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言情 > 誓不再婚最新章節列表 > 第93章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93章

“滾出去!你不配出現在這裡!”黎洛冷冷的看著她,從齒縫裡擠出這麼幾個字。這個公寓是母親的,她不想這最後一片淨土也被不三不四的狐狸精給弄髒了。

孫柔欣像是沒有看到她覆著一層寒冰般的臉色,隨手將皮包往地上一丟,人也撲了下來,抱住黎洛的腿,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後的稻草,悲切的哭道,“黎洛,救救你弟弟吧,求你救救小澈!”沈澈的血型稀有,而沈震霆的骨髓又不匹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能救命的骨髓,有如大海撈針。孩子的命等不了,所以,無論她有多麼不情願,希望有多麼渺茫,她也得試試。

沒有料到這個女人突然來這麼一出,黎洛往後退了幾步,嫌棄的丟下抹白眼,涼涼的諷道,“弟弟?我媽可只生了我一個!”

“洛洛,我知道你有千般萬般恨我的理由,可是,孩子是無辜的,而且,看在他跟你有血緣關係的份上,你救救小澈吧,他才九歲,就得忍受血癌的折磨,嗚嗚……”

乍然聽到這個訊息,黎洛怔了怔,然後揚眉,張狂的笑了出來,“哈,孫柔欣,報應,簡直是報應!你沒有反省一下是自己作惡太多嗎?”接著,她走到半舊但依然舒適的沙發上坐下,涼薄的看著這個女人小丑一樣的哭鬧。

孫柔欣低垂的視線中閃過一道怨恨的利芒,可是,現在絕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她戚戚然的跪走了幾步,重新挪到黎洛面前,抹了把眼淚,逐字逐句的懺悔道,“九年前,是我的不對,我不應該插足你們的生活,可是,你也是女人,你知道有些感情是很難剋制的。我只是,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黎洛笑得諷意十足,為什麼,這些女人到最後都會這麼說?情非得已?情不自禁?把一切歸於一個“情”字,就妄想抹煞自己的貪婪與罪惡嗎?

“呵,你想有個家?難道我和我母親就不想嗎?你知不知道我母親為了那個家放棄了多少?已經年邁的父母,成為鋼琴家的夢想,還有親密的朋友,過去的一切一切……你知不知道!”她情緒越說越激動,後來的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似要刺破孫柔欣的耳膜。

孫柔欣微微抬手想要搗住耳朵,卻又無力的垂下,幽幽的道,“是,我承認我很自私,沒有考慮到你們。可是,錯誤已然發生,我跟震霆都想彌補的。”

“彌補?!”從鼻腔裡嗤出這兩字,黎洛睥睨著跪在腳下的女人,對方無恥的程度讓她連恥笑都覺得浪費,至少,恥笑對有自尊心的人才有那麼點效果,“你們所謂的彌補,就是再次把我母親逼上絕路嗎?孫柔欣,你們一家三口真他媽的都該下十八層地獄!給我滾!別讓我控制不住,親手送你上路!”

“黎洛,無論你信不信,你母親的死真的與我無關,我只是……只是去找她談股份的事,沒想到我走後她就出了那樣的事……”她激動著辯解,還是這套說辭,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非要把黎鬱卿的死扣在她頭上。

“無關?沒有你的刺激,她血壓會突然上升?沒有之前在沈氏的推搡,她至於顱內血腫進醫院?”

見怎麼說都沒用,孫柔欣悲慼的長嘆了口氣,她閉上眼,無力的道,“好吧,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你要怎麼樣才肯救小澈,要我給你磕頭嗎?”

黎洛冷哼,她會稀罕“她”的磕頭懺悔?不過,她確實欠母親一個交代。於是,食指微抬,指了指偏廳裡母親的遺像。

孫柔欣意會,吸吸鼻子,卸下所有驕傲,她艱難的扭過身子,衝著黎鬱卿的方向,彎下腰身。瞬時,客廳裡迴響著額頭撞擊地板的悶響,一聲聲,伴隨著她重複的話語,“黎姐姐,對不起!黎姐姐,對不起!”

黎洛眸中也泛起溼意,倒不是同情這個女人,她只是為母親難過,這些或真或假的歉意,終究不能換回“她”寶貴的生命。

她沒有喊停,孫柔欣便這麼一下一下的磕著,不一會兒,額頭上便生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大片青紫。但是,如果能挽回兒子的性命,就算打碎牙齒,她也要和血往肚裡吞。

“夠了!”聽著咚咚的撞擊聲,黎洛益發生厭,不耐的擺擺手。

孫柔欣滿臉希冀的抬頭,不顧狼狽不堪的臉和額頭,飛快的說道,“你答應了?!什麼時候去做配型檢查?”

黎洛往後仰了仰,倚在沙發柔軟的靠背上,她輕撫右側的臉頰,摩挲著耳根處微微凸起的疤痕,唇角扯出一抹諷笑,輕飄飄的道,“我什麼時候說答應了?你以為……你廉價的磕幾個頭,便是彌補了?我和母親這九年來受的苦難,我母親的命,就這樣被抵了?!”

孫柔欣一愣,氣得咬牙,卻無可奈何,“那你想怎樣?!”

“除非我母親……死而復生!”她身子前傾,清晰緩慢的說道。

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孫柔欣絕望之餘,只能做最後一搏,她突然起身,抄起茶几上果盤裡的水果刀。在黎洛怔忡之時,猛然向自己的臉頰劃去,瞬間沁出滴滴血珠,紅豔豔的滾下,與臉上的淚水交融。

“這樣,夠了嗎?”

說她怯懦也罷,膽小也罷,她還有孩子,還有心愛的老公,更憧憬貪戀著以後的生活。無法為黎鬱卿償命,那麼,就償還黎洛臉上的疤痕吧。如果,可以讓“她”心裡舒坦點的話。

著實沒有料到孫柔欣會這樣,黎洛突然像被扎癟的輪胎一樣,倦意和疲憊襲來,“你走吧!”聲音裡沒了最初的強勢,“我考慮考慮……”

見黎洛語氣已經鬆動了些,孫柔欣喜極而泣,狠命的點頭道謝。而黎洛只是閉著眼睛不搭理,她這才抽出面紙捂著臉出去。

門被合上,房間恢復了寂靜,但黎洛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她走到母親的相片前,輕輕擦拭著薄薄的浮灰,喃喃道,“媽媽,我該怎麼辦?”

當然,沒有任何人回答,空氣中只聽得見晚風吹拂窗簾的沙沙聲,而相片中的黎鬱卿一如既往的笑得溫婉。

黎洛把撣子擱下,煩躁的走到窗前,城市的夜空渾濁,只是依稀能見到幾顆星星。她放棄尋找,如沙漠中迷途的孤行者,找不到人給她指明方向。

當她反應過來時,攥著手機的拇指已經按了傳送鍵,簡短的文字轉化成電波傳遞到遠處的另一個人那裡。

“寒,仇人之子,我救,不救?”

寥寥數字,卻是讓她此時耗盡腦細胞所糾結的。

過往的片段排山倒海的襲來。大雪紛飛的冬日,少女從寒風瑟瑟的室外歸來,冰冷的手指並沒有因為進屋後而暖和起來,不南不北的中部城市最是尷尬,沒有暖氣,陰冷潮溼的可怕。但是,她還是得淘米煮飯,餵飽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因為,她病不起。有一次,額頭滾燙的厲害,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若不是鄰居奶奶可憐她,時常送些自己做的糕點過來,繼而拼命的按門鈴,她估計會因為急性肺炎死在家裡。當別的孩子窩在父母懷裡撒嬌時,她則想著怎麼才能讓咖啡屋的老闆多給她加些工資,怎麼才能多抽出些時間打工。

而這一切,都是剛才那個女人造成的。那個此時正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則是這場悲劇的催化劑。

想著,黎洛眼眶發酸,握著手機的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憑什麼,她要去救他們?然後,那一家人幸福快樂的活著,母親和陸叔叔則遺憾一輩子。然而,又有一個聲音在說,那只是個孩子,一個對上輩恩怨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

情感和理智的小人在腦海中瘋狂的打架。讓黎洛越來越混亂,她突然莫名的想抽菸,將自己徹底麻痺,再也不用糾結這些。

行動又快於思維,當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翻出了龍卓寒放在書房抽屜中的香菸。簡單的包裝上印著幾個英文字母,黎洛對這些並沒有研究,所以也叫不出牌子。

按下打火機,炙熱的火苗在漆黑的書房裡騰起,模仿著男人們的動作,她狀似熟稔的叼著菸嘴湊過頭,猛吸一口,卻嗆出了眼淚,淡淡微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彈了彈菸灰,水晶菸灰缸裡還是昨天夜裡他留下的殘餘灰燼。

孤寂無助在靜默的房間裡被越放越大,這一刻,她好想他,能給她一個明確的指示。哪怕僅僅是默默的一個擁抱,讓她感受到,她不是一個人在這裡糾結。

然而,龍卓寒這夜終究沒有回來,一直捏在手心的電話,幽黑的螢幕也持續暗著。

火星忽閃忽閃的,在她纖細的指間慢慢延伸,直到微微的刺痛傳來,她才猛然將它按滅在水晶缸裡。人卻依然迷迷糊糊的,盯著黢黑的書架發呆。

當手機震動時,黎洛幾乎是立即的,趕緊按下接聽鍵。

“洛,明天有沒有興趣去非樂園聚聚?”明顯的女聲,微帶些醉意。

黎洛有些失望,怏怏的說道,“最近比較累,你們去吧。”

“怎麼了?今天下午不還好好的嗎?”佟寧兒扶著路邊的廣告牌站穩,出來後在夜風的吹拂下,人也稍稍清醒了些。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

有首歌是這麼唱的,平時無所覺。但是現在,黎洛確確實實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佟寧兒靜靜的,等著她的回答,飲酒後不穩的呼吸聲透過聽筒傳來,讓她知道,“她”一直都在。

好像過了很久,黎洛才開口,聲音盡是失措及茫然,“鈴鐺,如果……如果那個人的孩子生病了,我該不該救他?”

那個人?佟寧兒打了個酒嗝,甩甩腦袋,才意識到黎洛說的是誰,她有些驚訝,問道,“什麼病?要怎麼救?”

“白血病。”

佟寧兒的反應跟她極像,也是哈哈樂了兩聲,藉著酒瘋,嚷道,“看來老天爺只是近視,眼也沒全瞎嘛!”

黎洛不語。

佟寧兒招了輛計程車,跟司機報好地點後,才道,“洛,你先別糾結救不救了,這得等他們拿出誠意來。再說了,你查過沒?骨髓能否匹配?”

黎洛一怔,是啊,現在糾結這些好像有些早了。如果不匹配,孫柔欣就算真把命陪給她,她也沒招啊。

想到此,她有些釋然,心情輕鬆下來,跟佟寧兒閒扯了幾句別的,才收線去睡覺。

第二天清晨,窗外傳來鳥鳴,老人們相邀晨練,在彼此的招呼聲中宣告新的一天到來。

黎洛兩排長睫撲閃著張開,用手擋了擋突然射進的亮光,習慣性的翻了個身,才發現床的右側依然整齊如昨,床單冰冰的涼意,直直熨到她的心裡。

她有些失落,呆呆的維持姿勢,又躺了會兒,才抻著腰坐起,還是下定決心先去醫院瞧瞧。

到了醫院後,黎洛沒有去沈澈的病房,她徑直走到血液科,跟醫生說明來意。

聽到對方有捐骨髓的意思,醫生格外和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黎洛覺得她抽血的動作也輕緩了許多。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暈眩,在採集結束後,胃裡更是酸水直冒,迅速起身奔到洗手檯,乾嘔不停。

“小姐?你是不是胃病犯了?還是,懷孕了?”醫生眸子晶亮,仔細的打量她。

黎洛一怔,懷孕?之前她以為是因母親去世,最近有些鬱結,所以消化不好。可是,醫生這麼一提醒,她才掐指算了算,例假有多久沒來了?然後,秀氣的眉毛皺成一團,素來還算規律的生理期第一次出現了大的變動。真是因為懷孕?

見對面的女孩陷入沉思,女醫生自然往後者猜,她以過來人的身份,和藹的一笑,說道,“姑娘,婦產科也在這層,你去掛個號看看吧,很方便的。這個化驗還需要一會兒,估計你從那邊回來,結果就能出來了。”

黎洛搖搖頭,說道,“最近腸胃不好而已。”但是,心裡還在消化剛才那個讓她震驚的猜測,明明是一直避孕的啊?如果真的意外有了孩子,會是什麼時候?跟龍卓寒打賭的那次?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她有些失神的往外走,露出一抹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容,手更是無意識的撫上平坦的小腹,原來,可能懷孕的這個認知,並沒有想象中的糟糕。

當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站在掛號視窗前了。拿著領到的掛號單,黎洛忽然有些緊張,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微微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畢竟,並沒有打算或者預期會有孩子。

“8號!”

黎洛站了起來,對護士點點頭,有些忐忑的推開診室的門。

“是你?!”

在她旋過身關門之際,一聲驚呼在後方響起。

黎洛回頭,挑眉,也有些訝異,旋即才想到這傢伙好像就是婦產科的,詭異至極。

在婦產科看男醫生,黎洛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她並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女生,會對著所謂的帥哥流口水犯花痴,所以,有種想換醫生的衝動。

金右北卻沒有給她機會,他非常熱情的招呼道,“坐啊,歡迎歡迎,咱倆真是有緣啊。”一張俊臉笑得比盛開的花兒都燦爛。

黎洛眉頭皺的更深了,對面這男人似乎心情很愉悅。這裡是醫院,如果不是因為不舒服,有人會無緣無故的來此處嗎?即使無良醫生們再渴望業績增加,至少表面上還是要恭祝一聲“祝您早日康復,以後再也不用進醫院”,而這個男人,很欠扁。

當一個人的表現異於常人時,他的思維也絕對不在正常水平,所以,金右北並沒有介意黎洛淡漠的反應,問道,“你是哪裡不舒服?”

黎洛認命的坐下,有些難以啟齒,對面的人也不催促,抱懷欣賞著她尷尬的表情。半晌,黎洛才支支吾吾的說道,“呃,我想檢查一下,自己是不是懷孕了。”

明明是婦產科病人經常提出的問題,卻剝下了對面男人的一臉愜意,他漆黑的眸中閃過驚愕,酸澀,亦或是遺憾……

黎洛以為自己看錯了,納悶的問道,“有問題嗎?”

“唔……沒問題……”金右北難以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推了推眼鏡,掩飾著剛才瞬間的失態。

“恭喜,你已經懷孕一個月了。”男醫生不太由衷的道喜,坐實了黎洛心中的猜測,她有些五味成雜,恍恍惚惚的走在醫院的長廊上。

忽然,包裡的手機震動著,她飛快的翻了出來,卻依然不是所盼的那個名字。

“喂?陸叔叔。”

“洛洛,計劃出了變動,那個鄭董突然轉手把股份全賣了,還有沈氏偷稅漏稅的證據收集,也有些阻力。似乎,有人從中干涉。”陸乘風凝重的說道。

黎洛忽然覺得很累,她就著走廊邊的椅子坐下,疲乏的問道,“他把股份賣給了誰?孫柔欣嗎?”

“不是,我現在還沒查到對方的身份,來頭似乎很大。不過,哼,他想一手遮天也不是那麼容易,可能得讓沈震霆再囂張幾天了。”

“嗯……”她無力的應著,對那個男人的懲罰,六個月,真的太輕。

只是,誰又會幫孫柔欣呢?是那個女人的運氣太好,還是她們母女的磨難太多?

結束通話電話後,黎洛依然怔怔的坐在那裡,她輕撫著肚子,把一直攥在手心的化驗單塞進包裡。現在,無論骨髓是否匹配,她都不可能救沈澈了。

起身後,她打算直接回家,想象著如果龍卓寒知道她懷孕的訊息,會是怎樣的表情,會不會很傻?

鈴音又起,螢幕上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黎小姐,太好了,檢查結果顯示,您和沈澈在骨髓配型中的六個點位完全吻合,可以做骨髓移植。”

因為決心已定,所以,黎洛聽到這個訊息後,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淡淡的道,“抱歉,白醫生,我改變主意了,你們另找其他捐獻者吧。”

黎洛的回答讓電話彼端的白醫生傻了眼,不明白這個女孩怎麼說反悔就反悔,速度之快,她從醫多年前所未見。關鍵是,因為病人家屬很焦急,她在檢查結果出來後,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孩子的母親,這麼一喜一悲的,對方心臟怎麼受得了這種刺激?

“呃,你再考慮考慮吧,畢竟,這關係著一條脆弱的小生命。要不,你去看看那孩子再說?”白醫生儘量勸著,能找到匹配的骨髓真的很不容易,尤其對方還是極為稀有的Rh陰性血型。

“不用了。”怕醫生的勸慰讓她的心又動搖起來,黎洛匆匆結束通話,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而此時,血液科病房外,孫柔欣激動的推開沈澈的房門,揚高嗓音說道,“阿颺,小澈有救了!小澈有救了!”

“媽媽,我會很快出院嗎?”沈澈乖巧的問道,小臉上一幅期待的樣子。

孫柔欣忙不迭的點頭,丹鳳眼中閃動著晶瑩的光芒,頰上包紮好的紗布隨著她腦袋巨幅度的擺動而輕輕震顫。

“哦——舅舅,太好了!”沈澈歡呼了起來,醫院的味道他很不喜歡,每時每刻都盼著能早點離開。

龍卓寒心跳的極快,滿是倦意的臉上露出若有似無的笑意,他一手摸了摸沈澈剛被剃掉頭發的腦袋,另一手緊緊攥牢了手機,螢幕上赫然是黎洛昨天晚上發的那條簡短的資訊。洛,她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龍卓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昨夜那條簡訊進來時,他痴痴的看著上面簡短的字,卻始終無法按下回覆鍵,一顆心被“仇人之子”四個字震的生痛。

在公司忙到一兩點,他把車停在公寓樓下,抬頭望著三樓客廳裡的燈火,卻不敢拿出鑰匙開門。他可以想象到她皺著眉頭來回走動的模樣,他可以想象出她翻滾無眠的懊惱姿態。努力抑制住奔上樓將她柳眉撫平的衝動,只因,他不夠資格。如果她發現,自己求助的人是……仇人之弟,還會放下心去依賴嗎?

跑車在天亮的時候“嗖”的一聲駛離小區,空留滿地菸蒂。

來到醫院後,驚愕於孫柔欣臉上的傷口,在得知事情經過後,只剩下滿心的絕望。絕望於外甥的性命,更絕望於他和她的未來。

所以,此時知道黎洛肯救沈澈後,他沉穩淡漠的外表下,心好似乾涸的土地上重新發出嫩芽,有了期待。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放下仇恨?意味著,那顆隱埋在自己心中多年的定時炸彈,已被安全拆除?

然而,三人的喜悅只在一剎,便被隨後的電話生生抹除。

孫柔欣的手機掉在地上,她揪住龍卓寒的手,喃喃道,“她為什麼變卦?阿颺,你去跟她說說好嗎?算姐姐求你了。”她知道阿颺的為難,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一直沒有開口,可是,可是……

孫柔欣擰著眉,淚水漣漣,浸溼臉上的紗布。

龍卓寒只是沉重的站著,再一次泥潭深陷,一面是心愛的女人,一面是自己的外甥,這個抉擇,真的很難。

見他不說話,孫柔欣情緒激動的衝了出去,她要去找黎洛問問,為什麼出爾反爾?!

沈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剛剛還很開心的媽媽現在嚎哭出聲,孩子的情緒有時候隨著大人的情緒而變動,幾乎是頃刻的,他小臉上也沾滿淚水,諾諾的叫道,“舅舅!”

孩子的叫聲提醒了龍卓寒,他緊跟著拉開門,喊道,“姐!你等等!”

然而,門外的世界恍若地獄。

龍卓寒想,如果那天,不是在那種激烈的情況下挑明真相,事情會不會不一樣。可是,沒有如果,正如,他跟孫柔欣改變不了的血緣關係。

雪白的牆壁,四周都是刺眼的白,男人熟悉的嗓音,和著那句“姐姐”的呼喚,讓空氣瞬間凝滯了。像老膠片突然被卡住一樣,每個人都怔在那裡。寂靜的可怕。

然後,女人刺耳的尖叫響起,近似嚎啕的哀求道,“黎洛,你不能這樣出爾反爾,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阿颺的份上,求你了!”說著,淚眼迷濛的回頭瞅了瞅身後的龍卓寒。

黎洛退開了些許,繞過撲倒在自己身前的女人,一步一步,極為緩慢的逼近那個有些憔悴的男人。她大腦呈當機狀態,只餘震耳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似要從喉嚨裡跳出。嘴巴出奇的乾澀,啞啞的,小聲的,一字一句問道,“你……叫她……什麼?”

“洛……”龍卓寒複雜的看著她,原本如曠野星辰般的眸子暗淡下來,他抖著雙手,按在黎洛的肩膀上,一把將她摟進自己懷裡。

“你叫她什麼!”她在他的懷裡嘶吼道,用盡力氣般奮力掙扎,不停捶打著他的胸膛,帶著毀滅似的瘋狂。

龍卓寒怕她情緒過於激昂繼而傷害到自己,稍稍的松了松。

黎洛趁此機會徹底脫離他的懷抱,因為力度過大,背猛然抵上冰冷的牆壁。她的心臟仿若被人狠狠揪住一樣,痛到沒有知覺。眼睛瞪得大大的,狀似看著龍卓寒,可是,如一汪死水般空洞而無神,焦距不知定在何方。

“洛,你聽我說——”龍卓寒心疼的上前,急切的說道。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打斷了龍卓寒接下來的話。他偏過頭,閉了閉眼,如果這樣能讓她好過點,他任她怎麼發洩都無所謂。

“騙子!”冷冷的聲音從她緊咬的貝齒間飄出,嗓音不再高昂,卻帶著秋風掃落葉一樣的悲愴與絕望。說完,她悽迷的看了這個男人一眼,毫不留戀的飛奔離開。轉身的一瞬,晶瑩的淚還是忍不住墜落。

就在幾分鐘前,她還雀躍的琢磨著怎麼告訴他她懷孕的訊息,幻想著他會是手足無措的將她抱起,還是喜悅的吻上她的臉頰。現在看來,這一切如此的可笑。原來,從頭到尾,她只是他玩弄於鼓掌間的玩物,看著她從倉皇逃離到彌足深陷,呵呵,很有意思對吧?!而她,也真夠可恥的,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栽在兩個男人手中。哈哈……

黎洛在心中大聲的諷笑著自己,為自己的愚蠢和無知悲哀。她快步閃入電梯,拼命按著閉合鍵。

龍卓寒立馬追了過去,卻被孫柔欣扯住衣襬,哭道,“阿颺,你跟她說說……”

他焦躁厭煩的甩開她的手,到達電梯前時,明明指示燈顯示的還是本樓層,可是,門卻怎麼也按不開。咫尺的距離,卻似天涯。他心慌極了,前些日子夢中的畫面重複在腦海中迴旋,那種絕望到奪去呼吸的感覺將他緊緊箍住。

從安全梯跑到樓下的時候,她炫銀色的小車正從他面前開過,一路瘋狂著駛離他的視線,那種不顧一切的架勢嚇得他止不住開始發顫,火紅的跑車緊追而上。

黎洛的視線模糊著,看不清這個世界,她也多麼希望自己不要看清,希望剛才發生的事只是錯覺。可是,他怔住的神情,那聲意外的呼喚提醒著她,這都是真的,他跟那個可惡的女人是姐弟,他一直看著那個女人對她所有的傷害。

路口的紅綠燈閃爍,不知做著第幾輪的變化,現在到底是什麼顏色,她也不知道,小車就這麼衝了過去,交叉口的車租車司機大聲咒罵,均沒有入她的耳。

龍卓寒跟在後面,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驚險的透過後,他才發現自己沁出滿身的冷汗。

“洛,黎洛,你站住!”兩道刺耳的剎車聲先後在小區樓下響起,他急促的喚著,只換來她頻率加快的步伐聲。

又是晚一步的距離,他被她狠狠隔絕在冰冷的大門外,憂心的拿出鑰匙,卻怎麼也轉不動鎖孔。

黎洛靠著大門滑下,跌坐在地上,像只破碎的洋娃娃,了無生氣。任他怎麼拍打門板,都沒有反應。

觸目所及,屋子裡全都是跟他的回憶。她倏地站了起來,發狠的收拾著他的東西,晾衣杆上幫他新洗的衣服,書房裡他經常翻閱的檔案,她像是上了發條的木偶,麻木的做著這一切,搜刮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胡亂按在他過來時攜帶的小皮箱裡。

當門被拉開時,龍卓寒還未及欣喜,熟悉的雜物便鋪天蓋地的砸向他的臉。他敏捷的閃過,一隻腳卡住重新閉合的門扉。

“滾!你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她如發狂的小獸般咆哮著,身子止不住的輕顫。

他緊緊抱著她,下頜抵著她柔軟的發頂,哀傷的說道,“洛,有些事情,無法選擇。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想傷害你。”

她掙扎不開,張狂的笑出聲,綻放在淚痕肆虐的小臉上,顯得格外悽惶,“既然別無選擇,當初為什麼要來招惹我?!”

是啊,當初為什麼要招惹她?明知事情揭開後,只會是一個結果,他卻不死心的想更改,以為扭得過命運的齒輪,以為,還會有未來。

“找不到藉口了是吧?我來替你說!”在他怔楞之時,她毫不留情的話像淬毒的利箭一樣,不斷飛來,“幫你姐姐報復……呵,你們姐弟倆簡直齷齪至極,聯手欺負一對可憐可悲的母女,就這麼讓你們有成就感?好了,我母親不在了,你也成功的看到我可恥的躺在你身下的模樣,夠了吧?!對了,你說過,還得為你父親討回公道,我也算殺父仇人的兒媳,即使打擊不到對方也是一種羞辱。哈哈,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但是,報應,你們也會有報應的,別想我去救那個孽種!別想!”

“黎洛!”龍卓寒怒吼道,眸中泛著血絲,青筋微突。他的心被她無情的話刺得滴血,難道她就感受不到他對她的感情嗎?在她眼裡,他是如此的不堪?

不饒人的小嘴輕扯,黎洛笑得諷意十足,“怎麼?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我告訴你,龍卓寒,你別得意,我就當自己被狗咬了——唔……”

龍卓寒直接以吻封緘,薄唇牢牢實實的堵上那張淬著毒藥的櫻唇,防止她說出更惡毒的話。這輩子,他是中了她的毒,食了她的蠱,就算是為她死,他都無憾。可是,卻經不了她如此的言語傷害。

他將她圈禁在門板與自己的胸膛間,帶著懲罰意味兒的,瘋狂的吻著。黎洛偏頭閃躲,卻被他霸道的掰回,他十指插入她烏黑柔滑的髮絲中,一心一意的掠奪著她的美好。

男人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面上,激烈的吻似要奪去她的呼吸,不知是不是情緒起伏過度的原因,黎洛空空如也的胃一陣翻滾,她捶打著他結實的胸膛,他卻不為所動。最後,她只得狠狠的咬下,血腥味瀰漫在兩人的唇齒間。龍卓寒終於吃痛的鬆開。

黎洛卻來不及奔到衛生間,稍稍側過身子,一陣乾嘔。

龍卓寒卻誤會了,他眸中的受傷顯而易見,怔怔的道,“我的碰觸,讓你如此難受嗎?”

顆粒全無的胃根本吐不出什麼東西,黎洛抹了抹嘴,也不解釋,蒼白的笑道,“是,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這大概是對一個男人自尊心最大的傷害,他閉了閉眼,苦楚的笑,微微抬手想扶她一把,她卻如驚弓之鳥一樣往後彈開。

最後,他只是悲慼的嘆了一聲,轉身拉開大門,挺拔的背微彎,拾起地上沒有關好的箱子。然後,直起身子,沒有回頭,“洛,如果說接近你有什麼目的的話,只會是,想以我全心的付出,求得你些微的心動。”他不求她會有同等的回報,只希望,這輩子,能牽著她的手,慢慢變老,哪怕她不愛他。如此……卑微而已。

門依然敞開著,這是他隱留的期待,希望下一秒,她能夠叫住他,希望那虛幻的幸福,化為實體被他牢牢握住。

然而樓道裡清風拂過,特意放慢的步伐輕的沒有聲音,直到筆挺的背影徹底遠離她的世界,渴盼的挽留聲依舊未至。

良久,黎洛將門甩上,把自己扔到柔軟的床鋪上,哭了個昏天暗地。

蓬鬆的米白色枕頭被她壓得深深凹陷下去,鼻息間隱約還有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水味,他一寸寸的入侵,從身到心,將她牢牢捕獲,這場只戀不愛的遊戲,她輸的徹底。

胃又開始痙攣,她衝到衛生間,似要把腸胃整個吐出來一樣。青白的指尖緊緊捏在陶瓷臉盆的弦上,卻抵不過身體下墜的力量。

就這樣坐在地板上,她將頭埋在自己的膝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像正在母親子宮中的嬰兒,以最原始的姿勢保衛著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腳都已經麻木,襲人的涼氣從腳趾開始,鑽入心中。

天空突然扯出一線刺眼的亮光,頃刻間,大雨滂沱而至,衛生間小小天窗外,爬牆虎的綠葉隨風飄蕩,絲絲沁涼的雨水擠入,讓她手腳更加冰涼。

打了個寒顫,黎洛扶著牆壁站起,她走到洗手檯前,擰開水龍頭不斷沖洗著自己淚痕交錯的臉頰,一雙明亮的杏眼暗淡無光,腫的跟秋日的核桃一樣,幹且澀。

輕輕的關好窗子,透出的一小方天空,說明著此時天色已晚。

她回到客廳,按住在狂風吹拂下放肆飛舞的窗簾,餘光掃向樓下的街道,到處都是匆忙的跡象,快步奔跑的行人,連樓下煙攤上的阿公也匆匆收拾著自己的玻璃煙櫃。

只有一個人,靜靜的站著。因為生病而削瘦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益發孤寂淒涼,乍然間,一道閃電似乎從他頭頂劃過。

黎洛心一驚,剛剛洗去的淚水又無力的滑下,然而,腳卻跨不出一步。不想……她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

她拿出電話,撥了個號碼。

歐易辰來得很及時,因為,彼時他搖搖晃晃的正要倒下。她閉上眼,不受控制的猜測著:他是不是背上未完全好的傷口又感染了?他的額頭是否滾燙?

然而,卻仍舊無法原諒。他的身影,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母親的去世,提醒著她家庭的破裂,提醒著過去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她孤單而無可奈何的悽慘生活。

接下來的幾天,龍卓寒沒有再出現,或者說,她沒有看見他出現。日子還是得繼續,即使某些時刻,她痛苦的想就此死去,可是,理智卻將她拉回。南方某個遙遠的城市,她是兩位孤苦無依的老人,僅餘的希望。

從超市回來的時候,正是傍晚,絢爛的晚霞將天空染成新榨橙汁一樣鮮活的顏色,她卻沒有心情欣賞。

轉身正要進入樓梯口時,沙啞的叫聲讓她止住了步伐。

“洛!”男人的聲音仿若從遙遠的的時空飛來,熟悉而陌生。她怔了半秒,才想到聲音的主人是誰。

黎洛笑著旋身,溫潤如水的大眼嵌在蒼白而削瘦的臉頰上,異常醒目,“有什麼事嗎?”

明明不到半年的時間,蕭爵覺得自己已在地獄中輪迴了千年,重回人間後,一切都變了模樣,最可怕的是,找不回� ��愛的她。

公司的危機終於解除,卻元氣大傷,他也從父親口中知道了跟那個男人的恩怨,然而,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放棄了最後的致命一擊。

當他有時間注意到黎洛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已經越來越遠了,“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不了,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她不認為,他們間有什麼話題可以長到喝著茶聊半天。

他苦笑著嘆了口氣,伸手去拿她捏在手中的購物袋,大大的塑料袋快拖到地上,似乎隨時會將她墜倒一樣。

手確實勒得生疼,黎洛也沒有堅持,任他奪了過去。她往旁邊挪了挪,讓開樓梯口的位置,以眼神示意他有話快說。

“伯母去世的事,我後來才聽說,很抱歉沒有及時趕過去。”他斟酌了會兒,選擇以這件事作為開場白,為自己這段時間的消失道歉。

“沒關係。”她不介意,她想,母親更不會介意。

她飄忽不甚在意的模樣還是傷了他。他艱難的說道,“洛,你知道嗎?我們之所以走到今天,完全是那個男人一手導致的。”

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輾轉傳到他耳朵裡,包括沈氏的風波,沈澈的病,還有,那個男人跟沈家的關係。最令他氣憤的是,昨天意外得到的一份檔案——在楊芷容那裡找到的。他憤怒的跑到瘋人院揪住那個女人,狠聲質問,對方只是猖狂的大笑,丟擲一個又一個更讓他驚愕的內幕。

從之前對他和她感情狀況的分析,到秀場上第一次接近,再到珠胎暗結,原來,一步一步,計劃的如此縝密,幕後的黑手更讓人錯愕。

他緩緩陳述的事實震的黎洛退了半步,那天在屋子裡的指責與怒吼,只是帶著怨氣的想讓“他”也嚐嚐痛苦的滋味兒,並沒有確定真是這樣,蕭爵的話讓她震驚之餘更加悲慼,沒想到當時的胡言亂語,一語成讖。

“洛,讓我們重新開始吧。要不是他給我下了誘餌,我們絕不會走到這步。”他帶著點卑微的企求道,眸中閃著殷切的光芒。

黎洛閉上眼睛,掩去眸中的失望,對他,也對那個男人。再次睜開眸子時,只剩下淡漠,平靜的道,“蕭爵,你有沒有想過,儘管餌是他下的,卻是你自願上鉤,接受誘惑。”這過程中,沒有人逼迫過他。“我們……真的不可能了。”

她最後的宣判讓蕭爵再也冷靜不了,他激動的放下購物袋,大手按在黎洛肩上,低吼道,“洛,是我不對,可是,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黎洛只是搖頭,差點搖出了眼淚,這個她用盡青春去愛的男人,再美的過往,也不能撫平一次痛徹心扉的傷害。

蕭爵的心神俱亂,突然,他捧住她不斷搖晃的腦袋,彷彿這樣她就無法拒絕,唇也欺上她的,試圖尋找那遺失的美好。

沒有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黎洛厭惡的推拒著,然而,在瞥到由遠而近的一輛火紅色跑車時,雙手從男人的胸膛挪開,雪白的藕臂攀上他的頸項。

跑車本來已經緩下來的速度猛然重新加快,絕塵而去,幾片落葉因為它帶起的風,在空中盤旋許久。

見對方已走,黎洛倏地推開身邊的男人,不假思索的抹著嘴唇,提起地上的購物袋就往樓上奔。

蕭爵本來因為她的轉變而欣喜,可是,在看到那輛叫囂著的跑車時,明白了一切,只剩下濃濃的悲哀。

接到看守所的電話時,黎洛有絲錯愕,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她並沒有在那裡留下自己的任何資訊。

“黎小姐,您的父親在今天早上突然中風,情況比較危急,目前已經送往C城中心醫院。”

她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沒有過多的話語,緩緩放下電話。今天早上嗎?沈氏偷稅漏稅案子審判的時間。她已經沒有力氣去關注最後的判決,自然不知道沈震霆被加了多少刑。

一切,彷彿已經塵埃落定,背叛母親的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黎洛卻開心不起來。

這天,她做什麼錯什麼,打雞蛋時把蛋黃丟進垃圾桶,蛋殼扔進了鍋裡,煮飯時忘了加水。她懊惱的放棄,乾脆去外面隨便吃了點。

快餐店裡,和藹的父親正給女兒端來冷飲,揉揉她的發頂,問道,“還想吃什麼,爸爸再去買。”

這一幕,生生鑽入她的腦海,那些沉積在犄角旮旯的記憶冒出,與眼前的景象重合,不知何時,慈愛的父親已經換成了沈震霆的臉,他敞開被冰冷的雨水淋溼的衣襟,拿出升騰著熱氣的烤地瓜,愛憐的說道,“乖寶貝,趕緊吃吧,還好沒涼。”

她的喉嚨突然像被魚刺卡住一樣,連溫軟的米粥都無法吞嚥,眼眶再也裹不住那滾燙的液體,一滴一滴,跌落在典雅的青花瓷碗裡。

情況比較危急,情況比較危急……

早上那通電話,只餘下這麼幾個字,在空曠的腦中不停迴盪。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人已經在醫院一樓的大廳。終究無法做到真正的淡漠,即使,對那個人,她恨之入骨。

這部電梯似乎出奇的慢,短短的幾層樓距離,好半天都沒有到達。眼睛無意間一瞟,才發現,自己忘了按具體的樓層,電梯一直停留在一樓沒動。

出來後,她向工作人員打聽了房間號,遲疑著緩緩走了過去。

隔著門上的玻璃,可以見到裡面有兩個人,一躺一坐。男人鼻子上插著管子,虛弱的可憐。而女人的眼睛完全變了樣,除了深褐色的瞳仁,就是泛著紅色血絲的眼白,黑眼圈將丹鳳眼整個包圍。這個愛美虛榮的女人,這一刻,穿著皺巴巴的T恤,整個人顯得邋遢極了。全然沒有了三十多歲女人那樣的成熟風姿,像個五十歲的老嫗。

黎洛最終沒有進去,她在門口站著,靜靜的,凝視著病床上的男人,直到兩腿發酸,然後,轉身走開。

明明並不順道,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往血液科那邊走。

驗收自己的報復成果嗎?還是,期待見著誰?她自嘲的一笑。

病房裡並沒有那個她害怕見著的人影。那個九歲的孩子,也迅速瘦了下去。單薄的小身子在印著淺藍條紋的病服裡顯得空蕩蕩的。光禿禿的腦門,靈動的大眼滴溜溜轉著,閃著不知世事的樂觀與歡愉,跟圍在身旁的小朋友說笑著。只是,因為化療導致的蒼白皮膚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小澈,我們都等著你回學校,以後你還要幫我打走壞小胖哦。”身著花裙子的小女孩皺著細細的眉毛,扭著小手說道。

“放心吧,妮妮,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沈澈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拍拍胸脯保證著。

小女孩也是純真的一笑,忙不迭的點點毛茸茸的小腦袋,從口袋裡翻出幾個糖塊,遞到沈澈面前,“小澈很勇敢呢,請你吃糖!然後你就不怕打針,可以快快出院了。”

門外的黎洛突然鼻子酸酸的,不久前,這個孩子也曾經伸出稚嫩的小手,遞到母親面前,只是,母親最終沒能康復出院。

“姐姐——”沈澈突然從沒關嚴的門縫中看到黎洛,歡快的叫出聲。

黎洛卻被這聲叫喊驚了一跳,低頭逃似的跑開了,然後,不期然的撞到同樣步履匆忙的郝楨。

郝楨虛扶了她一把,愕然問道,“洛洛,你怎麼在這兒?”

黎洛抬起淚水漣漣的臉蛋,突然抱住了郝楨,此時,她的心前所未有的脆弱。

主任辦公室裡,郝楨給黎洛倒了杯白開水,將她按到椅子上,自己則斜靠在辦公桌邊緣。

“你去看過沈震霆了?”她凝眉問道。

黎洛點點頭,綻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神遊天外的喃道,“是不是沒有我這樣的人,親手把自己的父親送到牢中,繼而氣中風,然後,對自己的弟弟見死不救……”

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做對了沒有,因為,沒有一點復仇成功的輕鬆痛快,反而,剛才在兩間病房看到的那些,讓她的心像針扎一樣難受。有一個聲音質問著,黎洛,你這樣跟那些傷害你們的禽獸有什麼區別?

不知不覺,她真的問出了聲。

郝楨心疼的上前,將她的頭摟到自己懷裡,不停的重複道,“沒有,洛洛,我們都可以理解,是他們太過分。我們理解……”

黎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如圍堵許久已近決堤的洪水,終於找到了突破口,淚水傾瀉而出。這些日子,各種各樣的念頭折磨的她快崩潰,母親,龍卓寒,孩子,沈震霆,還有那個所謂的弟弟,每個人都在她的腦海中說著什麼,或哀求,或道歉,亦或是指責。她彷彿回到了二三十年代的戰場,耳邊是轟炸機嗡嗡的叫聲,然後,摯愛的親人情人全沒了,留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硝煙彌漫的廢墟中。

不一會兒,郝楨的白大褂已近**一片,黎洛仍舊不停抽噎著。她拍拍這個傻孩子的頭,只能以此方式表達自己的安慰,眼眶通紅,喉嚨同樣堵得難受。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良久,黎洛抬起哭的狼狽的臉蛋,哽咽著說道,“郝阿姨,我……我決定捐骨髓……”

郝楨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瞪大眼睛看著黎洛,“你,你說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金右北跟她提起這件事時,她也嚇了一跳。那天,他們在醫院的長廊裡鬧得很大,很多護士都探著身子打量,雖然她當時不在,事情仍舊幾乎一字不漏的傳到自己的耳中。喜歡的男人是害母仇人的弟弟,“她”還一直被欺瞞著,很多人都搖頭嘆氣,為“她”惋惜。

孩子?黎洛也是一怔。

肚中緊密聯系著她和他的骨肉,當知道他的身份時,獲知不久的懷孕喜訊即刻成了災難的訊息。她多麼希望沒有這個孩子的到來,這樣,就可以徹底斬斷跟他的關係,斬斷跟那家人的孽緣!

見黎洛怔忪著,郝楨怕她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解釋道,“所謂的捐獻骨髓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在從髂骨上打針眼抽取骨髓,另一種是在外周血中提取造血幹細胞。之前需要打五天的動員劑,或許還要使用其他藥物。不一定百分百,但是,是藥三分毒,很有可能會影響你肚中的孩子,知道嗎?”捐骨髓的那些天,人本來就很虛弱,如果真影響到孩子,黎洛估計會後悔一輩子。而她,不想再讓黎洛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哪怕是潛在的都不行。

“那就……打掉孩子吧。”輕飄飄的一句話,如果不留意,只會讓人以為是一句嘆息,卻讓郝楨徹底石化。

“洛洛,黎洛!你醒醒!”郝楨搖晃著她的肩膀,以為她迷糊了。如果說,捐骨髓對孩子的健康存在隱患,那麼,打掉他就是直接扼殺他的生命,她不相信黎洛會如此殘忍。

黎洛笑,笑得悽惶,“我很清醒。”她知道自己要幹什麼,這個生命本就來的意外,到現在,甚至不受歡迎。試問,如果註定成為單親兒童,受到大家的白眼,何苦又讓他出來遭罪?

“清醒嗎?你好好想清楚!Rh陰性血型的母親,再懷第二胎的話,胎兒溶血的可能性非常大,稍有不慎,母體都會出現危險。這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也許,這輩子,你可能只有這麼一個孩子。洛洛,不要給此生留下遺憾,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郝楨盡力的勸著,她不希望“她”一時衝動,導致悲劇的發生。

“不會的,我不會……”她不後悔,這輩子的兩次情動,讓她徹底心殤,再不會有哪個男人,能讓她傻到無所顧的付出,繼而甘心情願的為他生孩子。黎洛邊說邊流下兩行清淚,是心泣出血的絕望。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看得郝楨一陣心酸,她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了,眼眶溫熱。

昏暗的別墅地下酒窖裡,男人倚著木架坐在地上,他擰開瓶蓋,大口的灌著,身旁滾著滿地的空瓶。

歐易辰從木質樓梯上走來,一手捏著鼻子,另一手不住的扇著沖天的酒氣,為65年的上好紅酒就這樣浪費感到心疼,當然,更為那個冒著鬍渣頹廢不已的男人心痛。

“別喝了!”他猛地奪走龍卓寒手中的酒瓶,扔得遠遠的。

龍卓寒眼裡盡是血絲,打了個酒嗝,吼道,“滾!別管我!”

歐易辰火氣直冒,他突然一記勾拳,殺得龍卓寒措手不及。

龍卓寒鬱結的心情正無法發洩,立馬回了過去,兩個男人就這麼激烈的扭打起來。直到雙雙掛彩,筋疲力盡的躺在地上。安靜後,酒窖裡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

“他……他媽的,我當時真不該多管閒事的插那麼一手!”歐易辰抹了把嘴角的血絲,帶著後悔意味的喘息道。

“我知道……在你那麼做之前,我就知道……”龍卓寒仰躺著,鳳眸緊閉,淡然的說道。然而,即使知道,他也沒有阻止,因為……心中那可恥的期待。如果她是黑暗中絢爛的燈火,他一定就是那只笨笨的飛蛾,為著剎那炙熱的愛,甘願放棄生命。

那天,歐易辰將腦袋昏沉的他綁回醫院,整整躺了三天,他才恢復力氣,第一時間奔回她那兒,卻被樓梯口那刺眼的一幕差點奪去理智,他恨不得直接開車過去衝散那對男女,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死死的把著,才剋制住那股衝動。腳卻收不住似的猛踩油門,多停留一秒,他都怕會幹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

歐易辰忍不住嘆息,在靜謐的空間裡,顯得尤為沉重。他正準備勸慰幾句時,單調的鈴音輕響,於是,利索的拿出手機放在耳邊,幾秒後結束通話。

“醫院來電話說,你姐夫病危。”對方找不到“他”人,便把電話打到他這裡了。

然而,龍卓寒眼皮都沒抬,像陷入沉睡一樣,毫無反應。

歐易辰搖搖頭,只好作罷,現在,估計只有一個名字,才能換得他情緒的波動。

中心醫院的病房裡,男人帶著氧氣罩,羸弱的躺在床上,可是,再精密的儀器,也擋不住他生命的流逝。

孫柔欣這幾天在丈夫和兒子的病房兩邊跑,然,兩處的情況都不容樂觀,她心力交瘁,整日以淚洗面。為什麼,明明幸福已經觸手可及,卻又突然飛得這麼遠,真是報應嗎?這輩子,她在乎的就這麼幾樣東西而已,兒子,丈夫,舒坦滋潤的小日子,可是,從黎鬱卿去世後,這些都逐漸遠離她的世界。

呵,奪來的幸福果真守不住,當初,她不顧阿颺的反對,一意孤行,鬧得原本還算不錯的姐弟關係漸漸疏遠。最開始,他只是皺著眉頭表示不解,從沈澈滿月宴那天後,態度更加堅決了起來,甚至負氣的隻身前往美國。在他的心裡,這個姐姐一定貪慕虛榮又卑鄙無恥。然而,誰又能體會她當時的不安。

她跟阿颺同母異父,母親梓嫻在她5歲的時候才改嫁給阿颺的父親。雖然那時還小,但已經開始記事,貧賤的家庭,三餐不繼,她更是從來沒有穿過其她小女孩身上那些漂亮的衣服,生父兇狠而且酗酒,當他醉醺醺的回來後,不僅柔弱的母親在劫難逃,幼小的她也別想躲過,一次又一次的毒打給她的幼年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所以,當有一天,母親帶著她來到一棟漂亮的白色樓房,那個陌生的男人拿出送給她的精美洋娃娃時,她立馬選擇遺棄那個生養她的男人,從此,她成了龍家的公主。

那些日子過得極為幸福,她擁有了夢想中的一切,富足的物質享受,還有雙親的愛。再也沒有同伴們嘲笑和譏諷她的穿著。她可以呼朋引伴的在家裡舉辦電視上才能看到的生日Party,她可以任性的要求擁有甚至不太合理的東西。

然而,一切都在繼父破產自殺、母親抑鬱而終時,消失殆盡。阿颺那時候還未滿十八歲,她也大學畢業沒多久,殘酷的社會以及同事的冷眼讓她不擇手段的想往上爬,繼而重新回到人上人的高度。雖然,當時阿颺勸過她,說給他幾年的時間,他一定會建立一個更富足的王國,加倍的拿回過去所擁有的。可是,她一刻都等不了,終於,在被某個主管***後,決定尋求總裁的庇護,徹底攀上那個事業有成的男人。那就是,沈震霆。

物質有了,孩子也有了,心就不滿足了,漸漸地,她想名正言順的佔據總裁夫人的位置。於是,陰謀詭計,諷刺挑釁,把那個如溫室花朵一樣的優雅女人逼上絕路,也斬斷了自己跟阿颺的姐弟情誼。

孫柔欣緊握著沈震霆的手,越是在焦急等待時,越發想到過去。忽然,他的指尖一動,將她從回憶中抽離。

她緊張的站起,床上的男人嘴唇蠕動,似乎在說著什麼。她趕緊湊上前,輕聲道,“震霆,我在這兒。”

“鬱……鬱卿……”男人彌留之際呼叫的名字,讓孫柔欣傻了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耳朵貼近透明的氧氣罩,可是,他卻不斷重複著那個名字。以最微弱的聲音,凌遲著她的心,一句一句,像是把最鈍的刀,緩慢的割著她的心臟,鮮血淋漓。

孫柔欣跌坐在床沿,男人的聲音已經聽不太清,但是,唇形沒有絲毫變化。汩汩淚水順著受傷的臉頰流下,她以為,這麼多年來,他是愛她的。她以為,自己早就超越了那個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可是,現在這聲聲呼喚又說明了什麼?自始至終,她什麼都不是,婚姻是假的,愛情也是假的!匆匆十一年已過,她從青春靚麗的紅粉佳人變成黃臉主婦,日夜枕在他的身邊,卻抵不過他年少輕狂時那段不被看好的愛戀。

“滴——”刺耳的鳴叫聲宣佈著又一個生命的隕落。

孫柔欣也崩潰了,她按響床頭的按鈕,撲到沈震霆跟前,哭道,“震霆,震霆……”聲聲泣血。

醫生們很迅速的趕過來了,急救工作緊張的展開。

“00J電擊!”

“沒有反應!”

“60J,加大除顫電量!”

“很遺憾,我們已經盡力了……”

在這最後一聲宣判說出後,她雙眼一閉,筆直的跌落在地上。

孫柔欣的世界驟然坍塌,老公沒了,孩子絕症,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結果,還是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沈太太,沈澈——”等候在旁邊的醫生見她甦醒,剛說出兩個字,便被迫卡在喉中。

孫柔欣像恐怖片裡經常出現的某個情景一樣,毫無預料的從床上彈起,抓住醫生的領口,急切的說道,“小澈怎麼了?小澈,嗚嗚……”她嗓子啞的幾乎無法讓人聽清。

不過,從她的舉動中,醫生可以輕易的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放心,他沒事,目前沒事!”

孫柔欣這才猛然倒回床上,幸好,幸好小澈還在,否則,她也不想活了。

“沈太太,我是來通知你一個好消息的,已經找到跟沈澈匹配的骨髓了,我們會儘快安排他的骨髓移植手術,你先養好身體,到時候孩子手術時,希望你能清醒的陪著他。”醫生憐憫的看了眼這個被親人的病魔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女人,趕緊將此行的目的告知她。

孫柔欣仍在神遊,思緒一直沉浸在沈澈沒事這句話中,並沒有留意他接下來的語句。

“沈太太?”醫生又叫了她一遍,納悶於這個女人跟之前形成明顯對比的平淡反應。

“嗯?你說什麼?”孫柔欣回過神。

等大夫重新複述完後,她激動的又跳了起來,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小澈有救了。”然後,因為上次事件的陰影,她抓住醫生的手臂,急聲道,“大夫,你讓我見見那個好心人吧,我要當面感謝他!”讓她給對方跪下都行,只要那個捐獻者不再反悔。

上次同事擺的那個烏龍,讓這位男醫生也有些尷尬,他拍拍孫柔欣的手,說道,“放心,對方這些天已經在注射動員劑了,我們也對沈澈進行了移植前的身體處理,不會出變數的。至於你說的當面感謝,抱歉,根據有關規定,雙方資料都是嚴格保密的,沒有捐獻者的同意,被捐獻者並不能夠去找捐獻者。”

聽後,孫柔欣只好遺憾的放棄。

沈震霆的喪事辦的很低調,逝者已矣,孫柔欣傷心之餘,精力全投在了即將做手術的沈澈身上。龍卓寒更是抑鬱著,於是,事情就落到了跟他毫無關系的歐易辰肩上。

人走茶涼,從沈震霆進監獄後,那些攀附的人們便散了去,更別說沈氏還遭遇了如此重擊,所以,除了最初創業的幾個夥伴,真的沒有什麼人過來。

黎洛去醫院注射完動員劑後,不由自主的來到這裡,追悼會中央懸掛的黑白照片由清晰變得模糊,她這才發現眸中不知何時已飽含淚水。眼瞼稍稍掀動,淚珠便無可抑制的滾落。

她不知道多年前那個溫馨的家,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短短幾日,她真的成了無所依靠的孤女。母親因父親而死,她又逼得父親悽惶而終。是外力的干擾,還是感情的脆弱不堪一擊。

櫻唇輕扯,她遠遠的無聲的叫了句“爸爸”。這是沈震霆生前盼了九年的,也只有在他再也無法應答時,她才敢開口喚出。

時節已入秋,樹梢的綠葉不知何時變幻了色彩,只剩淒涼。黎洛旋身,慢慢遠離那肅穆凝重的會堂,做為害他驟逝的兇手,她已不配進入。

她一個人毫無方向的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希望沾些人氣,可以驅散從心底泛起的寒意和孤寂。只是,孤單是一種心情,無法因為身邊的人數變化而來去。

沈澈的手術安排在下午,她不知道晃了多久,才招了輛計程車,重新駛往那個上演無數悲歡離合的地方。

“洛洛,你真的不後悔?”郝楨看著躺在儀器臺上的她,再一次問道。

“現在後悔還有用嗎?”從在手術單上簽字的那刻起,她就沒了後悔的機會,且別說自己已經注射了那麼多的藥物,單是對沈澈執行的致死性治療,便容不得她反悔,否則,那個孩子只會因為免疫力全無而加劇消逝。

郝楨也知道自己問出了最蠢的話,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心疼著這個倔強而堅強的女孩。雖然自己並不是這個科室的,她利用自己的特權全程陪伴著黎洛。

“如果不舒服,你一定要說。”再一次關切的告誡黎洛後,她這才衝著一旁等候的同事們點點頭。

黎洛閉上眼,任由醫生在她的左右胳膊上插上管子,鮮活的血液流經冰冷的細胞分離機,再重新回到身體內,一股麻麻的異樣感覺震顫全身。她有一種錯覺,仿若是自己在換血,希望就此再得到解脫般的新生。胃又開始鬧騰,她勉力忍住,一聲不吭,直到這個過程徹底結束,才疲軟的張開眼。

“洛洛,你感覺怎麼樣?!”眼見黎洛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去顏色,郝楨緊張不已的問道。

黎洛虛弱的搖搖頭,以為這樣能夠安慰郝楨,誰知,她勉強支撐的模樣,讓郝楨更是急得團團轉,“她”拔高了聲音,對助理醫師吼道,“快送她去婦產科看看!”

饒是平時鎮定異常的主任都發了飆,一堆人忽然有些慌亂,忙不迭的將女孩推往婦產科。

而此時,彆扭著的龍卓寒接到歐易辰的電話,告知他剛剛在沈震霆的追悼會上似乎看到了黎洛的身影。

龍卓寒心裡一緊,怕黎洛短期內遭到多重打擊會承受不住,飛快的驅車來到熟悉的小區。

三樓的視窗跟以前一樣,只是,爬牆虎的葉子稍稍有些發紅,他遲疑著,在樓下猶豫了會兒,決定還是上去看看。洛,這麼久,她的氣應該消了點吧?

之前那種針尖對麥芒的狀態,過激的言語,只會讓事情更加惡化,所以,在歐易辰的勸導下,他決定給她些自由空間。然,思念,真的無法剋制,心裡無時不刻不是對她的擔心。

悄悄轉動著鎖孔,還好,她並沒有狠絕的連門鎖都換掉,這一刻,他多麼期待門開後,能看見她揚起的笑臉,甜甜的對他說一句,“你回來啦?”

可是,不切實際的空想總是難以實現,滿目所及之處,只是一室的寂寥。

陽臺上的搖椅在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客廳茶几上放著的,還有他上次心血來潮買回的幹燥花。

他一步步走來,逡巡著她的身影,每看到一個熟悉的事物,腦中都會浮現一個甜蜜的故事。

推開佈滿兩人回憶的臥室,床褥疊的整整齊齊,陽光的味道依稀可聞,龍卓寒感傷的斂眉,眸光突然被梳妝檯上那團皺巴巴的紙吸引。

不知為何,心裡有股莫名的感覺,驅使著他上前,紙張一寸寸展開後,龍卓寒呆在了當場,像打翻了調味罐一樣,五味成雜。

他抖著手將那張紙慢慢移到眼前,懷孕B超單幾個大字以及黎洛的姓名,隨著距離的靠近逐漸放大,日期赫然是他們決裂的那天。

他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悲傷,反應過來後,突然像發了狂一樣的奔出去,邊跑邊給黎洛打著電話,然,那邊一直傳來忙音。

忽然,他有種再也找不到她了的無力感,不知道打了多少通電話,手機電量從滿格耗到只剩一格。猛然捶了下方向盤,喇叭聲驚起,他這才乍然想到似的,撥出了一個他以為永遠不會用到的號碼。

對方不愧是C城的地下霸主,效率很高,很快給了他答覆,說是有人看到黎洛往醫院的方向走去。

聽到這個訊息後,他的心極度恐慌起來,跑車像離弦的箭一樣重新駛入車河,所有的紅綠燈在他眼中成了擺設,有個聲音在耳邊說道,快點,再快點!彷彿在和時間賽跑。

休息了會兒後,黎洛氣色仍然沒有好轉。郝楨擦了擦她額上的冷汗,嘆了口氣。

白大褂的口袋裡,電話不住震顫著,郝楨接通後,便神色匆忙的站了起來,說道,“洛洛,我臨時有個重要的手術,你好好休息,我待會兒過來看你。”

黎洛點點頭,有些飄忽的說道,“郝阿姨,麻煩你了,快去忙吧。”

郝楨揉了揉她的發頂,眼眶又有些泛紅,“傻孩子,說的什麼話,記住,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郝阿姨啊。”然後,臨走前又吩咐了值班的金右北一句,“先代我好好照顧她。”

金右北笑著答應,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放心的讓他去照顧誰呢。

待郝楨的身影消失不見後,他飛快的湊上前,俊臉貼近她的,在距離不到五公分時頓住,像在研究什麼一樣。半晌,才稍稍退開,肯定的道,“你沒有跟他說吧。”

黎洛沒有力氣也沒有閒心跟一個陌生人瞎扯,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金右北以為她沒聽明白,加了一句,“我是說,你懷孕的事。”

黎洛皺眉,這個聒噪的醫生,有他在她能好好休息才怪。更何況,幾乎近來的日子一直在跑醫院,目送著親人的離開,最後終於輪到她自己冰冷淒涼的躺在這裡,心裡不是一般的難受,對這個地方深深的厭惡著。

她掙扎著起身,對方卻似乎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勢,好奇寶寶一樣忽閃著大眼,她只好淡淡的道,“反正也不會有結果了,告訴他幹嗎?”

金右北得到答案,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嚷道,“別急啊,你再休息休息嘛,我可是答應了好主任好好照顧你來著。來,咱再嘮嘮,一會兒就下班了。”

黎洛無力的翻了個白眼,穿上鞋子,虛晃著腳步,走了出去。

沒走幾步,卻被突然出現的男人給怔住了,再也邁不開步伐。

龍卓寒大口的喘著氣,鳳眸斜到她身後的科室牌子時,心拔涼拔涼的,臉陰霾的可怕。

他緩慢著上前,懾人的凜冽氣勢壓迫過來,明明距黎洛還有些距離,卻讓她不自主的後退,直到背抵在牆上,再無可退。

“你、對、他、做、了、什、麼?”他一字一頓的沉聲問道,從齒縫中擠出的聲音寒氣逼人。

“如你所見。”她同樣冷著臉,蒼白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殘酷的說著。

“黎洛,你該死的!”龍卓寒低吼,聲音像能噴出火來,他捏緊了拳頭,骨骼嘎吱作響。渾身帶著戾氣,咬牙切齒的道,“你當時是怎麼答應我的?!”一種名叫絕望的巨獸將他一口吞噬,在黑漆漆沒有任何光亮的死水中沉浮。

“我答應過你什麼?”她冷冷的反問,不去看他痛到扭曲的臉。

凡事都有例外,你要保證,絕對容許意外降臨的寶寶!

安啦!

是了,這個沒心沒肺的殘忍女人,他怎麼會以為她那句哈啦似的應付,就是許諾呢?而她此時的淡漠,讓涼意直直的沁到他心底,再也無法扼制的,伸手卡住她的脖子。

他的大掌越捏越緊,讓本就虛弱的黎洛僅一會兒,便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她臉色白的像透明的紙一樣,隱隱泛著青色,然而,唇角卻掛著一抹諷刺的笑。

而恰是這抹笑,硬生生剜出了他的心臟,也奪去他殘存的一釐希望。“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他突然鬆手,如絕望的困獸一樣,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

黎洛劇烈的咳嗽,身體下滑,不住喘著氣,毫無血色的小嘴卻丟擲一句又一句傷人至深的話語,“因為,你不配!我的孩子絕不允許流有那種骯髒的血液,那會讓我覺得噁心!”

他忽然拽住她的領子,惡狠狠的將她壓向冰冷的牆壁,炙熱的鼻息帶著狂怒的火焰,噴灑在她的頰上。

她眼角沾著淚珠,閉眼的瞬間,一抹陰影帶著疾風朝她面部襲來。打吧,最好讓她能死去,這樣,彼此就不用痛苦的糾纏。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重重的悶響聲落在了她臉側的牆上。雪白無暇的牆壁瞬間印上大大的血印,紅色的液體像被青石堵住的山澗一樣,汩汩泌出幾道分流,蜿蜒而下,留下觸目驚心的血紅軌跡。

外面的爭吵讓金右北探出身子,見到這驚悚的一幕後,收起了慣有的嬉皮笑臉,黎洛慘白的臉色讓他心中泛起憐惜,衝著龍卓寒道,“你做什麼?她剛做完手術!”

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龍卓寒悲慼至極,沒有理會那個無關的陌生男人,低低的怒吼道,“滾!你滾!我不想再看見你!”這是幾日前,她對他拋下的話語。

黎洛笑,飄忽而迷離,這不是她最想要的結果嗎?徹底擺脫這個男人,擺脫那段泣血的過去,可是,誰來告訴她,心為什麼會這麼痛?痛到下一秒,彷彿就會沒了呼吸。

他受傷的手血流不停,她則強忍著不去看,緩緩取下無名指上的戒指。原來,僅僅幾天的時間,她已習慣指� �的這個指環,在最脆弱痛苦時,依舊沒有想過把它取下。

炫銀的金屬在她瑩白的掌中閃爍,攤開的手掌緩緩伸到他的面前。

他卻沒有去接,彷彿這樣就能留住她。

片刻後,她沒有再等待,殘忍的將戒指塞到他的拳心,不留隻言片語的轉身離開。(未完待續)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