兵自重包藏禍心,你不知道嗎?”

“你懂什麼,多招幾路人馬,他們互相牽制,也就鬧不出什麼大亂了。鮑信不是在泰山拜了騎都尉嗎?叫他也領兵入京,你們總得信任他吧?”逄紀滔滔不絕道,“東郡太守橋瑁,名門之後你總該信得過了吧?還有在外領兵的幾位掾屬張楊、毌丘毅,叫他們都領兵逼近河南,這些人你們總該信任吧?”

曹操一時語塞,這辦法聽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但是事到臨頭會怎樣誰都無法預料。他思考了片刻,緩了口氣道:“即便如此,這件事還需慎重籌措。兵者,兇也,能不用還是儘量不用的好。”

何進或許是想早點兒擺脫自身的尷尬,滿口應承道:“既然本初有把握,這件事就這麼辦吧。本初,就有勞你火速招諸將入京,叫他們打足了旗號,一嚇唬,我妹子就答應了。”

“大將軍怎麼能行這等謬舉呢?”陳琳跪倒在地,“《易經》有云‘即鹿無虞’,民間有諺‘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豈可以詐立乎?如今大將軍總統皇威,手握兵要,龍驤虎步,若有意誅滅宦豎,此猶如鼓洪爐燎毛發耳!夫違經合道,無人所順,偏偏委釋利器,更徵外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到時候大事不成,天下就要亂了!”說罷他連連磕頭,把腦門都撞破了。

何進趕緊走過來,雙手攙起陳琳:“你這又是何必呢?咱們把這件事早些了結,也就罷了。”

“了結,”陳琳都快哭出來了,“大兵一到洛陽,必然各自為政,哪兒還有個了結啊!”

“我看本初說得頭頭是道,就試試吧。你給我個面子吧。”

“面子?天下大事竟然就是面子?”陳琳一把推開他的手,瞪大了眼睛搖頭道:“我不跟你說了……不跟你們說了……”他失魂落魄蹣跚到堂口,又回頭道,“大將軍,您好自為之吧。”

馮芳見陳琳走了,也寶劍還匣,吼道:“好啊,我也走!我一個宦官的女婿,不配與你們這幫乾淨人說話。自以為是!呸!”說罷瞪了逄紀一眼,甩甩衣袖,揚長而去。他這一走,夏牟、趙融這兩個校尉也吃不住勁了,皆拱手道:“大將軍,我等營中還有要事,暫且告退。”說完不待何進答覆,匆匆忙忙就躲了。

曹操見他們如此武斷,把諸校尉都逼走了,便也拱手要退。袁紹一把攥住他:“孟德,你我相交多年,曾經共過患難,難道連你都不信任兄長我嗎?”

瞧他凝重地看著自己,曹操的去意漸漸打消,慢吞吞道:“本初……我勸你慎重。”

“大家坐下講話,坐下講話吧!”何進趕緊打圓場,“本初,我看大家也沒弄明白,你詳細說說你的辦法。”

袁紹落座,娓娓道來:“十常侍所恃乃車騎將軍與舞陽君也,此母子進言於太后,故太后不能決斷。為今之計,以雄兵入關,逼近洛陽,遍插旌旗,口稱清君側誅宦官。皇上尚幼,太后女流,聞聽此訊必然驚怖,誅宦官以退重兵。況朝廷官員聞訊亦有取捨,必進言太后誅殺佞臣,此一箭雙鵰也!”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河南地輿圖與三輔黃圖來,展開指指點點道:“如今丁原轉任武猛都尉,他的兵最近,可令他率部渡河至孟津舉火示警大造聲勢。此若不成,可再發幷州兵,董卓尚未赴任,可命坐鎮幷州的西園司馬張楊、幷州從事張遼舉兵南下,至河南之地。”

“他們這些胡人兵來了,京師安危怎麼確保?”王謙插嘴道。

“這不妨,我與孟德等幾位校尉以及北軍列營各自戒備。”袁紹輕鬆地笑笑,“其實都是商量好的,大家做戲罷了,不會有亂子。”

曹操點點頭道:“戒備京師沒有問題,可要是到時候太后還不能應允呢?”

“沒關係,咱們可以再多發幾路兵。”袁紹指著地圖,“鮑信在濟北,讓他也發兵前來。東郡太守橋瑁,乃橋玄族侄,這個人頗可信賴,叫他領兵屯駐成皋,顯耀兵勢。王匡賢弟久往東州,給他一份手札,叫他到泰山郡發其強弩作修備狀,佯作鮑信、橋瑁之後援。最後南發在丹陽辦事的毌丘毅,讓他自南來;修書給自涼州往幷州赴任的董卓,讓他從西面來。這樣東南西北四面起兵,太后一定會害怕的,只要她一害怕,這件事就算成了。”袁紹說完喘了一口大氣,“誅殺完宦官,咱們再各自修書叫他們罷兵。”

“要是他們不肯退呢?”曹操接著問,“尤其是丁原、董卓這兩個老兵痞,他們的部下都是胡人,不是容易調遣的。”

“這個倒也無妨,他們兩人若是到了洛陽也是互相節制,到時候讓咱們的幾路兵馬也進來。”袁紹回頭看了看逄紀,“正如逄賢弟所言,都來了他們就不敢鬧了。孟德,咱倆手中也有兵啊!咱們幾個加上北軍,難道害怕他們臨時反水?”

何進這會兒笑了:“對,如此行事至少我和我妹子不傷和氣。我看這辦法好!”

曹操心道:“好什麼呀?這不成了烽火戲諸侯了嗎?國家的兵馬是為了保國安民的,為了你們兄妹搞這樣荒唐的鬧劇,你把我們這些將領當什麼了?”他原先覺得何進可憐,自這一刻起,突然覺得這個人可恨,那種無能和優柔寡斷太令人厭惡!

袁紹見他們不言語,又笑著補充道:“大家不必緊張,這些路人馬到不了洛陽。就比如這董卓,他現在遠在三輔之外,督著大隊人馬行進緩慢。咱們現在發書,等他到這兒,事情恐怕早完了!”

曹操還是笑不出來,看看在座的諸人,王謙、何顒、崔鈞皆低頭不語,大家的心裡還是沒底呀!

“大將軍,速速決斷吧!”逄紀趁熱打鐵。

“好吧,”何進倒是信心滿滿了,“這裡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明白……王長史,你就順著本初的意思去辦吧!”

“諾。”王謙起身應道,“不過大將軍,這件事似乎不能以朝廷的名義調遣吧。”

“當然不能啊!”袁紹一挑眉毛,“明發詔書豈不是全告訴太后了?就以大將軍的受札印璽行事吧。”

王謙是長史,職責所在,醜話必須說在前面:“沒有朝廷的詔命就私自調兵,一旦出了亂子,這個責任誰擔呢?”

何進似乎已經放寬了心:“哎呀,這件事就這麼辦吧!也拖了這麼久了,早弄妥了,我也好睡個踏實覺。”

京師震怖

光熹元年(公元189年)七月末的一個夜晚,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那大火的源頭就在洛陽東北的孟津,乃是八關之一,黃河最重要的渡口,離洛陽城僅僅邙山相隔,近在咫尺!

京師頓時陷入一片混亂,眾官員和百姓不知所措。有些膽小的官員以為出了叛亂,連夜收拾東西準備棄官還鄉。大街之上所有人都低頭往來憂心忡忡,他們似乎預感到有塌天大禍將要來臨。

因為事情緊要,曹操回家沒跟任何人提起何進的計劃。因此孟津火起,家裡都亂成一鍋粥了。老曹嵩差出樓異去打聽,樓異不明就裡,掃聽了個糊里糊塗,回來添油加醋一唸叨,更熱鬧了。

“老爺,幷州刺史丁原反了,聽說朝廷調他為武猛都尉,他不願意赴任,就帶了幷州的十萬大軍殺過……”

“多少兵?”曹嵩打斷他,“幷州豈有十萬帶甲之眾?”

樓異跪在地上叩頭道:“具體多少說不準,街上有說十萬的,有說二十萬的。我覺得二十萬不太可信,所以我就說……”

“十萬也不可信吶!”曹嵩跺著柺杖瞪了他一眼,“然後呢?”

“他們殺過河,把孟津渡一把火給燒了,聽說是要殺入京師,自立為帝,想要改朝換代呀!”

“胡說八道!”曹嵩並不糊塗,“他丁建陽是個傻子嗎?要造反就應該直入洛陽,強行突襲尚且不成,難道還蠢到火燒孟津,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大家要造反嗎?”

樓異也不明白,嚅嚅道:“街上的人都這麼傳言,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這些話都不能信,孟津離洛陽這麼近,他要是真反了這會兒早他媽殺到都亭了。”曹嵩嘆口氣,扭頭看看兒子,“孟德,你有沒有接到戰報?”

曹操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爹爹問他話,揶揄道:“沒有啊,一切都好好的。”

“活見鬼啦!難道是守關的兵丁走水了?真不像話,八關重地乃是防衛緊要之處,怎麼能如此玩忽職守,讓這麼重要的……”曹嵩說著一半覺得不對:如此重要的軍情,朝廷和幕府豈能毫不知情?他惡狠狠瞪著兒子喊道:“不對!你給我實話實說,到底怎麼回事?”

曹操見瞞不住了,便打發走樓異,將袁紹所定計策,一五一十全說了。哪知還未說完

,父親一口唾沫啐在他臉上:“呸!你們這幫沒用的東西!”

曹操連臉都不敢抹一下,慌慌張張跪倒在地。

“你是啞巴嗎?袁紹那小兔崽子出這主意時你幹什麼去啦!由著他們胡折騰嗎?他何進算個什麼東西,這樣的餿主意也敢答應,你還不扇他倆耳光!”曹嵩氣得直哆嗦,簡直怒不擇言,“我為你小子把官都辭了,你們就這麼除宦官嗎?丁建陽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還真聽你們的鬼話,把孟津都燒了。這是他媽誰出的主意?”

“並無人提議燒孟津,說是舉火相嚇,恐怕是丁建陽約束部下不力致使起火吧。”

“哼!還沒到京師就約束不力,到了京師會是什麼樣子?你們不會動腦子想想嗎?真他媽的不成器,都是一幫三十多歲的爺們了,怎麼還辦這等蠢事啊!”曹嵩說著舉起柺杖,照著兒子屁股上就拍,“滾!滾!滾!滾到幕府去。”

“做什麼?”

“趕緊叫何進收兵。夠瞧的了,別再鬧下去了。真要是大隊人馬來到洛陽,這天下就亂了!他何進可以欺人,不可欺天,那丁建陽帶的是匈奴、屠格,過了都亭再約束不住怎麼辦?你別忘了,這河南不太平,於夫羅還帶著一幫匈奴人呢!借兵借不到,丁原一來,到時候他們倆兵和一路將打一家,大漢朝不就完了嗎?你剛才說還有董卓,那狗都不睬的東西,你們招惹他做什麼?湟中羌人到了河南,再跟匈奴打起來,那更熱鬧啦!你們那點兒雜兵根本彈壓不住。”

“這、這……”曹操也有點兒慌了,這些問題他從未深入考慮過。

“磨蹭什麼呢?快去啊!不成材的東西。”

曹操一臉晦氣出了家門,堵著氣趕奔大將軍府。到門口正遇見崔鈞騎馬趕到,也是怒氣衝衝。兩人都是為一件事來的,守門兵丁瞧他們臉色不正,連招呼都沒敢打就把他們讓進去了。

二人火燒火燎來至廳堂,見何進與袁紹正坐在一處說說笑笑,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

曹操無名火起:“你們且住了吧!孟津到底是怎麼回事?”

袁紹看看他,笑道:“孟德別著急,昨晚丁原帶三千人馬渡河,為了震懾閹人,在孟津放了一把火而已。”

“放了一把火……還而已?”曹操越聽越有氣,“孟津乃是八關之地,豈可說燒就燒?這豈止是震懾閹人,整個洛陽城都震動了!你現在上街看看去,金市、馬市都散了。”

“這只是暫時的。”袁紹勸道,“等丁原清君側的上疏到了,大家就安定下來了。一切安好,沒有什麼亂子。”

“好什麼呀?我可告訴我爹了。”

袁紹一皺眉:“你怎麼能洩密呢?”

“這還用洩密?”曹操鄙夷地望了他一眼,“這點小事我爹一猜就明白了。”

“我爹也是。”崔鈞抱怨道,“這辦法根本騙不了人!真要是想清君側,這會兒早就打上仗了,這一看就是假的。”

何進也覺著不對了,看著袁紹:“本初,這不會有什麼妨礙吧?”

“哎喲!是我的疏忽。”袁紹嘖嘖連聲,“這些兵馬不應該同時通知,有先有後就造不出聲勢來,要是事前籌劃一下,遠的提前通知,近的最後舉事就好了。”

“現在機靈了,你早幹什麼去啦!”崔鈞一屁股坐下。

“我看趁現在亂子沒鬧大,趕緊收兵吧。”曹操建議道,“該回哪兒的還回哪兒去,別叫他們瞎起鬨了。我原本就不同意這個辦法,丁原那些胡人兵真過了都亭可怎麼辦?”

“三千人馬能鬧出什麼亂子來?咱們幾個營一衝就趟平了。”袁紹不屑一顧,“再說大將軍的手札又沒叫他進京,無緣無故他敢過來嗎?大家都不要慌,這是暫時的,等各路人馬都鬧起來就好辦了。”

曹操與崔鈞對視了一眼,又軟語勸道:“本初,咱不要再弄險了,趕緊叫他們都散了吧。”

“不行,大將軍手札已經都傳出去了,現在喝止算是怎麼回事兒呀?事已至此,絕無更改。”袁紹拱手道,“請大將軍速速入宮打探訊息,說不定太后已經改變主意了。”

“好好好!我這就入宮請示太后,我那妹子要面子,這會兒可能心眼活了,我再勸勸也就成了。”何進喜不自勝。

袁紹又道:“還有一事,您最好派人去跟車騎將軍談談,莫叫他再護著那些宦官,他惹出來的亂子夠多了。您兄弟兩個和解一番,以後同心秉政,不要因為宦官這點事兒鬧得不往來。”

“是是是。”也不知道誰才是大將軍,這會兒何進倒像是袁紹的部下。袁紹見他回後堂更衣,便走到曹操他們身邊道:“孟德、元平二位賢弟,你們不要著急,現在既然跟著何進謀劃,咱們暫且順著他的脾氣來。你們回去勸勸二位老人家,請他們不要慌張,此事也萬萬不可聲張,很快就會過去的。再過幾日各地的檄文就要到了,到時候還要請他們帶頭倡議,上疏彈劾宦官呢!”

“我爹都辭官了,還上疏什麼呀。”曹操一甩袖子。

崔鈞也賭氣道:“照你這樣鬧下去,我爹也快辭官了。”

袁紹深深地給他二人作了個揖:“二位賢弟!我袁紹求求你們了,咱們都是多年相交,為了朝廷社稷、為了我大漢江山,你們就幫愚兄這一次吧。最多也就是一個月的工夫,一切都會好的。咱們還有更大的事要做呢……”二人無可奈何,到了這會兒,還能說什麼呢?

曹操回到家時,父親已經開始收拾金銀細軟了。他倉皇跪到曹嵩面前,叩頭道:“孩兒無能,不能挽回何進、袁紹之心。”

曹嵩沒再指責他,嘆了一口氣道:“這才叫是禍躲不過呢!”

“恕孩兒直言,我冷眼旁觀,那丁原按兵不動皆有節制,此事未必就會惹出亂子來。”

“是未必會出亂子,可是軍國大事不能憑藉僥倖啊。”曹嵩看著兒子,覺得既可憐又可氣,“無論是福是禍,我不願意再冒風險,還是回鄉躲躲吧。”曹操想攔又不好說出口。

“阿瞞,爹都這個歲數了,恐怕這一去,以後再沒有機會來洛陽了。以後你要自己保重,論才幹論學問,爹信得過你。但是你不能自以為是得意忘形,這可是你從小到大改不了的毛病。”曹嵩滿面憂慮,“其實你都三十多了,輪不到我這老棺材瓤子教訓你。”

“不。爹說的都對,孩兒銘記您的教訓。”

“唉……樊陵、許相真乃庸人,他們誰又有我這樣的兒子!”曹嵩欣慰地笑了,“但是我還得囑咐你,無論到何時,兵權萬萬不可以撒手!不論誰當政,有兵權有你命在,進退左右皆可行。若是朝廷以外的人想要奪你的兵權,你就得速速脫身。”

“孩兒明白。”

“沒什麼可說的了,去看看你媳婦孩子,最好跟我一起走。”

曹操火速轉入後堂,見卞氏還抱著丕兒若無其事。

“妻啊,你還不收拾東西,隨父親回鄉?”

“噓……小聲點兒,咱兒子睡著了。”卞氏嫣然一笑,“你不走,我為什麼要走?”

曹操也笑了,捋捋她的鬢髮道:“如今洛陽風聲緊,你暫且回去避一避,等風平浪靜了再回來。”哪知卞氏捂著嘴咯咯直笑。

“你笑什麼?”

卞氏在他額頭戳了一下:“我笑你一個大男人,見識太短。咱們腳底下乃是國都,這地方要是真亂了,那整個天下豈不是都要亂?現在躲到家鄉,到那時候還能往哪兒躲?”

曹操不禁感嘆:“是啊……天下大亂無處可躲。”

卞氏笑著笑著,眼角卻閃出了晶瑩的淚花:“此間雖危險,但至少事態分明,禍福可見。若回到譙縣,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了。我怎麼對你放心得下?夫啊,我在譙縣盼了你這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處,不能和你再分開了……”她一頭扎到丈夫懷裡。

“不走就不走吧……叫環兒隨爹回去。”

“環兒妹子也不會走的,你已經納她為妾。她回去見了阿秉說什麼呀?”說這話時卞氏眼露埋怨之色。

曹操拍著她的肩膀:“不願意走,那就算了。咱們一家子生死與共!”他這句話聲音有些大了,小曹丕嚇醒了,哇哇啼哭起來。

“你看你,把兒子都嚇哭了。”卞氏嗔怪他一句,拍著兒子哄道,“丕兒丕兒快睡覺,娘我給你唱兒歌……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上北邙……”曹操見丁氏哄孩子哄多了,卞氏這個當媽的只生下這一個孩,哄孩子的樣子都不太熟練,笑道:“交給他奶孃不就成了嗎?”

卞氏一撅嘴:“人家不幹啦!收拾東西也逃了。”

曹操哭笑不得,抱過兒子來:“我哄他吧!”

“君子抱孫不抱兒。”

“我不是君子,是專搶歌姬的小人。”

“去你的!”卞氏啐了他一口,“我還是給兒子唱歌謠吧……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上北邙……”

“你這是什麼歌謠?”

“咳!他奶孃教的,說是現在洛陽大街小巷的孩子都唱這歌……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上北邙……”

曹操晃悠著孩子,越聽這歌謠,越覺得不祥。

萬事齊備

就在曹嵩離開的當天,幷州軍征討宦官的檄文就打到洛陽來了。但是這樣假惺惺的舉兵豈能欺瞞太后和何苗,誅殺宦官之事不允,也並不派兵理會。

丁原手裡只有一份何進的手札,可謂名不正言不順,也不敢輕易進兵。他每天帶著兵十里八里往前蹭,眼瞅著都蹭到都亭驛了,實在是不敢再向前,便把三千人交與心腹主簿呂布統領,自己灰頭土臉進了城。何進、袁紹抱著一肚子歉意,只得滿面含羞勸慰丁原一番,並將其晉升為執金吾,暫且在朝廷聽用。

丁原私自帶兵入京,不受斥責反授官職。滿朝文武明明知道這事做得沒道理,但大將軍的主意哪個敢反對?只能是裝糊塗,跟著大將軍高喊著殺宦官。不久東郡太守橋瑁兵屯成皋,王匡在泰山發其強弩,董卓也改道東南趕奔京師。洛陽城越發人心惶惶,百姓不知所措,官員一片懵懂。在這種情況下何進再次入宮請太后決斷。

如今可是使出全身解數了,何太後要還是牙關緊咬,大家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一切又得從頭開始,而且還得想辦法打發那些無緣無故招來的兵。王謙、曹操皆心急如焚,幕府廳堂裡急切地踱著步子,等何進回來。可是袁紹卻在邊上一坐,穩如泰山地吃著橘子,還沒話找話跟他們閒聊。

“本初,你一點兒都不著急嗎?”曹操越看他越有氣。

“急管什麼用?大丈夫講究泰山崩於前而不驚。”袁紹說著吐出一枚橘核。

“泰山要真是崩了,活活砸死你……”

話說到一半突然有人跑進廳堂,跪倒在王謙面前道:“啟稟長史官,現有董卓上疏表章。”說罷呈上一卷皂囊封著的竹簡。

“這老兵痞名堂還真不少。”王謙取過竹簡並不拆看,將之放在几案上,揮揮手打發那兵去了。

曹操見狀忙招呼道:“快開啟看看。”

“不行。”王謙連連搖頭,“這是官員給朝廷的表章,若不是大將軍臨時輔政,都應該交付省中的。現在交給幕府倒也罷了,大將軍不在,絕不能輕易拆看,這有幹朝廷的制度。”

曹操急道:“哎呀,我的大長史,都到什麼時候了,還不緊不慢的。董卓幾天前就過扶風郡,眼瞅著就快要到了。再不派人喝止,他也要學丁原一樣嗎?”

袁紹卻笑道:“這倒不打緊,大不了洛陽城外再屯三千兵。”

曹操賴得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竹簡道:“這罪過我擔待了!”扯開封套就看。王謙見阻止不及,便也湊過來看,但見董卓言辭道:

臣伏惟天下所以有逆不止者,各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操擅王命,父子兄弟並據州郡,一書出門,便獲千金,京畿諸郡數百萬膏腴美田皆屬讓等,至使怨氣上蒸,妖賊蜂起。臣前奉詔討於扶羅,將士飢乏,不肯渡河,皆言欲詣京師先誅閹豎以除民害,從臺閣求乞資直。臣隨慰撫,以至新安。臣聞揚湯止沸,不如滅火去薪,枚乘諫吳王曰:欲湯之滄,一人炊之,百人揚之,無益也。不如絕薪止火而已,滄音則亮翻寒也。潰癰雖痛,勝於養肉,及溺呼船,悔之無及。

“董卓已經過了澠池,到新安了。”曹操把這份奏章交與王謙,估算著路程,“若是他急速行軍不過兩日的時間必至洛陽,咱得想辦法叫他停下來。”

王謙表情愕然:“你們有人識得董卓嗎?”

曹操搖頭,袁紹笑道:“你又怎麼了?想認識他?”

“我有些擔心。”這會兒反正已經拆開,王謙就索性把竹簡遞於袁紹看,“觀其文如見其學識。朝廷之人皆言董卓粗疏無學,可此表所言皆有出處,前引趙鞅除奸之事,後取枚乘華美之辭,這樣的人豈是無才無謀之輩?”

袁紹接過來一看,“撲哧”笑道:“此表必是賴掾吏捉筆代勞。我的大長史,咱們的大將軍的表章不少還是你的手筆呢。”

王謙卻還是憂慮不已:“我心裡還是不踏實,這表章雖然言辭有度,但細細想來說的都是他軍隊的那點事兒。與其說是他為朝廷討宦官,還不如說是替兵士來討閹人。”

“有沒有辦法制止他前進呢?”曹操提醒道。

“這倒是簡單,只要大將軍下一道手札,或者是朝廷明下詔書就行。但只怕……”王謙眉頭擰了個大疙瘩。

“只怕那些西涼人不聽號令,得找一個能震懾得住西涼兵的人。”曹操絞盡腦汁,冥思苦想有什麼人選可以勝任。

袁紹又把橘子拿了起來,邊吃邊笑道:“你們也真多事,剛才還不讓拆看呢,這會兒又操心下詔之事了。你們放心吧,董卓不過三千人馬,成不了大禍。而且他是我叔父的掾屬故吏,即便來到洛陽,我叔

父自有應對。”

曹操正在想人選,突然聽他道掾屬故吏,眼睛一亮:“我有一個人選可堪此任!孝順帝朝有西涼刺史種暠種景伯,甚得涼州人心。遷任之際百姓都跑到洛陽要求他留任。”

“種暠前朝就去世了!”王謙一愣,頃刻間如夢方醒,“他的後人是……”

“他孫子種劭種申甫剛轉任諫議大夫,現就在洛陽,叫他去不是正適合嗎?”

“孟德啊!你可真是博聞強記呀!”王謙讚歎不已,“這麼瑣碎的官場犄角你都注意到了。”

“我可沒這麼大本事,那老種暠乃是當年我祖父舉薦給孝順皇帝的。”曹操笑著瞥了一眼袁紹,“用我祖父舉薦之人的孫子,會會本初叔父的故吏吧!”

袁紹聽這話來氣,似乎曹操故意佔他家的便宜,可是又無可辯駁,只道:“你們都是瞎操心,這裡面的情由你們根本就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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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可是你又不肯說。你倒是說說明白呀,到底為什麼給何進出這樣的主意?”曹操早就想問個清楚了。

袁紹還是欲言又止。

王謙見狀道:“既然如此耽擱不得,我這就去省中以大將軍之命起草詔書,若能即刻差種劭出京,必可以在河南境外止住董卓。”

王謙剛出去不一會兒,就有人報說大將軍回府。曹操、袁紹忙整理衣冠出門迎接。只見何進面帶喜色,走路都顯得格外輕快。曹操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恭恭敬敬將他迎入府中落座。

“太后總算是點頭應允了,哈哈哈……”何進仰面大笑。

“咱們何時上疏參奏,要動用七署拿人嗎?”曹操生怕再有變故,馬上問道。

“不是,我沒說清楚,不是答應殺他們。”何進解釋道,“太后是答應將宦官遣出皇宮,只留下一兩個像郭勝那樣親近的內侍,改由羽林三署的人代替大部分宦官。”

曹操與袁紹對視了一眼,倆人有點兒洩氣。

何進卻兀自笑著:“這次你們都滿意了吧,宦官出了宮他們也就害不了人了。”

曹操強耐著性子拱手道:“大將軍,宦官雖然出宮,但只需一道詔命,日後還可召還。太后如此行事不過是拖延一番而已,待四方兵馬一撤,她必會將宦官召回,此事斷不可草率行事。若大將軍未曾言及誅殺之事也倒罷了,如今已經言及,恐不單是太后、車騎將軍,已經是天下皆知, 此後宦官回宮必然伺機報復。若那時大將軍已不在宰輔之列,豈不徒受小人所害?”

“啊?”何進瞪大了眼睛,“我上當了……這可……”

“哈哈哈……這些閹賊滅門矣。”袁紹仰天大笑,聲音都有些扭曲了。曹操被他犀利的笑聲嚇了一跳,甚是不解:“本初這是何意?”

“屬下請大將軍封我一個官。”袁紹鄭重其事地作揖。

“你要什麼官?”

“屬下願出任司隸校尉,司隸校尉有監察官員之權,宦官出宮一切行為皆可檢舉。這些人在任貪賄,沒有一個可逃國法,到時候我只需將罪行上奏,將他們按國法治罪即可。”

“對呀!”曹操腦子一轉,“本初此法可行。”

何進點點頭道:“這倒可以,不過上奏其罪,我妹子要是還不願意治他們的罪呢?”

袁紹又是一揖:“屬下再請假節。”

曹操感覺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有何進撐腰先斬後奏也就罷了,可若是假節等於把朝廷的最高權柄給了袁紹,他想調動兵就調動兵,想殺哪個人就能殺,到時候恐怕連何進都奈何不了他了。

這位屠戶國舅似乎不太明白假節的分量,只是懵懂地問:“那樣你就可以不經過太后殺宦官了嗎?”

“是。”袁紹謹慎答覆,並不像以往一樣解釋其含義。

“好!那我就吩咐王謙他們去辦。”何進點點頭,使勁捏了捏眉頭,“哎呀……這件事總算是完了,快要熬死我了。”

曹操暗笑:快熬死你了?都快急死我們了!他掃了一眼袁紹,只見他顏色嚴峻,方才的談笑風生已經倏然不見,嘴角處卻露出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微笑,袁紹再次躬身施禮:“大將軍,誅殺宦官一事需廣尋宦官贓罪,恐我一人不能勝任。此事還要有河南尹相助,屬下再請一人出任河南尹。”

“還沒完嗎?真麻煩,你想舉薦誰?”何進有些不耐煩。

“王允王子師。”

“可以,他被十常侍陷害下過大牢,用他辦事,一定不會心慈手軟。一切事務你看著安排就行了,還有什麼事去跟王謙商量吧。”何進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還打了一個哈欠。

“既然如此,那屬下告退了,我回去等著詔書。”袁紹恭恭敬敬退了出去,臨出門時矜持地衝曹操笑了笑。

曹操有些困惑了:袁紹的笑意為什麼那麼矜持?好像是故意保持威儀不敢笑出來……等等!袁紹原本就是這樣矜持作態的人。難道這半年多的日子裡,他的散漫灑脫,他的嬉笑調侃都是裝出來的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袁紹到底想幹什麼?司隸校尉與假節的身份都被他要去了……或者說是被他輕而易舉誆去了?下一步他要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嗎?曹操還沒來得及再多想下去,突然有下人進來通稟:“車騎將軍過府議事。”

聽說何苗來了,曹操知道自己身份多有不便,趕緊躬身告辭。何進恐是怕家醜外揚,也沒執意相留。出了廳堂的門曹操並沒有離開,見吳匡正挺胸抬頭把著門口,便衝他一揖,不聲不響站到了他後邊。吳匡這幾個月與曹操混得頗熟,料之是想偷聽,僅僅一笑置之,並不理會。曹操穿的是便服,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往門邊一站,誰看見也只能認為是普通的一個侍衛或令史,不會深究。

何進並不出去迎接,少時間只見門口的諸侍衛列開,將車騎將軍讓了進來。只見何苗個子不高,相貌倒很英俊,舉止動作皆成體統,比何進要莊重得多。

其實這個人與何進一點兒血緣關係都沒有,他本姓朱,是何後的母親改嫁朱家以後生的。而何進與何後也非一母所生,何進乃何氏嫡妻所生,如今已經亡故。何後與何苗的母親尚在,即那位舞陽君老太太。

曹操注意到,何苗身後還不聲不響跟著另一個人。此人身穿一襲舊衣服,頭上沒有戴冠,以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子別頂,始終低著頭彎著腰,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落魄的氣息——正是十常侍之首的張讓。何苗對待張讓如同對待一個家奴,就讓他低著頭跪在當院,自己則整理衣袖邁步上堂。

曹操恍然大悟:何苗一定是來給十常侍求情的,張讓穿得這麼寒酸是要博取何進的憐憫。

只聽裡面傳來何苗緩慢的聲音:“小弟給兄長見禮了。”

何進似乎沒有回答,足見他對這個毫無關系的兄弟十分不滿。

“大哥,您最近可好,我怎麼瞧您瘦了呢?”

“沒有啊,我吃得飽睡得著,不勞你費心。”

“大哥,咱倆是什麼出身不用我說。想當初您就是老何家屠戶掌櫃的,我不過是南陽一個賭徒無賴,我無有著落的時候就到您家蹭吃蹭喝。如今您已經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小弟當年惹不起您,現在更加不敢與兄長爭鋒。”何苗的聲音頗為謙恭。

“姓朱的!”何進從未把他看成是家人,“你嘴裡沒有一句實話,你當年是個無賴,現在還是個無賴。”

“張手不打笑臉人,您又何必與我動怒呢?”何苗不氣不惱,“沒有外人,咱哥倆說說良心話。”

“你小子有良心嗎?”

“您別這麼說呀,嘿嘿……”何苗笑了,“好好好!你不信我的良心,您得信您自己的良心吧?您憑良心想一想,咱們當初都是貧賤之人,多虧了張讓、趙忠兩位內省之官,咱們才有今天的富貴,這您不能否認吧?”

何進默然不語。

“咱們受了人家的恩惠就應該報答人家,您不但不報答人家,如今還要殺了人家。這是怎麼了?您是不是怕過去的醜事傳出去叫人家笑話呀?”何苗笑道,“您再想開些,這年頭誰有勢力誰吃香的喝辣的,誰能笑話誰呀?”

“你少說這等話,我可不怕人笑話。”何進氣昂昂道,“我是為了朝廷社稷才這麼做的。”

何苗嘖嘖連聲:“你還為了朝廷社稷?你會寫這四個字嗎?你是不是天天跟那幫讀書人混在一起,讓他們給捧糊塗了?國家大事是那麼容易管的嗎?別忘了覆水難收,殺了那些宦官你可別後悔。”

“這有什麼好後悔的。”何進反譏道,“你小子說我沒良心,你更沒良心,董太後是不是你殺的?”

“是又怎麼樣?毒死那糟老婆子,不也是為咱家好嗎?她跟那個蹇碩差點兒把咱都害死。”

曹操聽了一哆嗦:這還有意外收穫,董太後真是何苗派人害死的。

“行!算你小子有理。可是我要殺宦官,你幹嗎了?你雖然不殺他們,可是你把他們的錢都詐走了,你現在家裡的錢快趕上府庫了吧?”

“大哥,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你要是想要,一句話的事兒,我全轉給你都行!”

“我不稀罕。”何進怏怏不悅,“廣廈千間臥眠七尺,我他媽有個地方睡就夠了。當年沒錢我也沒覺得苦,回去當個殺豬的我都不怕。”

“你!你……你這是吃了什麼迷魂藥了?”

何進嘆了一口氣:“老三啊!我今天叫你一聲老三,就當你是我的親弟弟。我一不圖錢二不圖權,我就是想力所能及為朝廷辦點兒事。我今天掏心窩子跟你說,你不在乎你自己姓什麼,可我在乎!咱們老何家多少輩沒出過一個當官的,可如今咱倆又領兵又當官。而且這一當就是比三公九卿還大的官呀!咱他娘的都欺祖啦!”

曹操憋著想笑,吳匡衝他擺擺手,示意他矜持。

何進繼續往下說:“人活一輩子容易嗎?就不能給子孫積點兒德嗎?是啊,學竇武我做不到,咱肚子裡沒墨水,那他娘的也不能當梁冀呀!咱大外甥都十七了,咱倆還能在朝堂上蹦幾天?等他親政了,誰還能記得咱老何家?所以咱得趁現在積點兒德,好歹咱也在這個位子上。我前些日子想給我閨女求門親事,跟我那個長史王謙結親。人家不答應!為什麼?我是大將軍,人家一個長史都不答應。就是因為咱是大老粗,咱沒讀過書,沒學問,沒出身。咱倆這輩子就這樣了,可是咱兒孫可不能再這樣了!咱們為朝廷出點兒力,將來咱們子孫出了門橫打鼻樑子,說起‘我是何遂高的兒子’那都高高興興,叫人高看一眼。兄弟啊,哥哥多想叫人看得起呀,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心呢?你怎麼就不知道上進呢?”

這一席話只聽得門外的曹操心裡酸酸的。

何苗卻毫不買賬:“行啦吧你,哪兒這麼多鹹了淡了的?我告訴你,真殺了宦官,咱家也沒有好日子過了,你也不好好想想!”

“你瞎扯!”

“你說我沒長進,我看你才沒長進呢!”何苗冷笑道,“宦官一旦沒有了,何人在宮中伺候你妹子?到時候咱們想找個傳話的人都沒有了。她們孤兒寡母等於叫人家看起來了。莫看現在這幫當官的叫你一聲大將軍,等宦官沒有了,他們就該反手對付咱了,咱的兵有人家管著,咱的筆叫人家攥著,到時候人家跟咱一翻臉,說什麼外戚干政有礙國法,咱還能怎麼辦?派兵派不動,下令人不聽,太后都讓人家控制著。他們再合起夥來找個有頭領的官出來一招呼,人家君是君臣是臣治理天下了,咱就讓人家趕出洛陽啦!”

何苗幾句粗話不亞於至理名言,曹操聽罷才想明白,袁紹之所以誆去假節之權,就是為了除去宦官之後,轉手對付何家。

“我認了!”何進賭氣道,“大不了回南陽,我不當大將軍又怎麼樣啊?”

“你不想過好日子,我還想過好日子呢!”

“你已經撈了那麼多錢,還不夠你過好日子嗎?”

“我他媽是想避禍。”

這哥倆爭執起來,剛開始還聽得懂,後來就都是南陽土話了。張讓跪了半天了,這時候見他們兄弟吵架,慢吞吞爬進了廳堂:“兩位國舅爺別吵了,都是老奴們的錯,求你們開恩饒了老奴們吧!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錢也都沒了,大將軍就放我們一條生路吧……”說罷,這老閹人哭起來,似乎不像是假裝的。

“天下洶洶,就是因為你們。”何進嘆了口氣,“唉……老百姓也好,當官的也罷,有不恨你們的嗎?你們都把天下人得罪盡了!如今丁原兵至都亭,董卓也殺到河南了,你們趁早出宮,有侯位的就國,沒有的回家老實待著去吧。”

“你就不念他對你的恩德了嗎?”何苗又提這話。

何進不耐煩道:“我念恩德的人多了,豈止他一人?當初蹇碩要害我的時候,多少人幫了我的忙?那邊我還欠著人情呢!”

“你……大哥!大哥!你回來呀!”何進似乎是迴轉後堂了,曹操不再聽下去,朝吳匡拱手道謝,信步向幕府大門走去。臨出去的時候他張望了一眼:何苗正抻著脖子罵何進,張讓則跪坐在地上,哭得跟個淚人一樣。禍國殃民的老閹賊,現在才知道哭,太晚了!

何進這個猶豫不決的人總算是徹底下了決心了,宦官一出宮,有袁紹、王允磨刀霍霍等著他們呢。到時候甚至不再需要什麼贓罪,憑袁紹假節的身份,見面一殺就全都了結了。曹操心裡泛起一陣輕鬆,不管袁紹誅殺宦官以後怎麼打算,至少這一兩天可以稍微輕鬆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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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曹操放寬心的時候,弘農與河南交界上,奉命喝止董卓進軍的種劭卻不甚輕鬆。西涼兵不聽詔命想要繼續前進。最後種劭也撒開野了,把佩劍拔出來,擋在大路上扯著嗓子一頓喝罵,總算是控制住了那幫羌胡之兵。董卓懾於種氏在西涼的威望,不得不駐兵弘農夕陽亭。

即便如此,這個距離在曹操看來還是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