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這樣。”劍客點頭同意，“不過我更願意說它是個變異體，它身上的許多表徵先前都不曾有過，比如它的牙和眼睛，這顯然不是進化的結果。”
“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找出幕後黑手了。”克里沙爵士道。
“還為時過早。”雷恩搖搖頭，“我們缺少線索，既然藏在幕後的是人，咱們就不能只在被感染的動物身上做文章。”
“棄誓者——”莫德忽然道，“我總覺得此事和棄誓者們脫不了干係。”
“這一點我也贊成。”雷恩說，“我昨日已打探過訊息，棄誓者已經很久沒有過動靜了，而他們消失的時間和瘟疫爆發的時間基本吻合。”
“是這樣的。”畢爾老爺說，“棄誓者最後出現在四個月前，克里沙爵士率兵在紅石嶺大敗之，而那之後他們便蹤跡全無，緊接著城中就發生了牲畜咬人的事件。”
“這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雷恩指出，“不管猜測是否正確，我們都只能從棄誓者查起。”
“你打算到自由者之都去？”畢爾·泰諾問道。
“只有這一個辦法。”雷恩說，“聽說加入棄誓者的都是些無惡不作的混球，這樣一來就簡單多了，我只需換上一套衣服，大概看起來就和混球無異了。”
畢爾大人哈哈大笑。“此話倒是不假。”他說，“但你知道從何處查起嗎？”
“一點眉目都沒有。”劍客承認，“但此事終究是要查的，至於能查到些什麼，那就得看運氣如何了。”
“小的倒是有個提議。”管家莫德瞧了瞧克里沙爵士，然後說：“難道您忘了嗎？克里沙爵士？您不是安置了個金髮小子當眼線嗎？”
白銀戰士猛地點頭。“沒錯，大人。”他對雷恩說，“我在自由者之都放了根眼線。是個男孩，他叫奧拉夫，那孩子身上有普通人沒有的能力，或許您能找他幫忙。”
“普通人沒有的能力？”雷恩疑惑道，“是什麼樣的能力？”
“操控野獸的意志，大人。”克里沙爵士眉飛色舞地說，“我在月牙堡外的狼窩發現了他，並為他取名奧拉夫。當時和我一起的還有雷克羅爾修士，他第一次見到那男孩便說他有與眾不同的特質。後來修士的話果然得到了印證，男孩七歲時第一次展示了他的能力。當時宰相的女兒走丟了，大家都很著急。那時正巧有一隻老鷹在高空盤旋，奧拉夫看了它卻莫名昏了過去。那時候他口吐白沫，眼白填滿了整個眼眶。我們都以為他是得了某種怪疾，不想那男孩不久便恢復了正常。待他醒來，卻不停地說自己知道宰相女兒在哪裡。後來大家隨著他的指引果真找到了丟失的女孩。雷克羅爾修士問他是如何知道女孩下落的，他回答說是透過鷹眼看到的。”
“窺探者。”雷恩低聲說，“他們並非人類，而是介於人與野獸之間的物種。”
“且不管他是什麼吧。”克里沙爵士說，“他現在是我的兒子，自然也是我們的人，相信您會用到他的。”
“也
好。”黑衣劍客點點頭，“我會先找到他，然後再做打算。”
“他住在西邊的茅屋嶺，就在紅山西麓。”克里沙爵士最後說，“他有一頭金色短髮，很好辨認。”
現在該說的事都已討論完畢，但畢爾·泰諾爵士卻始終高興不起來。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種感覺就像冰冷的鏈條般牢牢鎖著他。“黑暗將至”，他再次聽到那聲低語，頓時覺得大腦如被重擊。“如果真的是你，陶莉。”他低聲道，“那就告訴我究竟要發生什麼。”但他沒能收到回應，就和之前一樣。“黑暗將至……”他跟著重複，隨即蜷縮在椅子上，給人一種即老邁又瘦弱的即視感。
他一定還有心事，雷恩猜想，於是劍客靠了過去。
“你怎麼了？”他拍拍他的肩膀，不想他此時竟如此瘦小。
“能陪我出去走走嗎？”老爺昂頭看著他，眼中黯淡無光，“就你我兩個人。”
“當然。”雷恩不加思索便答應下來，“見你這樣消沉，我也沒了胃口呢。”
“叫下人把東西收拾了罷。”老爺對管家說，“然後你和克里沙爵士就可以回去了，我有事還要和雷恩爵士講。”
“是的，大人。”管家深鞠一躬，而後先走出門去，克里沙爵士則行禮目送他們離開。
他們一起去了墓窖。那墓窖就在獠牙堡之下，乃是埋葬北鎮歷代城主及其家眷之地。墓窖共有七層，如今只剩兩層空間還是閒置狀態。此地雖說黯淡無光，卻十分乾淨整潔，一看便知常有人打掃。他們順著石階緩緩向下，火把的微光勉強可以刺破黑暗。每層墓窖都長得一個模樣：墓室中央乃是聖女菲離的漆黑塑像，她是所有亡靈的安撫者，人們總說有她的地方便不會有仇恨和悲傷。四周牆壁則佈滿方方正正的深邃墓冢，萬千死者便長眠於此，靜候靈魂的救贖。
“我就是想來看看陶莉。”畢爾步下石梯，一股刺骨黑風從墓穴深處湧來，叫他不得不拉緊衣襟，“莫名的想她，正好你今日也在，你大概也想她了吧？”
“想啊——”黑衣人緊隨其後，一手舉著火把，“我已經有些年沒來看她了。”
“你理應時常回來。”畢爾老爺停頓了一下，隨即繼續向下，“近來我時常夢到她，夢裡的她還是那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哩，她在夢裡對我笑，但每當我跑過去找她，她卻總是莫名消失。”
“悲喜交加的夢。”劍客評價，“八成是她也想你了罷。”
“我也這麼認為。”老爺來到轉彎處，穩穩腳步繼續向下，“你呢？你就從未夢到過她？”
“從未。”雷恩坦言，“我甚至記不清她的模樣了，雖然我努力想要回憶，但她的臉卻日漸模糊。”
“所以我叫你下來是對的，趁你還沒忘乾淨之前，趕緊把她牢牢記在心底裡。”
這時他們終於來到了陶莉所在的墓室。她被葬在第四層，棺槨便靜置於那昏暗死寂的墓冢中。當年畢爾·泰諾花了不少口舌才說服眾多廷臣，他甚至同她舉行了黑白婚禮
（活人同死人舉辦的婚禮），才得以將陶莉下葬於此。如今已恍然度過二十餘年，她的石棺也早被灰塵覆蓋。二人緩緩靠過來，雷恩則將久未點亮的白蠟燭點上。
“上次下來還是四個月前的事。”畢爾站在墓冢前說，“當時是莫德陪我來的，那時克里沙爵士在紅石嶺打了勝仗，他一返回我便跑下來看陶莉了。”
“上次來時滿心歡喜，這次卻是滿面愁容。”雷恩蹲下來，輕輕扶去棺蓋上的塵土，接著他瞧見了當年親自刻下的字：摯友。旁邊還有兩個字：摯愛。那是畢爾·泰諾的手跡。“難道你總是這樣？不論悲喜，都會前來找她傾訴？”
“是啊。”畢爾大人點點頭，“我時常會下來找她談心，一有時間就來，只是最近來的少了。”
“畢爾，你不必這樣……”
不等雷恩說完，城主便打斷了他。“夠了，雷恩。”他厲聲道，“我知道她不在了，也就是你口中的死人。但我不是你，不像你每天都會收掉幾條命。也許你早已把生死看淡了，但我他媽不行！我認為陶莉她還活著，那該死的火燒掉的不過是她的軀殼！她的靈魂還在，我還聽到她跟我說話呢，她需要人陪，需要有人跟她說說話，所以我就來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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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問題。”
“那就別在這裡說那種話！因為陶莉她聽得見！”
“抱歉。”雷恩感到喉嚨一陣酸澀，這麼多年了，他想，他還是放不下她。“抱歉，陶莉。”他對著她的墓冢說。
“道歉從來沒什麼屁用！”畢爾老爺的口氣稍微緩和了些，“如果你心裡真有對她的歉意，提亞德，那就幫她完成夙願，道歉從來沒什麼屁用！”
“夙願？”
“對呀！夙願！”畢爾大人說，“‘黑暗將至’，就是這樣，我聽到她這樣對我說，而且不止一次。你別跟我說這是幻覺，我還沒糊塗到那種地步！”
“我可沒說這是幻覺。”劍客一臉嚴肅道，“你當真聽到了陶莉的聲音？”
“我還會騙你不成？”畢爾·泰諾回答，“你到大聖堂之前聽到了一次，剛剛又聽到了一次。”
“我知道了。”雷恩若有所思地說。
“知道什麼？”
“妖靈的詛咒。”雷恩回答，但畢爾大人卻聽得一頭霧水。
“什麼是‘妖靈的詛咒’？”
“我問你，陶莉多大年紀死去的？”
“二十四歲呀。”
“那現在呢？距她死去多久了？”
“二十……二十四年！”
“沒錯，就是二十四年。”劍客快語道，“‘妖靈的詛咒’就是這樣生效的，如果一個女孩會變成妖靈，那她死去之時的年齡就是她下葬之後破土而出的時候。”
“什麼？”畢爾·泰諾大人滿臉驚恐的問，“你說陶莉她變成了妖靈？”
“是的，不過不要擔心，妖靈也有善惡之分，既然陶莉沒有傷害你，那就證明她是只善良妖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