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兒，你性情穩重謹慎，此番下山，須好生照顧兩位仙童，遇事萬萬不可莽撞啊。”
翌日清晨，白雲觀庭院內，三位少年均已打點完畢，即將啟程。
“侄兒明白，您的話我會放在心上的。”楚南潯朝青鋒道人深鞠一躬，而後顛了顛肩頭的背囊。“師叔儘管放心，兩日之後我們就回來了。我們不在時，還請幫忙照顧白霜。”
“好，”徐惠陵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上路了。
三位少年一一同他道了別，相互嬉鬧著出了門。
“黑金先生，”楚南潯等人剛剛離開，徐惠陵便莫名轉身。片刻之後，天空飄來一朵黑雲，黑雲後來化作了黑金先生。“潯兒等人此番下山，必會引來流淵一脈的叛賊阮侗，為了保險起見，還要勞煩先生走一趟。虎鳴宗那邊也派了高手協助，屆時你只需道出我的名號，他們自然會全力配合你。切記，只需保護三位少年平安便好，不必趕盡殺絕，我擔心引火燒身。”
“在下明白，”黑金先生鄭重地點點頭。今日他換了一套粗布麻衣，瞧上去與山下的普通樵夫無異。看來為了安全起見，徐惠陵早已佈置了一道密集大網。
……
十多年來，阮烈從沒下過山。對於好奇心爆棚的他而言，此番遊行無疑是場驚心動魄的發現之旅。
離凌虛山最近的城鎮當屬玉香縣，就在三十裡開外的兩湖谷地。它是隸屬於大澤郡轄區的一個小縣，規模不大，名氣也不大。不過這都沒關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想必該有的這小城總會有，足以叫“目光短淺”的阮氏兄妹開開眼了。而且以楚南潯的判斷，玉香縣的百姓應當比較有錢，因為每每上凌虛山拜佛燒香都會花掉一大筆錢，而山下的人們總是樂此不疲。
三個少年走在曲折的石階上，他們從白雲觀出來不過一刻鍾，楚南潯便已前前後後回答了阮烈十多個問題。
“我們多久能到玉香縣？”
“兩三個時辰吧，太陽落山前準能到。”
“晚上住哪兒呢？我可怕冷。”
“住客棧，那裡的房間很暖和，不會凍著你。”
“吃什麼呢？我餓了，沒吃到契音姐姐做的飯菜真不爽。”
“客棧有吃的，想吃什麼都行，契音姐姐走了，我也很疑惑。”
“她去哪兒了？還會回來嗎？”
“不曉得，我挺想她的。”
“縣城裡有狼嗎？那裡是不是跟山上一樣，時常可以碰見各種動物？”
“不，那裡沒狼，最多只有狗和老鼠。他們不允許野獸出現在大街上。”
“這樣啊……你剛才說的大街是什麼？”
“就是很寬的一條路，上頭密密麻麻全是人，還有馬車之類的，人們在路的兩旁做生意，賣什麼的都有……”
……
他們就這樣一問一答地走著，阮烈不厭其煩，楚南潯則完美印證了徐惠陵那句“你性情穩重謹慎”，有問必答。儘管他深感無奈，卻依舊保持著十二分的耐心。三人之中，唯有蘇小青沉默不
語。不過她並沒有閒著，她瞪得圓圓的雙眼表明，堂哥問得那些問題也是她想知道的，只是她無法言語罷了。
“唉，等我以後有本事了，一定要找個辦法醫治我妹子的嗓子。”問了大概五十個問題後，阮烈終於注意到了默默無聞的蘇小青。對此，青衣少女只是微微一笑。
“我也會注意的，”楚南潯嘆息一聲，用憐憫的眼神看著蘇小青。“不過話說回來，小青是生來就不會說話嗎？”
“才不是呢！”阮烈拍拍胸脯，趾高氣昂道：“在五歲之前，我妹子都是會說話的！她變成如今的模樣全是遭他人所害！”
“哦？是誰這麼惡毒？”楚南潯立馬嚴肅起來，大有想替蘇小青報仇雪恨的架勢。
“我也說不來……”阮烈嘆息一聲，瞬間成了洩氣的皮球。“我爹也一直在追查那個兇手，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一無所獲……”
“這樣啊……”楚南潯未免有些失望。看著蘇小青悶悶不樂的樣子，他竟有了一絲心痛——憐愛的心痛。“不管是誰，”片刻之後，他用嚴肅的口吻說：“如果有朝一日被我碰上，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果真是俺的鐵哥們兒！”阮烈兀地拍拍他的肩膀，力道很大，楚南潯險些跌倒。反觀蘇小青，她已然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甜蜜中無法自拔了。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九萬級石階底部，再往前去便是熟悉的木橋和靜靜流淌的小溪。來到此地，阮烈不禁想起上次結伴而行的經歷。
“你還記得那邊的藍湖嗎？”他第一個踏上木橋，伸手指著竹林道：“就在那裡，咱們發現了白霜。你還別說，那小子長得可真快！”
“當然記得，”楚南潯跟蘇小青並排前行，二人均被翠綠的竹林所吸引。“我跟師叔還回了一次狼窩呢。”
“回去幹嘛了？”阮烈一臉驚恐道：“那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也沒啥……”楚南潯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於是急忙周旋。“只是我師叔想瞧瞧白霜出生的所在而已，所以我就帶他回去了。”
“八成臭死了吧？”阮烈抬手拭去額頭的汗漬。太陽越升越高，溫度也跟著上升。“這樣的鬼天氣，屍體不發臭就怪了！”
“是啊……臭死了……”楚南潯結結巴巴道。他顯然不能把青龍再現的事說出去。“走到一半我就受不了了，後來是我師叔獨自進的洞穴。”
“你師叔可真牛，”阮烈折了一支茂盛的竹枝，打算編個草帽遮陽用。“咱們跟他們不能比。他們有高深仙法護體，臭氣根本奈何不了人家。”
“我也這麼想……”楚南潯木訥地回答，只想快些結束這個話題。
“對了，你應該知道藥鋪長什麼樣吧？”謝天謝地，阮烈總算有了新的疑問。“我爹叫我買半斤藥材，只給了我些錢，卻沒告訴我該去哪裡買。”
“自然認得，”楚南潯長舒一口氣，臉上洋溢著愉快的微笑。“包在我身上！你爹叫你買什麼藥？”
“叫什麼來著？”阮烈頓時原地炸開了鍋，一路走來只顧問
東問西，早已將正事拋在腦後。好在蘇小青心思縝密，眼見堂哥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她只是拉起楚南潯的手，用手指在對方手心上一比劃，楚南潯很快就明白了。
“五味子是吧？”楚南潯百無聊賴地看著阮烈，心中覺得好氣又好笑。“多虧了小青，不然你就等著回家以後挨板子吧！”說完，他和蘇小青一同嬉笑起來。
“叫你們笑話我！”阮烈立馬來了脾氣，當然他並不是真的發脾氣。
一路走來，蘇小青也放鬆了不少。眼見堂哥猛追上來，她毫不猶豫地拉起楚南潯就跑。就這樣，阮烈在後頭追，楚南潯和蘇小青在前頭跑，三人玩得不亦樂乎。
然而，他們三個都不曉得。在茂密的樹冠之中，有七八雙眼睛正密切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其中還包括一雙他們從未見過的眼睛。
……
玉香縣果真不大。城門低矮，磚瓦殘破，甚至抵不上楚南潯生活過的山城縣。城門下的衛兵無精打采，當三個小孩兒走來時，他們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便放他們進了城。對此楚南潯有自己的看法：看似不成氣候的表象下，其實恰恰反映了此地的繁榮穩定。城外沒有強盜惡賊，城門自然用不著修繕；來往行人皆是善人，久而久之，守門衛兵自然懶得排查了。
三人穿過甬道進了城，眼前之景果真印證了楚南潯所想。概括來說，就是“一派繁榮”。
“我的天！”第一個發出怪叫的當然是阮烈。街上車水馬龍，叫人目不暇接。此地行人各異，有穿著華麗的美婦人，有俊朗瀟灑的俏公子，也有打扮樸素的小商販；除了密密麻麻的行人，還有千百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讓阮烈大呼小叫。比如貴族老爺坐的花轎，又如小販搬運貨物的獨輪車，甚至連樵夫扛在肩頭的扁擔他也不願放過。街上商品琳琅滿目。有絢麗的布匹，有亮晶晶的糖果，有品類齊全的瓜果，也有叫人垂涎欲滴的各色美食。
“太神奇了……”阮烈被淹沒在人群中，同時被淹沒的還有他的心。這是全新的世界，更是叫人欲罷不能的世界。
“差不多得了……”由於阮烈的反應太過誇張，他們已經陸陸續續受到很多冷眼。不過阮烈不管這些，他的注意力完全投入在眼睛所見之物上。反觀楚南潯和蘇小青就要理智不少。“好玩的東西多著呢，但我拜託你別跟個傻子一樣成嗎？”
阮烈朝他吐吐舌頭，滿不在乎道：“小爺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見識。”
“你還餓不餓？”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楚南潯瞧見了不遠處的一面招牌，上頭刻著“玉香客棧”四個大字。“前頭有家客棧，咱們先過去填飽肚子，順便訂好房間，晚點再出來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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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儘管有些依依不捨，可一聽到有東西可以吃，阮烈也不再猶豫。
於是三人一同朝客棧走去。來往人群中，有一個身影分外扎眼。他個頭不高，身材瘦小。五月的天氣已經相當悶熱，可他仍舊裡裡外外裹得十分嚴實。他頭戴斗笠，連臉上也蒙著厚厚的一層布。陽光之下，他的雙眼依稀閃著幽綠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