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筆走龍蛇之後，藥方很快被寫好。
“來，後生，”老者把紙張摺疊好，抬手遞給黑衣人。“務必按照藥方的療程用藥，一日不可懈怠。那冥域毒火狠辣無比，稍有差池就有可能性命不保。老夫這藥方乃是傳承自家師，效果顯著，屆時，你的樣貌也可恢復十之七八呢。”
“多謝先生！”渾身是傷的男子感激涕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答謝，乾脆跪倒在地連連叩頭。
“不必如此，舉手之勞而已。”老者俯身攙扶男子，心裡頗不是滋味兒。“孔先生，”他話鋒一轉道：“這方子裡有幾味藥價值不菲，老夫考慮到這小兄弟的承受能力，還希望皇家能幫助一二。”
“先生寬心，”孔祥洲頷首恭敬回答：“所有費用皇家全部擔了。”
再次拜謝後，黑衣男子離去，密室內再次陷入古怪的氛圍中。
許久後，陳函林率先打破怪圈。“先生，嶺南王背後那位大仙，您可否認識？”
老者呵呵一笑，輕撫白鬚道：“何止是認識？根本就是熟悉的不能再熟了。”
“當真？”陳函林立馬來了興致，“看樣子您跟他大概是舊友了？”
“非也非也，”老者依舊笑臉盈盈，腦袋卻不住地左右搖晃。“並非舊友，而是鬥了一千多年的宿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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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函林啞口無言，唯有驚愕。
“其實我早該想到這一點了，”老者嘆息一聲，微笑道：“此人號稱‘九黎童子’，至於他的名字，世上恐怕根本沒人曉得。甚至有人說，這娃子爹孃性子急，還沒來得及給他取名字就急著投胎去了。呵呵，罷了罷了，咱們就叫他‘九黎童子’好了。說到這小娃子，別看他身材短小只有一尺高低，模樣也與普通幼兒沒什麼區別。可實際上他比大多數人都要活得久，即使跟老朽比起來，也不過年輕個三五歲而已。他乃是陰陽家鼻祖靈冥子最小的兒子，生來便患有童子症，註定無法生長發育。但此子天賦極佳，乃是千年難遇的修武奇才。早年時候，他因身體原因不受父母待見，於是懷恨在心，偷偷與九幽鬼族有染，並學習了鬼族的一些邪門心法。有那麼一日，他趁自己父親睡著之時，爬上他的床頭，用鬥轉乾坤之法榨乾了對方的所有法力，並在弒父之後凌辱了自己的生母，而後血洗陰月門，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陰陽慘案’。”
“此人根本就是個禽獸！”陳函林聽後，萬分篤定道。
“您說得對，而且這也是多數人的觀點。”老者點頭表示贊同，並繼續回憶。“將門人屠盡後，此子愈是膽大妄為，先後殘害多名仙家正統人士。正因如此，他也逐漸成為名門正派的眼中釘肉中刺。元陽門、未央宮、飄雪城三大門派就曾經聯手在蕩微山絞殺九黎童子，誰知事與願違，縱使三者聯手也不是此子的對手。那一戰，血染山丘，慘絕人寰，眾高手的功力也被九黎一一吸盡，剿賊不成，反被賊滅啊。”
“後來呢？”陳燕子彷彿對此事頗有興趣，“難道就沒有人能夠拿得住他？”
“在當時看來，彷彿真是你猜的那樣。”鹿林老者微微一笑，瞳眸分外明亮
。“我們知道大火都是從星星之火開始燎原的，可是人們就是這樣，明明可以在其羽翼未豐之際將之消滅，可大夥兒偏偏喜歡等到隱患變成難題才去行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說句公道話，當時能夠制服此子者不勝枚舉，奈何大家都愛看戲，根本沒有一個願意出力的。”
“呵呵，神仙……”陳燕子聲音很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輕蔑。
“但他後來的確安生了不是嗎？”衛寧插話道：“不然我們這些晚輩不可能對他一無所知。”
“確如將軍所言，即使沒人出手制止這頑劣之子，他最後還是沒了響動。究其緣由，是因為有人蓋過了他的風頭，正是鼎鼎大名的封魔大戰。”
“緣是如此。”眾人聽之，立馬茅塞頓開。
“那您又跟九黎童子有何關係呢？”孔祥洲最先發現了疑點，並指了出來。
“老夫正要交代此事，”老者微微頷首，繼續道：“我出身貧寒，本是叫人丟在路邊等候野獸獵食的孤兒，運氣不錯，被剛好路過的靈冥子撿到，帶回家做了個傭人。”
“原來，”孔祥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您請繼續。”
“主人待我不薄，非但沒有因為出身而疏遠我，相反還對我視如己出。毫不誇張地講，每一位下人在他眼裡都是血親一般的存在。”
“倒是個好人，可惜下場不怎麼好。”陳燕子一面聆聽，一面自己揣摩。
“當時的世界不比今天太平，群雄爭霸，諸侯混戰，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各家學說也開始盛行，這便是眾仙家騰飛的風口。”
“仙家之間也開始互相較量了是嗎？”衛寧若有所思道。
“是的，”老者點點頭，繼續道：“世俗力量與仙家力量在這時候開始初次結合，他們為了共同的利益，即壯大自己的力量，建立自家的優勢，開始走向聯合。如果合力能夠帶來好的結局，世俗則要為仙家建立道場，培養永續人才，相反，仙家也有義務為世俗力量排除萬難。可以說，這是唇亡齒寒的利害關係，並且在後世逐漸演變為傳統。”
“那麼陰陽家呢？他們支援誰？”陳函林不假思索問。
“西楚，”老者回答，“不過這不是重點，我想說的是，陰陽家靈冥子與農家老祖柳相的親密關係。”
“農家柳相？”陳燕子擺弄著自己的長髮，“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柳相是我的老師，亦是靈冥子生前最要好的朋友，他們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
“正因為靈冥子把您交給了柳相，所以您才得以從陰陽家慘案中倖存下來，是嗎？”陳函林猜出了大半，於是詢問以作確認。
“的確，”老者肯定道：“也正因如此，殺害靈冥子先生的元兇也成了老夫一輩子的宿敵。”
“明白了，”孔祥洲鄭重點頭，“看來嶺南地區的事宜的確有些棘手啊。先生，您最熟悉這位‘九黎童子’，如今面對他，您可有什麼計劃？”
鹿林老者聽了，沉思了片刻。“計劃談不上，出謀劃策歷來便不是老夫在行的。等到了那邊，我會接近他，瞭解他想法，從
而查清楚他在為誰做事。我跟他鬥了一千年，相互之間不僅是簡單的敵對關係，甚至還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我輕易戰勝不了他，他也休想隨隨便便擊倒我。依我看，我們這對古怪的組合還能再鬥一千年！”
“對，挖出幕後黑手才是此行的目的。”衛寧，粗大的手指不停地敲擊桌面，因為他在思考。“仙家的事只能交給仙家處理，我們凡人與之相比，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贊同，”陳函林的想法與之基本一致，“所以先生，此事還要勞煩您辛苦一些，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老者微微一笑以示回應。
“還有……”陳函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兀地陰鬱起來。“對於徐先生和蕩魔宮，咱們真的愛莫能助了嗎？”
老者聽了，只是深深嘆息。“說實話，陛下，老夫的出山，就是為了彌補這塊空檔。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人若想和天鬥，有幾個能善終的？更迭時代來了，蕩魔宮首當其衝，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無可奈何的。不要想他了，若是真的割捨不下，那就在心裡為他們祈禱一番吧，別無他法。”
這顯然不是陳函林想要的答覆，但人生就是這樣，不如意者十之七八。
“陛下，先生，你們看，在下該何去何從？”就在這時，衛寧插話了。
“將軍就留在陛下身邊吧，”最後老者提出，“眼下大沛四面楚歌，自然也不排除皇宮之中暗藏殺機。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陛下的安危也最為重要。”
“也好，”雖說戰場才是他的歸宿，可在利害關係面前，衛寧還是欣然接受了這個指派。“那在下就留在宮中好了。只是我擔心龐將軍那邊的戰事，畢竟妖兵可不好對付。”
“將軍不必擔憂，對於那些妖魔，老夫自有法子解決。”說著，老者從寬大袖筒中取出一塊硃紅色的植物根莖。那物件兒表面十分油亮，像是抹了蜂蜜一般。它的表皮皺巴巴的，有點像核桃皮，除此之外，味道還有點淡淡芳香。“此物乃是佛陀果的根莖，老夫的林園裡多得是，世上雖不再有佛陀果了，可跟它功效相同的佛陀樹還是有的。我會命徒兒溪瑤前往南方對付蠻子和妖兵，有了這佛陀根，南方之禍不日可解。”
“既是這樣，在下就放心了。”其實不止衛寧，在座之人聽了這話，無不喜形於色。
“暫且就這麼定了，”商討了這麼多，老者開始做最後的總結。“徒兒，你負責拿著根莖解南蠻之禍；陛下，您就與孔祥生、衛將軍一齊在宮中主持朝政；老夫則前往嶺南對付自己的千年宿敵九黎童子；至於陳燕子和兩位何氏兄弟，這裡大概已經用不到你們了，因為別的地方更需要你們。”
“什麼意思？”陳燕子疑惑道。
老者正要答覆，這時密室的石門響了。
“是誰？”孔祥洲謹慎詢問。
“報告大人，徐先生的門人牛金鼎求見。”門童的聲音從石板後傳來。
“來者會告訴你答案。”老者看著陳燕子，眼中透著一股掩蓋不住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