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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鞭屍愍帝遭毒

晉光熙二年正月,司馬熾即皇帝位,稱懷帝,改元永嘉。即位伊始,就有兩件大事擺在了面前。一是琅邪王司馬睿自作主張,把他的鎮所從下邳移至建業,這是明顯無視朝廷,該不該懲罰。二是羯族人石勒,率眾起兵攻佔了北方軍事重鎮鄴城,而且氣勢洶洶,還不停地向四周擴充套件。經過廷議,太傅、東海王做主,國家力量有限,對司馬睿所為發文申斥,而對於胡人石勒,則不能任其興風作浪,降旨要兗州刺史苟唏,率本部兵馬進剿石勒。

石勒可不是省油的燈,苟唏經過大小三十餘戰,死亡一萬多人,才將石勒擊敗,收復了鄴城,但石勒仍剩幾千人馬逃走,前往山西平陽,投靠了匈奴人劉淵。苟唏想能得到朝廷的封賞,可是東海王怕他坐大,竟以他沒能生擒或斬殺石勒為由,只將他調任青州刺史。對此,苟唏大為不滿。在青州任上,他大開殺戒。無論是否犯有大小罪狀,哪怕是偷盜通姦等小罪,他也要開刀問斬。幾乎是天天都在殺人,被當地百姓稱之為“屠伯”。

很多人告到京城,東海王聞報,以懷帝名義發下詔旨,申斥他不該濫殺無辜。而苟唏公然不理睬懷帝的詔令,反而引軍前往河南頓丘。那裡流民造反,聚眾五六萬人,搶奪府庫錢糧,大戶也不勝其擾。苟唏在頓丘血腥屠殺,有兩萬流民死於他的刀下。同時,他還收編了反民兩萬多人,使他的勢力明顯擴大。以上事件說明,晉朝的統治已呈強弩之末,沒有了中央的權威,不但各地起義蜂起,而且地方官也為所欲為。

08年,劉淵在平陽稱帝,乾脆打出了皇帝的旗幟,挑明了和晉朝對著幹。而投靠他的石勒,也已恢復了元氣,統領的隊伍已達十幾萬人。他率軍南渡黃河,連續攻佔長江以北重要城鎮三十多處。南陽等地流民紛起響應,攻城拔寨,燒掉城邑,殺死晉朝官吏。石勒甚至兩次逼近洛陽,險些破城。

面對全國一片亂象,懷帝不甘成為一個毫無作為的傀儡皇帝。他大小政事都要親自過問,並作出決斷。這就和東海王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二人常常在朝堂上發生爭執。一怒之下,東海王把大軍悉數拉走,離開洛陽,出鎮許昌後,又先後遷鎮滎陽等地。他給懷帝只留下少許殘兵老邁之將,勉強維持洛陽的城防。懷帝對於東海王的出走,可說是正中下懷。他藉此機會大力安插自己的親信,把繆播、繆胤、自己的舅父王延以及尚書何綏、太史令高堂衝等心腹,全都放在機要位置。以往這要東海王同意,如今懷帝自己已能做主。不久,東海王上表,舉薦十人為朝廷重臣。懷帝與王延等商議,為了顧及東海王的面子,僅批准—人升任。

訊息返回,東海王怒火中燒。他將懷帝的詔書扯得粉碎,帶領一萬馬軍秘密向洛陽進發。

時令已是三月,春的氣息悄然而至。青草業已冒芽,楊柳全都泛綠。鳥兒在枝頭跳來跳去,嘰嘰啾啾叫著。太極殿的東堂內,晉懷帝司馬熾和他的主要臣僚,繆播、繆胤、王延、何綏、高堂衝等人正在飲宴議事。

懷帝高舉起酒杯:“諸位愛卿,朕近來始覺心情舒暢。總算可以伸腰當皇帝了,不再幹受氣了。”

“就是,堂堂帝王,怎能受制於東海王那個奸佞。看他頤指氣使的那個張狂勁,就不像是個做臣下的。”繆播舉杯應和。

“他也算是識趣,一看在朝中沒他的香餑餑,自己灰溜溜地出走去了許昌,我看他是不會回來了。”高堂衝也舉起酒杯。

繆胤也端起滿酒的銀盃:“我們此番把東海王舉薦的十個人,給他涮下去九個,他不也老老實實,屁也沒敢放一個。人就是這樣,你越怕他,他越往上趕。就這樣別給好臉子,他也沒轍。”

王延畢竟年紀最大,只有他面對眼前的酒杯無心舉起:“皇上,各位大人,依我看不可掉以輕心。東海王一向唯我獨尊,下官想他不會善罷甘休,還當有個應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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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想,我們已是取得了第一步勝利,東海王遠在許昌,朝政在我們手中,他不滿也無可奈何。”懷帝與眾臣逐一碰杯,“來,朕感謝各位肱股之臣的鼎力相助,願我們團結一心,共匡晉室。”

王延勉強端起杯:“各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東海王舉薦十人,拿下三四個也就足矣。拿下九人,只怕他難以嚥下這口氣。”

“看來你們還不都是渾蛋,王大人還是明白道理的。”東海王說著話,走進了殿堂。對於他的秘密返回,人們都大為意外。

眾人全都發傻了,懷帝還算是反應最快:“太傅何時返回洛陽,沒有安排臣屬遠迎,快些人座共飲一杯。”

“命都要沒了,還有心思喝酒!”東海王始終黑著臉。

繆胤覺得應該硬氣些:“太傅大人,你回京都似乎應該有萬歲的詔令,這私自帶兵進人國都,可是有疑為叛逆之罪!”

“你還用疑嗎,不妨直接說我就是叛逆行為。”東海王連聲冷笑,“諸公,沒想到本王會突然回到洛陽吧。來人,把他們全給我綁了。”

“司馬越,你無權抓捕我等。”何綏厲聲斥責,“我等俱為朝廷重臣,就是該抓,也得聖上降旨。”

懷帝雖說也對東海王發怵,明白司馬越是來者不善,但也不能不說話了:“太傅,眾臣也無過錯,緣何說抓就抓,無朕旨意,還是莫要抓捕。”

“皇上還有心為別人求情,摸摸你的頭可還長在脖子上。”東&海王怒吼一聲,“抓起來,押出去。”

眾武士動手,把他們一干人等全上了綁繩,逐一推到了殿堂門外,並排而立站成了一排。

“萬歲,你說本王該如何處置他們?”

“莫非還要下獄。”

“這些奸臣賊子,在皇上面前大進讒言,挑撥臣同萬歲的關係,其罪其惡,是可忍孰不可忍。”東海王拔出刀來,“本王原不想殺人,這是為他們所逼,看我逐一將他們斬首。”

“太傅,使不得。以往所有對不住王爺之事,都是朕的錯誤主張,與他們無關,千萬刀下留情,饒他們性命。”

“萬歲還要為他們擔責,讓他們到陰曹地府使奸去吧。”東海王走到殿外,親自操刀,把王延等人,一刀一個,挨個砍下人頭;還不解恨,又在他們的屍體上亂砍了一氣。

懷帝不知東海王如何待他,便主動提出:“太傅,你把朕一齊斬首吧,朕也好黃泉路上追上他們。”

“萬歲,臣殺的是奸臣,這也叫清君側。怎麼會對萬歲……皇上盡放寬心,臣保國的忠心未泯。”

“咳!朕的心腹之臣已盡失,當這個皇帝,不過是個牌位,還不如及早退位,也免得諸多煩惱。”

“萬歲的皇位無人敢撼動,臣為你安派重兵迴護。”東海王把懷帝的御前禁軍全部撤掉,統統換上他的親信將校和士卒。也就是說,懷帝的一舉一動,全在東海王的掌控之中。

懷帝明白,眼下他就是一個十足的囚犯,被困宮中,動不得也走不得,話也沒有用,就連御前的太監,也都給打發了。

劉淵、石勒的大軍又在向洛陽逼近,東海王緊急地把在許昌的人馬調來京城。但相對敵人的二十萬大軍,兵力仍顯得不足。東海王便以皇帝名義,向全國發出檄文,要求各地兵馬火速帶著軍糧進京勤王。懷帝也擔心自己被俘或者在混戰中陣亡,親自在東堂叮囑派往各地的使臣,要各刺史必須片刻不誤地來京救援,若稍有遲緩,恐洛陽不保。

但是,由於東海王專權,刺史們對他反感。各地又盜賊蜂起,刺史們都自顧不暇,晉朝中央的權威已大不如前,根本就無人聽旨發兵救援。數十道檄文中,只有兩處發來救兵。一處是刺史王萬,統帶本鎮兩萬兵馬,走到中途,被石勒人馬截殺,為敵人徹底擊潰,只得落荒逃回。而另一路援兵王澄,得知王萬吃了敗仗的訊息,哪敢再向前進,半路即退兵返回。東海王一見援兵沒影,情知洛陽難保。他為了自身安全,挑選四萬精兵,對懷帝聲稱主動出擊,攻打鄴城的石勒,而實際則是引兵退向許昌。東海王走是走,但他還不肯對懷帝與洛陽完全放手。他讓妻子裴氏和兒子司馬瞰留在洛陽,監視懷帝的一舉一動;並讓自己的心腹將領李諢、何倫統兵五萬鎮守洛陽,危急時保妻兒逃離。此時的洛陽,哪裡還有一點帝京皇都的模樣,饑荒嚴重,盜賊橫行,餓殍遍地,滿目悽涼。就連皇宮中都躺倒不少死屍,哪裡還有宿衛禁軍的影子,宮女太監們只好自己掘壕把守,糧食比金銀還要珍貴。

永嘉五年〈11〉二月,東海王的心腹何倫在守衛京城的行動中,驅馬人皇宮找懷帝索要糧食。他也不經請示,即大踏步進人東堂。腿剛邁進門檻,就大呼小叫起來:“萬歲爺,沒吃的了,你得給我們籌措軍糧。”

懷帝也已是多日未得飽餐,餓得皮包骨了:“何將軍,朕也不會生糧種糧,分到朕名下的糧食,也只夠一日兩餐稀飯。朕拿什麼給你軍糧?除非你把朕當肉吃了吧!”

“哎,她是何人?”何倫猛然看到懷帝座位下首,有一年輕漂亮的女子,從未見過,真的是美貌絕倫。

“這是朕的妹妹平陽公主。”

何倫垂涎三尺地說:“公主美貌,賽過天仙,末將得見,實乃三生有幸,請公主受我大禮參拜。”

平陽公主話也不說,起身便走,想要儘快躲開這只色狼。

色膽包天的何倫,竟然上前阻住公主的去路:“公主受了末將的拜見禮,卻為何不還禮,這未免於禮有虧。”

“哪個要你拜見,本宮給你還禮你還不配!”平陽公主喝道,“讓開,好狗還不攔路呢。”

何倫左右阻住去路:“萬歲,現成的軍糧總該撥付了。”

懷帝不解:“軍糧何在?”

何倫手指公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公主?”懷帝面帶慍怒,“朕的妹妹何以成了軍糧?一派胡言!”

“萬歲,常言道秀色可餐。”何倫顯出死皮賴臉,“皇上把公主賞予末將,這軍糧就不向萬歲索要了,哪怕是軍中粒米皆無,末將也是自己想法。”

“胡說,堂堂公主,豈能下嫁你這等齷齪小人。”懷帝已是怒不可遏。

平陽公主也是粉面變色:“臭男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麼德行!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怎麼,給你們臉不要臉,先禮後兵,本將軍可就要下手了。”何倫吩咐身後的隨從,“把這個女人給我抓走。”

“你們誰敢,我是公主!”

懷帝也站起來:“誰敢大膽放肆,朕是晉國皇帝,沒有朕的旨意,誰膽敢碰公主一個手指,朕就要他的狗命!”

“沒看透你們還能反了天,”何倫再對身後二隨從交代,“立即抓走,送到本將軍後帳給我看好,今夜我就入洞房。”

二隨從哪敢再怠慢,將平陽公主扭起來就走。平陽公主她又罵又掙,也全都是枉然。何倫回頭刀尖指向懷帝:“本將軍先不和你算賬,看在你是我大舅子的分上,且不計較你的過失。”言畢,揚長而去。

懷帝氣得流淚,復加嘆息:“我這皇帝還當它做甚,莫不如到山野中當個村夫農民。”

大將軍苟唏無聲地走上:“萬歲,難道就向司馬越一夥甘拜下風了?您可是當朝天子呀。”苟唏是在東海王走後,趕到洛陽救援的。

“咳!”懷帝依然長嘆,“東海王兵權在握,朕手無縛雞之力,也只能看著他的眼色行事。”

“萬歲,適才臣在殿外聽見何倫目無君主的惡行,也是沒敢聲張。不過,臣可以聯合眾人的力量,討伐東海王。”

“將軍敢於挑頭反對東海王?”

“萬歲給臣詔書,臣有了聖旨,自然能聯合諸多反東海王的力量。”苟唏言道,“東海王為非作歹,擅自誅殺大臣,早已是天怒人怨。萬歲降旨,定能剪除這個逆賊。”

“也罷,朕也顧不了許多了。無非是司馬越知曉要了朕的性命,朕這就擬旨交與苟大人。”懷帝親自提筆,書寫了討賊密詔。

苟唏接過密旨,在身上藏好:“萬歲還要暫時隱忍,靜待臣的好消息。臣想不過一兩月,定有討賊的佳音。”

“朕這裡度日如年,萬望苟大人儘快舉起討賊大旗。”

苟唏遂向全國發出討伐司馬越的檄文,歷數東海王的罪狀及何倫等人的惡行,得到了各地刺史的熱烈響應。往來的詔書和信函,數量相當之大。司馬越派出馬軍巡邏小隊,在交通要道成皋一帶巡查,果然擒獲了苟唏同懷帝往來的密使,並截獲了懷帝給苟唏的詔書。東海王沒想到,懷帝果然加入了反他的行列,看著那封對他極盡貶斥的密信,不由得連怒帶氣。自己沒有要懷帝性命,反倒遭人喑算,想想真是悔之莫及。不如把懷帝毒死,自己登上皇帝寶座。心中的火無處發洩,胸口湧動,一口鮮血噗地噴出來,東海王便病倒了。急報一日數起,苟唏和各地刺史的兵馬正向他的駐地許昌圍攻過來,而他卻沉溺在病榻上。東海王豈甘坐以待斃,他點集人馬約七八萬人,自己躺在錦車上,去往苟唏來軍的方向項城迎敵。同時,他派快馬飛騎趕往洛陽,要何倫把所有兵馬共約十萬人,統領到項城,與他合擊苟唏,爭取一戰成功。何倫的援軍尚未及趕到,司馬越的兵馬已在項城外數十裡處同苟唏遭遇。苟啼獲悉東海王病倒在錦車上,自帶一支精騎,直接奔襲他躺倒指揮的錦車。司馬越部下拼死保護,這一下就亂了陣腳,苟唏中央突破,大軍四面合擊,把東海王的軍隊衝得稀里嘩啦。東海王不敵,敗人項城城中,關上城門,等待何倫的援兵。

東海王臥倒在病榻上,禁不住胡思亂想,為何不指示何倫,把懷帝押在軍中。這昏君對自己已是絕情,自己為何還不對他下毒手。外面苟唏攻城甚急,耳聽著將士們死傷的慘叫聲和廝殺聲,在病榻上起不來的東海王,越想越急,急火攻心,又一口鮮血噴出來,東海王司馬越,竟然一命嗚呼。

何倫在次日才帶著人馬趕到,見東海王已死,他已無心戀戰,押著十萬大軍,還有東海王的夫人裴氏以及兒子司馬毗,載著東海王的靈柩,徑直回東海封國安葬。在突圍中,與苟唏打了—仗,損折了大約一萬人馬。苟唏也沒有死命追趕,只是在他的後翼騷擾一下便收兵了。

何倫的大隊人馬,急急趕路,這日天晚到達了寧平城過夜。連日趕路,已是人困馬乏,眾人無不睡得很死。石勒大軍三萬騎兵偷襲,何倫人馬竟然一無所知。黑夜之中,人喊馬嘶,石勒馬軍橫衝直撞,何倫先已死在亂軍中,部下失去指揮,更是亂成一團。很快,八九萬人馬已死傷殆盡,剩下饒幸沒死的,也都跑散了。裴氏、司馬毗護著東海王的靈柩,也不能逃走。天亮以後,他們悉數被石勒活捉。石勒在馬上打個旋:“怎麼,東海王何在?那個往昔不可一世的東海王,他如今何在?”

裴氏面無表情:“石將軍,我家王爺他已仙遊上天了。這不,我母子二人扶柩回封國安葬。”

“石將軍高抬貴手,家父已亡,放我們一條路,讓家父入土為安。”司馬毗誠懇地請求。

“還想入土,讓他上天吧。”石勒下令,“把司馬越的棺材給我開啟,屍體抬出來。”

士兵們上前就動手,裴氏和司馬毗不顧一切過去攔擋,但如何是胡兵的對手,早被打得吳青臉腫推翻在地。

東海王屍身擺放在地上,石勒走到近前,冷嘲熱諷地說:“穿的還挺夠格,一副王爺派頭,真是不知羞恥,這個司馬越為害國家多年,多少百姓深受其害,我要為天下人報仇!”他掄起馬鞭,惡狠狠劈頭蓋臉往司馬越屍體上亂抽一氣,直到把衣服都打飛了。

裴氏忍不住說:“石將軍,王爺是已死的人了,怎能這樣兇狠地對待他的遺體,你手下留德吧。”

“我剛才說過,要讓司馬越上天。”石勒呼喚一聲,“來人,把這個奸王架到乾柴上,給我燒!”

將士們遵令,架起乾柴,抬上屍體,之後舉火,把司馬越的屍體焚燒起來。裴氏眼見丈夫連屍身都留不下,撲過去就要和石勒拼命。石勒哪容她近前,早已一劍刺過去,裴氏慘叫一聲倒地而亡。

司馬毗悲憤已極,從一名兵士手中奪過長槍,對準石勒就刺。石勒閃身躲過,跟進一劍刺過,司馬毗被洞穿前胸,哼也沒能哼出聲便倒地時死。至此,八王之亂中的東海王,也死於非命。

洛陽的懷帝而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身邊沒有禁軍保護,太監、宮女也基本不見。幸好苟唏帶兵湧進洛陽,但國都已無糧可供軍士食用,苟唏提議懷帝遷都全垣。懷帝言稱連路上吃的糧食都沒有,如何能到得全垣。苟唏答應他去備辦相關用品,十曰之後,苟唏派來一員副將,攜五百兵士、上千斛糧食,並帶來幾十艘舟船。懷帝提出遷都,可是屬下的大臣沒有一個跟隨,他們捨不得丟下房屋庭院。皇帝再能幹,總得有大臣處理國事,一個官員臣子沒有,這總說不過去。副將一看沒能接走懷帝,只把糧食留下,其佘人等全都撤走了。

千斛糧食能吃多久,到六月上旬,就已吃光了。洛陽城中,百姓們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風聲也越來越緊,石勒的人馬又已逼近。懷帝明白形勢所迫,已是非走不可。沒有了馬匹和御輦,他只好換上百姓的服裝,徒步走出西掖門。到了銅駝街,遇到一夥亂民,把他們洗劫一空,身上已是一無所有,懷帝只能再返回宮中。

六月中旬,石勒大軍攻來,洛陽也沒有防守,匪軍輕鬆人城。燒殺搶掠,宮殿樓宇盡遭焚燬,居民被殺三萬有餘。歷經幾百年建起的都城,轉瞬滿目蒼涼變成了一座廢墟。懷帝並無一兵一卒保衛,只能束手就擒,成了戰俘。

懷帝被送往平陽,帶上金殿,只得屈下他往日高貴的雙膝,給漢主劉聰下跪:“罪臣司馬熾,叩見漢主萬歲萬萬歲!”

“平身。”劉聰覺得特別好玩,不由得問道,“往昔群臣跪你,如今你來跪朕,有何感想啊?”

“萬歲乃真龍天子,臣只是一條草蛇,跪我的都是蛆蟲螻蟻,而萬歲真龍,自應受到天下臣民朝拜。”

“你很會說話,”劉聰心情頗佳,“你自己說,想讓朕封你一個什麼官呀?”

“國破之罪臣,得以保住性命,已是萬歲的格外恩典。至於身受官職,全憑萬歲恩賞。”

劉聰稍加思索:“朕就封你為左光祿大夫,加儀同三司。”

“謝主隆恩!”司馬熾磕了一個響頭。

劉聰心情格外的好,想起了以往事,同司馬熾聊起了過去:“想當年你還是豫章王時,朕和王濟去你府上拜訪。王濟也曾當面把朕誇獎一番,你言道早已知曉朕的大名,臨別還贈朕柘木做的弓,還有一方銀硯,此事可還記得。”

“怎麼會忘呢,和萬歲相見的情景恍如昨日,真是記憶猶新,這大概是因為萬歲是真龍天子的緣故。”

劉聰越發愛聽,更有興趣說下去:“朕問你一件事。你說說,好好的一個大晉朝,你們司馬家的天下,為什麼你們骨肉相殘,弄得而今國破家亡……”

“萬歲,臣想這是上天的安排。大漢即將應天受命,所以要為陛下自動清除障礙。此天意也,非人力所能阻止。假如我們兄弟和睦,守住先帝創下的基業,陛下又怎能得到它呢?”

這一席話說得劉聰心頭熨帖,心中舒坦:“說得好,朕把劉貴人賞賜與你,她本名公孫女,你要好生相待。”

“謝萬歲犒賞!”司馬熾又是一個響頭。

晉永嘉七年〈1〉正月初一,適逢元旦,漢主劉聰在光極殿大宴群臣,為了顯示他的治國功績,特命司馬熾身著青衣,為漢國的文武百官逐一斟酒。看到司馬熾恭謹順從的諂媚樣子,晉國的舊臣庾珉觸動故國情思,在酒宴上不禁號啕大哭。

劉聰大為惱火:“庾大人,正旦佳節,普天同慶,何故大放悲聲,難道我大漢國有對不住你之處!”

“萬歲,臣之落淚,非為漢而為晉也。想我晉主,昔年也是一國之主,如今竟淪為階下之臣,落得為人把盞,思想起來,今昔對比天上人間,臣是為晉主落魄而悲傷也。”

庾珉這一番話,說得在場的大晉十數位舊臣,無不悲愴涕零,潸然淚下,這些人酒也喝不下去了,只是唏噓流淚。

劉聰放下酒杯,轉問司馬熾:“光祿大夫是何想法?”

“萬歲,臣與他們並無同感。臣為晉國皇帝時,後來連飯都吃不上。怎如在陛下朝中為官,輕閒自在,過的是悠閒日子,遠遠強過我當晉國皇帝的時候,再讓我回洛陽當晉國主,我是不會去了

劉聰為之擊掌:“說得好!”

庾珉卻是感到不可理喻:“臣的舊主,你何以窩鍛到此等地步,簡直是沒有了做人的尊嚴。”

“大膽庾珉,讓朕成全你們十幾位晉國舊臣,到陰曹地府去為晉國的先皇效忠去吧!”劉聰傳旨,“殺!”

殿前武士衝向前,把庾珉等十幾人,全都從座席上揪起,拖出了殿外,一陣刀光閃過,十數顆人頭落地。

司馬熾心中暗想,幸虧自己沒有附和庾珉的意思,否則也就沒命了。他原想可以躲過一劫,哪想到亡國之君從來不會有好下場。因為漢主也擔心有司馬熾在,就有人要打著晉帝的旗號鬧事。只有殺了他,才能坐穩自己的江山。不出一個月,劉聰給司馬熾投毒,使得這位三十歲的皇帝,也無奈地轉人了地下,帶著羞辱和傷感,去九泉下見他的列祖列宗。

晉永嘉五年)六月,正是酷暑難當時節。一群逃荒的流民,滿身灰塵地來到了密縣。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內中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顯得與眾不同,衣服雖已佈滿汗漬,但看得出質地頗為上乘。小孩餓得倒是有氣無力,但仍不失他那秀逸的神態。

在城門已足足站了三天的尚書令荀藩,上前一把拉住小孩子:“你可是秦王司馬鄴?”

“是我。”此刻,司馬鄴也認出了對面的老者,“舅舅,怎麼是你呀,你在這接我。”

“正是。”荀藩把秦王抱到車上,“自從有信兒說你從洛陽逃出,說要到密縣來,我就一直在這等你,總算沒有白等三天。”

“舅舅,這樣急著找我,什麼事呀?”

“不用問,肯定是好事。”荀藩也坐上車,這會他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了。自從懷帝被毒死的資訊傳來,晉國各地的地方重臣都在竭力尋找有繼位資格的宗室王。其中,琅邪王司馬睿是第一人選,但是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盤。已經在建業紮根的他,不想再回江北收拾爛攤子。因此無論誰請,他都一概拒絕。在河陰的司徒傅抵、在倉垣的苟唏、在幽州的大司馬王浚,也紛紛在物色宗室人選要自立山頭,可他們都無合適人選。如今只有荀藩,算是找到了正主兒,而且秦王還是他的親外甥,這年齡也正合心意,自己完全可以掌控他。所以,這位荀尚書喜得心裡開花:“秦王,臣要請你出來當皇上。”

“這怎麼可以,皇上不是懷帝嗎?”

“他呀,被北漢俘獲後,讓漢主劉聰給毒死了。”

“啊!我可不幹,當了皇上,我的下場不也是得被毒死。”司馬鄴害怕。

“有舅舅為你做主,你怕者何來。”荀藩給他擺道理,“國不可一日無君,大晉不能亡國。你做了皇上,只要登高一呼,便會群起響應,將來長大了,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你有享不盡的福。”

“你有兵嗎?我們能成?”

“兵馬不用愁,還不是說有就有。”荀藩也明白兵馬的重要性,他第一個依仗的是閻鼎。此人是在天水出生,手下的流民隊伍已達數千。雖然荀藩給他一個豫州刺史的封號,但他始終想打回西部發展。

西部的中心還是長安,北漢大將劉耀於當年十一月攻陷長安,晉朝鎮守長安的南陽王司馬模,在混戰中為劉耀所殺。但是,他的部下太守索琳、頻陽令梁肅待,卻逃出了長安。他們在中途與安定太守賈匹相遇,三人共議要恢復晉室。推舉賈匹為平西將軍,合兵五萬要收復長安。進擊途中,又有雍州刺史、新平太守、扶風太守等人引軍十萬加入,聲勢大振,胡人武裝也紛紛投人到這支隊伍中,他們對長安發起了不間斷的進攻。

劉耀因攻取長安,斬殺司馬模有功,被漢主劉聰封為車騎大將軍、領雍州牧,統軍鎮守長安。他和賈匹聯軍在長安城的爭奪上,經過大小百餘戰,劉耀都是敗多勝少。劉耀守軍越打越少,糧食、兵力都得不到補給。而賈匹聯軍不斷有擁護晉朝的人馬加入,形勢極為有利,長安已是指日可下。

閻鼎獲悉關中形勢有利,決定帶司馬鄴西進潼關。荀藩等人家在山東,不想西行。由於兵權在閻鼎之手,他們也無力阻擋,但都在路上開了小差。一行到達藍田,賈匹派兵接到他們,安排到雍城住下。圍攻長安的戰鬥一直都沒有中斷,到永嘉六年〈1〉四月,劉耀不支,棄城而逃,劫掠八萬多民眾退往平陽。

是年九月,賈匹在長安城立司馬鄴為帝,後諡愍帝,改元建興,司馬鄴時年只有十四歲。

當時的國都長安,剛剛經歷過戰爭的洗劫,滿目瘡痍,戶不過百。蒿草和荊棘遍地,全城的車只有四輛,百官皆無官印,也無朝服。上朝時的大執板,也是臨時找桑木板寫上官號湊合。小皇帝也管不了事,軍國大事全由衛將軍、領太尉索琳說了算。為了改變這一被動局面,愍帝向全國下了一道詔令,以南陽王司馬保為右丞相都督陝西諸軍事;以琅邪王司馬睿為左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著幽、並二州的兵馬入長安勤王並進攻平陽。然而最有實力的司馬睿,以剛剛平定江南為由拒不發兵,只是派偏將靼荻應付聖旨,僅給靼荻一千人的糧食和兩千匹布,兵員與武器全都沒有,讓他自己募兵。所以說,這詔令等於是一張廢紙。

劉耀時刻都想奪回長安,九月,他趁索琳領兵在外,突然對長安發動大規模進攻。他的部將趙染率五千精騎,已經突破外城,殺掠一千多人。建興二年,劉耀再次來攻,愍帝詔令右丞相司馬保領軍來援。這位南陽王痛恨索琳專權,非但不發救兵,還斷絕了對皇室的物資供應。上自皇帝,下至百官,都已無糧可吃,只能採集野生的黍麥充飢。幸好涼州牧張軌派部將王該,帶五千涼州兵入援,並帶來少許糧食和土特產,解了愍帝的燃眉之急。

建興四年,劉耀再次統大軍進攻長安。附近州郡紛紛領兵來救,司馬保見狀也不得不出兵。他在灞上把劉耀擊敗,本該乘勝追擊。可他因與索琳不和,竟在灞上屯兵不動,致使劉耀得到喘息和補給,又對長安城發起了猛攻。守軍抵擋不住漢軍的進攻,愍帝被迫退進了內城。

劉耀把內城緊緊圍困,還在不停地發動進攻。幸好有涼州兵拼死抵抗,王該領兵頑強堅守。時近十一月,天氣出奇地寒冷,更有漢軍不停地增援,司馬保不想為愍帝喪失自己的實力,竟然悄悄地退軍撤走。其他小股援軍見此情景,也隨之撤兵。而守城的涼州兵,還有兩千多人,城內已是絕糧。王該對愍帝說,臣不是不想再保萬歲,而是餓肚子無法戰鬥,我只得帶著隊伍衝出小城,出去自尋活路。他遂在夜間領軍突出重圍,丟下五百具屍體,率領不到兩千人馬,迴轉涼州去了。

城內粒米皆無,又已無兵可守,援軍俱已退走。在三日未進粒米的情況下,愍帝決定開城投降。建興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愍帝在群臣的哭泣聲中,走出長安東門向劉耀獻出玉璽。

被俘的愍帝,也被送往漢國都城平陽。劉聰也給了他個封號,是為光祿大夫、懷安侯。自此這個亡國之君,受盡了人間的屈辱。劉聰出城打獵,他得執戟在馬前開路;劉聰如廁,他得手捧便桶蓋侍候;劉聰在光極殿大宴群臣,他得給斟酒洗刷酒具。每每見此情景,晉朝的舊臣,都是偷偷流淚掩面而泣。一次,劉聰在平陽街頭經過,愍帝執戟在前開路。平陽的百姓認出他來,紛紛指指點點地議論,那個開道的就是以前在長安的晉國天子,他現在就是我們漢主的一條狗。

晉國舊臣尚書郎辛賓,實在感到羞辱難以自持,上前抱住愍帝放聲大哭:“萬歲,只恨臣不能替你受辱!”

“辛大人,此一時彼一時也,但願我還能活下去。”愍帝也跟著掉淚。

劉聰大怒,立即傳旨把辛賓當街斬首,並警告眾人:“有誰再敢懷念舊國,這就是下場!”

劉聰明白,亡國之君的心是征服不了的。當晚,賜予愍帝毒酒一杯。這位年僅十八歲的小皇帝,儘管忍辱求生,但最終還是於17年十二月被劉聰毒殺。

西晉王朝宣告覆亡,西晉的司馬天下,也隨之終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