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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生

他在家呆了兩個星期,休整好自己的狀態,便要去父親聯絡好的單位上班了。是一個會計的工作,在辦公室裡上班,熱了有空調吹,渴了有純淨水喝,穿著也乾淨、體面,說來,的的確確賽過在碼頭風吹日曬的工作不知多少倍了。

那邊的意思是,沒有證不要緊,關鍵是先看看能不能做,學不學得會,證這種東西可以慢慢考,有能力才是最重要的。父親向他老同學拍著胸脯保證:“我的兒子,你從小看著長大的,還信不過麼?他那聰明才智,做你個小小的會計,完全是屈才了,你就放十萬個心吧!按我說,你完全應該退休養老了,把你的工作丟給我兒子做,倒還湊合。”

他讀書時候念的音樂專業,所以,對生活中的各種聲音都有著非常的敏感,雖與這工作八竿子打不著,但他料想,做好這工作,也不是什麼難事,花個十天半月,只要上了手,自然是水到渠成。想他如此多的工作經歷:揀瓦工,水泥匠,掏糞工,苦力工。儘管技術含量普遍較低,哪一樣不是自己半路出家、摸石頭過河、現學現賣的呢?哪一樣又是這些體面的人能夠忍受的辛苦和勞累呢?

但他這次還真被考倒了。看著那些表格、曲線和一大堆數字與計算公式,他託著腮幫發起愁來。念中學就很薄弱的數學,還給老師已經還得差不多了。指派的師傅又不上心,不肯用心教,也許覺得沒有任何報酬,他又做為一個“關係戶”來到這裡,學成之後還會擠壓到自己的生存空間,百害無一利,這態度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他正為自己當年好不容易才告別了學習數學的痛苦,如今又重現而發愁,同一辦公室的一個女孩兒拍了拍他的背,說:“喂!用功學習呢。”

他轉過頭,看這女孩兒生得乖巧、玲瓏,一副學生打扮,想來剛從學校出來不久,說:“是啊,頭疼得厲害。”

那女孩兒直直地站著,伸出手來,說:“陳小嫻。”

他站起身來,也伸出手去,下意識地瞧了一眼,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一身骯髒的苦力工,發現手心很乾淨,只不過老繭沒有消去,說:“白樺。”

“你要是有疑問的話,待會兒,我做完手裡的事情,過來幫你講解一下,我是學這個專業的。”女孩兒交叉著雙手在胸前,一本正經地說。

“那再好不過了。”

女孩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工作起來,但時不時利用眼角的餘光,偷瞄他幾眼,又和相鄰的女孩兒交頭接耳地說悄悄話,然後偷偷地笑。

他看在眼裡。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整個人被脫光了扔到大街上,被路人嘲笑一樣;又像是被人偷窺,缺乏安全感。於是,側了側身,讓自己的臉不在對方的視線範圍內,重新進入數學的海洋之中。

當年,他和阿九認識的時候,也是這般情景:他在圖書館尋找到了《茶花女》,他看著那本書,書裝訂得非常工整,封面有些發皺,飄著淡淡的油墨味兒,翻開第一頁,只寫著:“法國,亞歷山大·小仲馬,著。”第二頁至第五頁是法文所寫的故事扼要,第六頁正文開始。當他讀到了茶花女生病去接受礦泉治療時,一個有著秀麗、明豔的臉龐的姑娘拍了拍他的後背,說:“同學,我找這本書很久很久了,能借我先看看嗎?”他把書給了那個姑娘。兩個星期後,他去圖書館借書,找到《茶花女》,書的第一頁被寫上了幾行文字:

/我尋找那樣的愛/宛如從不削弱的/生的真意/愛的烏托邦/不會失去魅力/我顫抖著心/讀完結局/尾隨著/一位巨人的哀傷/

叫陳小嫻的女孩兒熟練地做好了手裡的活,來到他面前,彎著腰給他講解複雜的運算機理。他聞到女孩兒髮絲和香頸間似蘭似麝的幽香,不經意看到女孩兒領口寬鬆的衣服裡隱隱綽綽的胸,心裡一緊,忙別過臉去,像個小學生一樣聽她講解。

經過大約半個月的勤學,他基本掌握了會計工作的內容和方法,父親的同學認可了他的表現。他對陳小嫻心存感激,決定請她吃頓飯,但是兩人單獨吃飯顯得比較尷尬,所以他請了那幾個同辦公室的女孩兒一起,自己也要叫兩個朋友,否則顯得不對稱。

晚上7點,他在定好的飯店門口等著,小輝和鵬飛先來了。

小輝上來,對著他胸口就是一拳:“行啊,回來了也不說一聲?真有你的!要不是前天閏胖子給我打了通電話,我壓根兒不知道你回來了。你今天請客吃飯,這演的是哪一出啊?”

他嘴唇一動,剛要說話,鵬飛先一步開口:“你還算好的!我今天開車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咋一看,是個陌生號碼,誰想是他回來了,要請吃飯。你說他是什麼人吶?都二十一世紀了,還以為古代呢,手機也不用,網際網路也不上,叫咱們怎麼聯絡?飛鴿傳書?”

小輝接著說:“就是啊,我的大藝術家,你穿得這麼正式,西裝革履的,也不提前招呼一聲,我這喇叭褲、人字拖,十足地痞流氓打扮,人家讓我進嗎?”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句話沒說,遭這兩人搶白了一番,沒好氣地說:“哎,你們知道我的。今天就吃頓粗茶淡飯而已,不打緊。”

三個人正說著,他的同事們下了車,一同進到飯店。女孩兒們竊竊私語,相互嬉鬧。

小輝說:“你這書呆子,懂不懂人際交往?這幾位美女什麼來頭,你倒是介紹介紹啊,悶不作聲的,我怎麼帶動氣氛啊?”

鵬飛在一旁附和,連連點頭。

他端起酒杯,說:“幾位都是我同事,今天設這個局,主要是感謝小嫻這半個月以來,對我工作上的幫助,謝謝你,小嫻。”

陳小嫻聽見白樺叫她“小嫻”,心裡流過一陣奇異的暖流,梨花般的面容泛起緋紅,忙舉杯和他相碰。

酒過三巡,酒勁上來,小輝和鵬飛不知什麼時候跑到對面女生的陣營去了,又是講笑話,又是划拳,女孩兒們笑得花枝亂顫,氣氛很是愉悅。

他一個人坐在這邊,有了三分微醺的醉意,一停下酒杯,便勾出了深情。當人進入一種模式,這種模式具有暫時的相對穩定性,那麼一時是難以抽身而出、全身而退的,好比殺魚總要留下點腥味兒。他覺得,生活是一個正在完成的雕刻,無論是什麼態度,精雕細琢,或者敷衍了事,日子總一天一天在過。

陳小嫻三步並作兩步,蹦到他的旁邊,說:“白樺,別陰沉著臉,默不作聲的,看著讓人難受。我們一起,加入他們吧。”說完,眨巴眨巴水靈的眼睛。

他搖搖頭。

陳小嫻便要拉他起來,他輕推開她的手,說:“我不想,不喜歡熱鬧。”

她撇著嘴,掩飾不住一臉的失落。重新坐在他旁邊,安靜地不說話。

他望著她,欲言又止。

過了幾分鐘,他說:““對不起,我,我……”

“沒什麼的,我都已經忘啦。我陪你喝一杯吧。”陳小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襬,和

他幹了一杯。

那夥人劃了會兒拳,新意過了,便想其它的玩法。黃色頭髮的女孩兒轉過頭來,對白樺揶揄地說:“怎麼樣?咱家小嫻可是個好姑娘啊,活潑可愛、善解人意、溫柔大方,感受到了嗎?”

陳小嫻青蔥般的玉手十指交叉著放在膝上,臉上滿是羞澀。

他點點頭,說:“對,對。”

黃色頭髮的女孩兒說:“你倆長得真登對兒,我給你們拍張照片吧,記錄下這個值得紀念的時刻。”

旁的人聽見拍照片,蜂擁過來,互相搶著鏡頭。陳小嫻趁亂靠著白樺,頭枕在他的肩上,聞到淡淡的菸草香味,是一股成熟男人的氣息。

照片定格的畫面中,根本看不見白樺和陳小嫻,不是他們人間蒸發了,而是被那些嬉鬧的人擋住了全部,連個衣角也看不見。

黃色頭髮的女孩兒對陳小嫻攤了攤手,示以無奈。

小輝喝得臉紅脖子粗了,說:“大家今天這麼高興,這樣吧,白樺,快去結賬,咱們接下來去K歌,我請。”

他急忙阻止小輝,說:“小輝,差不多行了啊,明天都還上班呢。”

小輝瞪著他,說:“別啊!今天多高興,咱唐代大詩人李白不是說了嘛,‘今朝有酒今朝醉’,難得高興一回,你磨蹭什麼啊,快結賬去,快,快,快。”

結了帳,一行人走到離飯店不遠的“富都皇朝會所”,開了個豪華包間,小輝是徹底的高了,一進去就唱上了,麥克風就沒落下過,十足的麥霸,也不管會不會唱,尖聲怪叫地瞎哼哼,引得旁人邊笑邊鼓掌,眼淚都快下來了。

陳小嫻咬著白樺的耳朵,說:“聽說你是音樂專業的,我要聽你唱歌。唱個啥呢,會《不完整的旋律》嗎?”

他點了點頭。

陳小嫻替他點了歌,按了“優先”,又搶過小輝的麥克風,撅著嘴巴“哼”了一聲,對著麥克風說:“我實在是無法忍受了,必須阻止你繼續殺豬,仔細聽著。”說完,把麥遞給他。

他站起來,走到廳的中央,面對大屏幕,背對著聽眾,清了清嗓子,隨著舒緩的鋼琴聲,進入音樂的意境裡邊。他嗓音低啞而富有磁性地唱了起來:

心裡有個旋律不完整的歌曲

你是否聽得出來我多了一拍

最近世界有點奇怪好象缺了一塊

心裡那個旋律未完成的情緒

如果你在傾聽是否打動了你

說實在我也不確定怎樣比較好聽

不完整的旋律沒什麼結局

卻是我真實的聲音

不完整的旋律勇敢地唱給你聽

填滿你我不完整的感情

想寫一個旋律沒修飾的痕跡

一聽就立刻明白我找到了愛

即使別人覺得奇怪

不需要再更改

不完整的旋律沒什麼結局

卻是我真實的聲音

不完整的旋律勇敢地唱給你聽

填滿你我不完整的感情

不完整的旋律沒什麼結局

卻是我真實的聲音

不完整的旋律勇敢地唱給你聽

填滿你我不完整的感情

他唱得投入又具有激情,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有純粹的音樂,甚至連阿九都沒有出現在那個意境當中,然而字字句句飽含著他濃濃的情感,彷彿是前世的嗟嘆。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震驚了,連喜歡搞怪的小輝,也聽得入了迷。過了會兒,所有人給他鼓掌。

整晚,他只唱這麼一首,一首技驚四座。無論陳小嫻怎麼央求,他只在沙發上斜斜地靠著,枕著雙手,嘴角露出一個雕塑般凝固的微笑。

他唱了這首歌後,幾乎沒人再點歌唱了,打圍在一起,搖骰子喝酒。

陳小嫻說:“你唱完,沒人敢再唱了,與你一比較,不只相形見拙那麼簡單,可以說是天差地別。白樺,我感到你是個極度不平凡的人,不單是因為你有一副好嗓子,還有環繞著你的氣場,相信女人的直覺,很準的。”

被陳小嫻和小輝再三相勸,他搖了幾骰子,又喝了好幾個高杯。他打嗝,面露痛苦之色,說不能喝了。

於是,大家出到門口,人便散了。小輝和那個像是玩“COSPLAY”的、打扮前衛的女孩兒一起走了。鵬飛和黃色頭髮的女孩兒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各自打車走了。這次聚會有點兒“聯誼會”的意思。

黃頭發女孩兒走前,衝著陳小嫻極有深意的一笑,說:“小嫻啊,媽喝醉了,先不陪你啦,早點兒回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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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嫻昂著頭,對她扮了個鬼臉,說:“您老人家走好,恕不遠送。”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他知道黃頭發女孩兒那一笑蘊含的意義,但他裝作不知道。

在霓虹燈釋放著曖昧顏色的午夜,馬路上車流斷斷續續,比白天少了很多。他雙手插進褲袋,茫然地注視著繁華都市一幢幢巨大、冰冷的鋼筋水泥建築。他身旁的女孩兒,身著一襲純白的連衣裙,風吹亂了她的秀髮,吹得裙角飛揚了起來。她修長的手指撫弄著秀髮,含羞地低頭,流盼中似有異光閃爍,姣好的容顏、芙蓉初放般的身段,流露出少女的韻致,仿若錯覺般地,這少女是時空錯誤而出現的海市蜃樓中,樓蘭古國輕紗裹身的女子。

他看著她,看得好不真切。說是近,卻又遠。

於是,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

陳小嫻惜惜地問他:“累了麼?”

他搖搖頭,幽幽地嘆息了一聲,說:“小嫻,我送你回家罷。”他看到她眼神裡的失落,不忍去看,卻彷彿憂傷的眼神看到了自己的心裡,沒有辦法擺脫。

但他沒想到的是,陳小嫻竟然十分大膽,碎步挪到他身旁,挽著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說:“不,我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跟你走。”

他驚慌不安地說:“小嫻,你醉了,聽話,我送你回家去罷。”

陳小嫻轉身緊緊地抱住他,急促的呼吸散出的水汽,打溼他的胸口,柔軟地化開。她踮起腳,輕咬他的頸,留下一個血色的吻痕。然後,掙出他的懷抱,向黑暗中跑去。跑到光明和黑暗的界限處,一隻腳踏著光明,一隻腳踏著黑暗,雙手作喇叭狀朝他喊道:“白樺,我要跟你在一起。”然後,轉身沒入黑暗之中。

他呼吸逐漸均勻了下來,身上殘留的她的體溫,被風拭去。摸了摸脖子上的吻痕,手上的汗水滲透進傷口,引得一陣疼痛。點了根菸,在硃紅色的霓虹燈下,吐著顏色奇怪的菸圈。

抽完,叫了計程車回家。

攝手攝腳地開門,見父親坐在沙發上,咳嗽了幾聲,面帶慍色,手挑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

“爸,你身體不適,早些休息罷。”

“記得你剛回來時候是怎麼許諾的麼?”

“爸,我二十七歲了。”

“二十七歲,三十七歲,你卻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雖然你陳伯伯對你工作的態度和效率還算滿意,但並不表示你又可以猖狂了。”這時,父親看見了他脖子上的唇印,冷哼了一聲,徑自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