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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拒絕誘惑

二十四日中午,李延豫在距離鷹崖堡三十裡處的山谷中伏。熙河軍四面圍殺,斬殺八百多人,餘者全部投降。

李延豫被俘。姚平仲親自審訊,得知仁多保國就在西涼府,城內只有三千守軍,而且仁多保國正在組織城內百姓撤離,當即命令瞿進領兩千馬軍,高勳領一千悍卒騎著被繳獲的戰馬,急速殺奔西涼府,搶佔城池。

姚平仲整頓大隊人馬,隨後跟進。走了不到十里,留守鷹崖堡的劉正彥忽然飛馬而來,氣喘吁吁地對姚平仲叫道:“姚帥,西涼府可能是個陷阱。”

姚平仲吃了一驚,急忙駐馬停下。他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仁多保國是西夏老帥,手上即使只有三千人馬也能守住西涼府。熙河軍翻越雪山而來,糧食武器暫時沒有補充,攻城器械更是嚴重缺乏,短期內根本無法攻克西涼府,而西夏的甘肅軍司就在六百裡之外,三天內就能支援而來,仁多保國完全沒必要撤離城內百姓。倉促撤離城內百姓不但會引起恐慌,也不利於守城,要知道在守城過程中,城內百姓可是一支重要的輔助力量。仁多保國在沒有探查清楚鷹崖堡是否失陷的情況下就下令撤離城內百姓,確實很反常。

“你從俘虜哪裡打聽到了什麼新訊息?”姚平仲急忙問道。

劉正彥剛才也參加了伏擊戰,戰鬥結束後就押著俘虜返回堡寨,這時匆匆追上來,顯然是從俘虜哪裡打聽到了什麼。

“我在路上又問了李延豫一些事。據他說,天還沒有亮,援軍就集結完畢了,但仁多保國一點不著急,把他們留在府衙內吃了早飯,前前後後至少耽誤了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內,仁多保國都在獨自考慮對策,直到天亮後才下達了分兵救援和撤離百姓的命令。”劉正彥擦了一把汗,鄭重說道,“鷹崖堡受到攻擊,自然就要急速救援,這根本沒有必要耽擱,以仁多保國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帥,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聯想到撤離百姓的命令,那麼很顯然,仁多保國有棄守西涼府的意思。西涼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仁多保國竟然要棄守,為什麼?”

“這絕對是個陷阱。”姚平仲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現在去攻打西涼府,如果仁多保國棄城而走,那就可以證實我們的猜測。”

“但仁多保國為什麼要設下這個陷阱?”劉正彥疑惑地問道,“雖然他的目的是以西涼府為誘餌把我們圍殺於城內,但這也未必太冒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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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平仲沉思不語。他知道李虎的整個西北攻略,知道攻佔西涼府意味著什麼,但問題是,如果西涼府是党項人拱手相送的,那麻煩就大了。

在南北夾擊喀羅川這個計策裡,最早需要東線發動攻擊,以便把河西的夏軍吸引到賀蘭山,然後在河西兵力空虛的情況下,熙河軍再從仁多泉發動偷襲。姚平仲之所以決定改變攻擊策略,先行殺進河西,搶佔先機,就是要把河西的軍隊儘快引到西涼府,然後佯裝不敵,倉促後撤,給党項人造成一種此次攻擊僅僅是為了牽制河西夏軍以配合虎烈軍在賀蘭山方向進行攻擊的假象。另外一個目的就是打擊河西蕃軍的士氣,讓河西蕃軍意識到党項人不行了,大夏王國搖搖欲墜了,從而讓那些蠢蠢欲動的蕃族部落乘勢叛亂,河西一旦亂了,熙河軍偷襲西涼府的把握就大了。

姚平仲還有一個私心,那就是把攻佔河西的功勞拿到手。要想拿到這個功勞,不但要攻佔西涼府,還要成功實現南北夾擊之策奪取朔方,而要實現這兩個目的,僅僅佔據仁多泉遠遠不夠,必須搶先控制雪山要隘,這是至關重要的一點。因為這個私心作祟,他既沒有把自己的意圖書告李虎,也沒有告訴自己的部下。

姚平仲這次翻越雪山,真正的目的是控制雪山要隘,攻打西涼府不過是逼迫河西夏軍主力儘快抵達涼州而已,但現在仁多保國竟然要把西涼府拱手相送,那問題就來了,這個陷阱他跳不跳?如果不跳,大好的機會就白白喪失了,一個天大的功勞就這樣從手心裡溜掉了,但跳進去了,勢必破壞整個西北攻略,賀蘭山在後路被斷絕的情況下,肯定要盡遣主力奪回涼州,如此一來,整個戰局就失控了。

姚平仲翻身下馬,示意扈從拿出地圖。

宣化府到西涼府大約六百裡,甘肅軍司的軍隊三四天內就能抵達;瓜州距離西涼府大約一千多裡,西平軍司的軍隊在七八天之後也能到達涼州。另外,仁多保國在涼州一帶還能召集幾千蕃軍。河西走廊諸蕃眾多,和平時放牧,戰事上馬就能作戰,現在涼州戍軍數量少就是因為西夏皇帝還沒有下旨調集全部的蕃族部落進行作戰。這樣算起來,十天之內,仁多保國至少可以在西涼府外圍集結六七萬人馬,甚至更多。

十天之後就是十月初四,而東線各戰場和西線的喀羅川戰場要到十月初十才發動攻擊,這中間相差了六天。李虎如果在喀羅川戰場勢如破竹,迅速得手,那麼虎烈軍至少要在十天之後才能趕到西涼府,這樣算起來,如果姚平仲跳進這個陷阱,至少要在西涼府堅守三十天左右。

姚平仲濃眉緊皺,兩眼死死盯著地圖,遲疑不決。

搶佔西涼府,等於提前暴露了大軍的攻擊意圖,但假如熙河軍守住了西涼府,把河西敵軍全部拖住了,那李虎可以和折帥東西夾擊在西線喀羅川一線取得突破,東線的耶律馬哥和羅使相則南北夾擊,把賀蘭山一線敵軍牢牢牽制住。只要李虎突破了喀羅川防線,攻佔了朔方,那麼他向西可以與熙河軍夾擊河西敵軍,向東則可以與耶律馬哥、羅使相合圍賀蘭山。

好處很誘人,但危險更大。姚平仲心跳劇烈,呼吸逐漸急促。三十天,太長了,熙河軍在內缺糧草武器,外無援軍的情況下,這基本上等於送死,一旦城破,全軍覆沒,那河西軍一洩而下,首先就給了喀羅川以支援。虎烈軍一旦在喀羅川戰敗,這一仗敗局已定。

姚平仲考慮良久,斷然拋棄了這個誘惑。仁多保國既然敢拿西涼府做陷阱,那他的目的顯然是想把偷襲宋軍全部誘出來,然後圍殺,就此斷絕宋軍從雪山一線攻擊河西的通道,然後率軍奪回仁多泉城,向河湟腹地展開攻擊,以便把宋軍牽制在河湟地區。假如仁多保國成功圍殺了熙河軍,那李虎的西征就結束了,這個責任姚平仲和熙河軍承擔不起。

“傳令各部,停止前進。”姚平仲站了起來,轉身對傳令兵說道,“急告瞿正將、高正將,在城池附近大肆擄掠,不要進城。”

“命令各將主帥速來議事。”

二十四日下午未時一刻,姚平仲、劉正彥和幾位正將仔細商議後,決定化整為零,分三路出擊。一路向西涼府西北方向擄掠,如果發現了西夏甘肅軍司的援軍,則即刻返回;一路在西涼府附近擄掠,如果仁多保國率先撤離,則沿著馬城河(即今石羊河)北上,尋找他的主力;一路向西涼府東南方向攻殺,沿途燒殺擄掠,大造聲勢,造成河西諸蕃的恐懼。

“我們既然已經殺進河西,那就要在河西堅持下來,竭盡全力吸引党項人的主力,給大帥攻擊喀羅川創造機會。”姚平仲臉色冷峻,神情倨傲,眼睛裡透出一股濃烈的殺氣,“我們至少要在河西堅持三十天,為此,你們要利用眼下這個機會,在三到四天的時間內,瘋狂擄掠,戰馬、牲畜、帳篷、武器……所有能搶到的東西,統統給我搶過來,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眾將躬身領命,紛紛打馬而去。

姚平仲隨即書告蘭州李虎、楊可世。此次熙河軍順利越過雪山,殺進河西,完全是因為河西夏軍準備不足,熙河軍的運氣非常好,而這種運氣只有一次,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所以戰局既然發展到了這一步,熙河軍就必須在河西堅持下去,一則牽制河西夏軍,二則混亂河西局勢,三則震懾賀蘭山。河西是党項人的後院,後院失火,党項人顧此失彼,方寸大亂,而虎烈軍則就此搶佔先機,可以從容攻殺。

姚平仲懇請李虎想方設法給熙河軍運送糧草武器,這是熙河軍在河西堅持下去的首要條件。另外,他建議李虎不要增兵河西,如果增兵,在運輸條件極端困難的情況下,糧草武器的補充將成為最大難題,其次,可能會迫使賀蘭山調集主力救援河西,那將影響到整個西征策略。河西是党項人的退路所在,這個退路要丟了,党項人自然不惜一切代價奪回來,所以在河西戰場投入多少兵力很關鍵,最佳的兵力就是既能保證自己堅持下來,又不至於讓党項人感覺到退路不保,在是否增援之間搖擺不定。姚平仲因此認為,兩萬熙河軍足矣。

其實這也是姚平仲的私心,他不願意讓別人分享攻佔河西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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