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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最後的審判

白樺把窗子關了,窗簾拉上,讓家裡沒有一點光亮。黑色是保護色,把他隱藏起來,一個人默默地難過。蜷縮在角落裡,醉醒了又喝,喝了又醉。掛鐘“滴答滴答”一刻不停地響,但他已經記不起是幾月幾號。或許他和小嫻結婚的日子,就是已經過去的昨日。他心想:有句古詩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約好了也可以不算數麼?

小嫻送給他的黑色手機的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使喝暈了頭的他嚇了一大跳,出了一身冷汗,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尋著聲音找手機,在地上艱難地爬行,像一隻要死不活的兩棲動物。手機被他從沙發下面掏了出來,已經不知道在那兒呆了多久,螢幕上的電池條空了,一格電也沒有了。他一看來電人名稱顯示“包不信”,立刻打起精神,慌慌張張地接聽電話。

“白樺?”

“嗯,我是。”

“事情有著落了,今天宣判。你下午兩點到法院去吧。”

“謝謝你。我想問問,小輝怎麼樣了?”

“他啊,很棘手,都沒律師敢接……”

聽筒裡突然沒了聲音,他拍了兩下手機,見螢幕黑了,知道是沒電了的緣故。他手撐著冰涼的地面,想站起來,因為太久不活動,兩腿發軟,使不上力。他爬向陽臺,像一片廢墟的戰場上匍匐前行、滿身是傷的戰士。爬到陽臺門口,雙手夠住門把手,用力把身體提了起來。腿上軟綿綿的疼痛使他單膝跪地,才支撐住了整個身體。他拉開門,陽臺外透過來耀眼的白光。他一手遮住眼睛,緩緩地把手挪開,回頭看牆上的掛鐘。掛鐘上顯示十二點半。他沒空理會包不信是不是真的在第一時間通知他審判的時間,不停地心理暗示自己要趕快。心理暗示起了作用,他忍著肌肉的痠痛奇蹟般站起身來,走進衛生間,清洗了一下自己,使自己顯得不那麼頹廢。因為他是代表了阿九一方的,不能丟阿九的臉。

他出了門,步履蹣跚地朝外走。摔倒又爬起來,爬起來又摔倒,將他清洗自己的勞動成果全部浪費了。不過呢,小嫻教他的是不要浪費別人的勞動成果,他浪費的是自己的勞動成果,所以不算牴觸吧。

他爬起來,嘲笑自己:“越活越差勁,連路都不會走了。”

好像萬事都和他作對,等一輛計程車都要等破了天。他注意力集中地瞻前顧後,把脖子前後扭轉,像一個上足了發條的玩具。他深怕錯過了一輛隨時可能駛過來的計程車。這算不上在和時間賽跑,時間一分一秒規律地流逝,而他等候的計程車什麼時候能來,並不取決於他的意志,這純粹是一個數學的機率問題。機率可以算得出來,但他等車只是一個偶然**件,機率在這兒很諷刺地像人文學科考試的答案,僅供參考,沒有定論。

當一個人極力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無論有多難,只要他盡了全力,離目標就會越來越近。不但人類無法阻止他了,神力也不能及。他身上有這種非比尋常的毅力,偏偏要被命運鞭笞著,才肯釋放出來。而且這份毅力沒有用在對理想的追求上,他用在了不該執著的地方,只想要一個已經不重要了的答案。可人就是這麼倔強,越需要理性的時候,越像個偏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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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想知道最終的結果,人為達目的可以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因他對答案的執著,他最終進入了審判的法庭。無論是庭審的莊重和嚴肅,還是帶著假髮的、巧舌如簧的律師披了神聖的外衣打嘴仗,亦或是施暴的罪人已經承認犯罪事實的前提下,蓬頭垢面的小牧的母親還在為她自己進行取巧的辯護,通通無法將白樺的精神力聚焦起來。往事在腦海之中閃過,一遍又一遍,彷彿放映老式的無聲電影。許多美麗的橋段擱淺在記憶的沙灘,許多珍貴的鏡頭丟失在泛黃的青春序曲中,因他別無訴求,得以重見天日。

他彷彿站在另一個維度的世界裡,看那些跳樑小醜們滑稽的表演。因為發自內心鄙視,而不願為他們的表演鼓掌。他只想知道一個答案,一個結果,一個應該被公諸於眾的真相。看看基督究竟有沒有賜予人們,一條叫“公平與正義”的準繩。

最後的審判終於開始了。法官大人的木槌敲響,宣判了諸罪人的自由將被剝奪多少多少年,而白樺卻覺得那一下木槌敲響,是對他自己的定奪。他因怯懦、虛偽、無能、撒謊、偏執,而被判終身孤獨。所有愛他的人,他愛的人,都離他遠去了。就為了這一聲木槌的敲響,付出了多麼沉重的代價。

他開始懊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並希望那一槌判決能夠更改。可惜法理和走過的路是一回事,帷幕已經卸下,塵埃已經落定,回不了頭了。如果能重新再來一次的話,他不會帶著偏見對待所有遺憾的事情。就算是一個傷害了阿九的人,他也一樣會原諒她,讓她獲得主的寬恕,找回失去的良知。他是一個心軟的人,已經開始為自己親手拆散了一個家庭而悔恨不已。他悔恨是正確的。每個人都會被仇恨衝昏了頭,衝動地犯下罪過,寬恕和包容能從根本上使人幡然悔悟。

觀眾陸陸續續退場,更加肯定了已成定局的事實。法的威嚴在這裡震懾了人們,人們緊張過後,大可松一口氣,慶幸不是自己站在被告席,聽法官說自己被指控有罪。

白樺成為了最後一個退場的人。倒數第二個退場的人是他的得意學生——小牧。這個身懷鋼琴演奏天才的小男孩兒,因為白樺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孤僻的性格大有好轉。白樺一直為小牧性格的不穩定性捏一把冷汗,期望小牧能和其他男孩兒一樣正常,活在陽光下。而現在,賢良的親生母親被判有罪,將對小牧的人生觀產生怎樣的顛覆性影響?

小牧走到白樺的面前,目光兇狠地盯著他,從書包裡取出一紙樂譜,扔在他的臉上,吼道:“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要,現在把它還給你。我們從此不再是師生關系,你不再是我的老師!傷害我的母親,你是我的仇人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小牧的父親站在法庭門口,回頭衝白樺狡黠一笑。然後對自己凶神惡煞的未成年兒子說:“牧兒,你要記住父親跟你說的話。過來,我們回家了。”

一高一矮兩個遠去的背影,影子拉長到法庭之內。影子中間彷彿就是以時間作為介質的鏡面,一邊是一個年輕的存在,一邊是一個衰老的存在。以時間鑄成的鏡子,是過去和未來的互照,不具有實體水銀鏡的對稱性。年輕的存在可以預見未來,衰老的存在可以緬懷年輕。

白樺站在法庭內,最清楚地看到了一切。十五歲的小牧和四十五歲的小牧走在一起,跨過阻擋前行的障礙,在時間長河中潛移默化成四十五歲的小牧和七十五歲的小牧(假設後者依然沒死)。他嘗試過打破平衡,但他不是萬能的主,怎麼能控制時間呢?那一面鏡子不是水銀做的,摔不碎,砸不爛。他只能眼睜睜地觀望十五歲的小牧痛苦掙扎,變成老氣橫秋的樣子,沒有血,沒有肉,沒有心,沒有肺,甚至沒有靈魂。白樺其實是一個好人,一個時代如果好人沉默,這個時代必是一個沉重的時代。

他想救別人,卻不知道怎麼自救。每當他遇到磨難,總有人挺身而出,替他分憂,和他一同面對、承擔。阿九走了,小嫻站出來支援他;追查真相,小輝不遺餘力地幫扶他;小嫻和小輝都離開他了,誰還能挺身而出,攙著他度過劫數呢?

他走出莊嚴的法庭,苦笑中帶著淚水。一路走來,他從中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得到,卻失去了整個世界。他捫心自問:結束了?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好吧!不管我承受了多少打擊,至少正義得到了伸張,阿九總算能夠安息了。

他想念阿九,想念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純白嫣然,她的不食人間煙火。他向埋葬她的公墓走去,想和她說一說心裡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