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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3部_第八章 以退為進,邊忍邊等

魏之張良

初平元年冬(公元190年),為了能統一調遣各路人馬,車騎將軍袁紹不顧曹操的反對,終於以“朝廷幼衝,逼於董卓,遠隔關塞,不知存否”為辭,炮製出一份勸進表,遣使送至幽州,請大司馬、領幽州牧劉虞自立為帝。

哪知劉虞一見表文頓時震怒,斥責道:“今天下崩亂,主上蒙塵。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國恥,諸君各據州郡,宜共戮力,盡心王室,而反造逆謀,以相垢誤邪!”拒不接受勸進。

冀州刺史韓馥又改變提議,請他領尚書事,承製封拜,調遣群雄,劉虞這次非但不接受,索性把派去的使者都給殺了。就在袁紹謀劃第三次勸進的時候,後將軍、領南陽太守袁術一封書信打到了河內:

聖主聰叡,有周成之質。賊卓因危亂之際,威服百寮,此乃漢家小厄之會。亂尚未厭,復欲興之。乃雲今主‘無血脈之屬’,豈不誣乎!先人以來,奕世相承,忠義為先。太傅公仁慈惻隱,雖知賊卓必為禍害,以信徇義,不忍去也。門戶滅絕,死亡流漫,幸蒙遠近來相赴助,不因此時上討國賊,下刷家恥,而圖於此,非所聞也。又曰‘室家見戮,可復北面’,此卓所為,豈國家哉?君命,天也,天不可讎,況非君命乎!慺慺赤心,志在滅卓,不識其他。

如今袁術坐擁南陽之地,聲勢浩大,他不承認新皇帝,便有一堆人將要隨之表示反對。既然劉虞起不到調遣群雄暫代朝廷的作用,立其為帝的計劃只好就此作罷。袁紹、袁術兄弟嫌隙卻由此而生。

勸進劉虞失敗後,韓馥越發恐懼袁紹做大,公然剋扣糧草,使得義軍補給紛紛告急。獨自坐鎮潁川的豫州刺史孔伷,在孤立無助又被人奪去名號的痛苦中病逝。董卓聞訊再次突破包圍圈侵犯豫州,虜獲潁川太守李旻、豫州從事李延,竟將二人烹殺;所俘義軍兵馬皆以布匹纏縛,上塗豬油,盡數點了“人燈”。

就在這個時刻,一支討逆軍異軍突起。長沙太守孫堅在袁術的支援下率部北上,在陽人邑大破西涼胡軫一部,陣斬其都督華雄,進而攻克太谷關,距離董卓坐守之地僅九十裡。

董卓見河南之險已破,命兵士掘開歷代帝王陵寢,帶著這些盜墓所得的寶物撤往西京長安,並以其部下董越屯澠池、段煨屯華陰、牛輔屯安邑,形成對關中的保護。孫堅率部來到洛陽,尋不到董卓軍的蹤影,只見洛陽廢墟一片,數百裡內竟無煙火人家,糧道綿長難再西進,只得平塞董卓所挖陵寢,撤兵而去。董卓到長安後自稱為太師,矯詔坐鎮涼州的左將軍皇甫嵩速速回朝,愚忠的皇甫嵩不想擔抗詔的惡名,到長安後立即被改任城門校尉、解除兵權;另一方面白波兵在河東掠奪一番,也轉向東部活動。

不久,屯駐酸棗縣的兗州刺史劉岱與東郡太守橋瑁因為爭糧發生矛盾,劉岱率兵突襲,竟將橋瑁殺死,搶奪糧草輜重之後,竟私自任命親信王肱為東郡太守。酸棗諸軍就此一鬨而散,各回各的地盤。袁紹也不得不因糧草危急轉屯延津就糧——至此,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四月,轟轟烈烈卻虎頭蛇尾的討董之戰徹底宣告失敗!

昔日董卓初入洛陽之時,東州之地大興義兵,豪傑之士風雲際會,各家牧守萬里相赴。可會盟一場的結果卻是各懷疑心,不思進取。權力這種東西果然能移人心志,一覺醒來各家牧守發現事情不像想象的那麼糟,自己的手中有地、有兵、有糧,卻沒有皇帝的束縛、沒有上級的政令約束,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不好呢?

天下亂了就亂了吧,聯盟散了就散了吧,朝廷也就隨它去吧!所有人都卸下了道義的包袱,去割據地方城池,去相互兼併傾軋,去尋找各自的生存和夢想吧……

曹操既已名義上歸屬袁紹,一旦敗盟自然也該隨袁紹行動。無奈之下他也只得隨渤海軍向東撤退,暫在黃河沿岸立寨。這一路上韓馥愈加剋扣糧草,眼瞅著袁紹之眾也陷入了危機。

袁紹只好召集滿營將士會議,商量下一步的走向。

“請將軍奪取冀州以安軍心!”逄紀揮舞著拳頭當先發言,顯得格外憤慨,“今韓馥斷我軍糧草,長此以往士卒恐將離散。眼前之際,當取冀州以自保,再圖他策。”

袁紹始終保持著微笑,緩緩道:“元圖所言未免過激。”

“將軍舉兵為何?”逄紀自問自答,“為了平定戰亂復興漢室天下,而韓文節懷妒斷糧就是阻礙大義!”

袁紹掃視了一圈帳內諸人,搖頭嘆息道:“吾與韓文節一同舉兵,共討董賊,今何忍因糧草之事奪其地?”

“將軍差矣,冀州非韓馥之地,乃是我大漢之地。”逄紀十分誇張地施禮道,“將軍寬宏仁慈固然是我等之幸、天下之幸。然舉大事而仰人資給,不據一州,無以自全!”曹操冷眼觀望他們一問一答,心中感慨良多:現在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搬出大義來做幌子,顛來倒去表演一番。袁本初明明早就想奪取冀州,想奪人之地就去奪好了,幹什麼要搞得這麼虛偽做作呢?逄元圖也真能投其所好,有話就快說唄……曹操想著想著,覺得眼前有點暈。他昨天收到陳留來信,卞氏又給他生了個兒子,高興得一夜未睡,與夏侯兄弟暢飲一番,此刻實在是困得厲害,強打精神睜著眼,竭力忍著不要打哈欠。

“孟德……孟德……”袁紹連叫了兩聲。

“哦?”曹操一激靈,趕緊眨眨眼打發睡意,“將軍有何吩咐?”

“孟德以為冀州之事應當如何?”

曹操心裡膩味透了,但還得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道:“末將以為元圖之言極是,佔據冀州實乃無奈之舉,合情合理無損大義,將軍不必多慮。”袁紹滿意地點點頭,又問:“景明,你說呢?”

張導忙拱手道:“在下也贊同此議,因討賊而取地,不為不義。”

“子遠,你贊同奪取冀州嗎?”

許攸也隨之作出了肯定的答覆……

袁紹就是這個樣子,每行一件事都要讓親信部下紛紛表態,務求冠冕堂皇名正言順。說好聽的這叫集思廣益謙遜納諫,說不好聽的這就是虛偽。曹操頗不喜歡他這樣的作風,但有時還是禁不住佩服袁紹的老謀深算,而且每逢袁紹搞這一套的時候他總是積極配合,畢竟現在是寄人籬下!

連問了五六個人,都表示贊成,袁紹終於露出了真實嘴臉,問逄紀:“雖然取冀州不是不可,然冀州兵士強悍,而我軍飢乏,若戰不能勝,就算渤海也不能保,將無容立之地。元圖可有妙計?”

“我有一計可保將軍不費一兵一卒坐收冀州。”

“快快請講。”袁紹眼睛一亮,盡力矜持著不要露出笑容。

逄紀起身踱了兩步,捻著翹起的小鬍子道:“韓馥羊質虎皮懦弱之人,坐擁冀州之地實在不堪其位。今有冀州部將麯義謀叛,韓馥赴安平討之未勝,此乃內憂。咱們只需再給他製造一個外患,韓馥必然肝膽俱裂,到時候再派人以言辭說之,必能使其將冀州拱手相讓。”

“那這個外患應該怎樣製造出來呢?”

“引公孫瓚出兵。”

曹操聽逄紀道出公孫瓚這個名字,心中頗感厭惡。

公孫瓚字伯珪,遼西令支人,本小吏出身,曾從盧植遊學,舉孝廉為遼東長史。幽州之地多鮮卑、烏丸侵擾,公孫瓚勇猛過人,騎一匹白馬,手持雙頭長矛與胡人多次交鋒,殺得鮮卑、烏丸聞風喪膽,因此升任涿縣縣令。後來漁陽張純、張舉造反,禍連烏丸之眾,公孫瓚戡亂有功,晉升至中郎將,封都亭侯,但此後他與幽州牧劉虞漸漸產生了矛盾。劉虞對於鮮卑、烏丸主張懷柔安撫,而公孫瓚主張殺戮威懾,一個不停招降,一個不停攻打,兩者因為公事險些鬧得互不相容,公孫瓚帶著一萬多兵屯駐北平自行其是,不尊劉虞調遣。後來董卓進京,為了佔據太尉之職,遙尊劉虞為大司馬,公孫瓚也隨之水漲船高晉升奮武將軍,封薊侯。曹操是袁紹私自表奏的奮武將軍,而公孫瓚是董卓打著朝廷旗號冊封的奮武將軍,每當想到有一個人與自己官位一樣還更名正言順,曹操的心裡便不是滋味。

逄紀笑呵呵繼續講:“將軍宜使人馳書公孫瓚,誘其南來奪冀州。公孫瓚甚有慣戰之名,只要他一到,韓馥內憂外患必然恐懼,到時候咱們再派人說之以利害,為陳禍福,我料韓馥必然遜讓。於此之際,可據其位。”

“此計看似絕妙,卻有後患。”劉勳站了起來。他乃袁紹為西園中軍校尉時的司馬,後來率殘兵逃出洛陽投奔袁紹,被任命為虎牙都尉,可謂袁紹的心腹老部下,“公孫瓚驍勇善戰,胡人尚且不敵,喻為‘白馬將軍’,所帶精銳之騎號為‘白馬義從’,若招引此人至此,雖得冀州亦不能安,是除狼而招虎也!”

“冀州不得,則糧草難濟寸步難行,唯有此計可速取冀州以定軍心。”逄紀說著揣起手譏諷道,“身為戰將自當披堅執銳奮勇擋敵,你卻長他人氣勢滅我軍的威風,也忒短志了!”

“你……”

“好啦好啦!”袁紹趕緊打斷劉勳的話,“子璜莫急,元圖的話頗為有理。目前局面,只可見機行事,為求補給先取冀州再說吧。”

他這麼一講,劉勳只得忍氣落座;逄紀得意洋洋道:“為保妥當,將軍還可拉攏麯義歸為部下,共謀韓馥。”

“甚好。”袁紹連連點頭,臉上始終矜持著,又環視諸人,“公孫瓚起兵之後,何人願意遊說韓馥,使其出讓冀州?”

“屬下願往。”西邊站起一人,乃是新近投靠來的潁川荀諶。

袁紹頗為重視潁川荀氏之名,見是他主動請纓,特意起身拱了拱手道:“友若賢弟,那就有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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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坐在對面瞧得分明,只見許攸微微瞥了荀諶一眼,又補充道:“此事一人恐不能及,在下保薦張景明共往。”

張導還未表態,又有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我也願與二位先生同去。”說話的竟是袁紹的外甥高幹。

“好好好,”袁紹見外甥也站出來了,十分高興,“那麼荀諶、張導、高幹,你三人同去遊說韓馥,輪番說辭,我就不信韓馥還能坐得穩冀州!”

“諾。”三人齊聲應道。

睏意還在折磨曹操,反正奪不奪冀州無干自己的大事,現在最好快些散帳,回去好好睡一覺。哪知袁紹沉默了片刻又道:“子璜,漳河屯軍之事如何?”張楊與於夫羅正式表態投靠袁紹,但還沒移來共同駐紮,現在袁紹缺糧,兩個人的立場似乎又開始動搖了。

劉勳拱手道:“那張楊一部倒也罷了,於夫羅頗不安分,將軍應當速速將其遷來延津共屯。”袁紹捋捋須髯,顯得很為難:“我軍尚且糧草不濟,若留此二軍在畔,我恐將有紛爭,肘腋生患。”

“將軍,昔日光武爺單騎入降營,推心置腹換得銅馬義軍效死。今何故疑惑此二人?”劉勳起身下拜,“將軍若能入彼營與之相見,詳談匡扶天下之志,我料張楊、於夫羅必會誠心歸附,不再生疑。”

曹操暗笑:劉子璜見人差矣!袁紹乃四世三公之後,自驕自負,豈肯輕易就下,去匈奴人的營帳。

果不其然,袁紹臉上閃過一絲慍色,隨即又收斂起來。逄紀始終瞪著大小眼瞧著袁紹的顏色,見他不喜,趕緊插嘴道:“將軍不可從此拙計。匈奴素無信義,張楊未有深交,此二人居心叵測。輕騎過營恐受其挾持,倘有一差二錯,天下大事賴誰?”

有理有據有馬屁,曹操差點笑出來,但覺腦袋一陣眩暈,眼前金星直冒——日夜未曾休息,又頂盔貫甲支援著,再加上延津大帳立在黃河邊,涼風直往裡吹,再這樣下去準得感染風寒。

“這樣吧,子璜。”袁紹抬手示意他起來,“你既有此提議,那就由你代我前去漳河營寨,與於夫羅會晤,傳達我意,讓他靜候糧資莫要生異志。”劉勳一皺眉:“這恐怕不妥吧……引彗代日終非長久,再者於夫羅恐會疑我刺探軍情。”

“不會的,誰不知你在洛陽時就是我的老部下,你前去最能代表我意。莫要自輕自賤,如此重任舍你其誰?”袁紹不容他有絲毫推脫。

劉勳很為難,猶豫片刻道:“有句話本不應在這裡說,末將老母現染沉痾,已不能救治。我此去漳河若是日久,恐不能再見老母一面了。請將軍準我離開數日,待探望老母之後再奔赴漳河。”

“子璜是孝子啊……”袁紹嘆了口氣,“好吧!給你半月之期,待盡孝之後再往漳河。”

“謝將軍成全。”劉勳再拜致謝。

哐當!

曹操突然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甲葉子摔得直響。

“孟德!你怎麼了?”袁紹慌忙離位來扶,其他親近的人也一股腦圍了過來。

曹操揉了揉飛滿金花的眼睛,深吸一口氣道:“無礙的……只是昨日練兵偶感風寒,似是此間水土不服。方才一陣頭暈,不知不覺就倒下了。”這是睜眼說瞎話,明明是因為得兒子高興,一夜未睡與夏侯兄弟喝酒鬧的。

如今曹操對袁紹唯命是從,再加上他倆是十多年的老朋友,感情自非尋常可比。袁紹聽他說是因為練兵得病,頗為感動:“哎呀孟德,軍務雖然要緊,你也要多多保重啊……你先不要忙著回營了,先到我的臥帳裡休息休息吧。”

“這怎麼好……”曹操擺手推辭。

“你我兄弟有何不可?”袁紹拍拍胸脯,“你營中之

事暫叫夏侯元讓代勞。現在營中無醫,你且舒舒服服睡一覺,待我尋到醫官立即為你醫治。”

“無礙的。”曹操臉一紅,“我的病我知道,休息休息就好了。”根本就沒什麼大病。

“快去吧,冀州之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袁紹關切地囑咐道。

“那就打擾了。”曹操說著向眾人拱了拱手,任兩個小卒攙著出了大帳,耳聽後面大家還在議論。有的說軍中不能無醫官,有人說醫官、糧草都很重要……

曹操其實是故意自己摔了一跤,他因為一夜未睡實在是疲勞了,就想借這一跤遁去休息。雖然出了大帳,但在袁紹親兵眼前也不能露出破綻,一邊慢慢蹭,一邊哼哼唧唧以示痛苦。

“孟德公,你沒什麼大礙吧?在下略通醫道,為你瞧瞧吧。”一個優雅的聲音自腦後傳來。

曹操回頭一看,從大帳跟出個年輕人來。莫看此人還不到三十多歲,卻身高七尺步履莊重,細眉修目淨面長鬚,氣質甚是高雅悠然。方才在大帳中曹操就瞅見他一直站在荀諶身後,但並不相識,又不好唐突相問。這會兒見他關心自己,忙客氣道:“不敢勞煩閣下,在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人點點頭,似乎有話要說,招呼兩個親兵道:“我來攙扶曹將軍吧,你們回去守衛大帳。”

“諾。”兩個人去了。

那人親自扶他往臥帳去,邊走邊道:“將軍敢為天下先,在下一直仰慕,今日才得相見,果真操勞不歇令人敬仰。”

曹操臉上發燒,忙謙讓道:“見笑見笑……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在下潁川荀彧。”

“哦?”難怪他與荀諶在一處,原來也是潁川荀氏之人,曹操又問,“閣下與荀友若是何關係啊?”

“友若乃是在下四哥。”

曹操點點頭,忽又想起當年何進徵辟的荀攸:“昔年我在大將軍幕府曾與荀公達相識,他也是閣下族兄吧?”

哪知荀彧莞爾一笑:“公達乃是我侄。”

“得罪得罪。”

“這也難怪您錯認,我雖是公達族叔,卻還比他小兩歲呢。”

荀氏乃潁川大族,士林領袖,族人枝系繁多。荀彧祖父荀淑廣有賢德之名,共有八個兒子:荀儉、荀緄、荀靖、荀燾、荀詵、荀爽、荀肅、荀敷,皆有賢名人稱“八龍”。荀彧乃荀緄幼子,故而輩分大年齡小,這在大家族裡並不算什麼新鮮事。

“唉,潁川荀氏乃一方望族,賢名遠播,果然名不虛傳。”曹操不住讚歎。荀彧擺手道:“過譽了,如今我們皆成了無家可歸之人。”

“董賊抄掠潁川,毀了多少人家啊。”

“昔日董卓為收人望,也曾徵在下任守宮令。我唯恐受害,求外任之官回到潁川,勸家人遷徙河北。我七叔名氣甚大不肯走,最終還是被董卓挾持而去。”荀彧的七叔就是大名鼎鼎的荀爽,“最近風聞,老人家已然仙逝,靈寢不得還鄉,甚是可憐啊。”

曹操也覺惋惜,卻敷衍道:“閣下與兄長能得袁本初重用,他日打破關中再遷靈寢也就是了。”

荀彧連連搖頭,似乎意味深長,卻什麼都沒說。

“對啦,”曹操忽然想起,“何伯求似在我面前提起過閣下。”

“哦?孟德公也識得何顒嗎?”荀彧頗喜,“伯求兄乃我兄弟至交啊!”兩人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說話間二人已經進了袁紹的臥帳。但見帳中擺置典雅,器具華貴,錦緞臥榻,後有屏風,一旁還有古玩玉璧、圖書典籍,几案上正敞著一卷司馬相如的《子虛賦》。

曹操不禁搖頭:“領兵在外,還要帶這些亂七八糟東西,真是……”說著一半突覺失口,趕緊閉了嘴。

荀彧卻不在意,附和道:“子虛者……烏有耳!華而不實終是空。袁本初做作浮華,既非治世之才,也無戡亂之能。可惜我兄弟所託非人耳……”

曹操的心噗噗亂跳:這小子真敢說話啊!他既不喜袁紹,將來是否能為我所用呢?

“將軍,您怎麼了?”

“沒什麼。”曹操緩過神來,“這錦緞臥榻真好。”說著摘盔卸甲,躺了下去,但一雙腳卻很客氣地伸在了外面。

荀彧撫摸著臥榻感嘆道:“黎民可知這錦緞之柔啊!”

這話頗合曹操的胃口:“昔日我在濟南為相,百姓之苦實不堪言,如今戰亂糾結,恐怕更苦了。”荀彧一愣:“您任過濟南相?”

“是啊。”曹操躺在那裡答道,“我因黃巾之功受任濟南相。”

“家父也曾任濟南相啊!”

“巧了。”曹操覺得荀彧很親近,“還有,我營中有一位戲志才,也是你們潁川人,君是否識得?”

“戲志才?”荀彧笑了,突然搖頭晃腦,“《呂覽》有云……”

“對!對!就是他,還真像。”曹操大笑不止。

“將軍真乃高人也。那戲志才乃我潁川一智士,不恥官場以商賈自汙,實是待價而沽。此人可堪謀主,竟也叫您得去了。”荀彧感慨良多。兩個人初見之時尚還客氣,但聊著聊著巧合頗多,先是提到荀攸,進而說到何顒,又是濟南為官,又說到戲志才的關係。

兩人越說越覺近親,漸漸直呼表字,暢談天下大勢。不知不覺過了半個時辰了,荀彧倉皇起身:“哎呀!耽誤您休息了,我得趕緊回大帳,恐大家已散去了。”

曹操冷笑道:“散不了,無論何事本初都要挨個相問,再過半個時辰也散不了。”

“孟德公詼諧,小弟且去,改日過營拜望您與戲志才。”說著,荀彧笑著去了。

曹操躺在臥榻上出神,跟荀彧聊了一陣竟然不困了:這個荀文若確有些魅力,暢談國事也頗具見解,且有潁川人望,能不能將此人籠絡到自己身邊呢?

他一伸手,拿過案上的《子虛賦》,瞧了兩眼又放回去:司馬相如未得志之時寫下《子虛賦》雖說是虛虛實實,倒還有些見解,可是見到孝武帝劉徹之後,卻只能寫《上林賦》那等彰顯武帝功德的馬屁文章……嗯?彰顯功德……我兒就起名叫曹彰吧……

“曹叔父在裡面嗎?聽說他病了,我來看看。”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傳入耳中——原來是袁紹的幼子袁尚在門口與親兵說話。曹操趕緊把眼閉上裝睡,寄人籬下時即便是孩子也得防備!

嫌隙漸成

鄴縣乃河北第一堅固城池,牆高三丈,溝塹深奧。加之城池內外戶口殷實,商賈雲集,糧秣充沛,實不亞於昔日之洛陽。而韓馥竟輕而易舉把這座河北大城連同整個冀州拱手讓給了袁紹。

逄紀之計果然奏效,一封書信發到北平,公孫瓚大喜過望,連忙藉口討董起兵直奔冀州。韓馥頓時方寸大亂,袁紹差出的三位說客應運而至。荀諶巧舌如簧反覆陳說利害,把袁紹捧成天降的救世英雄;高幹少年英豪,危言聳聽幾番恐嚇;張導拉著他歃血為誓,力保袁紹無意加害。三個人各展才能說了個天花亂墜,把韓馥灌得暈頭轉向,糊里糊塗地就答應退位讓賢,還把三人奉為上賓。

袁紹進駐時,雖然受到了冀州長史耿武、別駕閔純、治中李厲等人的阻礙,但還是有驚無險渡過難關。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七月,袁紹正式入主冀州,自領州牧。入城伊始,袁紹馬上剪除耿武等人,架空韓馥權力,鞏固自己的部下,進而闢用賢才。鉅鹿田豐、廣平沮授紛紛而至;冀州第一豪強審配,坐擁千頃,主動來拜;潁川望族辛評兄弟,遠道而來;著名賢吏郭圖,率領鄉眾投奔;連冀州叛將麯義也率眾歸降。一時間,袁紹手握數萬精兵,糧秣充足,聲勢震懾河北之地。可憐公孫瓚被人利用空勞一場,又一時尋不到挑釁袁紹的名義,只得牢記此恨鎩羽而歸。

對於曹操而言,除了加深袁紹對他的信任,卻沒撈到什麼好處,仍舊是日日為別人的凌雲壯志而忙,在練兵與會晤中謹慎度日。

“將軍弱冠登朝,則播名海內。值廢立之際,則忠義奮發!”說話的是沮授,他意氣勃發聲音浩蕩。鄴城的郡府可跟延津營帳天壤之別,廣亮的廳堂,開闊的大門,高曠的天井,將沮授的話烘托得氣勢恢宏餘音繞耳。“將軍單騎出奔,則董卓懷怖;濟河而北,則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雖黃巾猾亂,黑山跋扈,舉軍東向,則青州可定;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回眾北首,則公孫必喪;震脅戎狄,則匈奴必從。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眾,迎大駕於西京,復宗廟於洛邑,號令天下,以討未復,以此爭鋒,誰能敵之?比及數年,此功不難!”

“說得好啊!”在場之人無不交頭接耳,連聲讚揚。

“沮先生所言正乃紹平生所願。”袁紹微微頷首,思索片刻又道,“我現在就任命你為奮威將軍、監涉冀州各路兵馬!”

這句話一出口,堂內就不似剛才那麼熱鬧了。田豐、審配等人點頭贊同,逄紀、辛評等人卻低下腦袋略顯不快。沮授受寵若驚:“在下方至此間就受此重任,實在慚愧。”

“沮將軍所說乃是齊桓晉文之道,”不待別人意見,袁紹已經改口稱他為將軍了,“紹久有此意,當然要予以重用。請將軍不必推讓。”

曹操此刻位座將領之中,且居於首位,頗得袁紹器重。但是他心裡對袁紹的隔閡卻越來越深:隨口就是一個將軍,真不知道你修的表能遞到何處去!

忽然,一個刻板蒼勁的聲音突然道:“主公,在下有一策稟奏。”

真可謂一鳥入林百鳥壓音,郭圖站了起來。郭公則其人本是潁川計吏出身,雖然幹練有能,卻近乎酷吏。他年齡其實不甚大,但是腦門皺紋像刀刻的一般明顯,乾瘦的臉龐,炯炯有神的眼睛,鷹隼一般的鼻子,加之修長的鬍鬚,給人一種陰森莫測的感覺。曹操也不喜此人,總覺得郭圖苛刻沉鬱,彷彿心中藏著可怖的魔鬼。

“今雖得冀州,然立足未穩,有一件大事卻不可遲緩。”他緩步走到廳堂中央,“青州刺史焦和好立虛名,唯善清談,前番諸家兵馬會盟,他未及得行,黃巾餘寇已屠城邑。焦和不理戎警,但坐列巫史,崇禱神靈,足見其無能!主公當先青州以固今日之勢,可保冀州不受東面之危。”

袁紹尚未表態,田豐又起身施禮道:“公則所言甚是,青州黃巾餘眾流入我境實是可畏。不過……”他話鋒一轉,“青州既有焦和部曲,又有黃巾之眾。以在下之見,不如西越山嶺進取幷州,一者可尋張楊一部為呼應,二者白波賊烏合之眾遜於黑山。倘得幷州之地,可由北通向關中,取董卓可更進一步。”

曹操特意看了看袁紹,只見他臉龐微微抽動了一下,就明白他的所思所想:現在袁紹如日中天,怎會去管董卓。一旦拿下關中就要尊奉皇帝,到時候便沒機會做大了。趁著現在山高皇帝遠,坐斷河北之地,擁兵自重才是要緊的,郭圖之策確比田豐的想法實際。

曹操既然看得出來,逄紀那等最善察言觀色之輩當然瞅得更明白,馬上插言道:“東進西進之事皆不忙,以在下之見穩固冀州才是要緊之事。前番公孫瓚無獲而返,我恐其終不甘心,主公當以重兵北固,以防幽州之變……然後再徐圖青州。”

曹操差點樂出聲來:逄紀這個諂媚之徒,如此八面玲瓏的措辭虧他想得出來,前面說東進西進皆不忙,講了一番大道理,最後卻落到徐圖青州,這還是預設郭圖之計啊,真夠圓滑的!

袁紹矜持道:“一說東取、一說西進、一說北固,我看此事咱們不忙商議,先將冀州諸事完畢再說。”

“諾。”三個人各自歸座。

袁紹扭頭看了看曹操:“孟德,公孫瓚若來,當以何法敵之?”

曹操收住笑容,凝重道:“公孫瓚之眾以遊騎為主,突襲有力而陣戰不足。將軍當造強弩、繕修備,以逸待勞以整破散,如此交鋒,我料公孫之眾必敗。”

“好!”袁紹似乎感慨頗深,“前番孫文臺攻入關中挫敗董卓,天下皆以為能,我看孟德實不亞於孫堅。”

明知他的褒獎有些誇張,曹操還是故意顯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主公,您知道孫堅為何攻至洛陽馬上回軍嗎?”逄紀又主動接過了話茬。

“關中險阻,進不能取,當然要退了。”袁紹心裡也酸溜溜的,自己這個直至敵鋒的義軍主帥沒能得勝,卻叫一個遠在南邊的長沙太守出盡了風頭。

“我聽人言,孫堅在宗廟廢墟的一口井中打撈出了傳國玉璽!”逄紀此言一出語驚四座,這可是個駭人的秘聞。

傳國玉璽乃歷代帝王之寶。相傳本是春秋時出自楚國荊山的玉璞,因卞和獻玉號曰“和氏璧”,秦始皇一統天下,將其造成傳國玉璽。上有李斯所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由良匠孫壽雕刻。

秦滅之際子嬰獻於高祖劉邦,自此歸於漢室,傳至哀平之際,王莽篡位,太后王政君拋印砸逆臣,崩去一角,後以黃金補之,因此民家又號“金鑲玉”。更始帝滅王莽,赤眉王劉盆子又滅更始,幾經輾轉終歸光武帝劉秀。光武中興以來,此印與皇位一併傳承,直到何進謀誅宦官失敗被十常侍所殺,宮廷發生大亂,傳國玉璽便不翼而飛。今天聞逄紀之言,才知此印落於孫堅之手。

袁紹眼睛一亮,又黯然道:“孫文臺一去,此印八

成又要轉到公路之手了。”如今的袁家兄弟已經鬧到決裂的地步了,袁紹計劃立劉虞為帝,袁術便公開反對;後來趁著袁紹糧草不濟,袁術派孫堅直入關中。近日還有傳聞,袁術與公孫瓚勾勾搭搭書信往來,公然稱袁紹是婢女所生,非袁氏正宗,同姓兄弟已毫無手足之情。

逄紀素來察言觀色說話小心,但這次卻很直白:“非是在下離間將軍骨肉,我觀袁公路有王莽之心。前番說什麼‘志在滅卓,不識其他’,我看他是想自己當皇帝。”

大家此時都不敢出聲,生怕亂說話會引發忌諱。哪知逄紀真真把袁紹的脾氣摸了個透,袁紹果真毫不否認:“為了漢室江山社稷,我也不能抱殘守缺顧念手足之義了。”說罷低頭輕嘆,使人覺得他很無奈。

真虛偽……曹操心中冷笑,卻覺得自己與他們兄弟都有些交情,這個時候應該對袁紹有個明確的態度,忙道:“將軍此舉實在是顧全大局,想當年我與您和公路皆有深交,頗感將軍之仁德更隆,公路遠遠不及,我想大家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以疏間親的罪過絕不能自己一個人擔,曹操故意把話拋給在場諸人。大家當然不能說不對,忙紛紛表示贊同,袁紹也就放心了,這才說出點兒正題:“孫文臺其人,猥瑣小吏出身,得勢小人素無恩義,因嫌隙而誅荊州王叡,奪資財而戮南陽張諮……”

曹操聽著不大入耳,心道:“雖說孫堅是小吏出身,你比之強百倍,但也不至於把人家貶得一文不值吧?以家世出身取人,這難免有些偏激,況且孫文臺據說還是孫武子的後人呢!”

“所以我有意逐孫堅出豫州,莫叫他在此間胡作非為!”袁紹的意思很明確,不能讓袁術、孫堅佔領中原之地進而威脅到河北,“何人可領兵奪取豫州?”說著眼光掃向曹操。

剎那間,曹操心頭狂喜,暗道:“他完全對我放心了,希望我領兵出去了!難怪剛才拿我與孫堅相比,又問好了敵對公孫瓚之法,原來是想派我出去,我自擁一地的機會來了……等等,豫州能去打嗎?一者孫文臺非等閒之輩,這塊骨頭不好啃;二者袁公路為其後盾,他與袁紹畢竟是兄弟,假如有一天和好了,我豈不是要招恨?我要是帶兵去自佔一地,不管袁紹的話……那似乎是兩面樹敵了……這次機會雖然好,但還是不能去!”

“何人可領兵奪取豫州?”袁紹又問了一遍,還是看著曹操,目光甚是和藹懇切。

“將軍。”曹操起身施禮,“在下舉薦一人可以勝任。”

袁紹很意外:“何……何人?”

“周仁明可往。”

周與曹操不同,坐在西邊眾將的中後位置,聽曹操說出自己,也是一愣。曹操緩緩解釋道:“現今周之兄周昕為丹陽太守、周昂為九江太守,仁明若往可借揚州二兄之力共圖孫堅,實是不二人選。”

“好好好!”袁紹這一次再也矜持不住,連聲叫好。在他看來,曹操真是難得的膀臂,處處都替自己留心,考慮得那麼細緻,派周前去不但豫州可得,連揚州的關係都一下子拉近了,“仁明,孫堅那個荊州刺史不過是公路私立的偽職,我現在正式任命你為豫州刺史,領兵去取陽城,逐走孫堅。”

周現在不過是個別部司馬,一下子成了豫州刺� �,而且南下臨近二兄更是求之不得,忙起身拱手,說道:“將軍放心,末將一定拿下豫州給您!”

“別忙,我再幫你放一箭。”袁紹自案中舉起一封書信,“董卓無謀之輩,已任劉表為荊州刺史。那劉景升名稱八俊,豈會與賊人同流合汙?現在他已在襄陽立腳,得蒯良、蒯越相助初定荊州,還有襄陽豪強蔡瑁相助……”

一聽到蔡瑁的名字,曹操猛然抬頭——蔡瑁是曹操幼年的玩伴,如今竟也保了劉表。袁紹手拿書信還在吩咐:“我與劉表素來交好,此處有書信一封,可下至襄陽,請他在你出兵之際掣肘於敵後,你拿去收好,伺機而用。”

“多謝將軍!”周趕忙恭恭敬敬接過來收好。

在他們議論這件事的時候,田豐、沮授二人一直面有憂色,互相對視了一眼,田豐終於起身道:“將軍,如此行事雖好,但結怨青、並、幽、豫四州之地,是不是樹敵太多了呀?”

“元皓兄過慮了!”不等袁紹發話,逄紀就替他說了,“今將軍兵力之盛冠於北州,自當多求路徑,擇而行之,非是一併而為。況且在下一旁相觀,以將軍之才,即便一同處置也並行不悖嘛!”他還沒忘了拍馬屁。這兩句話把田豐噎得嚴嚴實實,可袁紹卻頗為受用,矜持著抿嘴而笑:“元圖過譽了……”

“報!”一個小校在堂口跪倒,“劉都尉回來了。”

袁紹臉上頓時掛了霜。前番在延津,劉勳受命穩住張楊與於夫羅二部。那張楊一部倒是誠惶誠恐歸順;可於夫羅乃匈奴單于,見袁紹差一屬下籌謀,甚感輕慢見疑,於是以兵挾持張楊奔黎陽去了。劉勳既沒能完成任務,又逢母喪,未曾到鄴城回命,先急著回家奔喪,搞得袁紹十分惱火。

“他回來得可真早啊!”袁紹說了句反話。

曹操勸道:“子璜跟隨將軍多年,昔日在洛陽西園為您出過不少力,望將軍不要重責。”

田豐也拱手道:“為母奔喪而逾期,這也是孝子所為。”

逄紀尖著嗓子道:“對啊!劉子璜是孝子,忠孝不能兩全嘛。”這就不是勸了,是火上澆油。先說人家是孝子,又說忠孝不能兩全,那就暗含著說劉勳不忠唄!

田豐立時就急了:“你說的這叫什麼話?”

“元皓兄,是你說的劉勳是孝子啊!小弟只是贊同你的話。”逄紀詭辯道。

“那你後半句是什麼意思?”張導接過話茬。

沮授勸阻道:“元圖是一時失口嘛……下次說話一定要妥當。”

“我怎麼失口了?”逄紀有恃無恐又衝他來了。

“你!?”沮授氣得臉都紅了。

這麼一攪可熱鬧了,沮授、田豐、郭圖、張導、荀諶、許攸、審配、辛評這一幹謀士爭辯起來,有向燈的,有向火的,吵得不亦樂乎。眾將勸不開,就連袁紹出言制止他們都不理。

哐啷!

突然一聲巨響——有一把佩劍落在磚地上,砸得山響,大夥嚇了一跳,馬上安靜下來。扭臉來看,只見郭圖背後有個相貌英俊的年輕部屬正趨身撿劍,一邊撿還一邊道歉:“對不起,一時疏忽劍掉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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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暗笑:這小子還真有壞主意。

袁紹皺著眉擺擺手:“散了吧!散了吧!大事已經商議定了,子璜的事情我與他單獨談就行。”諸人起身紛紛告退。一出廳堂,曹操快步趕上那個落劍的年輕人,一拍他的肩膀:“你且住了。”

那人回頭見是曹操,趕忙堆笑:“曹將軍有何吩咐?”

“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郭嘉。”

“奉孝,快走啊!我們還要去選拔幾個都尉呢!”前面的郭圖回頭催促道。

“哦,來啦來啦……曹將軍,改日再會。”說罷,他提著衣襟急匆匆去了。

曹操仰面而笑:郭嘉郭奉孝……潁川郭氏……有點兒意思……正笑間,又見虎牙都尉劉勳一身孝服滿面愁容地迎面走來。

曹操轉喜為憂:“子璜,令堂過世了?”

劉勳感嘆道:“罪過罪過……主公之事未能辦好,趕回家老孃又已經過世,我真是不忠不孝之人。”

“別這麼說,改日咱們再聊,本初等著你呢。”曹操說著指了指廳堂,“剛發過點兒脾氣,你且留神。”

“多謝多謝。”劉勳拱手而去。

不管袁紹生氣與否,今日卻是曹操投奔袁紹以來最高興的一天,他看到了離開袁氏控制的希望。出了鄴城,他帶著樓異、王必快馬奔至漳河邊,遊覽了一番景緻才緩緩回營。

轅門之外,曹洪與夏侯淵正在手舉令旗操練人馬,營內卞秉領著幾個人修繕兵器,大帳裡戲志才正與夏侯惇、任峻二人對弈。

“好興致啊!”曹操笑眯眯的。

任峻苦著臉道:“戲先生真是太厲害了,我們兩個合力都不是他的對手。”

“你們哪兒行啊?哈哈哈……”

夏侯惇抬了一下眼皮:“孟德有喜事?”

“袁本初今天想差我去討豫州。”

“你答應了?”戲志才猛然抬頭。

“沒有,我薦了周仁明。”

“沒有就好,”戲志才長出一口氣,又低下頭看棋盤,“豫州中原之地,做買賣不錯,打仗就不行了。那是個死地,在弈局就像是中央,四面為戰,若春秋之韓。更何況如今中原受董卓侵害,民生凋敝無所產出。那地方去不得……至少現在還去不得。”

曹操笑道:“不過有一就有二,袁本初定會重用我的。”

“這一天不遠了。”戲志才拿起棋子想了想,將它落定又道,“主公今天回來晚了。”

“我到漳河邊逛了一圈。”曹操撣了撣衣服上的土笑道,“若有一日取鄴城,當以漳河之水灌之。”

“有人歡喜有人愁啊……您回來得太晚了,方才荀文若到我帳裡去過,跟我說了點兒事,已經走了。”

“哦?”曹操有些詫異,“什麼事?”

戲志才始終直盯著弈局:“袁紹把劉勳殺了。”

“什麼!?”曹操手扯帳簾,“劉子璜是跟隨多年的老部下,他豈能如此狠心!”

“荀彧說,剛開始兩人還彬彬有禮,後來卻越說越僵當堂爭辯,逄紀又跑去進了幾句讒言,袁紹就把他殺了。”

“在城裡的諸公就沒人敢保嗎?”曹操疑惑。

“據說張景明勸了幾句,袁本初不聽,把他也數落了一頓。”戲志才面露微笑,似乎棋局已佔上風,“荀彧讓我轉告您,希望您日後多多留心,不要輕易招惹麻煩,也不要與其他人隨便往來。”

“文若可真是好心啊!”曹操深深點頭,“我與本初雖是友人,卻不及子璜親近,他連子璜都殺,我確實要小心。”

“文若對我講了許多,他見識果真非凡。”戲志才點點頭:“他說現在一定要小心,現在是袁本初必須殺人的時候。”

“哦?”

“將軍請坐,我替文若為您解之,”戲志才終於放下了棋子,轉述荀彧的話,“袁紹本汝南人士,然今到河北,部下有新有舊派系林立。許攸、張導包括您都是過去的舊黨,郭圖、荀諶、辛評兄弟是潁川一派,審配、田豐、沮授是冀州本土派,這三類人物湊在一起當然要鬥個高低上下。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如今既在冀州,就要得當地士人之望,所以袁紹現在要換掉過去的將領,改用河北之人。殺劉勳一者為了立威,二者還是為了讓出兵權交與本地的將領。”

曹操恍然大悟:“這就難怪了,他今天任命沮授為監軍。”

戲志才又道:“袁紹其人心思縝密,他要用冀州之人,但又不能完全信任。可是仍然以舊人掌權就難免他們居功自傲尾大不掉。所以潁川一派就成了解決辦法,他用郭圖選拔將領,建立這一派的威信。最後形成兩派勢均力敵,而舊人則要漸漸淡出,只留下逄紀那等貼心的人。”

“哼!逄元圖那等吮痔之徒。”

“黨爭這東西殺人於無形,將軍父子應該最清楚。”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曹操,“舊人被疏遠是肯定的,不過您應該沒有關係。因為以將軍治軍之才,袁紹必要授以外任,以助他開疆拓土。您要注意的正如荀彧所言,就是不要輕易結交任何一派的人物,以免給人口實。”

“荀文若心機深遠,且待我不薄啊。”

“那是因為將軍您的忠義英明。”戲志才連連點頭,“《呂覽》有云‘以富貴有人易,以貧賤有人難’,將軍雖處人下,卻還能有人望,足見您比袁紹強。”他也不忘時而替曹操打打氣。

“荊棘叢中非鳳凰所棲。”曹操踱至帳邊,“看來還得想辦法儘快離開啊。”

“我想袁紹派您外去之期不遠了,不過您萬不可北上。”

“為何?”

戲志才似乎已經說完最要緊的事情,目光又回到弈局上:“袁紹坐擁冀州,兵強馬壯,現又得本地豪強之望。幽州劉虞忠厚不諳計謀,公孫瓚又窮兵黷武;幷州白波賊劫掠為志,缺乏遠見;青州焦和懦弱不堪,毫無治兵之法,只要袁紹文修武備剿滅黑山,不出四五年的光景,河北之地將盡歸其所有。將軍若領兵北上,雖可佔數城之地卻不足以自保,終被其圍困,大事難成,所以只有拓地於大河以南!”

“那又該是哪裡呢?”曹操還未理清思路,這時丁斐走了進來,手裡舉著一個封好的匣子道:“孟德,這是鮑信差人送到陳留,夫人遣人轉來的。”曹操趕忙接過,撤去封印開啟,裡面卻只有一張帛書。“一封信竟要這麼麻煩,必定是隱秘之言。”曹操馬上展開,只見鮑信僅短短寫了幾句話:

袁紹為盟主,因權奪利,將自生亂,是復有一卓也。若抑之,則力不能制,只以遘難。且可規大河之南以待其變。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規大河之南……”曹操似乎明白了,抬起頭看了看戲志才。

“將軍昔年初踏仕途之地,現在張邈、鮑信都在那裡……”戲志才掌中一子落定,“沒錯……就是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