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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延續悲傷

清晨,他從溫柔鄉中醒來。身旁的小嫻酣睡著,嘴巴咬著手指頭,像個可愛的嬰兒。

他從衣櫥裡找出來一頂鴨舌帽,用於遮掩頭部的創傷。他把帽簷放得很低,因為他即將面對路人看大熊貓一樣的目光。

輕手輕腳地拉上臥室門,門還剩下一絲縫隙的時候,他看見小嫻翻了個身,擺成一個奔放的“大”字。心中笑道:還好,沒把她弄醒。

出門,拐了三條街,進入校園,走向新的音樂室。阿九自盡的音樂室,被用作了儲物室,這讓他很生氣,彷彿阿九的鮮血,玷汙了求學者的神聖殿堂。然而,這於他而言,是有益的。起碼不會讓他在教授孩子們音樂常識的時候,想起阿九是怎樣倒在他的鋼琴旁邊,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而使他心驚膽戰、悲痛萬分。

他把帽簷放得太低了,看得見的範圍太小,那個在國外長大的男孩兒從音樂室裡狂奔出來,來不及躲閃,撞了一個滿懷。他被撞得往後退了兩步,公文包掉到地上,打了兩三個滾兒。

男孩兒控制住前傾的身體,絲毫不為他的莽撞而羞慚,問他:“白老師,您疼嗎?要看醫生嗎?”

他陰沉著臉,搖了搖頭,心裡有一絲不悅。

“不疼就好啦!我不用賠償您醫藥費用。”說完,男孩兒見身後的“追兵”趕了上來,急急忙忙向前繼續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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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樺朝他大喊:“快上課了,趕緊回來!”

男孩兒用風一樣的速度跑了,根本沒聽見。白樺又搖了搖頭,撿起公文包。“追兵”從他身旁跑過,被他一把拉住,驚訝地發現,“追兵”居然是小牧!

小牧站在走廊上,低著頭,紅著臉。

他問小牧:“你回來上課了?”

小牧不好意思地說:“嗯。”

他彎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心想:看來他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走進教室,上課鈴“叮鈴鈴、叮鈴鈴”地響了。他很想特意提一下,讓大家鼓掌歡迎小牧回來,馬上又覺得這個想法很矯情,難道因為他的天才就應該受到特殊待遇嗎?

這時候,在國外長大的男孩兒才回到教室,報告也不喊,跑回到座位上。

白樺裝作沒看見,猛拍了拍手,拍掉教室裡的喧鬧,讓同學們集中精神,把心思收回到課堂上。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教室裡鴉雀無聲,換做幾個月前,他肯定感到極不自然。

“同學們,臨近半期了,白老師衷心地希望,看到你們收起你們的自負,緊張起來,好好準備考試。我這一科呢,沒有什麼特別要求,全憑你們的興趣。分數都會給在及格以上,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認真準備一下。考什麼呢?就和平時練習一樣吧,每個人準備一個與音樂有關的節目,注意,要與音樂有關。可以幾人合作,樂隊和樂團是允許的,給不是很大膽的同學一個適應空間。現在,你們可以隨意走動,隨意交流,我們下次課開考。”

其他同學們還沒做出任何反應,從外國回來的男孩兒把手舉得老高,問:“白老師,我能不能唱‘黑人說唱’音樂?”

白樺攤了攤手,無奈地說:“你儘管發揮。”

男孩兒大大咧咧地拉著座椅,坐到小牧的旁邊,兩人討論了起來。教室裡的氣氛一下子活躍了,同學們展開交流,很是熱鬧。

白樺揹著雙手,在教室裡邊悠然地踱著步子,給他一把鬍子和一件長衫,和古時候清風道骨的私塾先生絕無二致。他時不時地斜睨小牧一眼,見小牧呆頭呆腦地點頭,男孩兒侃侃而談,講得眉飛色舞。心下好奇,悄悄地走到一旁,聽他倆說些什麼。

從外國回來的男孩兒說:“那就這麼辦!B-BOX加鋼琴演奏,肯定能迷死一群女孩兒的!”他說完,激動地站起來,一隻腳踩在座椅上,十分誇張地“哈哈”大笑。其他同學像看神經病人一樣瞧了他一眼,重新回到自己的話題當中。

男孩兒不管不顧,對小牧說:“要不要再加段街舞呢?”

小牧說:“白老師說了,‘準備一個與音樂有關的節目’,街舞就不要了吧?”

男孩兒一屁股坐下去,也不擦掉自己在座椅上踩出來的腳印,不高興地說:“老師有什麼了不起的。”

小牧把頭轉向一邊,看了一眼白樺,對男孩兒說:“白老師說可以合作,我們倆為什麼要強行合作呢?各自表演不是很好嗎?”

男孩兒說:“規則都是他定的,不合作就不合作!我自己表演,肯定比你的強,不要仗著你鋼琴彈得好,就那麼目中無人。”

白樺忙走過去,制止這場正在醞釀中的衝突,“依我看來,B-BOX可以和鋼琴演奏融合在一起嘛!一個很好的創意!你們年輕人喜歡的流行歌手,不就有把各種音樂風格熔於一爐的嘛,好好商量商量。”

“不跟他合作了,我要自己拿主意,才不跟這個自恃天才的傢伙一起表演呢。”男孩兒抱起座椅,跑到女孩子的人堆裡去了。

白樺摸了一下小牧的腦袋,和聲和氣地說:“不要難過,他是無心的。“

小牧撅著嘴巴說:“嗯。”

白樺剛要走開,小牧問他:“白老師,我的夢想是成為世界上頂尖的鋼琴家,你呢?你有夢想嗎?”

他說:“有啊!不過,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念大學的時候,想出一張自己的專輯。”

他想問小牧,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沒問出口,下課鈴響了。他走到講臺上,拿起公文包,朝辦公室去了。他不斷思考著許多沒有答案的問題,好讓腦子被填滿,不記起阿九死去的樣子。

放學後,回到家裡,沒有看到小嫻和平常一樣在看《愛深深,風蕭蕭》,以為她在上廁所,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發覺不對勁,把家裡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小嫻的蹤影。正揣測著,猛的發現茶几上有一張信箋,信箋壓在水果籃下,露出來一半的面積。拿起來一瞧,是小嫻寫的:

白樺哥哥,我用你最喜歡的方式和你交流吧。我的母親生了病,我要回家探望她,實在不想,在你最最難過的時候離開你。請你放心,我會儘早回來的,大不了又爬一次自家的牆頭,但我不會那麼傻了,事先會記得帶上錢的。

你要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胃疼了就吃藥,注意加減衣物。你千萬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我想像電影裡的人那樣,用“勿念”做為結束語,可我做不到。我的結束語是“記得想我哦”。

讀完,他坐到沙發上面,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像是中了魔咒一樣,天花板上的喇叭花鑲邊動了起來,像一條盤著的龍,想咬自己的尾巴,怎麼也咬不上,就這麼轉圈,形成一個漩渦。漩渦越來越大,中心裡出現阿九死時的樣子:張著嘴,嘴角淌著血,形成一個詭異的微笑。

他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把眼睛閉上,努力想象自己坐在教堂裡邊,聽神父講解《福音書》的奧義。

再睜開眼睛,天花板靜止了。他拍了拍額頭,松了口氣。窗外傳來火車久久不散的汽笛聲,讓他想起離家出走後,在碼頭工作的日子。他和一群樸實的底層勞工不懼風吹日曬,肩頭扛著幾十公斤的麻袋,來來回回,往往複復,一扛就是一整天。那個時候,他忘了什麼是音樂,只知道每天必須要工作,否則沒有麵包充飢。

他從冰箱裡拿了一瓶罐裝啤酒,開啟電視機,一直按著遙控器換臺,電視屏幕不停地閃動。平常時候,他和小嫻會為了黃金時段的節目較勁,他要看《體育新聞》,小嫻要看《情深深,風蕭蕭》,最終,他選擇妥協,像他的父親一樣。現在沒人和他爭臺了,他卻沒有心思看電視。

百無聊奈了,把手機電話薄翻了一遍,看看能跟誰說會兒話,他撥了鵬飛的號碼,“喂?鵬飛嗎?在做什麼啊?”

鵬飛猶豫了幾秒,聲音很低地說:“在醫院呢……”

“出什麼事了?”他心裡一驚,有種不好的預感。

“探望曉楠。等我一下,我出去說。”

“曉楠怎麼了?”他心想:離產檢的時間還早得很呢,在醫院做什麼?

“這兩天,小輝不是跟著你和閏月到處跑嘛,沒人照顧她,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沒了。我當乾爹的願望可就破滅了啊,本來名字都起好了。”

白樺指望曉楠肚子裡的孩子能讓小輝洗心革面,眼見著小輝大有好轉,還暗暗地開心呢,沒想到孩子沒了,還有自己的責任,心裡不免難過起來。

“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來。”他歪著頭夾住電話,把拖鞋換掉,急急忙忙出門去。

到了病房裡邊,見床邊圍了好多人,閏月一個人站在窗前,抽著煙。

閏月見他來了,遞了一支煙給他,他說:“病房裡,我不抽。”

閏月把煙放回煙盒裡,說:“我和小輝今天去看了塊地方,價格還算過得去,地段也不錯,手續辦好了,在那兒建個超市。誰曾想,發生這種事兒呢!哎。”

白樺沉默了,心想:我這侄兒命不好,還沒出生就夭折了,他要是出生,該有多麼惹人疼愛啊!一幫叔叔阿姨疼他,加上祖父祖母、外公外婆,本來多好的一件喜事!胸中鬱悶難當,走到病房外去抽菸,心裡想著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陸陸續續有人來,陸陸續續有人走。直到深夜,醫院裡沒有了走來走去的病患和探病者,只能聽見護士在值班室裡,高跟鞋“咚咚咚”地發出響聲,白樺重新進入病房。

歐陽玉正彎腰給曉楠倒開水;鵬飛打了個哈欠,看了看銀光閃閃的手錶;閏月沒有任何表情地坐著;小輝坐在床沿上,握著曉楠的手。

小輝說:“時候不早了,你們明天都有事兒,各自回去吧,有我在這兒。”

大家沒多說什麼,氣氛很是沉重,一干人走出醫院,坐上閏月的黑色“奧迪”。

走前,白樺搖下車窗玻璃,看著二樓病房,淡紫色窗簾被拉上了,小輝的身影在病房裡邊走來走去。

他突然想小嫻了,想起她明媚的眸,溫暖人心的微笑,嬌羞時候的神態。思緒以時間順序隆重地鋪陳開來,遊離到上次和小嫻鬧情緒的情景中。他希望能把時光倒流,去更改那一段記憶,絕不和她爭吵,哪怕一句也不。他在腦中把這一段記憶剪截下來,扔進廢墟中,重新生成一段新的、符合他意願的記憶,這是一種“精神勝利法”。就像拍戲時候,導演喊“Cut!”,一段膠片作廢,一個情景便重新來了一次,直到符合導演的意願為止。而他就是導演:

小嫻說:“白樺哥哥,你以前從不對我發火的。”

他忍住情緒,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以後不會了。”

小嫻說:“就怕開了這個頭,序幕被拉開了,以後會接踵而至。我害怕你對我的愛,會像窮人家對一頓飽飯的渴望,吃了上頓,就沒下頓。”

他用最最忠誠的心,許下愛的誓言:“我這一輩子,絕不再傷害小嫻,讓她因我而留下一滴悲傷的眼淚。”

這世上的情話,都是那麼的美麗動人。請相信,絕大部分的情話在出口之時,皆是源於肺腑,所以不必為了是否實現而耿耿於懷。時間長河中,多少動人的詩篇被風沙掩埋;多少馳騁疆場的壯士不再回來;多少宮闈閣院中的女子以淚洗面。生的激情在哪兒?白樺到了分手的路口才明白:剎那便是永恆。渺茫如滄海一粟的人們啊!倘若都是愛情這門宗教的信徒,君可謹記:三生石早已定了姻緣,與其獻祭出自己的花樣年華,篡改神明的意旨,不如活在當下,靜聽北風傳來的、心上人的情歌,且念且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