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有千萬條，從烏陀嶺透過，完全是飛雪自己的選擇。
對於客棧裡的兩個小妖，她也早就摸透。那兩位，一個貪得無厭，本體是個豬妖；一個優柔寡斷，本體是個鱉精。這二位之所以能碰在一起，完全是趙先生的安排。
這趙先生可不簡單。說來有趣，當飛雪從沉睡中甦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個神秘的中年男子。他立在雪中，紋絲不動，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
“醒了？”相視良久，趙先生先行開了口。
“你是？”飛雪頭昏腦袋，當下還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
“先看看信吧，你姥姥留給你的。”趙先生微微一笑，抬起手指示意。
飛雪這才發現信的存在。於是拆開
良久後，她從悲痛中抬起頭，眼眶裡擎著淚花。
“想哭？”趙先生冷冰冰道：“如果是，那就後會無期了。”
飛雪忍住了，儘管悲痛萬分，她也沒有哭。因為姥姥說了，如果不知該怎麼辦，那就從克服哭鼻子開始。
“你是趙先生吧？”透過密集的風雪，飛雪勉強看清了男子的臉。“我們之前見過面，就在鏽劍山。”
“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男子擺擺手，肩頭的積雪已經相當厚了。“在下趙平生，見過飛雪姑娘。”
“你是衝國人？”飛雪試著站起來，她身子還十分虛弱，發現不那麼簡單。
“是的，某在衝國皇庭擔任監察使一職。”男子微微頷首道。
“你是專程來找我的？”
“難道這還不夠明顯嗎？”男子聳聳肩，看我身上的雪，你就知道我等了多久了。
“你如何知道我會在這裡？”飛雪嗅嗅空氣的味道，莫名有些微甜。
“我跟銀髮——也就是你姥姥，早有約定在先。”男子回答，聲音低沉。“如今時間恰好到了。”
“都是計劃好的？”飛雪有些失望。但她仔細想來，又覺得這似乎不可避免。
“我姥姥，她去哪了？”
“恕在下不知，”男子回答：“她的下落，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
“真的不可避免嗎？”飛雪失意至極，捫心自問道。她突然好想哭，巨大的悲痛衝擊著她的胸膛。好難受……
“你得跟我走，”男人向前一步，在地上踩出一個雪窩。“計劃已經開始，開弓沒有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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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飛雪知道，因為姥姥在信裡說了。可她還是想知道原因。“為什麼？”
“因為楚南潯，”男子給的答案恰到好處。他似乎很清楚什麼才能從根本上打動飛雪。不過換句話來說，這也真的是原因所在。
“好吧，帶路。”飛雪沒有多想，也終於站了起來。她發現自己關節是靈活的，也是溫熱的，風雪似乎沒有對它們造成影響。
“兩條路，你想走哪一條？”男子回答，臉上的表情很古怪。
“說來聽聽。”飛雪掃清身上的積雪，順手摸一摸腰間的短劍，它還在，依稀散發著微微寒氣
。
“或與我同行，或獨自南下。”
“有何區別？”飛雪不解。這時，風雪更大了。很難想象時節已是夏季。
“同行快些，獨行慢些罷了。”
“當真？”飛雪聽的雲裡霧裡，“那有什麼好糾結的，當然選前者。”
“也好，”男子微笑著回答，同時轉過身去。“但我要提醒你一句：欲速則不達……”
“還請明示。”飛雪皺著眉頭說。她向來討厭說話含糊不清的人。
“有人送了份禮物給你，但想拿到它可不簡單，需要繞點路。”
“這禮物重要嗎？如果價值連城，繞點路又有何妨？”
“姑娘倒是痛快，你難道不想知道是什麼禮物？”
“問了也是白費力氣，既然先生都不願直說，我又何必強人所難？”
“哈哈！”男子放聲大笑，笑聲飄轉迴盪，良久不絕。“既然如此，某且替你指明了路，姑娘若是敢走，便有機會得了那神秘禮物。”
“洗耳恭聽。”
“你須從烏陀嶺南下，這是送禮之人指定的。從烏陀嶺經過，你先後會遇到三波妖魔。第一波是一隻豬妖和一隻鱉精，就在烏陀嶺山腳下。此二妖原本沒什麼聯絡，只是均作惡多端，吾便安排他倆作個兄弟。奉上這二妖，權當給姑娘熱熱手。這第二波妖魔，乃是盤踞烏陀嶺的烏面大王。關於他的身份，某暫且不向姑娘透露。待見了面，你自然清楚他是誰。不過某要提醒你，這烏面大王修為不淺，面對他時切勿大意。接下來是第三波妖魔，此妖來頭不小，說實話，某也不清楚她的真實身份。因為送禮之人並未告知……”
“飛雪記下了，多謝先生轉達。”少女行禮道。
“這麼說，你是決定一人南下了？”趙先生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是的，沒道理不這樣。”飛雪再度拜謝，而後獨自一人走入風雪中。
趙先生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忽而化作一隻白鳥，它撲撲翅膀，很快消失在滿天風雪中。
……
飛雪趕著馬，艱難地在雪地裡行進。雪已及膝，馬不能行。四下白毛肆虐，風像刀子一般長驅直入，割破皮膚，直插骨髓。在這種環境裡，北國的良馬也力不能及。於是飛雪跳下馬背，打算自行開一條路。
她確實這麼做了。繼承了姥姥的功力，早已今非昔比。只見她輕輕一揮手，前方道路便轟然咆哮，待響聲過去，便已然平直規整不再難行。
黑馬噴著鼻息，像是驚歎，又似興奮，畢竟它已經吃夠了積雪帶來的苦楚。
飛雪，再次越上馬背，馬蹄聲比之前輕快了不少。
“稟大王，她來了！”火光通明的巨大洞窟中，一個狗頭人身的妖怪立於臺下。他生的極其醜陋，獠牙外翻，眼球凸出，滿面褶皺，活像遊走在陰間地府的孤魂野鬼。在他四周，乃是一片空曠幽深的巨大石壁。此地十分遼闊，即使有數百跟火把也無法照亮每一處所在。臺地之上，有一石座。而石座之上，乃是這偌大洞
窟的真正主宰——烏面大王也！
所謂烏面大王，實則是一隻烏毛利齒狼妖！和站在臺下的嘍囉一樣，他也是個獸首人身的怪物，不過大了許多也壯了許多。他的容顏更加醜陋，獠牙更加銳利，眼下正啃食著一根鹿腿，鮮血順著嘴角淌下來。
“當真？”聽了小妖彙報，烏面大王兀地從石座上站起身。他扔下手裡的鹿腿，一把揪住小妖的衣襟。“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了看清了！”小妖快速點頭，生怕說錯什麼。“小的沿路巡查，絕對錯不了！”
“終於來了！”烏面大王大手一甩，把小妖丟出去老遠。而他甩開的鹿肉早已引來七八條瘦狼爭相吞食。“等了這麼久！終於來了！”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黑暗中忽然出現了許多光點，細細觀察，方知乃是一大群狼妖！直叫人腦皮發麻！
“都給我住嘴！”烏面大王有些不耐煩道，他重新坐回石座，並抬起一條腿仔細觀摩著。“為了她，我不惜斷了一條腿。要不是娘娘垂愛，我如何能有今日的地位？但願這女孩兒別叫我失望……”
“她推開了封住山路的積雪！”報信的小妖嚷嚷著，“只是輕輕揮手便做到了！”
“當真？”烏面大王咧著嘴，森白牙齒閃著寒光。“小的們，分食靈丹，而後隨我來！”語罷，他長嚎一聲，忽而化作一頭巨狼，很快消失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
……
飛雪繼續往前走。她的靈識告訴她，此地瀰漫著極為濃重的妖氣。她的坐騎雖是凡物，卻也覺察到了潛在的危險。飛雪壓制著它，韁繩被拉的筆直。它驚恐地望著前方，死活不肯挪出半步。飛雪有些不耐煩，乾脆棄之不用，黑馬重獲了自由，飛也似的跑了。
風雪愈來愈大，幾乎到了不能呼吸的地步。飛雪壓低斗笠，狂風不住吹襲著她的臉。碎雪飛快劃過臉頰，刺得她深痛。她不得不眯著眼睛，有時候在自然面前，修為甚高之人也需要讓步。她摸索著向前，逐漸靠近那妖氣彌散之地。
嗖！
一抹黑影從前方很快出現，又極快消失。而後又出現，又消失。
飛雪不為所動，繼續向前。
響動越發頻繁，飛雪清楚自己已經被包圍了。不過她絲毫不用擔心，因為有了姥姥真傳，這世上能奈何她的人已經屈指可數。而這片天地並不存在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
“啊，名叫飛雪的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不久後，黑影終於顯形。他馱著巨大的身軀從白毛後走出來，醜陋嘴臉讓人觸目驚心。“你可還記得我？”
“自然記得，即使你不主動顯形，僅憑氣味我也知道是你。”飛雪泰然而立，來動用腰間寶劍的意圖都沒有。
“哦？看來你精進不少嘛！”狼妖用猩紅的舌頭舔舐嘴唇。“在下倒想看看，沒了那霍長風的庇護，你能使出什麼花招來……”
“歡迎驗貨，”飛雪緩緩抬起雙臂，嘴角掛著自信的微笑。
當是時，周遭暗影流動，四下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