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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3部_第十四章 部下兵變,差點流落街頭

劉備來襲

因為陶謙緊守城池不肯出戰,曹操的軍隊縱然氣焰囂張,但始終也不能突破東海國的城池,更無法打到郯城。隨著時間的消磨,士氣也漸漸低落下來。

為了打破這個局面,曹操宣佈撤軍,以緩慢的速度退回兗州,實際上卻在暗中觀察敵人的動向。

果不其然,曹操一撤離東海國界,陶謙就放鬆了戒備,百姓也紛紛出城歸田。曹操趁此機會立刻回軍,二次突襲東海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奪五城,兵鋒直指陶謙的大本營郯城。無奈之下,陶謙只得就近向公孫瓚所封的青州刺史田楷求救。田楷倒是帶兵來了,可懾於曹軍的威力連東海國境都不敢進,遠遠紮下營寨遙做聲勢,根本起不到援救的作用。這種情勢下郯城危若累卵,整個徐州的存亡已命懸一線。

但曹操做夢都想不到,就在自己都可以遙遙望見郯城的時候,陶謙那邊竟又突然冒出支援軍,僅憑不足一萬人的雜兵,就膽敢公然在大路上紮營,毫無怯意地阻擋他東進,這樣的行為無異於自尋死路。

而帶兵之人更是個毫無印象的小人物——平原相劉備。

“大言不慚!這是打仗,不是武士決鬥!”曹操一把將劉備送來的戰書扯碎,“哪來的這個劉備,竟然狂妄至此。憑這麼一個小人物也敢堂而皇之給我下戰書,真不知道自己的斤兩!”

他氣哼哼環顧營中諸將,“平原相……哪來的這麼一個平原相,你們誰知道這個劉備的底細?”

帳中諸將面面相覷,全都搖頭,最後還是居於西席首位的朱靈說了話:“起稟將軍,末將略知一二。”

朱靈之所以坐於西邊首位,並不是他的地位高兵馬多,而是因為他並非曹營中人。曹操攻佔徐州,袁紹派朱靈與另外兩個部將率領三個營來協助,其實也有分一杯羹之意。

這半年來,曹操冷眼觀望,朱靈雖然只有千餘人馬,但其治軍之才不遜曹仁、于禁,作戰勇猛也不亞於樂進、夏侯淵,稱得起一員良將。但他畢竟是袁紹的人,說好聽的是友軍,說不好聽的是袁紹放在他身邊的一雙眼睛,曹操不可能對他十分信任,因此說話也客氣得多:“文博知道這個劉備,那有勞你說與大家聽聽。”

朱靈的嘴生得有些地包天,加之大眼睛總是瞪著,所以不論他說什麼看上去都顯得很傲慢:“這個劉備劉玄德乃涿州人士,是公孫瓚封的平原相,歸青州的偽刺史田楷統領,我在河北同他較量過。”

青州的局勢是北方諸州中最亂的,袁紹任命臧旻為暫代青州刺史,公孫瓚也任命部下田楷為刺史,兩家其實都各自佔據了一部分。除了他們之外,青州北海郡在太守孔融的帶領下遙遵西京朝廷,青州黃巾依然還掌握一些縣城,而徐州土豪臧霸也侵佔了沿海的幾個縣,幾路人馬互相牽制,都打成一鍋粥了。

“他娘的,我當是個什麼鳥人,原來是偽職。”樂進扯著嗓子嚷道,“田楷這個膽小鬼自己不敢來,竟打發一個部下來送死。劉備還真就敢來,不知死活的東西!”

“文謙此言差矣。”朱靈笑了,“我觀這個劉玄德不但比田楷強,而且其心計才能還要高過他的主子公孫瓚呢!”

“你還挺拿他當回事,此言是不是有點兒過了呀?”樂進笑呵呵道,“老弟莫非在他手下吃過敗仗?”曹營諸將對朱靈總是抱有敵意,所以樂進的話裡帶著幾分挖苦。

“劉玄德乃常敗將軍,我豈會輸給他?”朱靈指了指自己腦袋,“我不是說此人打仗多厲害,而是說他腦子好使。”

“哦?”曹操倒有了幾分興趣,“何以見得呢?”

“據說這個劉玄德原是個織席販履的小兒,後來離開家鄉與公孫瓚一起追隨盧植習學《尚書》……”

樂進揣著手插嘴道:“一個賣草鞋的,念的什麼上書下書?”

朱靈搖搖頭:“文謙兄不讀書不知讀書之用,更何況劉備根本就不是真想學什麼《尚書》,他只不過是想沾沾盧植的光。有了這一段經歷,他回到鄉里名聲大噪,在黃巾之亂時透過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資助,他拉起一支隊伍,協助官軍跟賊人幹了幾仗,後來被朝廷任命為中山郡安喜縣尉。”

“安喜縣尉?”曹操眼睛一亮,“昔日我為濟南相,先帝受十常侍蠱惑沙汰軍功之人,聽聞那時有個安喜縣尉不服朝廷之令,將督郵綁縛在樹上,打了一百多鞭子,然後逃官而去……”

朱靈一拍大腿:“沒錯,那就是劉備。”

“哈哈哈……”曹操轉怒為喜,“看來劉玄德膽大妄為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倒是合我的胃口。”

朱靈接著道:“那劉備逃官後四處遊蕩,無意中巧遇了何進派去丹陽募兵的都尉毌丘毅。”當初何進為了恐嚇宦官發各地兵馬進京,毌丘毅也是一路,“劉備覺得毌丘毅奇貨可居,就沒完沒了地粘著他,結果他們北上途中在下邳遭遇黃巾餘寇,就打了一仗。這一仗雖然打贏了,但也耽誤了時日,董卓早已經進京了。毌丘毅感激劉備相助就表奏他為官,擔任了下密縣丞,進而又到高唐縣尉。”

樂進又插嘴道:“縣尉縣丞現在算得了什麼官?我一招手就有千把人的隊伍,不比他厲害?”

朱靈瞥了他一眼,笑道:“文謙兄又不懂了,官與匪不過一字之差,但卻是天壤之別。你拉一支隊伍無名無分就是土匪,朝廷可以剿你;可人家別管多小的官,拉一支隊伍那就叫鄉勇,只要不造反誰也管不著。這當官的好處還小嗎?”

“不錯,要是我換作他那種處境,也要那麼幹。”曹操捋髯點頭。

“後來天下大亂,他靠著當年的老關係投靠到公孫瓚帳下,為別部司馬……”

樂進又打斷了朱靈的話:“這個人到處逢迎無恥得很。”

曹操瞧出毛病來了,樂進這是故意給朱靈搗亂,人家每說兩句他就打斷一次。再看夏侯淵、曹洪都衝他擠眉弄眼,原來這幫人使壞,挑唆樂進這個沒心眼的出來鬧,他們聯合起來跟朱靈作對。

曹操隱約感到一陣恐懼,只怕日後自己營中難免會有派系之爭,趕緊呵斥道:“都給我閉上嘴,好好聽人家講!”

朱靈繼續說:“劉備替公孫瓚打了幾仗,實在是敗多勝少。後來他們在黃河邊大破黃巾賊,打過黃河到了青州,劉備就歸到田楷帳下聽用。田楷任為偽青州刺史,他就當了偽平原令,後來又升為平原相。”

朱靈說到這兒特意看了看樂進,沒人插嘴搗亂他都有些不習慣了,“其實這是公孫瓚往臉上貼金,他們不過佔了平原國的幾個縣,就膽敢稱平原相。”

“公孫瓚蠢材,為了區區名號封了太多名不副實的官,這麼幹能不招人怨恨嗎?”曹操冷笑道,“劉玄德之流庸庸碌碌見識不廣,棲身公孫之下豈能有所作為?”有些話曹操當著手下人不能說得太清楚了。劉備這個人借求學而立名聲,借名聲而謀起兵,借起兵而得功名,借功名而攀附他人,又靠著攀附他人而混到平原相。一個小小賣草鞋的,打仗又稀鬆平常,能爬到今天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遍觀自己營中諸將,哪個不比他出身高?可又有哪個比他混的官大?這些話曹操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可不能說出來叫手下這幫武夫聽了長心眼。

樂進還是急性子,即便不準多嘴,他還是忍不住罵道:“將軍說得對!劉備算個什麼東西,有本事就在戰場上較量較量,打不過老子,寫什麼戰書都是扯淡!”

見這個矮子上躥下跳,曹操不禁感到好笑,並不理他,低頭把剛剛扯斷的竹簡又拼了起來:“不過……劉備既然敢拿一萬雜兵擋路,我就賞他一個面子,規規矩矩給他回封書信。他帶一萬軍,我也用一萬軍,這也不算我欺負他。明天對陣,你們誰敢去擒劉備?”

“我去!”樂進與夏侯淵同時站了起來,生恐叫朱靈搶了。

“好。你二人同去,誰能生擒劉備,我重重有賞。”曹操提筆回書,邊寫邊道,“我倒很想見見這個人。”

朱靈微微一笑,心道:“擒劉備?想都不要想。只要一打仗,這個劉玄德跑得比兔子還快呢!”

第二天清晨,敵我兩軍對圓,曹操只派夏侯淵、樂進領一萬精兵出戰,自己帶著大隊青州兵屯在不遠處一座小山上觀看戰局。放眼一瞧對面的陣勢,曹營諸將頓時就洩氣了。這一萬人可慘到家了,有陶謙撥來的丹陽兵,有公孫瓚處來的幽州騎兵,有的一看就是烏丸雜胡,更多的則是連長矛都舉不穩的飢餓百姓。

這樣的雜牌軍別說衝鋒打仗,能令行禁止就不錯了。憑烏合之眾抵擋橫行無忌的曹軍,這簡直是拿性命開玩笑!

樂進是越見慫人越壓不住火,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帶著他的五千兵馬就殺了過去;夏侯淵怕他爭功,忙催動兵馬搶著往前衝。敵人見狀也趕忙衝鋒,可兩軍剛一交鋒,劉備的陣勢便亂了。丹陽兵是揚州人,完全是陶謙憑藉家鄉的老關係招募來的,根本沒心思為徐州存亡捨生忘死,往後退的倒比往前衝的多。那些幽州鐵騎和烏丸倒是驍勇善戰,無奈人數太少。至於當地百姓湊出來的隊伍,勇氣可嘉戰力不足,又缺乏操練全無章法,一個個衝上來就是送死。

沒一會兒工夫,丹陽兵就差不多盡數脫離戰場,剩下人則繼續與曹軍奮戰,但寡眾懸殊強弱分明,他們已經是勉強招架了。樂進打仗從來都是一馬當先,掌中畫戟舞得跟風車一般,掃出去就倒下一大片,帶著親兵朝向中軍大旗就殺,意圖生擒劉備;夏侯淵也不示弱,督著大隊軍兵與敵人短兵相接,沙場上喊殺陣陣倒也熱鬧。

但曹操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那些瘦骨嶙峋的徐州百姓雖是螳臂當車,卻寧可喪命戰場也不後退,一個個勉強挺槍而上,至死高呼保衛徐州的口號——看來屠城把徐州百姓都殺怕了,也殺怒了,他們真是要跟曹某人玩命了。

曹操的心情變得矛盾起來:為了報仇真的需要殺這麼多的人嗎?就算把整個徐州掃平,父親與弟弟也不能復活了。如果有人為了找我報仇而屠殺兗州百姓,那我會怎麼辦呢……殺人固然可以立威,可也把我的仁義之名殺沒了……可闕宣、張闓都被陶謙剷除了,這仇我只有找陶謙報!事已至此就要繼續殺下去,只要攻破郯城宰了陶謙一家我就罷手……陶謙不殺徐州不平我永遠有後顧之憂……殺吧……繼續殺吧……不毀滅也不會有新生……

就在這個時候,山後一陣混亂,有十幾個幽州騎兵悄悄繞到後面,妄圖衝上土山刺殺曹操。可是曹軍兵層層甲層層,憑他們這點兒人,再勇猛善戰也只是以卵擊石。今日的戰鬥雖毫無兇險,卻是曹操生平從未經歷過的奇事,他平過黃巾、討過董卓、戰過袁術、屠過徐州,但還沒跟這種自討苦吃的軍隊交過戰,他覺得有些可笑,從杌凳上站了起來,回頭張望那一小隊“奇兵”。

只見這十幾個人盡皆奮勇,面對大軍毫無懼意,催動戰馬就往裡闖,所至之處盡皆披靡。這隊人為首的似乎還是個部曲長官,相貌格外扎眼。此人身高足有九尺,頂盔貫甲,外罩鸚哥綠的戰袍,腰繫鸚哥綠的戰裙,下有護腿甲,足蹬虎頭戰靴,胯下一匹雪白的戰馬。面上觀看,此人生著一張赤紅的寬額大臉,丹鳳眼,臥蠶眉,唇若塗脂,不似河北之人,倒像是關西大漢。莫看他二十出頭年歲不高,卻留著一尺多長的五綹長髯,一動一靜瀟灑飄逸,好似天上的力士下凡。他手中擎著一口大刀,長有丈許,刀頭形如偃月,刀尖閃著冷森森的寒光。此人大顯神威,一刀一刀舞起來,血光此起彼伏,天靈蓋斬得滿天飛,折胳膊斷腿的兵丁扯著脖子慘叫。

而此人所帶的十幾個勇士,個個捨生忘死有進無退,殺人如刈麥一般往上闖,轉眼間他們未傷一人竟衝到了半山腰!

曹操從未見過這樣的勇將,眼睛都看直了,似乎忘了他殺的是自己人。其實曹操要是坐著也不會有危險,可是他自杌凳上站起來,身邊立著大纛旗,加之頭戴的紅纓兜鍪格外醒目,這可就為自己招禍了。

“過來啦!將軍快躲避呀!”樓異這一嗓子幾乎是從後腦勺喊出來的,搶步橫刀把呆立的曹操護到了身後。

就十幾個人竟然殺了上來,山頭之上的兵將

可全慌神了。抽刀的抽刀,拔劍的拔劍,挺槍的挺槍,曹洪、于禁、朱靈等幾個將領都來不及上馬,就把刀槍舉了起來,急匆匆攔在曹操身前。

一陣尖利的馬嘶聲響徹雲霄,那紅臉大漢丹鳳眼都瞪圓了,擎著刀出現在曹操面前。眼瞅著他凶神惡煞一刀斬過來,所有的將領親兵都瘋了,什麼刀槍劍戟一擁而上——鏘啷啷!好幾樣兵刃砸在一處直冒火星子,那聲音響得振聾發聵,好在這一刀總算被大夥抵擋住了。

“放箭!放箭!快他娘的放箭啊!”曹洪虛晃著刀趕緊傳令。

為了保護主帥,這會兒也顧不得敵我的兵卒將領了,虎豹衛士一同搭弓放箭。曹操只聞頭頂上嗖嗖直響,飛蝗般的箭枝便射了過去。眨眼間就有四個突上來的敵人中箭落馬,擋在最前面的幾個親兵也被射倒,連曹洪背後都中了兩箭。

那大漢掌中光閃閃的大刀耍得滿月一般,顆顆箭枝撥打在外,卻連油皮都沒傷著。親兵將領全把命豁出去了,舉起兵器往前擁,真是僅靠一道人牆保著曹操。頭上的嗖嗖聲響個不停,曹操都傻了。

三射兩射,敵人就傷得差不多了,那大漢也頂不住了,把大刀橫掃出去,將湧過來的兵丁打了個趔趄,駁馬就往山下逃。親兵衛士顧不得追,趕緊圍上來撫慰曹操。虎豹衛士繼續放箭,那大漢將刀舞得風不透雨不漏,前砍攔路之兵,後撥飛來之箭,一眨眼的工夫又撞下山去突出重圍,帶著剩下的三騎縱馬而去。

“他娘的!”曹洪氣哼哼拔下釘在鎧甲上的箭,破口大罵,“你們他娘的都是死人嗎?就這樣讓他逃了!”

曹操見那人已逃遠了,顧不上追究過失,憋著的一口氣總算緩了上來,癱坐杌凳之上擦了一把冷汗:“險喪吾命啊……”

身邊眾將面上盡皆無光,這麼多兵將卻叫十幾個人殺到眼前,臉往哪兒放啊?於禁緩了緩心神,轉身看了看戰場,不禁詫異道:“大家快看呀!”

原來劉備兵馬死走逃亡,幾乎沒人了。卻有一小隊幽州騎兵兀自抵抗,隱隱約約見一個黑袍小將拿著件兵器亂比劃,又是砍又是刺又是掃又是砸,全無章法路數,看得人眼花繚亂,半天都瞧不出他使的是什麼玩意!而恰恰就是他帶著這幾十人奮戰,自己這邊的兵多之百倍就硬是拿不下,眼瞅著他們且戰且退最後作鳥獸散去,就是一個都抓不著。那個黑袍小將脫離陣地,停下兵刃,這才看出是一杆長矛。他快馬急催繞過郯城,一會兒工夫就逃得無影無蹤。

“那穿黑袍的就是劉玄德嗎?”曹操急渴渴問朱靈。

朱靈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絕對不是……我恐那劉備早就混在丹陽兵裡逃得沒影了。”

曹操心頭大撼:那紅臉大漢,還有這黑袍小將真萬人敵也!以樂文謙、夏侯妙才之驍勇比之遜色三分,我怎麼就沒得到一員這樣的部下呢?這樣的奇人竟然會在織蓆販履的劉備帳下,真真可恨可惱可惜可羨……若是他們兵馬練熟再做抵禦,豈非勁敵?想至此他趕緊起身傳令:“馬上出兵端掉劉備的營寨,絕不能叫他們再集結起來!”

軍令迅速傳下,連戰場上的兵帶山頭觀望的人馬都黑壓壓向東挺進,曹軍勢不可當直摧劉備大營。

可是根本不用打了,劉備早帶著人逃得無影無蹤,殘兵敗將一個都沒回來,糧草輜重全都扔下不管了,完全等著曹軍接收。曹操又好氣又好笑,還從來沒打過這樣的糊塗仗呢!其實也不錯,有了劉備的這座大營,卻省了曹操立寨運糧等不少事。此刻已經殺到郯縣城邊了,除了一道厚厚的城牆,陶謙再沒有其他的屏障了。

曹操抬頭仰望著前方不遠處的郯城,兩丈高的城牆,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軍兵和百姓,弓箭密排、滾木堆積,他們已經做好誓死護城的準備了。殺父之仇、弒弟之恨,還有西進河南的後顧之憂,到了這一刻就要徹底解決了。這座大城必定難攻,就是再搭上一段時日也要拿下它,要將陶謙這一派勢力徹底剷除。

他方要下令圍城,就聞身後一陣歡聲笑語——卞秉從兗州來了,正與樂進等將說說笑笑走過來。曹操有點意外:“你來這兒做什麼?”

卞秉笑呵呵道:“荀先生派我來慰勞慰勞。”

“有什麼好慰勞的?”曹操又轉過頭去望著城牆,“這一仗恐怕不好打呀,可能會有很大死傷。”

卞秉笑著嚷道:“大家都各歸各處忙自己的吧,我有幾句私話跟我姐夫說。”

大家聽他這麼說便不再糾纏玩笑,各自去了。卞秉湊在曹操耳邊低聲道:“我怕軍心潰散不能當眾說,這仗不能打了。”

“怎麼了?”曹操一愣。

“兗州造反了,我帶兵送信差點被叛軍截殺。”

曹操嘆了口氣:“唉……半載征戰前功盡棄,殺父之仇不能得報……究竟是哪個郡反了?”

卞秉摳了摳鼻子,兀自鎮定道:“張邈、陳宮帶頭作亂,引呂布前來,現在整個兗州全反了……咱們就剩三個縣城了。”

曹操感到胸口似乎被大錘猛擊了一下,五臟六腑全碎了,但是硬挺著轉過身:“樓異!”

“諾。”樓異走到近前抱拳施禮。

“郯縣城高牆堅,敵人死守難攻,傳令收兵回師——吩咐大家要唱著凱歌高高興興地走!”曹操說完這句話,感覺沉痛的心情反倒輕鬆了,徐州沒有佔領,兗州也突然沒有了。

一切又要從頭開始了……

濮陽之戰

曹操心裡似油煎火燒一般,但撤軍的步伐卻絕對不能倉促。一旦讓軍兵知道他們幾無家可歸,就有譁變的危險。有一個人帶頭跑,就會有一千個人跟著學,尤其是那些青州兵,本就在兗州沒什麼根基,軍心浮動立時間一鬨而散,說不定還會有人想取下他曹某人的腦袋找呂布、陳宮投誠呢!

一路上曹操召集了好幾次會議,慢慢將兗州的局勢滲透給眾將。當然,他故意把形勢比實際情況說得樂觀了一些,而那些將領告訴部曲隊長的時候就說得更樂觀一點,一級一級地轉述,傳達到軍兵那裡時,他們所知道的是兗州有一股土匪鬧了點兒小亂子。大家唱著凱歌耀武揚威,帶著從徐州劫掠的輜重,甚至還在半路上輕而易舉擊地破了追擊堵截的徐州部將曹豹。

別人可以矇在鼓裡,但是心腹兄弟們卻不能隱瞞,曹家哥們全都面如死灰,畢竟要面對的是整整一個州的叛亂啊。曹操的心中除了焦急,還有悲傷,還有恐懼。悲傷的是,挑頭叛亂的竟然是自己多年交心的好朋友張邈,還有幫自己入主兗州的親信部下陳宮,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恐懼的是,他們竟然搬來自己最忌憚的人——呂布!

每當曹操回憶起屈居洛陽的那段日子,呂布殺氣騰騰向他敬酒的情形就會印入腦海。那雙藍隱隱的眼睛、那杆陰森森的方天畫戟,都五次三番在噩夢裡糾纏他,每次他都會驚出一身冷汗。曹操實在不敢多想了,看看士氣高昂的得勝之師列隊而行,心情平復了一些:“阿秉,除了張邈、陳宮,造反的還有誰?”

卞秉騎著馬緊緊貼在他身邊,小聲道:“張邈、徐翕、毛暉、吳資舉郡皆叛,陳宮偷襲東郡,夏侯元讓幾不得生,僅以孤軍突出,半路上又叫詐降的兵卒劫持,多虧部下棗祗相助才得脫險,現在已經保著您的家眷到了鄄城。許汜、王楷率部叛迎呂布,李封、薛蘭當了人家的治中和別駕。”

“程立、毛玠如何?”曹操又問。

“程立急中生智,與薛悌聯手,幫您保住了東阿縣,還遊說範縣的縣令靳允。毛玠帶著張京、劉延那幫人都已經到了鄄城固守,徐佗也逃出來了。那個袁紹封的豫州刺史郭貢差點趁火打劫,多虧荀文若單騎前去遊說才躲過一難,但是戲先生……”

“他怎麼了?”曹操格外緊張。

“戲志才被張超帶人擄走了,不過他身染沉痾沒被殺害。”

“我一定要把志才兄救出來……”曹操說到這兒似乎意識到此刻的無奈,“若不是當初派荀彧到鄄城,這次真是無家可歸了。不過事到臨頭辨忠奸,我還得了不少人心……魏種如何?他可是我舉的孝廉,他絕不可能棄我而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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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魏種也跟著陳宮他們……”卞秉不好意思往下說了。

“好啊!真好!又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曹操臉一紅,不禁惱羞成怒,“大膽魏種!除非你南逃山越、北投胡虜,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他這一嗓子喊得聲音可大了,四周的軍兵都嚇壞了,看著主帥怒不可遏的樣子,都感到莫名其妙。

曹操怕人察覺,趕緊壓下火氣,又低聲問卞秉:“呂布的兵馬今在何處?”

“攻打鄄城不下,現已經屯駐濮陽。”

“泰山一路可有兵馬阻擋守衛?”

“根本沒有。呂布的兵力有限,張邈也不是很配合他,大部分郡縣還在據城觀望,我看只要拿掉呂布,剩下的事也不難辦。”

曹操點頭笑道:“呂布一旦得兗州,不能據守東平,斷亢父、泰山之道乘險要我,而乃屯駐濮陽,吾知其無能為也!”說罷又乾笑了幾聲。他嘴上這樣講,心裡卻很清楚,呂布這一招誘敵深入甚是狠辣,這是想要以逸待勞把他整個吞掉啊!可是現在除了自己給自己解心寬,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幸好自徐州抄掠了大量糧草,曹操大軍浩浩蕩蕩遠道歸來,沒受到任何阻擋,也未強攻一城一縣,兵鋒直至濮陽。呂布早就磨刀霍霍等著他了,並在城西四十裡紮下營寨。曹操希圖一戰收復兗州,趕忙調整兵馬,就在濮陽以西與之對陣。

呂布的兵馬不多,只一半是幷州人,一半是陳宮、許汜、王楷歸附的兗州叛軍,另外在他依附張楊的時候還得到了一些河內兵。雖然總兵力遠不及曹操,但幷州騎兵是天下聞名勁旅,其中更有些匈奴、屠格,其勢力絕不容小覷。他們列出的陣型是幷州兵、河內兵在前,兗州部在後,整個陣勢前窄後寬,就像一把尖刀。

曹操深知此乃強敵,只有以多欺少,說句不好聽的除了拿人墊沒有別的法子取勝。他利用人數優勢在曠野上將大軍分作四隊,自己統領長年跟隨的嫡系部隊、曹純的虎豹騎以及朱靈等河北三營居中列隊;左翼派遣曹仁、于禁、李乾率領兗州軍列隊;右翼則是曹洪、卞秉、丁斐率領的青州軍;而在最前面,是樂進、夏侯淵兩員悍將挑選的騎兵前鋒,在曹操看來這隊騎兵雖不能與幷州騎媲美,但也足以抵禦敵鋒。只要前隊將敵人抵禦住,左右兩翼包抄,後面中軍跟進,一下子就能將敵軍包圍,一口氣吃掉。

兩陣對峙之際,樂進、夏侯淵首開戰端,帶領騎兵衝鋒向前。曹操見狀立刻下令三軍齊進,黑壓壓的大軍逼向敵軍。呂布軍雖只有一個陣營,但毫不示弱,不避不閃迎面襲來。

可就在兩軍就要相遇之際。呂布軍突然改變了陣型,最前面的幷州騎猛然撥馬向北突向右翼的青州軍。而他們一閃,後面的兗州叛軍就赫然暴露出來,最前面幾排敵人個個強弓硬弩在手。曹操一見當時冷汗就下來了——敗了!

就在那一剎那,曹操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誤了。若是單單呂布並不可怕,但現在他那邊有個知己知彼的陳宮,自己在陳宮面前幾無秘密可言,青州兵的弱點他瞭如指掌。呂布這次變陣對自己而言是致命的,因為青州兵都是黃巾降眾,軍心不穩缺乏訓練,靠他們對抗幷州騎兵必敗無疑。而自己費盡心機組織的騎兵隊伍,等待他們的則是萬箭攢身。前、右兩軍一亂,牽掛中軍、左軍,一下子就是要踐踏而亂。

沒辦法了,事情發生得太倉促,曹操刻不容緩高舉令旗:“傳令!全軍都給我向南移!”

“向南移……向南移……向南移……”倉促變陣非是易事,無論是不是傳令官,此刻都跟著喊了起來。

但是要讓四隊人馬在一瞬間服從將令實在太難,敵人已經突到眼前了。幷州騎兵虎撲羊群般揳入青州軍,果不其然,那些農夫面對鐵騎一觸即潰,丟盔棄甲四散奔逃,哭爹喊娘亂成一鍋粥。曹操不知道,衝在最前面的幷州騎兵乃是高順率領的銳中之銳,號為“陷陣營”,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騎士。那些騎兵掌中長槍連聳,像扎蛤蟆一樣將混亂的潰

軍刺死,而且生生從右翼陣中貫穿而過,掉過馬頭轉回再突,往來刺殺如入無人之境,青州軍立時被殺得昏天黑地失去控制了。

在此同時,曹軍的前鋒也出了問題,陳宮早已下令萬箭齊發。霎時間箭枝遮天蔽日密如落雨,前鋒騎兵衝鋒之際根本勒不住馬,不少戰士連人帶馬被活活射成刺蝟。前排的栽倒,後面戰馬即刻絆倒,只要一墜地馬上又被萬箭攢身,由於衝力太大,接連損了好幾排,死屍堆得像堵牆一樣。樂進、夏侯淵盡皆中箭,帶領殘兵在死人牆的掩護下趕緊迴轉,總算是保住了一半人。

幸在曹操傳令南移,大軍有所行動,若不然自相踐踏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可即便如此,逃散的青州軍昏頭昏腦,還是稍微影響到中軍。兗州叛軍放罷弓箭已然衝到面前,幷州騎擊潰右翼也從北邊襲來,兩面一同夾擊,曹軍氣勢大挫。諸將指揮兵馬翻身死戰,中軍的長槍手擠得嚴嚴實實,把槍尖對準了馬脖子,敵人三突兩突不能突入,總算是止住了頹敗之勢。曹操調集弓箭手,也開始隔著槍陣向敵人還擊。

兩軍就這樣僵持了半個多時辰,最後還是呂布一方先退了兵。但曹軍死傷慘重、士氣低落,將領多人受傷。再沒有追擊之力了,曹操只得下令收兵。

青州軍損失最大,回營清點人數發現少了一半,有被長槍殺死的,有被鐵騎踏死的,有被自己人誤殺的,而更多的則是四散逃亡,從此徹底脫離戰場,他們嚇得再不敢回到曹營,寧可繼續當流民也不打仗了。

一望無垠的空曠田野上,到處都是曹軍的屍體。有的橫七豎八倒在血泊中,有的血糊糊一團肉已難分辨,有的受傷太重以槍拄地站著就斷了氣,有的被射成了刺蝟倒都倒不下,還有那堵摞得高高的死人牆。尚未死僵的戰馬抽搐著蹄子,發出痛苦的悲鳴……

曹操眼望著這種悽慘的景象,開始漸漸意識到形勢的可怕。

就是這片曾經屬於他的土地,現在四面都已經變成形同陌路。現在若是撤退鄄城無異於認輸,所有尚在騎牆的郡縣馬上就會完全倒向呂布、陳宮。好在從徐州掠奪的糧草十分充足,大可以繼續對歭下去,就是撐幾個月都沒有關係。

但他必須要好好想辦法,只有突發奇兵才能扭轉這種不利局面。

險象環生

寧靜的夜晚,一輪如鉤冷月掛在雲端。黑黢黢的濮陽城只有零星的火光,那是兵丁在放哨。曹操就埋伏在城東半人多高的草叢之中,人銜枚馬摘鈴,身後還有樂進、夏侯淵率領的三千勇士,被深夜加之荒草掩蓋得天衣無縫,他們在等待東門城樓上的訊號。

曹操與呂布已經相持了一個月,雙方只有幾次互有勝負的小交鋒,改變不了僵持的局面。而在三天前,有人在深夜墜城而出來到曹營,自稱是濮陽大族田氏的家奴。

原來呂布自入濮陽以來,強逼城中富戶捐糧,而幷州兵軍紀敗壞,到處搶奪民間財物,城中百姓苦不堪言。田氏一族受呂布迫害已甚,願意為內應,以重金賄賂守城兵丁,趁夜晚開啟城門放曹軍殺入。剛開始曹操對此人言語還有些懷疑,但是書信往來幾次,覺得此事大可行之。加之對歭已久,軍心低迷,曹操便同意與之合謀。

這樣的行動其實是很危險的,曹操大可不必親自前來,但鑑於軍心渙散,決意親自鼓舞將士奪城。為了確保安全,臨行前他更換鎧甲兜鍪,穿戴得與普通將校一樣以掩敵耳目,並下令軍兵攜帶火鐮火石以備入城照明。

這會兒已經是二更天了,曹軍已經在草叢中等候了一個時辰。大家絲毫不敢鬆懈,手中緊握著刀槍,卻悄無聲息保持安靜,只聞草蟲窸窸窣窣的叫聲。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可城頭之上還是悄無聲息,曹操心中忐忑不安,畢竟他對那個田氏家族交往不深,萬一事情有變或者開門失敗,他就得迅速帶兵撤回大營。

正在他焦急的時候,東門上的燈火忽然熄滅了,緊接著恍恍惚惚豎起一面白旗——訊號出現了!

轟隆隆的開門聲在漆黑的曠野中傳得很遠,曹操立刻傳令衝進城。他與樂進、夏侯淵快馬當先搶入城門,軍兵也紛紛加快腳步,抑制著激動的心情奔向濮陽大門,城樓上始終沒有人射箭阻擋。

轉眼間,三千人已經衝過了門洞各燃火種,但見城中一片死寂,有七八個守城兵丁跪倒在地。

“貪財不義之徒留之何用?殺了他們!”曹操一聲令下,幾個獻城之人身首異處。

樂進帶著人就要往裡殺,曹操一把攔住:“現在聽我號令,咱們擒賊擒王,城上的兵丁不管他們,先殺至州寺將陳宮那廝斬了,濮陽城立時可定矣!”

“為防萬一,咱們是不是留下些人把守東門,以謀進退。”樓異牽著馬提醒道。

曹操冷笑一陣:“咱們已經至此,誓要拿下濮陽斷呂布補給,今天是破釜沉舟有進無退!放火把東門給我燒啦!”他這一聲號令,十餘支火把立時拋向城門,士卒見狀無不凜然振奮。

樂進一馬當先,高聲吶喊著,帶領大家往前衝。此番前來的都是兗州兵,在濮陽城中可謂輕車熟路,高喊著殺陳宮的口號就往州寺殺。哪知剛殺了一半路,突聞更雄壯的喊聲大作,自濮陽房舍的各個路口衝出無數敵人,高喊著:“捉拿曹操老兒!”

“田氏詐降,中反間計了!”曹操心中一涼,趕緊勒馬,但見軍兵不知所措,前面樂進已經同敵人幹起來了。

� �兵越聚越多高舉著火把刀槍,把自己的隊伍衝為數段混戰起來。

這樣下去,一會兒工夫就會全軍覆沒,曹操早把剛才信誓旦旦的大話拋到夜郎國去了,振臂高呼:“撤退!撤退!”

可哪兒還撤得了啊?喊殺聲、刀槍聲、馬嘶聲響成一片,所有人都在兀自拼殺。夏侯淵連砍數人衝到他面前:“軍中不可無主,我保著你出城!”說罷領著身邊幾個親兵往外衝。曹操這會兒也沒辦法了,只有跟著夏侯淵往外逃,樓異則連砍帶剁拼命護住他左右。

但見火光之下,前面黑壓壓一片,早有伏兵斷路。夏侯淵也顧不得許多了,舉刀就往人堆裡殺,伏兵一擁而上,將他與親兵團團圍住。樓異見突不過去,以手虛指西面,奮力大呼:“曹操老兒在那邊!”

這招果然奏效,深夜雖有火光卻朦朦朧朧,是敵是友並不易分辨,那幫伏兵聽他帶出“老兒”二字便不懷疑,他們立功心切頓時有一大半稀裡糊塗向西奔去。

曹操見夏侯淵身邊親兵死盡,還在與幾個敵兵相鬥,想要幫他廝殺。樓異卻緊緊拉住他的韁繩:“他們自有脫身之策,您快走吧,再不逃就來不及了。”兩人趁亂繼續往東逃,身邊連一個親兵都沒有了。

可來到東門附近曹操大駭——剛才那把火可惹了麻煩啦!

進城時曹操下令燒燬東門以示決然,但城門的火焰在東風的鼓動下烈焰燎燎。連城東附近堆放的草料及民房都點著了,一時間風借火勢火借風威,眼看已經燒著了半趟街。火舌攀著房屋四處亂竄,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不絕於耳,有的房子顫顫巍巍就要塌了。

曹操的大宛馬在汴水戰死,後得曹洪所讓寶馬,喚作“白鵠”,此馬登山躍澗滾脊爬坡也不在話下,唯獨這樣的大火還未經歷過。但聞噓溜溜一聲嘶鳴,白鵠驚怕止步,兩條前腿高高抬起,生生將曹操掀了下去。樓異還未及攙扶,又一陣大亂,後面一擁而上來了大群敗軍,推推搡搡就往前湧。

這會兒誰還顧得上什麼將軍不將軍,頓時把樓異也擠倒在地。曹操直摔得渾身生疼,又覺一雙雙腳從眼前踏過,甚至有人自頭頂躍過,帶起的塵土把眼睛都迷了,他趕緊渾渾噩噩爬起身,連滾帶爬躲到路邊。那群擁擁搡搡的士兵,為了出城活命也不管有沒有火了,玩了命地往外突。有的人命大突出城門,有的被倒塌的房屋砸死,有的被擠倒在火海裡,周身起火在地上打著滾慘叫,直到燒做一團焦炭,再也動彈不得。

隨著大火燃燒,滾滾的黑煙也被東風吹得迎面襲來,嗆得人直咳嗽。恍恍惚惚之間,曹操攤在那裡。又見夏侯淵、樂進帶著幾個殘兵快馬奔過。“妙才……文謙……咳咳……”他喊到一半就被煙氣嗆住了。

夏侯淵、樂進與敵奮勇交戰掩護主帥撤退,他們以為曹操早已衝出去了,這會兒人聲又嘈雜至極,根本沒聽到曹操的呼喚,只管打馬踏過滿地的死屍、焦炭,突東門而去。

這會兒曹操已經在煙塵中翻滾得不成樣子,戰袍扯破,燻得滿面烏黑,加之本就穿著普通將校的衣服,根本沒有兵丁注意他。他掙扎著爬起來,火光耀眼煙氣瀰漫,烈火越燒越大,炙得人臉發漲。就在這個危險的時刻,又聞馬掛鑾鈴之聲,只見許多幷州騎兵追擊而來,當先一騎將官坐定赤紅馬。曹操一見,嚇得魂飛魄散。

此將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雙肩抱攏,頭戴三叉束髮紫金冠,身披赤金獸面連環鎧,外罩西川紅錦百花戰袍,肩挎金漆畫雀半月弓,腰系勒甲玲瓏獅蠻帶,腿縛銀絲護膝甲,足蹬虎頭戰靴,掌中擎一杆丈餘長的方天畫戟,坐下是嘶風赤兔馬。臉上觀,面龐白淨如玉,龍眉鳳目,隆鼻朱唇,髮色黑中透棕,一雙藍隱隱的眼睛映著對面殘酷的火焰,顯出桀驁自負的神情——來的正是呂布!

此情此境之下,看見呂布直奔自己而來,彷彿就是從煉火地獄中衝出的催命使者,曹操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癱坐在地上。眼瞅著呂布狂笑掘塵而至,舉起冷森森的方天畫戟對著自己頭頂擊來,曹操嘆息著把眼一閉——完了!

不料那畫戟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磕了他頭盔兩下。呂布笑呵呵問道:“曹操跑到哪兒去了?”

什麼!?

曹操明白了,自己與呂布相見不多,他未必記得容貌,再加上今天穿著普通將校的衣服,又被煙燻了個滿臉花,他沒認出自己來。

“說出來我就饒你一命!”呂布又逼喝道。

曹操匆忙虛指,尖著嗓子道:“我家將軍突火不出,帶著人奪南門去啦!坐騎黃馬身披黃袍的就是他!”

他以為呂布必然一路追下去,哪知呂布傾著身子慢慢伏在馬上,瞪著一雙藍隱隱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他認出我來了!?曹操趕緊低頭,心都快蹦出來了。

呂布看了他一會兒,白皙的臉上突然露出一陣微笑:“你說南門,可是你手指的是北啊。”

曹操真是嚇糊塗了,謊話都沒編圓。但他靈機一動,以錯就錯跪倒在地:“將軍您神威無敵,小的方寸已亂不辨南北……他確實說去南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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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呂布仰天狂笑,“曹孟德用此等膽怯小人為將,豈能不敗?我就容你苟且偷生吧……兄弟們,跟我去活捉曹操!哈哈哈……”隨著這一陣狂妄的笑聲變小,呂布帶著幷州騎霎時間去得無影無蹤。

曹操長出一口氣,兩腿發軟倒在地上,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尚未脫險,又慌慌張張爬起來。他踉蹌著往前走,忽覺還有一人牽著馬在煙霧中摩挲:“樓異……是你嗎?”

“是我!”樓異興奮得都快哭出來了,而他的臉上赫然多了一道口子,鮮血汩汩冒出。

“你怎麼了?”

“有幾個人想奪將軍的馬,全叫我宰了。”樓異摸了一把血糊糊的刀口,“您沒事就好,快上馬,咱們逃出去!”說著把顫顫巍巍的曹操扶上白鵠馬。

此刻火勢已經不可控制,整個濮陽南側都已經燃著了,房屋接連倒塌,只剩一條窄窄的小道。曹操毫無選擇,只有硬著頭皮往外衝,一邊走還得一邊安撫受驚的戰馬,樓異提著刀在馬後狂奔相隨。

突然轟隆隆一陣響,一座燃著火焰的屋子倒了下來。眼看將帥二人就要命喪火海,樓異倉促之際衝著白鵠屁股上就是一刀,馬兒疼得玩了命往前躥,燃燒的朽木擦著曹操的後腦勺砸了下去。

“樓異!樓異!”躲過一劫,曹操顛簸著回頭張望——只有火海一片,樓異哪還能生還啊?

白鵠馬已經受驚,曹操毫無辦法,也顧不上悲傷,只能緊緊拉住韁繩,伏在它背上,任其在烈火中狂奔。當他單人獨騎突出濮陽東門的時候,戰袍和腮下鬍鬚都已經燒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