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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成蝶篇 053 春雨垂釣記

春雨熙熙,行人寥寥,偌大個皇城像是披了件摸不著的輕紗,顯示著不一樣的朦朧美。

樞密院鶯草苑,樞密使者梁忠德正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在自家的綠池中垂釣。

眼下梨花開得正盛,周遭一片雪白。在這冬去春來的絕好季節,它們恰如其分地擔當起了冬與春的交接使者,顏白如雪,卻不再冰冷,而是帶著溫柔跟芳香。梨樹下,梁忠德靜坐池畔,宛若沉浸在此千百年的雕塑。細雨打溼了斗笠跟蓑衣,雨水如珠簾般相繼滑落,然而這個樣貌平凡的中年人全然不顧,只是愣愣盯著水面。細密波紋一圈圈散開,在觸及池水邊緣還未融化的堅冰後無聲消散。在距水面不足三尺的地方,一條大桂魚正焦急地等待時機。梨花飄落至水面,對於一個冬天都簡衣縮食的它來說,那東西簡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先生……雨勢更大了……”背後傳來一陣履聲,片刻後,一位白髮蒼蒼,長鬚過胸,身著暗紅長袍的老者來到梁忠德身旁,手中撐了把米黃色油傘。

“無妨……”樞密使者嘴角微揚,呈八字的山羊鬍歡快地抖動,“我有斗笠蓑衣,雖說簡樸,防雨卻是夠了的。”

“可有收穫?”老人一動不動地望著水面下的大桂魚,深陷的眼窩下藏著兩粒深邃的圓球。

“不少呢,”梁忠德瞥瞥身邊的魚簍,裡頭橫七豎八躺著不少魚獲,不過可惜的是,沒有一條大過水下那尾。

“看來不把它弄到手,先生是不會罷休了。”大桂魚警惕地遊動,有時它距離誘餌不過一兩尺,卻遲遲不肯下口。“它是個精明的老家夥。”老人微笑道:“對付它除了耐心,其他什麼都不好使。”

“所以我等了兩個時辰。”梁忠德朝長凳一側靠了靠,為老人騰出一片區域。“來吧,陪我一起熬它,一個人不行,那就上兩個。”

“樂意至極。”老人抖一抖長袖,痛快入座。大桂魚仍在水下遊弋,彷彿接受了新來者的宣戰。

雨勢較方才更大了些,春雨貴如油,蒼天倒是慷慨得很。“劉老可否猜猜,這大桂魚是先吃我的魚餌呢?還是先吃水面的梨花?”老者入座後,梁忠德木訥地問。

“先吃哪個都不好使。”神秘老人輕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若是先吃魚餌,後果不必多說,自然是進了你的魚簍;若是先吃梨花嘛——”老人頓了頓,嘴角揚起一絲怪異的笑。“那便會在轉瞬之間死在鳥喙下,誰人不認識梁先生手底那只兇殘至極的綠蘿雀?”

頭戴斗笠的樞密使者爽朗大笑,笑罷,只見他隨意打了個響指,一抹綠光便疾閃而來。“綠蘿呦綠蘿!”他饒有興致地挑逗著落在肩頭的小鳥。“不想你這小小鳥兒,竟入得了劉老的法眼,著實不一般啊!”那鳥兒一身翠綠羽毛,柔順而細密,中間夾著著少量鮮黃與墨黑。它雙瞳如血,透亮而殷紅,鳥喙以及雙足也是同樣的色調。它擁有一條修長的尾巴,時而舒展,時而聚攏。然而無論從哪個角

度看,眼前這個小生靈都跟“兇殘”二字搭不上干係。

“吃過了嗎?綠蘿?”像問候鄰家的孩童一般,老人的口吻溫和而禮貌。

“喳喳!”鳥兒回應兩聲,腦袋傾斜,長尾一張一合。

“還沒啊?”老者笑眯眯道:“無妨無妨,既然如此,老夫便賭那大魚先吃水面上的梨花,屆時你便能一展身手了!”

“喳喳喳!”鳥兒又回應幾聲,隨後便縱身一躍,消失在朦朧的梨花叢中。

“徐惠陵坐不住了。”綠蘿飛走後,神秘老者撐著傘道。雨聲細密,傘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他語氣很輕,帶有一絲惋惜。“老皇帝死了一個月,他終於忍不住要接手這樁爛攤子了。”

“意料之中的事。”這訊息並沒有在梁忠德的臉上引發任何變動,“蕩魔宮近來頻生變故,能夠站出來主持大局的恐怕只有他徐大先生了。”

“那依先生的意思——”神秘老者忽然謹小慎微起來,於是他換了個方法表達:“眼下到了津口,卻同時來了兩條船,試問我們要坐哪條?”

接下來是一陣詭異的寂靜。“我們可以自己造船。”思索良久後,梁忠德給了個折中的回答,“江深水惡,還是坐自家的船更叫人省心。”

“這是自然,”神秘老者心領神會,從他微微揚起的嘴角看,這個回答還是很令他滿意的。“不過有件事我還是要提醒先生——”望著水下的陰影,他冷冷道:“小姐可是希望……”

“這事我可沒忘,”樞密使者快語打斷他,“不過我要說的是,小姐年幼,做起事來常常欠考慮。而作為長者,在大局面前,我們有義務替她糾正不必要的過錯。”

“當然——”老者微微頷首,藉此從危險的風口全身而退。“既然先生受了夫人委派,您自然是有權力決斷的。”

“是啊,夫人……”梁忠德微微抬起頭,透過斗笠上的縫隙,他瞧見了灰濛濛的蒼天。他雙眼混濁,表情僵硬,像是在想些什麼。“不知不覺,我離開鏽劍山,離開夫人,已經過了整整三個春秋。”

“是的。”神秘老人怯怯地回答,“準確來說,是三年零六天了。”

樞密使者臉上泛起一絲毫不掩飾的哀傷,像是遠遊在外的遊子在回憶著可愛的家鄉。

三年前,準確說來是三年零六天前,一封蓋有大沛玉印的信件像一輛會飛的馬車,讓他背井離鄉來到沛國帝都就任樞密院首腦。

千百年來,大沛也好,大羌抑或是大沖也罷,在政治體制上均沿用了前朝的那一套:設宰相府掌管行政;設鎮兵府執掌兵權;設金棧門管理財政;司法律令則由龍諭院大掌司全權負責。這四方部門宛若支撐國家的四根廊柱,各司其職,共同承載上頭的千斤重物。

然而,這套盛行千年的體制卻在老皇帝陳靖庭手裡發生了微妙變化。建國多年,吏制腐化,為了中興大業,陳靖庭新設樞密院一鎮,專門負責彈劾一事。樞密院

衍生之初,變成了朝野之中一隻能夠洞察秋毫的銳眼,而身為樞密院首腦的梁忠德,更是這顆銳眼上的瞳眸。藉此,他很快成了老皇帝身邊的紅人。因為他不僅兩眼銳利,心眼同樣銳利,總能體察皇帝的心思。當然,想要彈劾某位濫用職權的官員,樞密院便需要擁有蒐集秘密資訊的能力,這也就意味著,除了彈劾百官,樞密院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的情報組織。

“蕩魔宮眼下可謂四面楚歌。”沉浸在回憶中良久後,梁忠德總算回過神來。大魚仍在誘餌旁猶豫不決,這場耐心的較量遠遠沒有結束。“它成了眾矢之的,可惜啊……”

“是挺可惜,”一旁的老者表示同意,“為了一個少年,他們幾乎賭上了整個身家性命。”

“嗯,少年……”梁忠德神秘嘆息道:“是怎樣的一個少年?你見過他嗎?”

“見倒是見過,”老人眯著眼睛,臉色十分古怪。“不過見面的形式有些特殊,算了,您就當我見過好了。”

“他當真有傳言中那麼珍貴?”樞密使者別過腦袋,露出被斗笠遮住的深邃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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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踐才能檢驗真理,”老者慢吞吞回答:“僅憑我一家之言,顯然沒什麼說服力。不過當大夥兒同時對某樣東西產生興趣時,這東西往往確有它的過人之處。而且據我所知,在參與爭奪的流派中,有人可是看到了鏽劍山的影子呢。”

梁忠德低下頭,繼續盯著水下的大魚,不過一旁老者沒注意到的是,樞密使者掛在嘴角的笑消失了。“小姐的事不過是機緣巧合。”他冷冰冰道,“受人大恩,自當湧泉相報,這又有什麼好懷疑的?”

“男歡女愛之事,老夫不感興趣,所以這事姑且不談。”神秘老人挺直了腰,撐著傘道:“我只想確切知曉你對此事的態度。”

“我已經說過了,劉老。”梁忠德頭也不回,語氣比初春的雨水還要冰冷。“江深水惡,我只願坐自家造的船。如果您覺得這個回答還不夠,我也不介意多透露一些給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一頭驢子,我不主張鏽劍山這麼早就蹚這灘渾水。”

“我知道了。”一旁的老者緩緩起身,油傘雖能遮擋頭頂的雨,卻防不住四周的,所以他的衣衫溼了大半。“知道鏽劍山置之度外便好了。”他挺直腰板,然後朝梁忠德深鞠一躬。“臨走前,老朽還有一句忠告奉上,”他鄭重其事道:“漁翁不見得能得利,黃雀背後,也可能飛來獵人的箭矢。話不多說,老朽先行告退。”

“恕不遠送。”履聲漸遠,梁忠德頭也不回,單是靜靜盯著水面下的黑影。忽然,大魚一個猛子竄上水面,擷了一朵梨花便想逃走。說時遲,那時快,伴隨著一聲脆亮啼鳴,一抹綠光掠過水面,接著便是迸濺的水花和魚尾拍擊地面的聲音。猩紅鳥喙宛若鋒利的剃刀,不出片刻,那條大桂魚已被活活開膛破肚。

梁忠德饒有興致地觀摩著這一切,很顯然,在這場耐心的較量中,他成了最終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