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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4部_第十一章 痛打劉表,擊退張繡

聲東擊西

建安二年(公元197年)十一月,曹操剛剛攻打蘄縣得勝,馬上又轉移到南陽,這一次他的對手不單單是張繡,還多了荊州牧劉表。張繡充當了荊州軍的先鋒,在宛城等舊地耀武揚威;劉表差出的部將鄧濟則藉著聲勢蠶食竟陵、湖陽等地,為自己擴充地盤。

這段日子裡,曹洪率領兵馬與張繡屢屢交鋒。但是只要曹洪打,張繡就躲在城裡不出來;曹洪稍一撤退,張繡立即尾隨而至;曹洪想繞過去,張繡就予以阻擊。總之曹洪被人家死死糾纏住,鄧濟則趁此機會毫不客氣地攻城奪地。時間一久南陽郡大部分地區都已丟失,曹洪只得退守葉縣,扼守通往許都的要道,以待曹操前來救援。

聞知曹操自蘄縣趕來,曹洪甚感憂慮,他差不多丟失了整個南陽郡,不知將會受到怎樣的斥責;趕緊步行出葉縣相迎,見到曹操什麼軍情都沒顧得上討論,先跪倒請罪:“末將征討張繡不力,致使南陽城池丟失,請主公治罪!”

曹操非但不怒反而面帶微笑:“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你只有五千人,以寡擊眾以一敵二,能保證兵馬沒什麼損失就已經很難得了,有什麼話咱們進城再說。”

曹洪揪著的心算是鬆開了,親自為曹操牽馬進了縣城。哪知待到了縣寺落座,曹操第一個先把郭嘉叫到眼前,拍案怒吼道:“好個無能的郭奉孝啊,你是怎麼保曹洪坐鎮南陽的,如今郡縣丟失大半,你小子該當何罪?”

曹洪原以為曹操不生氣,這會兒見他又突然翻臉,剛放鬆的心又忐忑起來;郭嘉卻毫不怯弱,往地下一跪,仰著臉嬉皮笑臉道:“南陽之失非在下之過,其罪皆在將軍,若是將軍早些攻破蘄縣轉移至此,張繡、鄧濟焉敢造次?”

“大膽!”曹操瞪眼道,“丟失城池還敢頂撞我,拉出去斬了!”

郭嘉乃軍中智士,豈能說殺就殺?曹洪可嚇壞了,連忙戰戰兢兢跪倒在地:“此番用兵罪在末將不在奉孝,還請主公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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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見他糊里糊塗跪下攬罪,實在裝不下去了,不禁仰面大笑。他這麼一笑,郭嘉也跟著笑,唯獨把曹洪給弄蒙了。郭嘉拍著曹洪的後背道:“將軍真是懵懂得可愛,主公這是與我玩笑呢!”

“哪有這樣玩笑的,耍出我一身汗呀。”曹洪喃喃道。

郭嘉搖頭晃腦道:“主公久在軍旅,又是明理之人,豈能不知此間之勢,又豈會因無奈之失而遷罪於人?將軍雖然是主公族人兄弟,但還要多多體會主公的心意才是啊!”

“嗯。”曹洪雖然信口答應了,但心裡不由生出些嫉妒之意,曹操平日的真真假假太多了,為什麼郭嘉這小子卻能摸得準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曹操捂著肚子笑罷多時,連連揚手道:“二位勞苦功高,快快坐吧!唉……非是老夫不願速戰速決,乃是蘄縣守軍深溝高壘又用焦土之策,因此拖延了時日。你們以五千之眾自然不能周旋勝敵,不過能保守葉縣,扼敵前進已經很不錯了。”

曹洪羞赧道:“此皆奉孝之謀。”

“你就是不說我也能猜到。你只知死拼硬打,恐怕還沒這個心眼!”曹操又戲謔道,“奉孝,你剛才出言頂撞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說說敵勢如何吧。”

“諾。以在下之見,張繡、鄧濟雖聲勢浩大,然此賊易破矣!”郭嘉揣著手笑呵呵道,“張繡與劉表並非一丘之貉,張繡出兵所為復奪舊地以謀立足,劉表差鄧濟前來卻是為了搶佔地盤。說白了,張繡不想在穰縣吃人家糧食、看人家臉色過日子,這才不得不跟咱們打。而劉表胸無大志心懷怯意,他只是想趁亂在南陽佔些地盤,用以保衛襄陽。他怕有朝一日咱們會攻打他,所以用南陽作為緩衝。另外劉表跟張繡不一樣,跟咱們原沒有仇,又終日以大漢忠臣自居,是絕不會公然和朝廷翻臉的。他們目的不同,自然不能通力合作。”

“不錯,”曹操捋髯道,“張繡雖勇而兵少無糧,劉表雖強卻不思進取。若是他們真有意成一番大事,這會兒恐怕早就包圍葉縣圖謀北上了……奉孝,以你之計現在該怎麼應對?”

“在下早就計劃好了,只是兵少不堪施用。如今主公大軍至此,破敵只要三五日之工。您一來張繡就遁入宛城了,還擺了個死守的架勢。我看咱們大可先放著宛城不管,鄧濟如今在湖陽立足,咱突發奇兵南下直取湖陽。張繡之眾軍糧依仗劉表,鄧濟一敗劉表必然收兵自守,剩下張繡在此間孤立無援獨木難支,到時候咱們不用打,他自己就會撤退。”

“好!”曹操又補充道,“不過張繡久經沙場,他帳下還有足智多謀的賈詡,我得給他們製造點兒假象,讓他們以為我全力攻打宛城,若不如此很難放心去打鄧濟。”

“主公妙計,在下不及項背。”郭嘉趕緊獻殷勤。

曹操笑嘻嘻拍了他後腦勺一下:“你少給我裝嘴甜!傳令歇兵一日,明早咱們兵臨淯水,我要在張繡眼皮底下紮營,叫他看個清清楚楚,我是來和他玩命的。”

第二日曹操親率大隊人馬兵臨淯水東岸,又來到年初戰敗的地方。身臨故地不免有些感傷,為了緬懷上次戰死的將士,為了凝聚士氣振奮軍心,更為了迷惑張繡的感覺,曹操下令在河濱設香案貢品,大張旗鼓地祭奠亡靈。

青牛白馬置備好,曹操特意脫去鎧甲兜鍪,換上深服爵弁,手捧香枝當先祭拜。雖說這次祭奠有很大偽裝的成分,但曹操的感情卻是真摯的。他最為器重的嫡子、最有可能繼承他事業的曹昂,就葬身在淯水,連屍體都沒能找回,這豈能不傷悲?除了兒子喪命於此,還有侄子曹安民、愛將典韋,更有數不清的士卒兒郎……不知不覺間曹操的淚水潸潸而下,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最後竟伏倒在地抽泣起來。三軍將士見主帥哭得悽慘,也都想起遇難的兄弟們,淯水岸邊欷歔一片。祭過曹昂、曹安民、典韋,將領從事挨個上前又祭陣亡將士,最後連射死的白鵠馬都祭拜了一番,將貢品祭酒沉入河中,三軍高呼復仇口號,這才開始紮營。

宛城臨淯水不過五里,身臨河畔城池依稀可見,曹軍祭祀時早有張繡的斥候隔岸觀望。一見又是慟哭又是吶喊,斥候可謂受驚不淺,趕緊奔回宛城報知張繡,提醒他哀兵必勝,要做好堅守的準備。

曹操大敗袁術,收降近萬淮南軍,如今的兵力比當初更盛,一座連營依河而立,扎得氣勢磅礴。旌旗林立轅門層層,尤其到了用飯的時候,炊煙裊裊白煙繚繞,這個陣勢對於缺兵少糧的張繡而言,實在是太具威懾力了。

待諸事安排妥當,曹操在營中巡視一遭,又把曹洪、郭嘉叫到帳中,吩咐破敵之策:“現在差不多已經迷惑住張繡了,可以傳令軍兵在淯水之上設定浮橋,做準備攻打之狀。從蘄縣帶來的兵馬多有負傷,暫且叫他們安心休養;單挑出五千精兵,隨身攜帶乾糧,再多備些好馬,我親自率他們南下湖陽,突襲鄧濟之眾。我不在的時候,這裡仍由你們主持軍務,多則三四日少則一兩天,我必定可以得勝而歸,到那時咱們再進取宛城,你們看還有什麼困難嗎?”

這個計劃似乎毫無缺陷,但郭嘉還是覺得事有萬一,趕緊請示道:“主公,我們可不可以渡過淯水紮營,順便佯攻一兩次,這樣會顯得更逼真一些。”

張繡之勇、賈詡之謀還是讓曹操心有餘悸,他連連搖頭:“我看算了吧,千萬不要輕易過河,萬一他們又耍出什麼陰謀詭計,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可以叫軍兵造浮橋的進度拖得慢一點兒,然後在營中多布旌旗增加崗哨,最重要的……”曹操敲著桌案,“即便我出去了,軍兵做飯的灶數千萬不能減少,決不能讓他們從炊煙上看出破綻。還有葉縣乃北上要道、舞陰存有兵糧,這兩個地方也要給我看好,別叫他們鑽了空子,其他的事情你們看著辦。”

“諾。”曹洪爽快領命,“主公何時出發?”

曹操微微冷笑:“我得在這兒耗上一天,在夜裡走。既要掩張繡的耳目,還要讓鄧濟先吃上一顆定心丸,穩住了他再去打!”

軍令層層傳下,曹軍將士在河畔修理軍械、鍘草喂馬甚至洗滌衣物,看似忙得井井有條,實際上就是耗時間。直等到三更半夜,曹操率領曹仁、樂進等秘密出發;並派朱靈率一隊人馬涉水到西岸馳騁往來以作疑兵。在雙重掩護下,五千精兵人銜枚馬裹蹄,偷偷離開連營,沿淯水南下,晝夜兼程而去……

鄧濟奉了劉表之命,率領一萬人馬協助張繡行動。因為張繡拖住了曹軍,使得他攻城奪地輕輕鬆鬆好不愜意。後來聽說曹操也率軍趕到,他有些緊張,不過繼而又得到訊息,說曹操全力以赴在宛城對陣張繡,他不安的心緒又穩定下來。宛城距離湖陽百里之遙,其間還有張繡的牽制,自己手裡也握有一萬雄兵,鄧濟根本不認為曹操會抽身至此,即便來也會提前得到訊息。他便放心大膽佈置湖陽以南幾個縣,又是調集糧草入城,又是安排官員進駐竟陵等地——畢竟他此行不是陪張繡拼命,而是為主公劉表佔領地盤。

這一日到了正午時分,鄧濟立於北門城樓之上,一邊嚼著牛肉,一邊優哉遊哉看著自己的軍兵押糧入城。附近鄉村的糧食已經差不多調齊了,而且他也派人在附近採集木材石料。只要等糧車都進了城,然後擺上滾木雷石,湖陽城便固若金湯,這以南的大片地區全部歸到他主公劉表名下。鄧濟越想越得意,覺得這一次自己立了大功,他甚至籌劃著完成本職工作後率師北上,不僅解宛城之困,還可與張繡夾擊曹軍,說不準還能生擒曹操呢!

正在他浮想聯翩之際,身邊一名小校忽然手指遠方:“將軍,您看那是怎麼回事?”

遠處的平原上出現幾個小黑點,鄧濟一皺眉,把嘴裡的牛肉咽下去,伏在女牆上仔細看——原來是幾個自己派出去的兵。便笑道:“沒什麼大不了,是咱們自己人,去伐木的。”

小校提醒道:“曹軍會不會突然來襲呢?”

“他們叫張繡拖得死死的,絕對來不了。”說著鄧濟指了指腳下的城門,“等這幾十車糧食運完,咱把城門一關,莫說是曹操,就連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來。”

他這話還未說完,就見遠處的平原上已赫然冒出一彪騎兵,籠統地一看,約有近千人,似乎裝備精良,而且明顯不是自己的隊伍——原來那幾個出去伐木的兵是被他們嚇回來的。鄧濟把咬著一半的肉一扔,埋怨身邊小校:“他媽的!你這張臭嘴,曹軍

真叫你喊來了吧。”

“咱們速速關閉城門吧。”

“胡鬧!關城門這些糧食怎麼辦?派出去伐木的兵又怎麼回來?”鄧濟觀察了一會兒,“不就是一千多人嘛,派兵出去給我擋住,四五個人聯手打一個,還能打不過嗎?這是遊騎又不是大隊人馬,用不著這麼緊張!”

鄧濟傳下軍令,不一會兒工夫數千兵馬自東西二門湧出,迎著曹軍的方向而去。雖是明顯看見曹軍騎兵的輪廓,但是望山跑死馬,距離還遠著呢!北門的糧車依舊排著長長的隊伍往裡走,絲毫不受影響。

不過鄧濟可小瞧了曹軍的厲害,這一隊騎兵的督率者可是素來打仗不要命的樂進。樂進遠遠就瞧見敵人派兵來阻擋,人數比自己多得多,但是敵人越多他越起勁。他一言不發緊催坐騎,待至近前挺起大槍就衝入了敵群,連刺帶趟立時倒下一片。鄧濟的兵自襄陽出兵以來沒打過什麼硬仗,所過縣城沒有駐軍幾乎是望風而降,今天吃著一半飯就被調出來禦敵,猛然遇見這等不要命的對手,一時手足無措。這一千騎馬人歡馬躍個個奮勇,而他們這邊都是步兵,雖然人數是曹兵好幾倍,將將殺了個平手。

正在焦急時刻,又聞一陣吶喊——可了不得,原來騎兵後面還有大隊步兵呢!鄧濟之兵當時就心慌了,近有勇猛之騎,遠有大隊敵人,直覺眼前一片昏天黑地,似乎漫山遍野都是曹軍,趕緊扭頭往回跑。有一個跑的,就有一百個跟著的,不一會兒的工夫,數千人馬只有退意毫無戰心,全都向著湖陽城奔逃。樂進率兵在後,兜著屁股一通殺,無數軍兵被斬殺在地。曹操率領的大隊步兵緊隨其後,要趁城門未關之際殺入湖陽。

鄧濟這會兒也看清大隊敵人了,見自己的人馬敗陣嚇得臉都綠了,也管不了那些兵的死活了,跺腳大呼:“快關城門!關門放箭!”

東西兩面的城門倒是迅速關上了,唯獨北門還堵著糧車呢!那些敗兵真可氣,衝鋒的時候跑得慢,這會兒往回逃,一個比一個腳底下快。守門兵還沒來得及把堵著的糧車移開,就有數十個跑得最快的湧到了北門,守門兵一衝而亂,緊接著大隊的敗軍也湧到了,登時就把北門堵了個嚴嚴實實,這回想關門都關不上了。有的人見城門堵死,乾脆從糧車上爬過去;後面的曹軍也跟著蜂擁而至,喊殺聲驚天動地,整個北門外擠得水洩不通。

“放箭!快放箭吶!”鄧濟急得大呼小叫。

城上搭弓之人倒是不少,就是沒一個敢放箭的——敵我都混到一塊了,擠來擠去的,分得清誰是誰啊?

上面的怕射錯了不好意思放箭,可底下射上面絕沒有射錯這麼一說。鄧濟的兵還沒來得及瞄準,曹兵的箭已經飛上來啦!一步落後步步受制,城上之兵有的當場射死,有的趕緊蹲下躲避,只覺腦袋頂上嗖嗖不停,可就不敢再站起來了;有一支箭正中鄧濟盔纓,嚇得他抱著腦袋蹲在女牆之下,現在的局勢他已無法控制了。

樂進催促騎兵死命往城裡擠,敵軍被他踏死一大堆,後來擠都擠不動了,乾脆掄開大槍一通亂掃,總算來到城門洞。他也不管身邊是敵是友,先招呼大家架住糧車。這會兒堵門的車才是公敵,大家叫著號一二三地使勁,立時將那輛堵門的大車掀到一旁——這倒乾脆,連敗軍帶曹兵全都順順當當擁進湖陽城了。

鄧濟渾渾噩噩在女牆下蹲著,過了半晌才意識到湖陽城已經保不住了,又不敢站起來,乾脆爬著下了敵樓。眼見城內已經大亂,自己的人、曹操的人還有百姓,往哪邊跑的都有。他趕緊上馬,帶著數十名親兵橫突街市來至南門,欲要開南門逃至竟陵或者直接回襄陽。

哪知南門剛開啟道縫,倏地躥進一騎,馬上端坐一黑臉大將,滿面虯髯相貌可怖,手裡攥著杆虎頭霸王矛。鄧濟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只見那黑臉大將來個霸王摔槍式,沉甸甸的傢伙奔他的腦殼就來啦!鄧濟驚得連忙斜身駁馬——人是躲開了,馬可沒躲開,一矛正擊在馬腦袋上。鄧濟只覺撲哧一響紅光迸現,接著眼冒金星周身疼痛,再反應過來時,已經在地上趴著了。這時南門已經大開,原來早有曹兵把在外面,大家一擁而上,把鄧濟捆了個結結實實……

四下的喊殺聲漸漸平息,鄧濟的敗軍有的解甲投降,有的趁亂穿城而過逃奔襄陽。許褚提著鄧濟來到城樓上,狠狠將他往地下一摔。鄧濟周身痠痛又動彈不得,見眼前杌凳上坐著一個微有銀鬚的中年軍官,兩幫的人全垂首而立,便斗膽問道:“您是……是曹公嗎?”

“正是曹某人。”曹操微然一笑,“還不快給鄧將軍鬆綁?”

有兵丁過來給滿臉晦氣的鄧濟鬆開繩子,卻把刀架在後脖頸上不準他亂動。

“鄧將軍,您真是細心周到,為了歡迎我們連糧草都預備好了。”曹操笑呵呵挖苦道,“知道老夫是怎麼趕來的嗎?”

鄧濟確實想不到,又怕丟了性命,趕緊恭維:“王師到此,天兵天將,天雷擊頂,天威難抗,天生神力,天、天……天曉得你們怎麼來的。”

眾將見他這般狼狽無不嘲笑,曹操卻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出聲,反而安撫道:“鄧將軍犒軍有功,快給他搬個座位來。”

有軍兵為他搬過一張杌凳,鄧濟哪裡敢坐?許褚不由分說抓起他的衣領,生生拎起他按到座位上。鄧濟自知前途莫測,坐著比跪著還難受,不過是虛著屁股蹭著杌凳邊緣待著。

曹操微笑著打量他半晌,忽然信口道:“鄧將軍,你可知我與你家主公劉荊州的關係?”

鄧濟低頭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末將年紀尚輕,不知曹公與我家主公之事。”他其實知道倆人過去有交情,但是不敢說,萬一曹操借題發揮,不說劉表的不對,反把出兵南陽的罪名扣他腦袋上,那可就百口莫辯了。

曹操故意捋著鬍鬚誇耀道:“昔日大將軍何進主持朝政之時,本官為西園典軍校尉,劉荊州為北軍中侯,同為幕府座上客,共保洛陽之安危,屈指算來已經快十年了。”

“是是是。”鄧濟連忙點頭,“你們是老朋友嘛。”

“劉荊州乃海內名士,又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州牧,應該緊守領地響應朝廷才對。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如今全天下都在聲討偽帝袁術,劉荊州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兵發南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不是與朝廷自相戕害了嗎?”說著曹操問鄧濟,“你說我講得對不對?”

“對對對。”鄧濟點頭哈腰,這會兒刀架在脖子上,豈敢說不對。

曹操的話點到為止:“當然了,此番兵戎相見多是誤會所致。大半是那張繡從中調撥離間搬弄是非……”

“曹公聖明!全怪張繡,可不賴我們。”鄧濟就坡下驢,趕緊把自己擇乾淨。

曹操自然知道是假話,但現在還不能與劉表結仇,故意給鄧濟一個臺階:“張繡的賬我與張繡去算,劉荊州不應牽涉其中。其實我在荊州有不少故友,劉荊州在襄陽不是靠蔡瑁、蒯越才立足的嗎?想那蔡德珪與我乃是少年之交;蒯異度曾在何進幕府為西曹掾;另外我還有一個朋友樓圭樓子伯,如今在荊州照顧避難士人,我們都很熟。你回去告訴劉荊州,也告訴我的那幫老朋友們,不要因為一個張繡鬧得大家都不愉快。朝廷不會為難荊州,過一陣子老夫可能還會派使者到那邊去,希望能化解誤會重結舊好。”

鄧濟一聽放他走,高興得跪地磕頭:“末將一定將這些話轉告主公,勸他不要再與朝廷為敵。”

曹操糾正道:“鄧將軍說錯了,根本沒有什麼為敵不為敵的事,這次不過是鬧了點兒小誤會。”

“誤會誤會,全都是誤會。”鄧濟連著磕了幾個頭,撩起眼皮問道,“末將可以……”

“走吧走吧!”曹操一揚手,“但是對不起,糧食我全笑納了,所有馬匹兵刃也都歸我,軍士願意走的走,不願意走的就留下。”

“那是自然,末將告辭……告辭……”鄧濟說完話起身,慌慌張張跑下了城樓。所過之處留下一股惡臊之氣——這傢伙嚇得尿褲了。

曹操吩咐整備人馬,手扶女牆眼望城外,見鄧濟帶著千餘名荊州兵步行著逃離湖陽,不禁冷笑:“為將無見識,為人無志氣。劉表用這種廢物統兵,焉能不敗?”論起為將之才,他又立刻想起了張繡,馬上扭頭吩咐道,“此刻不能鬆懈,曹仁分一半兵丁留下,處理善後事宜,其他人馬上隨我迴轉宛城。張繡一日不破,老夫一日難安!”

湖陽的事情辦完,曹操馬上率兵折返宛城。又是整整一日的急行軍,但回到淯水,情勢還是發生了變化。

賈詡足智多謀絕非等閒之輩,曹操走後第二天他就發現情況不對了。曹軍大營看似聲勢浩大,卻乾打雷不下雨,修造浮橋磨磨蹭蹭,好像沒有攻城的意思。賈詡知道中計,但這時想給湖陽送信也來不及了,出兵追襲更是連影子都踩不著。曹操一去鄧濟必敗,鄧濟一敗後援盡失,劉表馬上就會改攻為守,張繡不得不棄城而退。賈詡畢竟是賈詡,他建議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張繡也在宛城虛布旌旗,卻趁夜偷出城門涉過淯水奪了南陽郡屯糧重鎮舞陰。

曹操回兵之際,曹洪、郭嘉也知中計,大兵東轉再逼舞陰,雙方僵持已經有一日了。張繡雖解無糧之困,但兵力懸殊又失後援,聞知曹操回軍,大批糧食根本無法運走,只得下令軍兵儘可能多地攜帶細糧,開啟南門率軍而走,再度逃往穰縣依附劉表。曹軍幾經奔波疲憊不堪,截殺一陣卻根本攔不住,眼睜睜看著他們逃了。張繡鄧濟雙雙鎩羽,佔據宛城的行動完全失敗,所得縣城盡數復歸曹操。

不過曹操仍舊感到遺憾。這一次他雖然勝了,但還是未損傷張繡半根毫毛,隱患沒有徹底解除。眼看已經是歲末,又有從袁術、劉表處得來的降兵需要安置,曹操只得回軍許都,依舊留曹洪鎮守南陽,安撫失而復得的各個縣城。

孔融鬧府

先破袁術再勝劉表,此番曹操回師可比年初那次風光多了。離許都還有十里,就見不少士人列於道旁迎接,鼓樂齊鳴旗幟招展,為首的正是尚書令荀彧。

曹操見到這等排場頗為不滿,連忙趕到近前跳下馬,也不理那些朝他行禮的人,徑直衝到荀彧面前責備道:“文若啊,我又不是第一次打仗了,你何必弄這套虛禮。”

荀彧作揖行禮:“在下豈會不知您的脾氣,但今日乃奉天子之命而來,非是在下自作

主張。”

曹操放眼望去,只見所來的大半都是皇帝身邊的侍中和虎賁郎,還有一些許都的士紳,沒有驚動列卿公侯,想必是荀彧給攔下了。他轉怒為喜,連忙作了個羅圈揖,慨嘆道:“文若不辭王命又體恤下情,實在是難得。你不當這個尚書令,恐怕再無人能勝任了。”

“些許小事理所應當。”荀彧其實有件心事,前太尉楊彪一案在許都鬧得沸沸揚揚,但這會兒不便當眾提起,先忙著介紹道,“曹公,今天還有兩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也趕來迎接您啊!”

“哦?!”曹操四下張望,“是誰啊?”

荀彧拉過一人親自引薦:“這位就是名冠陳國的何叔龍。”

何叔龍名叫何夔,乃陳國陽夏名士,素以德行高潔著稱。因為與袁術族兄已故山陽太守袁遺有親,戰亂之際避難淮南。後來袁術陰謀自立,授其偽職;何夔堅辭不受,被軟禁起來。此次袁曹陳國交戰,何夔趁亂逃出壽春,為擺脫袁術爪牙的追捕,在山裡躲藏了好一陣子。繼而聽說袁術戰敗人心離散,淮南一片混亂,他才渡過淮河逃到許都。因為曹操轉戰南陽,所以落到了何夔後面。

曹操雖久仰何夔大名,但今天卻是頭一遭相遇。見他有三十出頭,身高八尺三寸,相貌端莊衣裝華貴,絲毫不像個逃難之人,心下暗自稱奇。不等他見禮,搶先拱手道:“何先生這些年被困豺狼之畔,如今終於脫險,可喜可賀啊!”

一般個高的人見到曹操都要低頭貓腰,不過何夔似乎天生不是趨身折腰之輩,只拱了拱手:“曹公忒客氣,若非明公挫敗袁公路,在下可逃不回來呀。”

曹操搖搖頭:“實不相瞞,我未到蘄縣之時,袁術已自行潰散。”

這時自人群裡擠出一個議郎名喚趙達,此人乃小有才學的後生晚輩,總想攀附曹操以謀前程,趕緊趁這個節骨眼兒訕笑道:“曹公忒謙虛,立下如此大功竟然說是袁術自行潰散。就算是自行潰散,我看也是被曹公的威名嚇的。大家說是不是啊?”這等露骨的馬屁,傻子都聽得出來,在場之人無不側目,根本不作回應。

曹操也覺這話甚是無聊,看都不看趙達一眼,反而問何夔:“何先生信不信我的話呢?”

強迫也好自願也罷,何夔畢竟曾仕袁術,更何況何夔還與袁家沾點兒親戚,他明白曹操要考驗考驗自己,卻不慌不忙捋髯道:“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袁術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此不可以得志於天下。夫失道之主,親戚叛之,而況於兵馬爪牙乎?以夔觀之,其亂必矣!”

曹操聽他滿口仁義道德,覺得此人有些迂腐,不過還是稱讚道:“袁術私自僭號亦為一國。為國者失賢則亡,袁術不能挽留住何先生您這樣的名士,潰散敗亡還不是遲早的事嗎?”

何夔擺手謙讓,卻指向道旁另一人笑道:“在下不過徒負虛名之人,此處還有位您盼望已久的人啊!”

曹操順著他的手指瞧去,見那裡站著一位青衣黑綬的官員。看樣子不到四十歲,但是滿臉風霜已有不少皺紋,面龐瘦削清癯,稀疏的眉毛,大眼睛深眼窩,鬍鬚也有些枯黃——這個相貌好生面熟,曹操卻一時想不起來。

那人作揖道:“曹公,昔日同為幕府賓客,您自洛陽不辭而別,從此天各一方不得相見。您又給我寫信又給我升官,怎麼在下來到您面前,您卻不認識了呢?”

“你、你是……是公達啊!”曹操簡直不敢認了。

荀攸慘然一笑:“在下這些年經歷風霜苦楚,相貌都變了。”

此言確實不假。當年荀攸為大將軍何進掾屬,後來又官居黃門侍郎,那時何等風流瀟灑,實不亞於現在的郭嘉。但是世事多舛,董卓進京禍亂朝政,他也被劫持到西京長安。因為與何顒計劃誅殺董卓,被投入大獄囚禁了一年多,何顒病死獄中,他飽受煎熬支撐到王允、呂布政變。但好景不長,西京二次陷落,荀攸想棄官還鄉卻無法透過河南。天下到處打仗,他幾次被授以外職都不能順利赴任。

後來他主動提出到蜀郡為官,希望能躲避荒亂,哪知益州劉焉、劉璋父子獨霸西蜀斷絕道路,漢中還有五斗米道的首領張魯盤踞。荀攸在關西艱難跋涉,最終無法入川,又不願回到混亂的長安,只好寄居到荊州。後來天子遷到許都,曹操、荀彧、荀衍先後致信請他前來,還以朝廷詔命召他為汝南太守,還未應詔成行又轉為尚書要職。荀攸很想去,但是南陽戰事紛亂,他又折入武關從河南繞道而來。細細算來這些年不是蹲大牢就是風餐露宿,受盡千辛萬苦,容貌豈能還似從前?

曹操盼荀攸盼了許久,當初在何進幕府中便對他的智謀遠見感到欽佩,如今終於如願以償:“公達智略廣遠,非常人也。今後得汝智謀,天下當何憂哉!”

“在下刺殺董卓未遂,自己反被投入大牢,還有何臉面再稱智略廣遠。”荀攸苦笑一陣,“何伯求死於獄中,一代志士潦草掩埋西京,在下自那以後便心灰意冷苟活而已。”

“莫要說這樣的話,如今你歸屬朝廷自當振奮起來,重顯舊日在洛陽的才華。”曹操雙目炯炯地望著他,“今關中之事頗有變化,鍾繇經略大見成效。我想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將伯求兄的靈柩接回安葬。”

荀彧插口道:“家叔荀爽靈柩也在長安,也要一併迎回。”

曹操一手拉住荀攸、一手拉住何夔笑道:“今日我乃得勝而歸,二位又擺脫磨難來至京師。別的掃興的事都先不要提,咱們回到許都痛飲一場。走!”說了聲走卻沒有人上馬,曹操與大家步行還都;後面的大部隊也輕鬆不少,諸將也下來拉著馬緩解疲勞,那些本地的士兵紛紛給這次歸附的外鄉人講述風土。大家說說笑笑倒也熱鬧,十里地的路程轉眼就走完了。

在許都外安下行轅,兵士各自屯駐,曹操與諸位官員入城回府。只見許都街市之上到處都是跪拜的百姓,還有不少人站在房上揮手致意。那些來迎接的官員沒有一人離開,非要送曹操回府,然後陪同他一起面君報捷。這會兒恐怕是曹操出仕以來最為舒暢的一刻,透過自己的奮力征戰,終於獲得了官員的認可、百姓的愛戴,辛勤的努力看到成果,似乎再沒有人說三道四對他不滿了。

冗長的隊伍一直送到司空府門,曹操心情激盪,站到石階上連連作揖,朗聲道:“諸位同僚,有勞大家相送!我曹某人得以破袁術、敗張繡,也賴大家鼎力相助。是諸位在許都輔保天子處理朝政,才使我身在軍旅無所牽掛。自今往後,曹某人與諸公同心協力共輔天子,絕不會慢待各位,也絕不以不實之罪對待任何一個人……”

“且慢!”他這信誓旦旦的話還未說完,就有人厲聲喝斷。大家皆感詫異,只見從大街西面慌慌張張跑來一人——乃是少府孔融。

孔融聞知曹操回京連深服都沒換,身著便裝頭戴符巾就跑了過來,三兩步搶到近前高聲嚷道:“請曹公速速將老太尉楊彪釋放!”

這句話簡直是當眾抽了曹操一個耳光,剛剛說完“絕不以不實之罪對待任何一個人”現在就冒出個親手製造的冤案來。在場之人無不尷尬,盡皆低頭不語;曹操臉上一陣發燒,生恐他說出更折自己面子的話,趕緊搪塞道:“文舉兄,莫要著急,有話慢慢說。”

“別慢了!”孔融一把攥住曹操手腕,“你用的那個滿寵乃是喪心病狂的奸邪酷吏,竟在縣寺大堂對楊公施用棍棒,自古刑不上大夫,這成何體統?”

越不讓他聲張他越嚷,這可真難為情。曹操原只是想給楊彪一個教訓,叫滿寵問案要“靈活掌握”,沒想到滿伯寧真就敢動刑。但事到如今就得將錯就錯,曹操換了一副嚴肅的嘴臉:“文舉兄,那楊彪與偽帝袁術有親,難道不該追究他的罪責嗎?”

孔融分毫不讓:“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有言,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何況以袁氏歸罪楊公?《易經》有云‘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豈不成了徒然欺人之語?”

曹操本就理虧,這會兒當著大家的面,越辯理越丟臉。無奈之下他拉了拉孔融的衣袖,低聲道:“此乃國家之意。”

這是明擺著的瞎話,現在曹操的話就等於是天子詔命,就等於是國家之意。聽他這麼一說,孔融似乎清醒過來了,瞧著四下裡尷尬的眼光,趕緊換了一副柔和的口氣:“假使成王欲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纓緌縉紳所以瞻仰明公者,以公聰明仁智,輔相漢朝,舉直措枉之故耳。”把曹操與周公相提並論,又誇他聰明仁智,這兩句還算是給面子的。

曹操見好就收趕緊收場:“好好好,文舉兄放心。此事待我奏明天子,便將楊公釋放!”

“莫等告知天子了,楊公受刑有傷啊!現在就放!”

曹操掙開他的手,用幾乎請求的口吻道:“我回到京� �還未面見天子,禮數尚未周全,楊公的事不忙於一時。”

“哎呀!那邊都動刑了,還談什麼禮數?”孔融見他還要拖延,竟一猛子鑽到人群裡,對在場官員高聲喊嚷,“今橫殺無辜,海內觀聽豈不寒心解體?我孔融也是堂堂正正一魯國男兒,今天若不能釋放楊公,明日我就拂衣而去,披髮入山不復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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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嚷影響太大,在場官員瞅著他鬧也太不合人情,只得湊過來勸慰曹操:“您就把楊公放了吧,別叫孔文舉這麼鬧,還有老百姓看著呢,咱當官的臉都讓他丟盡了。”

荀彧也過來勸道:“楊公之事即便孔融不言在下也要說,滿伯寧此番行事忒狠。此事若傳揚於外,明公何以樹聲望於天下?”

曹操的臉由白到紅,由紅到青,又由青漸白,瞅著還在那邊大喊大叫的孔融,氣得直哆嗦,最後一咬牙一跺腳,揚手喊道:“放!放!放!甭管他有罪沒罪,我先圖一個耳根清淨!”

孔融一聽自己鬧出理來了,立刻轉怒為笑,過來作揖道:“曹公深明大義,融頗感欣……”

曹操懶得再搭理他,瞅都不瞅一眼,轉身就往院裡走。他越想越生氣,今天本來高高興興的,全讓這個瘟神給攪了,也太傷面子啦!

孔融聽說放人,轉怒為喜跟沒事兒人一樣了,在後面扯著脖子嚷:“謝謝曹公啊!還有,我推薦的那個禰衡,您務必見一見啊……”在場官員可沒孔融那麼心寬,原打算陪曹操一同上殿報捷的,現在瞧這陣勢,弄不好誰就得倒黴。大夥都沒吱聲,不言不語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